《火葬場》第 7 節 崇關北

我糾纏和尚的第七年,他親手殺了我。

他通敵叛國,滅了苗疆,毒瞎了我的眼,強迫我了軍營里的

我臨死前,聽見了和尚輕蔑地笑:「不過是一副破爛子,骯臟下賤。」

碎了手心里的佛珠。

再睜眼,我回到了落水那天。

這一次,我只要那個護我周全的大汗活著。

1

天禧十二年,苗疆圣裴云聲落水后,大變。

外頭傳得邪乎極了,有的說我被奪了舍,有的說我摔傻了腦子。

只有我自己知曉,那個天真愚蠢的裴云聲死在了暗的湖底。

如今年輕的皮囊里活下來的是飽折磨的、滿腔仇恨的裴云聲。

「咎由自取的蠢貨。」

諷刺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輕視。

我側頭看過去,走過來的是我的婢,憐兒。

上一世我能落得被男人玷污,被心之人親手殺死的下場,不了的推波助瀾。

如今日日在我面前晃,我怎能不恨?

許是我盯著的眼神過于刺骨,的臉上閃過毒,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這蠢貨怕不是真被人奪舍了。」

說罷便不再理會我,開簾子將著潔白僧袍的和尚迎了進來。

「梵念大師,你可憐兒好等。」

憐兒的聲音嗔,子也像站不穩一般一個勁兒地往梵念上湊。

梵念后退一步,聲音清冷:「小僧來給圣驅驅晦氣。」

憐兒嘟囔著:「一個傻子哪里值得你這麼上心?」

我冷眼看著他們之間依依不舍地糾纏,手心險些都被掐爛。

他們二人一個忘恩一個負義,聯手把我蒙在鼓里,把我送給了蠻子當發泄的工

我垂眸斂去眼中的殺意。

重來一次,我定要將他們皮,以泄我心頭之恨。

「圣,勞煩您出手,讓小僧為您診脈。」

梵念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眼看著他那張清冷出塵的、致得不似出家人的臉,倏然笑了起來。

他和憐兒投意合,我偏不如他們的愿。

人反目仇,相互憎恨到想置對方于死地的戲碼才最適合他們。

他們狗咬狗,也不至于臟了我的手。

這般想著,我朝梵念出一個乖巧地笑:「麻煩大師了。」

出手放在枕上,肩頭蔽的紗順勢落。

大片白花花的在了空氣里。

梵念久久沒有作。

我心下嘲諷,面上端的是一派天真:「大師?你在看什麼?」

梵念猛地一,往后退了數步,眼神死死定在了他腕間纏著的佛珠上。

他的聲音很輕:「圣無需多禮,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我看著他一副清心寡的做派,沒控制住發出了一聲諷刺的輕嗤。

苗疆的胳膊,我刻意掉了上蔽的流云紗

綴滿寶石的紫和流云燈籠將我的段和皮得一覽無余。

他避之不及的模樣當真是虛偽極了。

上一世他將我送去軍營里當,那些男人折辱我的時候他也在場,他甚至還將那些惡心人的什親自用到我上。

如今卻做出這般惺惺之態,春樓的戲子都自愧不如。

那樣的場景實在骯臟極了,我越是自一般回想,就越抑不住間的干嘔。

梵念拖住了我的胳膊,眼神關切:「圣哪里覺得不舒坦?」

他與我相的皮間傳來陣陣熱意。

我背后猛得發了一層冷汗,就連呼吸都像被一雙大手扼住了。

黏膩熱的像附骨之疽一般烙進了我的骨頭里。

我再也顧不得裝模作樣,用盡全力將他推開。

他踉蹌了幾步,眼神好似有些傷。

我看得并不真切。

憐兒皺著眉擋在梵念前,揚起手便朝著我的臉扇了過來。

「梵念大師豈是你這個傻子能冒犯的!」

的聲音尖銳極了,好似我到了的私有

到底是年輕氣盛。

我稍稍有些不適,便起了鳩占鵲巢的心思。

眼瞅著掌就要落在我臉上,我抬手用力攥著的手腕,一腳踢向了的肚子。

我這一腳沒收著力氣,直接嘔出了

我蹲下手掐住了憐兒的下

「我不過魘住了幾日,沒承想你一個婢都能跑到主子頭上作威作福了。」

瞪大的眼睛里滿是驚恐和無邊的怨毒。

我扼住骨,手指輕輕挲著:「認清你的份,你若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我也不介意親手替你斬斷。」

嘶啞著嗓音,諾諾稱是:「公主息怒,是憐兒一時迷了心竅。」

我哼笑著站起,不期然對上了梵念錯愕的視線。

只見他張了張,隨后化作一聲嘆息:「圣熱疾未愈,切忌怒。」

我挑眉看向他:「大師管得過于寬了,我教訓自己的婢,何時到你來抱不平了?」

我說著,一點一點靠近他。

「還是說,你自詡出家人,七卻沒斷干凈?」

梵念的眼神猛地一,旋即他垂下眼皮隔絕我探究的視線。

「是小僧逾矩了。」

「沒事就滾......」

我的話還沒說完,梵念從僧袍里掏出了兩顆圓潤的菩提子。

著我手腕的手在細微地抖,另一只手微不可察地到了我的掌心。

我低頭,那兩顆菩提子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掌心中央。

他一即離,聲音很輕:「菩提子可以安神,對圣好。」

他纖長的睫在清俊的臉上投下影,我看著他反常的行為,面上一哂。

直到梵念離開了我的寢房,我才將視線移向癱在地上捂著小腹痛苦息的人。

我看著狼狽的模樣,好似看到了我當初被毒瞎了眼,毫無尊嚴地匍匐在地上乞求他們給我個痛快的畫面。

這才哪到哪。

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里的菩提珠:「快些去尋你的梵念大師,想必他手里有救治你的良藥。」

