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第 11 節 漣漪

準備離開人世的那晚,十六歲的盛景穿了過來。

得知我們了親,他欣喜得臉都紅了。

可他卻親眼見證了二十歲的他是怎樣在我們的親夜,

另一個人。

他失至極,崩潰地對二十歲的他嘶吼:

「早知如此,我寧愿——死在十六歲!!」

1

盛景的兄弟們鬧房時,盛景想早點打發他們回去:

「我等了這麼多年,兄弟們別鬧了。」

眾人起哄說他就這麼迫不及待,這點時間都等不了了。

一個聲音那麼突兀:「小公爺,翠娘在雨地里跪著,說是來恭賀您新婚。」

笑聲驟然停歇。

靜得出奇。

盛景的語氣晦:「跪?讓跪著便是!」

不知是誰啐了一口:「大喜之日鬧這出,這人真晦氣!」

盛景沒有出聲,隔著蓋頭,我看不到他臉上的神

但,可以想見他一定是蹙著眉,極為不耐煩。

畢竟,這場婚禮是他一手辦的,就連我頭頂的南珠,也是他在燈下親手串上去的。

他不容許任何人破壞這場歷盡波折才修來的婚禮。

「噼啪——」一聲炸雷響起,雨聲如潑如倒。

有人嘀咕了一聲:「三哥,翠娘暈倒了。」

盛景原本握著我的手瞬間離。

我的手失去支撐,沉沉地垂了下來。

2

我和盛景從小就認識。

他說我小時候救過他一命,因此,他待我極好。

我多次澄清并未救過他。可他似乎從未聽進心里。

他不會因為我出下九流的商賈之家而看不起我。

圣上賞賜的好東西,從來第一個要送到我這里。

在遇山匪時,他曾替我擋過刀,生生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月,才撿回來一條命。

這半年來,他曾好幾次提起翠娘心思不純,讓我將攆出府去。

他說:「漣漪,裝作一副楚楚可憐的小白花模樣,你莫要