憐兒站起來,甚至沒顧上尊卑禮數直接奪門而去。

我盯著的背影,到了上濃稠到猶如實質的怨毒。

2

落了水之后子容易乏。

我迷迷糊糊間又記起了上一世的事

從前我還是苗疆圣時,便對寶寺里那個穿著一素白僧袍,眉眼致的清俊和尚鐘了

彼時我被阿爹阿娘寵得無法無天。

想要什麼一直都是唾手可得。

可我卻在和尚這里栽了跟頭。

他對我不假辭,甚至是避之不及。

我新奇極了,日日去寺廟對和尚死纏爛打。

任憑他怎麼冷眼相待都沒想過放棄。

我為他解決貴的糾纏,為他攔截行刺的劍。

我險些死在那日,他卻護著我的婢憐兒,沒傷到一

我只以為那是他的慈悲為懷。

后來他對我的態度稍稍轉好了一些。

可只要有憐兒在場,他的眼睛從未落到過我上。

我還曾竭力掩飾自己的嫉妒,借著調笑的語氣敲打他。

「憐兒也到該出嫁的年紀了,你若尋得如意郎君,我定會替你備下厚的嫁妝。」

從那之后和尚就跟變了個人一樣。

他假意乖順,讓我一度以為我捂熱了他這塊千年寒冰。

可不料他竟在這七年里殫竭慮,費盡心思了蠻夷八大部的巫祝。

他有了權勢,率先將矛頭對準了苗疆。

苗疆被滅,我也淪為了階下囚。

他親手把我送給了蠻子。

苗疆子妖冶糜艷,一都能沁出人的香。

我,打小就養尊優的苗疆公主,自然了蠻人手里最值錢的貨

拿我做易的,就是面前這個自詡慈悲的和尚,我癡纏了七年的心上人,梵念。

我曾問他:「你為何要這麼做?」

梵念冷著臉,將彎刀一點點刺進我的心口。

他說:「不過是一副骯臟破爛的子,怎麼能同憐兒相提并論?」

我嗆出一口,被毒瞎了的眼仿佛回返照一般,清楚地看到了憐兒攀上他的肩膀,在他臉側留下了一個輕的吻。

我心頭一痛,好似窺到了梵念破戒的心思。

憐兒如同纏人的蛇,細白的手指從梵念的鼻梁

湊近他的臉,眼神卻睨向我:「梵念哥哥,只要殺了,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梵念含住的手指,眼神迷離:「憐兒莫怕,沒人可以再阻礙我們了。」

他們親昵的作像是一柄利劍斬斷了我的脖子。

我苦苦癡纏了七年的和尚,原來對我的婢存著異樣的

怪我愚鈍。

怪我沒能及時識清邊豢養的豺狼。

間發出「嗬嗬」的聲音。

沒等我有任何作,梵念的手朝下狠狠一摁,我的心口便涌出大片的紅。

他殺死我的時候,腕間還戴著我送給他的紅玉佛珠。

我死不瞑目。

3

回憶像水一般將我淹沒。

我嗆咳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梵念送給我的菩提珠正安然躺在我的手心。

我盯著看了

許久,隨即嗤笑出聲:「真蠢。」

隨后把那兩顆菩提珠扔向窗外。

我剛下床舒展了一下,一個有著小鹿眼睛的開簾子走進了我的寢房。

蹦蹦跳跳地闖進來,一下子與我撞了滿懷。

香香,自小便伴在我的邊。

十五六歲本該恣意的年紀,卻為了救我生生被那群蠻子折磨死了。

臨死前還攥著我的手,把那半塊沒舍得吃的、用和尊嚴換來的饅頭塞進了我的手心。

我看著的臉,又想起曝尸荒野被禿鷲分食的下場。

香香是個心大的。

沒注意到我眼角的淚,也沒注意到我激緒。

扶穩我的,那雙清凌凌的大眼里滿是憤懣。

「憐兒姐姐怎的如此不知分寸,公主心悅梵念大師已經是極為明顯的事了,憐兒姐姐還毫不避嫌,一個勁兒地往大師。」

我心頭那子悲傷一下子被平了。

我笑著伏在細瘦的肩頭,借著掩飾去臉上落的淚。

「他們二人投意合,這是好事兒。」

香香皺起眉:「可是自從公主落水之后,大師不眠不休照顧了您三日,依我看您和大師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聽見說這話,我立馬捂住了

「這話可不能說,香香乖,呸呸呸幾聲。」

笑話,誰會跟自己的仇人天造地設。

香香不明所以地呸了幾聲,還想說什麼,我截住了的話頭。

「好香香,別再寒磣姐姐了,從前是我不懂事,如今他們二人都有意,你要幫姐姐撮合撮合他們。」

我說著,心頭被一層暗的緒籠罩。

我倒要看看他們是否真的比金堅。

香香滿臉不明所以,皺了皺鼻子,又說:「真不曉得梵念大師腦袋里怎麼想的。」

我笑著搔了搔的下:「別瞎說。」

香香一拍腦門,拉著我的手就朝殿前跑去。

「今日苗疆來了位貴客,可英俊了!」

我懷念地看著路上悉的景,越看眼眶越熱。

被滅國之后,蠻夷像貪婪的土匪一般將我的家園殘害殆盡。

我甚至失去了反抗的權利。

「公主,您瞧,涼亭里是不是梵念大師和憐兒姐姐?」

香香的聲音喚回了我雜的思緒。

我抬眼去,濃稠的晚霞灑在梵念上,倒真他顯出了幾分慈悲相。

他和憐兒的距離近得有些過分。

憐兒面委屈又可憐,梵念背對著我,我看不到他臉上的神

想必是滿目滿目求而不得。

我挑起角諷刺地笑了。

「傻香香,他們二人般配極了,若他們能結親于苗疆而言也算好事一樁。」

我的話音剛落,梵念便朝我走了過來。

他手里握著個什麼東西,說出來的話也落寞極了。

「這菩提珠可是不合圣的心意?」

我不知他從何找到我扔掉的菩提珠。

只覺得他此刻的神簡直像極了從前愚蠢至極的我。

我挑眉笑了笑,朝他后努了努:「大師這殷勤獻錯地方了。」

憐兒站在遠,我看不清的神,卻能看到的拳頭和脖頸上因為怨恨而鼓起的青筋。

「圣誤會了!我同憐兒姑娘之間不是您所想的那樣!」

梵念焦急地解釋著。

向他,揣著明白裝糊涂:「哦?」

許是我語氣里的不信任他失了理智。

他好似忘記了男有別。

他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語調急促。

「小僧只是叮囑憐兒姑娘務必要將您照顧好,怎料誤會了。」

我皺著眉避開了他的

「大師,您逾矩了。」

說著,我的視線不期然與憐兒撞上。

我朝挑釁地笑笑,無聲地說:「你永遠也比不過我。」

臉上終于出了癲狂的惡意。

上一世在我面前裝了一輩子,這一世我便活得自在一點。

我厭惡地瞥開眼,對上梵念那張致得不似佛子的臉,無辜地說:「大師,憐兒于我便是親妹妹,有意你有,無須遮掩。」

話剛說完,卻不料對上了他心碎的眼神。

他向來清冷自持,此刻卻紅了眼眶。

他固執地攔住我的去路,聲音有著不明顯的抖。

「裴云聲,你的小雀兒我照顧得很好。」

「你養在寶寺的貍奴很吵,它應當是想你了。」

說到最后,他好像難以啟齒一般,聲音又輕又啞:「你送給我的香囊我也帶在上了。」

我挑起眉,倏地綻出一個惡劣的笑。

「佛子了凡心?大師竟肯為我破戒?」

梵念白玉似的耳漫上薄紅,他嚅喏著,眼瞅著就要吐出些什麼剖白心意的話。

我斷開了與他糾纏的視線。

「哎呀,憐兒怎麼臉這麼不好?」

我快步走過去扶住了憐兒搖搖墜的

憐兒似是沒想到竟是我扶住了

我看著的臉變得越來越扭曲。

一抹寒了我的眼底。

我佯裝驚惶,借勢撲向了迎面走來的男人懷里。

他一腳把憐兒兜下了水。

落水的聲音和尖銳的呼救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沒忍住快意地笑,那道桀驁的聲音也適時響起。

「讓本汗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傷害本汗的閼氏。」

4

我抬眼看向男人。

他高大極了。

一頭褐微卷的長發,額間配著黑的抹額,發尾墜著一顆艷麗的紅珠。

矯健的姿像頭隨時都能咬斷獵嚨的狼王。

他裹挾著一大漠的氣息。

離得近了,我才發現他是我有過一面之緣的男人。

崇關可汗。

當初是他紆尊降貴給了殘破的我一口馬,才我又茍活了數日。

他當真擔得起俊二字,鋒利的眉眼好似出鞘的刀鋒,帶著難以招架的戾氣。

可能是我的視線過于骨,他低頭朝我挑了挑眉,笑得邪恣意。

那模樣好像在說「別怕,我來給你撐腰了」。

我不知為何會對一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產生了依賴

許是瀕死時他留下的一口馬,又或者是他糙的手掌小心地托起過我脆弱的脖頸。

我朝他笑了笑,還未說什麼,就見面前的梵念猛地轉,只留下了一個倉皇的背影。

而憐兒,見無人在意的表演后便狼狽地爬上岸,跌坐在地上淚水漣漣地看向我旁的可汗。

的輕紗展出憐兒曼妙的姿。

我又去看可汗的反應。

他剛同我對上眼,旋即又慌地移開了視線。

里咕噥了什麼,分明很小聲,我卻聽清楚了。

他說:「這小娘們生得也忒勾人了。」

我挑眉笑開了,可汗轉頭問我:「你笑什麼?」

我正開口,他又猛地躲開了視線。

這次的嘀咕又被我聽得清楚。

「細皮的,一下都得落紅印吧。」

我竭力角的笑意,終于分出心神去應付憐兒。

求的眼神明晃晃地落在了可汗上。

我心頭正疑這可汗怎的如此不解風,遇見一個梨花帶雨的人還無于衷。

便又聽見可汗的聲音:「你老盯著我看作甚?男不親,我那一腳踢得也不重,別在我跟前裝模作樣。」

憐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連面都險些沒維持下去。

我的笑聲再一次沒控地溢了出來。

憐兒狠狠剜了我一眼,又可憐地開口:「憐兒就不打擾可汗了。」

雖口中說著要離開,可卻一步三回頭,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模樣任誰都能看出來。

「你這婢看著不是個老實的主兒,連主子的男人都想染指,真是怪極了。」

他的聲音不大,在場的人卻都能聽見。

可汗真是毫不留面。

香香「噗嗤」笑出了聲。

憐兒的慢吞吞的步伐一僵,隨即便像避之不及一般快步離開了我的視線。

不用細想,憐兒現在肯定恨毒了我。

我看著憐兒的背影,推翻了從前的猜測。

不是憐兒和梵念投意合。

是我邊有哪個男人護著,便要不余力地勾到手。

也怪膈應人的。

可汗開了口:「長點心眼兒,方才那小丫頭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我驚奇于他的清醒。

一個男人,尤其是地位高的男人,慕者眾多更能彰顯他們上位者的魅力。

我從未見過可汗這般不給慕者面子的男人。

可汗不知我心中所想,去殿前殿的路上便已經將他的世揭了個徹底。

「我止戈,年歲十九,崇關最年輕的大汗。」

他說著,鋒利的眉眼顯出稚氣的驕傲。

我忍俊不,隨口應了一句:「可汗驍勇。」

止戈歪頭看了我一眼,面皮上浮現了淺紅。

磕磕地嘟囔又我聽了去。

「別拿我當小孩子哄。」

5

我問止戈為何要同我聯姻。

止戈方才的心直口快仿佛是個錯覺。

他好像突然長了個蚌,我費盡心思哄了半天才撬開了一條

「我父親同我打了個賭,若我不愿意同族里的親,便要我尋一個天底下頂漂亮的子回來,否則便要我娶迦娜。」

「迦娜彪悍極了,還會打人,又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若我強娶了,不是當寡婦就是我鰥夫。」

他說著,眉眼間有些淺淺地懊惱:「我才不是打不過。」

我打重生之后頭一次笑得如此開懷。

看著他別扭的模樣,我起了逗弄的心思。

「原來你是見起意,不是真的喜歡我。」

止戈支支吾吾地反駁道:「都要慢慢培養,你了我的閼氏,我自然會對你好。」

他說完,又扯了扯我肩上的云紗。

「我們結了親,我頭上的抹額和發尾的紅珠子你都可以隨意擺弄。」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紅甚至蔓延到了耳

我笑著點了點他的眉心。

「小不正經。」

他似是惱一般一把握住我的手扣進懷里,磕磕道:「我才不是。」

笑著打鬧間,阿爹的聲音傳了過來。

「云兒同可汗的關系如此要好,本王便放心了。」

我臉上的笑還沒收回來,便見憐兒低眉順眼地站在我爹側。

的眼眶紅著,頭發還在往下滴著水。

我爹頓了頓,又說:「遠赴崇關,邊得有個己人,啟程時便將憐兒帶去吧,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我看著憐兒角倏地浮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終是點了點頭。

不安生的東西,總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

阿爹拍了拍我的手:「苗疆圣遠嫁,是要舉行祭祀儀式的,你子還未好全,明日可能要累些。」

往年的祭祀一般都是寶寺的老和尚來主持。

今年老和尚圓寂了,這件事便落到了梵念的頭上。

我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看向了乖巧站在原地的憐兒。

上一世便是梵念主持祭祀時八大部突襲苗疆,將我的族人屠戮殆盡。

我站在高臺上,被憐兒用彎刀抵著嚨,將煉獄一般的場景刻進了腦子里。

也是那日,阿爹阿娘淋淋的頭顱擺在我面前后,我被毒瞎了眼。

憐兒似是察覺到了我的視線,眨了眨眼,面上一派天真。

「公主,怎麼這般看著憐兒?」

都已經撕破臉了,竟然還能裝得下去。

我朝笑笑:「快去歇息吧,明日你得跟我一塊兒累了。」

憐兒應了一聲,眼尾像是纏了小鉤子一樣輕飄飄落在了止戈臉上。

「公主、大汗,憐兒告退。」

不得不說憐兒那張清秀的臉做出如此妖的行為確實有一獨特的味道。

想必男人都把持不住,不然如何會勾得梵念死心塌地。

我嘲諷地勾起,刻意沒去看止戈的神,畢竟他對我的求親也只是源于見起意。

我正要轉離開,就聽見他不耐地輕嗤。

「丑人多作怪。」

我一臉疑地看向他。

長胳膊作輕佻地在我臉上了一下。

他笑瞇瞇地:「我的閼氏最好看了。」

我的心猛地了一瞬。

說出來的話也有些語無倫次:「胡鬧,我同你還未舉行典禮,還算不得你的閼氏。」

我本以為他仍舊會用吊兒郎當的姿態來逗弄我。

哪知他忽然彎腰蹙眉湊近了我的臉,聲音小得像在說給自己聽。

「怎麼一下就紅了,我也沒用力啊。」

豆腐一樣,忒招人稀罕了。」

他離得過于近了,上濃烈的大漠氣息混著說不清的草香涌了我的鼻端。

我皺了皺鼻子,有些慌地推開了他越湊越近的臉。

有個圓的冰涼的東西帶著微卷的發進了我手里。

恍惚間,我看到了止戈紅著臉,把那顆寶貝似的紅珠子連同那截頭發塞進了我的手心。

「既然你喜歡,那就給你好了。」

6

祭祀時的天氣實在算不得好。

外頭的天沉沉的,暗淡的云鬧得我心慌。

香香服侍我穿上了祭祀時潔白華貴的圣便離開了我的寢房。

畫圣文時除了圣和祭司不允許有任何人在場。

梵念手握狼毫蘸取金墨,在我的上臉上勾勒出繁雜妖冶的紋路,最后一筆落在了我的眉心正中。

我眉心一,似有所一般睜開眼和梵念對上了視線。

梵念深邃的眼瞳攝住我:「圣,你決定好了嗎?」

此刻我看清了他眼里深埋的掙扎和偏執。

異樣的緒在我心頭蔓延開來

梵念不該是這樣的。

到底是哪出了差錯?

我沒回答他的疑問,他又固執地問了一遍。

「裴云聲,你能不能別跟他走?」

我抬眼直直向他的眼底。

「不能。」

他的臉有一瞬間的猙獰。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看到他的皮下好像有蠱蟲在扭

恰逢這時憐兒開簾子走了進來。

像是在挑釁我一般,吊著眼睛手蘸了蘸金墨,點在了的眉心。

我看著不倫不類的模樣,心頭愈發怪異。

梵念落在我上的眼神一下子便移到了憐兒上。

就跟上一世一樣。

清冷佛子墮紅塵,面上的癡迷和求毫無遮攔。

一個荒誕的猜測涌我的心頭——憐兒給梵念下了噬魂蠱。

中噬魂蠱的人,會毫無緣由地上下蠱者,唯下蠱者之命是從。

下蠱者離得越近,中蠱者的神志越不清醒。

待到噬魂蠱在后,中蠱者就會為一個對下蠱者死心塌地地傀儡。

此蠱在苗疆已然

我倏地上梵念的后脖頸。

有一個小小的鼓包,并不起眼。

想必這蠱種下的時日不久。

憐兒注意到了我的作,神不變,語氣卻帶著勝券在握的得意。

「公主,男不親,您即將嫁給大汗,還是同梵念大師拉開些距離吧。」

我不周旋。

「這蠱你是如何尋得的?」

憐兒的嚨里溢出險的笑:「當然是我娘給我的。」

說著,又猝然變了臉

「憑什麼我也是大王的兒,他就非得要我當那低人一等的婢!」

「我的生辰八字才是最適合當圣的,憑什麼好事都要落在你頭上!我娘雖是蠻夷子,可容貌段皆不輸給王后,為何我們就一定要遮遮掩掩,當那里見不得的老鼠!」

「你喜歡梵念,我偏不如你的愿,你有什麼,我便都搶走什麼!」

緩了口氣,面上又浮現出扭曲駭人的笑意。

「求而不得的滋味如何?親眼看著族人被屠殺的滋味如何?被當下賤母畜的滋味又當如何?」

每說一句,我的拳頭便更攥一分。

「你是何時重生的?」

「重生?」

喃喃重復了一句,臉陡然變得狠又惡毒。

「我一直都沒忘記!老天善待你,竟也我陪你再走一遭!」

「上一世梵念厭惡極了你,我待他好些,他對我也存了些意,我下蠱下地毫不費力,蠱蟲也僅僅用了三日便了,可如今不知他這禿驢作什麼妖,轉了子竟對你這麼個蠢貨存了見不得人的心思,我這蠱蟲早下上了,如今才稍稍能控制他的心神。」

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沒關系,再來一次你也注定會被我碾進爛泥里。」

我的腔被滔天的怒火充斥。

只因的嫉妒與不甘,便能做出通敵叛國涂炭生靈的惡行。

分明我待如同親妹妹一般。

「啪——」

清脆響亮的掌聲在寢房里響起。

憐兒捂著臉頰,滿臉不可置信。

「你算什麼東西!竟然敢打我!」

張牙舞爪地朝我撲來,我蓄力一腳將踹倒在地。

捂著小腹哀號起來。

「賤人!賤人!」

「梵念!殺了!我命令你殺了!」

過憐兒尖銳的嚎,我好似聽到了走廊上傳來的沉穩的腳步聲。

我轉了轉眼珠,一個并不靠譜的計謀浮現在了心間。

外頭的人想必是止戈。

我借著他的手除去憐兒和梵念,也省得離開苗疆后還要顧忌著他們對苗疆不利。

天時地利人和,只欠快刀斬麻。

正在我思索之時,梵念手里握著一柄銀簪,正面無表地朝我走來。

若不是他雙眼呆滯,任誰也看不出他被蠱蟲控制了。

我將計就計假裝狼狽地避開梵念的作,腳下一不小心被桌椅絆倒,順勢摔進了床榻上。

憐兒踉蹌著站了起來。

死死瞪著我,攏了攏摔散的發,面上浮現出一個滿懷惡意的笑。

「姐姐想必一定懷念為軍的時吧?別急,這次你不會那麼痛苦,我會讓你心的梵念,同你共赴巫山。」

「崇關可汗那般驍勇的男人才配得上我,你一個殘花敗柳的子,如何能同我相比,我才是可汗的閼氏,才是他最人!」

「把的臉劃爛!狐子模樣真人想吐!」

著、大笑著,仿佛已經

判定了我下地獄的結局。

梵念的手上了我的小

我強忍間的干嘔,佯裝不敵的模樣被梵念撲進床榻。

啞沉重的息像尖刀一樣剌著我的皮

我忽然覺得心里沒底。

我一時興起的計謀不一定會真的有人來救我。

上一世那的恨意和暗無天日的折磨突得竄進我的腦子里。

黏膩熱的手在我上游走,眼前發生的一切好像同上一世重疊了起來。

金線織就的紗輕而易舉地被撕裂。

我眩暈的世界里是梵念被充斥的雙眼。

7

「呃……」

痛苦的悶哼在我耳邊響起。

溫熱的、帶著腥氣的灑了我滿臉。

隨即我被一大力扯進了懷里,那人上帶著令我安心的大漠氣息。

我猛地了口氣,眼淚后知后覺地涌了出來。

我賭對了。

他又救了我一次。

我后怕的緒忽然上頭,好像找到了落腳的歸宿,揪著他的領用力哭了出來,仿佛要將我從前過的屈辱和委屈都傾訴給他。

即便我知道這是我的計劃,可毫無反抗之力的悲戚將我生生拉回了那段煉獄般的回憶。

我的眼淚鼻涕蹭了他滿,他也毫不在意。

他只是用糙的掌心一遍遍干我的眼淚,又一遍遍對我說:「別怕。」

我被他的手剌得臉疼,才終于后知后覺地到不好意思。

我從他懷里退出來,看著我被他們糟蹋得不樣子的寢房。

憐兒整個不正常地扭曲著,臉上完全沒了

梵念的角流著,正毫無聲息地癱在地上。

「方才路過你的寢房,我聽見里邊的響不正常,進來便看見那禿驢對你不軌,就直接殺了他。」

止戈換了巾帕著我的臉,滿不在乎地說著他殺了人的事實。

我的呼吸頓了頓,才仰起頭問他:「你為何要救我?」

他沒說話,只把發尾的紅珠放在我的手心。

「你是我的閼氏,我的使命就是守護你。」

他的神嚴肅,細看之下還有不明顯的戲謔。

「這是閼氏利用的我第二次。」

我心里一

原來他早就看了我。

我正苦于怎麼接過這個話茬,他卻已經替我找好了理由。

「閼氏這麼漂亮,我心甘愿被你利用。」

我笑了起來,手指輕輕那張,又抬頭吻了上去。

「乖孩子。」

止戈渾都僵起來。

他手足無措地摟住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像是傻了一般。

我看著他呆愣愣的模樣,噗嗤笑出了聲。

他臉上的紅蔓延到了脖頸,掐著我的腰把我放在床榻上,又莽撞地站了起來。

「你、我……」

到底是年歲尚小的年郎,想必沒被子這般孟浪得輕薄過。

我勾了勾,垂眸斂去了眼底的意。

快些喜歡上我吧,止戈。

別把我當你的責任,把我當你真正能攜手一生的妻子。

止戈不知我心中所想,像是為了緩解氣氛,他開口轉移了話題。

「那個婢我把骨打斷了,該怎麼置?」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憐兒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拎出來的一樣,涎鼻涕流了滿臉。

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

「賤人!我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我走過去,抬碾上了斷裂的傷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刺耳的哀號剮蹭著我的耳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丑陋的模樣。

害人終害己。

我對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捂住,一點一點將銀簪刺進嚨。

以牙還牙的手段太過毒,倒不如直接給個痛快。

在我懷里力掙著。

待簪子全都沒的脖子,猛地彈起,重的「嗬嗬」聲也終于消失。

我報仇了。

潔白的圣了臟污不堪的模樣。

我索然無味地甩了甩沾滿跡的手,轉頭把手上了止戈的領。

他站在原地,毫不閃躲,笑著縱容著我的作。

我整個人都進了他的懷里。

「現在我們是一丘之貉了。」

他抿著,眼底滿是興味的笑意。

「有沒有獎勵?」

我愣了一下,閉上眼主啃了他下一口。

「夠不夠?」

他悶悶笑了起來,

一把按住我的后腦讓我埋進了他的膛。

「閼氏真的好生有趣。」

我沉浸在令人安心的氣息里,循著記憶上了他發尾的紅珠。

「帶我去崇關吧,帶我去看看你從小生長的地方。」

止戈拿手背蹭了蹭我眼尾干涸的漬,又微不可察地用

「都聽閼氏的。」

昏暗的下,搭在床尾的那只手,詭異又緩慢地

8

止戈陪在我邊,對阿爹阿娘坦白了梵念和憐兒對我的惡行。

我已經做好了被責怪的準備。

可爹娘在乎的卻是我傷。

「阿爹、阿娘,我沒事。」

脖子上青紫的印記和潔白袍上的漬看著確實駭人。

他們不放心,來了醫師為我細細診治了一番,聽到醫師說無礙才終于松了口氣。

阿娘心疼地著我的脖子:「沒有什麼比你在娘心中更重要的了。」

我朝一笑,斟酌了許久,才下定決心把憐兒是阿爹的兒的事告訴了

哪知阿娘嘆了口氣,似是早有察覺。

「你爹當初把憐兒帶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發覺了。」

「你爹不是濫的人,可如今的世道,也不能要求男人忠貞,他從蠻夷回來后便對我好得過了頭,我給他選的人他也就那麼擱置著,看也不看。」

「我知曉他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對我愧疚罷了。」

「無論怎樣那子也是無辜的,我也派人去尋過,但是一無所獲。」

「你十歲生辰那天,我撞見了憐兒同生母在宮殿外談,生母氣不好,我本想接進宮殿,又怕不愿,只能暗中安排了個己的人去照顧,又過了幾年,不慎在冰面上跌了一跤,花了許多昂貴的藥材也沒能救回來,生孩子虧損得太多了。」

阿娘說完便拍了拍我的手背:「別可汗等急了,去吧。」

頓了頓,又說:「若在那邊不開心便回來,苗疆永遠是你的家。」

我哽咽著點了點頭。

休整了幾日后,我穿著苗疆艷紅的婚服,由我爹牽著,一步步到止戈手上。

阿爹罕見地紅了眼:「小縱,還可汗海涵。」

止戈握我的手,對著我爹行了苗疆最隆重的跪拜禮。

「大王放心,我一定護閼氏余生周全。」

在無數人的注視下,我踏上了前往崇關的馬車。

崇關路遠,止戈一路上也沒苦著我。

他會在長滿鮮花的山頭停下,親手為我別上一朵泛著香氣的小花。

桀驁的年郎會帶著我駕馬在草原飛馳,遇見景也會迫不及待朝我分

他在盡他所能對我好。

我靠著他的膛,兩人的長發在和煦的風中肆意纏。

我側頭看向他。

他叼著草葉對上我的雙眼。

恣意地笑在他眉眼間綻開。

我聽見他說:「閼氏比這世間景還要我的眼。」

這一刻,我清晰地聽到了他腔中激烈的心跳。

那是不控制的、難以自抑的心

9

抵達崇關那日,止戈在族里又以崇關的習俗同我舉行了一場婚禮。

皮裹在我的上,象征可汗份地位的狼牙項鏈被止戈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擁著我,將我隆重又正式地介紹給了族里的所有人。

「這是本汗的閼氏!是崇關的月亮!」

震耳聾的歡呼和狂野奔放的曲子和舞蹈將我們團團圍繞。

上也沾染了大漠的氣息。

我笑著,攀在止戈耳邊大聲喊:「止戈!」

他轉頭看向我,漂亮的眼睛里滿含著炙熱的意。

我抿了抿,對接下來即將說出口的話到了些許的

我緩了口氣,長胳膊摟住他的脖子。

「我心悅你。」

他應當是聽清了。

否則不會用那般熱烈的、難以令人招架的眼神看向我。

他忽然攬住我的腰一把把我抱了起來,又將我帶到最高的山頭,雙手附在邊,大聲地喊:「我心悅裴云聲!」

一陣又一陣的回音從天邊傳來。

他用亮晶晶的眼神向我:「月亮答應我的求了。」

我學著他的模樣,大聲回應他:「我也是!」

震耳聾的歡呼聲炸開在耳邊。

我和止戈在滿天的祝福聲里肆意擁吻。

10

崇關的族人淳樸,同我相也沒有隔閡。

他們教我如何用羊做長巾,如何調制馬酒。

他們用老祖宗留下來的文明讓我了解到在苗疆里未曾涉足過的學問。

他們會帶我上山找泉眼

,帶我去看剛出生的狼崽。

他們在竭盡全力讓我在大漠產生一歸屬

我也擔任起了閼氏的職責。

我鼓勵崇關的子民習字,鼓勵苗疆同崇關的文化流。

我教他們如何用蠶綸織綢,教他們如何用羊同其他地區互市。

彼時止戈一直在開拓崇關的版圖。

若要使一個部落強大,一定要有足夠的財力與軍力。

崇關強盛,苗疆也不會敗落。

那日我剛從學堂回來,止戈開帳子癟著撲進了我的懷里。

「近日八大部異頻繁,可能不久后就要有一場惡戰。」

著他微卷的長發,心頭不知為何生出了不祥的預

我舒了口氣,在他上印了一下:「如今崇關實力強盛,若有戰,必會大捷。」

他像只大狗一樣著我,語氣里滿是稚氣的煩悶。

「那群老匹夫,冥頑不靈,都怪他們耽誤了我和閼氏過日子。」

我失笑:「小粘人。」

看著止戈亮晶晶的眼珠,我沒忍住搔了搔他的下

我們之間纏綿的意卻被帳子外一陣豪邁的聲打斷。

「狗東西!快出來迎接你姑!」

止戈擰起眉,語氣頗有些不耐。

「還記得之前我對你說的迦娜嗎?在我去苗疆前便出了遠門,今日才回來。」

我點點頭,坐起把散開的服攏了攏。

帳外的聲還在喊。

我頂著止戈幽怨的眼神,無奈笑道:「好啦,我先出去,你快收拾一下。」

開簾子走了出去,迎面便看到了一個材高壯、皮偏深,濃眉大眼的子。

見我出來,率先開了口:「你就是狗東西新娶的閼氏?」

不知是不是我會意錯了,總能在的言語里察覺到若有若無的敵意。

我對微微點頭:「久仰大名,止戈時常與我提起你。」

說完我看到了昂起的下和不屑的眼神。

「那是,我和他可是多年的,他不記掛我還能記掛誰?」

這話聽得我心里并不舒坦。

我不發生口角,偏生不饒人。

用輕視的眼將我上下掃了個遍,隨即鼻腔里發出不屑的輕嗤。

「不過是個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罷了,你這板連承止戈都夠嗆,為他孕育的子嗣也定是最差的,真搞不懂他到底看上你什麼了。」

我聽見的話愣住了。

好像把我當了一個沒有人權的什。

用子嗣去模糊我作為一個閼氏的份。

好似在眼里,人只不過是生育孩子的工

可是分明同我一樣是子。

「喂!你什麼眼神?」

手推了我一把,我沒站穩,往后踉蹌了兩步。

眼瞅著就要摔倒,止戈一把攬住我的腰將我穩穩接在了懷里。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迦娜,看來你需要讓你的母親再去教一教你規矩。」

迦娜調笑著:「我不過是跟開個玩笑,哪知道這麼弱不風。」

止戈的語氣很重:「給我的閼氏道歉。」

迦娜仍舊是嬉皮笑臉的模樣:「不就推了一下,你至于嗎?之前我磕傷了還是你把我背回來的,怎麼有了新的人就不顧朋友誼了呢?」

止戈語氣里的警告我都聽得清楚。

「給我的閼氏道歉。」

迦娜終于變了臉不愿地嘟囔了幾句,眼睛瞪著我,里頭閃過了清晰的怨恨。

「對不住。」

我靠在止戈上,挑著眉看向

「迦娜姑娘,無須多禮。」

既然有膽量挑釁我,就必定要承我的睚眥必報了。

止戈懊惱地著我的腰:「都怪我。」

我呼嚕著他的脊背:「止戈方才護著我的模樣真俊俏,日后若要還有人來欺負我,可汗可得替我撐腰。」

止戈攔腰把我抱回帳子:「我給閼氏腳。」

我笑著拽他頭上的抹額:「小不正經。」

胡天胡地鬧了好些時辰,直到探子來報,止戈才不舍從帳子里離開。

酸疼的腰,正打算睡個回籠覺,帳外又傳來族人的聲音。

「閼氏,迦娜邀請您去的帳子里一敘。」

我擰起眉,不懂迦娜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同剛見面就結了梁子,若沒憋著壞水,我是斷然不信的。

帳外族人的催促有些焦急,我嘆了口氣,披好服跟著來到了迦娜的地界。

11

「上午是我冒犯了閼氏,如今我意識到錯誤了,還閼氏別怪罪我。」

迦娜笑得一臉真誠,我

卻嗅到了謀的味道。

我假笑著敷衍道:「沒關系。」

哪知甚至不愿再裝模作樣兩句。

端著桌上的馬酒朝我遞了遞。

「閼氏,我特意為您備下的酒,您可得賞臉喝了。」

挲著酒杯,只沿著杯口輕抿了一口。

眉目舒展著,斜眼睨著我,語氣嘲諷。

「你這般養尊優的人,眼界一定短極了,你同止戈本來就不是同一類人,曲意逢迎奴婢膝的日子過得怎麼樣?」

「你見過曼陀羅嗎?我司空見慣的東西你這輩子都沒機會到,若我是你,早就會識相地離開了。」

我平靜地看向

「你沒必要用你的經歷去貶低我的眼界。」

「你可以憑借你見多識廣的經歷而沾沾自喜,我沒必要因為我的見識不如你而自慚形穢。」

「夫子從小教育我允許自己做自己,允許別人做別人,這樣淺顯的道理,不應當被摒棄。」

像是沒想過我會如此伶牙俐齒,臉都被憋得有些發綠。

我看的眼珠轉了轉,不知是看到了什麼,臉上忽然出了一個險的笑。

「說起來,我倒是有份大禮要送給你。」

高聲喊了一句:「巫祝,您要的人我帶來了。」

我順著的視線看去,只見本該死在祭祀那日的人,又怪異地活了過來。

沙啞的聲音響起:「小云兒,好久不見。」

12

我死死盯著梵念那張蒼白的臉。

他的模樣跟之前并無二致,可從前那樣清冷的氣質卻像是被什麼污染了一般,變得邪暗。

他忽然勾朝我出一個淺笑:「小云兒,你的滋味真是令我念念不忘。」

我的呼吸猛地窒住了。

他這句話已經在明晃晃地告訴我,他也是帶著上一世的記憶的。

游走在上的那雙手好似有了實

我撐著桌子想要站起,卻發現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

「你對我做了什麼!」

迦娜哈哈大笑起來:「不過是一點麻沸散而已,舊人見面,我總得給你們添些趣。」

我咬破了舌尖想要保持清醒,可仍舊無濟于事。

昏過去之前,我的意識里只留下了梵念越靠越近的臉。

13

再睜眼,我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界。

梵念的臉上是抑不住的焦躁。

他和我對上視線,抬手便甩了我一個耳

「下賤的東西!若不是你我也不會被到這種境地!」

我沒做任何反應。

下一刻他好像又換了個人一般,著我高腫的臉頰,喃喃自語:「疼不疼啊?是我太沖了,我不該拿你發泄怒氣的,你別怪我。」

我緩了緩心神,試探地問他:「這是哪?外頭發生了什麼?」

梵念的神志并不清醒。

「我不過將你帶走不到十個時辰,那野的蠻子竟然直接屠了八大部,你們當真是鶼鰈深。」

他說著,手掐上了我的脖頸。

「多虧了憐兒的蠱蟲,才保了我一命,從前是我瞎了眼被,你怎麼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呢?你喜歡了我那麼多年,有什麼不能原諒我的呢?」

「說話!你為什麼要拋棄我!」

他用的力氣越來越大,我的骨傳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掙扎間不知是我到了什麼,梵念猛地撒開了手。

他清俊的面容此刻染上了癲狂,便像極了地獄里爬上來的羅剎。

我控制不住地費力氣,腥氣溢滿了整個鼻息。

他像是走投無路的囚徒,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幾圈。

而后他狠戾的目陡然看向我。

手扯住我的頭發,將我提了起來。

「只有你能救我了!只有你能救我!」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捆住了我的手腳,將我整個人拎出了帳子外面。

熾烈的火將漆黑的天照得發紅。

止戈手握彎刀,同拿刀抵著我脖子的梵念無聲對峙。

冷汗混進傷口里,傳來了陣陣刺痛。

過模糊的視線,看向了止戈略帶抖的手。

我想對他笑笑,可越扎越深的刀刃讓我實在扯不起角。

止戈好似察覺到了我的無助,他彎了彎眼尾,無聲地說:「別怕。」

「死到臨頭了還在眉來眼去,我真是低估了你們的。」

梵念毒的聲音響起:「既然你這麼,那我說什麼你也會照做的吧?你不做,那這刀子可就割到上去了。」

止戈向來平穩的聲音猛然拔高:「你別傷害!你說什麼我都照做,只要你別傷害。」

梵念哼笑著,講出了

第一個條件。

「那天你用哪只手掐斷了我的骨,現在便用你手里的彎刀砍下來!」

我腦袋空白了一瞬。

「不要!不要!止戈——!」

梵念厲聲打斷了我的話:「閉!如果不想死就乖乖照做!」

沒等我做任何反應,止戈的右手,伴隨著噴灑的鮮直接落進了臟污的地上。

痛苦的悶哼像是利刃刺進了我的心臟。

我不顧一切地掙扎了起來。

人的力氣到底不敵男人。

梵念一腳踹中我的膝窩,我直接跪倒在地。

他手上的刀仍舊沒離開我的脖子:「這點小傷好像并不能讓我解氣。」

我看著止戈用殘存的左手,慢慢將彎刀的刀尖轉向他自己。

我的間發出了陣陣哀號。

「不可以!不可以!」

「梵念!我求你!我乖乖跟你走,我求你不要傷害他!」

梵念垂眸,那張臉上再也看不到一點慈悲相。

他淡輕啟:「晚了,我只要他死。」

我不再試圖說服他,拼命扯著劈裂的嗓子朝止戈后的軍隊嘶吼:「快箭啊!快箭!」

不論我怎麼威脅,止戈后的軍隊都紋

他們向來只聽止戈的命令。

「閼氏。」

止戈虛弱的聲音響起,他的目哀傷又溫

「閼氏,別怕。」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他手里那柄彎刀,在他的控下「噗嗤」一聲,全都沒了他的心口。

上的浸滿了那片土地,整個人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梵念好似放下了戒備,一口氣還沒舒完,他架在我脖子上的刀直接掉在了地上。

耳邊是箭矢刺穿頭顱的聲響,我被污潑了半,卻好似與世界隔絕了一般。

我費盡力氣蠕來到了止戈旁。

我手腳上的麻繩被族人取了下來, 可我卻連出手止戈的臉都不敢。

這是他救我的第三次。

用生命做了代價。

14

我的嫁妝里有我娘塞給我的一枚蠱蟲。

噬魂蠱。

阿娘說:「這蠱蟲是憐兒的娘托人留給我的,我用不上,便留給你吧。」

我本沒過要用它的心思。

可梵念卻因這枚蠱蟲重生, 若用在止戈上,也許還會有一

我看著冰棺里仿佛睡著了的人的臉,咬碎了里的才沒失態地撲上去。

總要試一試的。

抖著手把那枚米粒大小的噬魂蠱放在了止戈冰涼的手背上。

那蠱蟲咬開了止戈的皮,又鉆進了他的

我本以為會看到皮下蠱蟲的起伏。

可事實卻是蠱蟲在止戈消失不見了。

我滿腔的希冀在油燈燃盡后終于了一片灰燼。

止戈沒有重生, 也沒有復活。

我再也看不到會紅著臉說心悅我的男人了。

我控制不住地伏在止戈上痛哭出聲。

「止戈,我好想你……」

「你睜眼看看我好不好?」

「我不再跟你鬧脾氣了,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

我的眼淚好像都流干了,也沒求得菩薩的垂憐。

「隨他一塊去了吧。」

這個念頭出現后,我的視線慢慢轉向了一旁的彎刀。

我拂過刀柄上的寶石, 握住它抵住了嚨。

止戈在黃泉路上一定很孤單, 沒關系, 我馬上就會去陪他了。

刀鋒割開皮的刺痛讓我有了解的戰栗

我手下正要施力, 耳畔仿佛聽到了悉的沙啞的嗓音。

「別哭了。」

我只以為是幻覺, 卻不料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我猛地睜眼。

止戈坐在冰棺里,蒼白的眉眼被注了鮮活的生機。

他皺著眉:「把刀放下, 別犯傻。」

我好像是被他縱的紙人,聽見他的話便將彎刀遠遠扔開了。

我放輕了呼吸, 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 生怕一不小心會將這場夢境吹散。

他主握住了我的手。

雖然是冰涼的,但我到了他的脈搏。

我嗚咽出聲, 一個猛子扎進了他的懷里。

有力的、規律的心跳, 正一下一下震著我的耳

世間沒有比這再悅耳的歌曲了。

他用僅存的左手給我順著氣。

「別哭了,我會心疼的。」

我急促的著氣, 上了他切口整

齊的右手。

「是不是很疼?」

他蹙著眉,眼睛里是清淺的笑意。

「好疼, 要閼氏親親才可以。」

我閉上眼,同他接了個苦的吻。

沒關系。

沒關系。

我來當你的右手。

這次我來你。

(完)

作者署名:悶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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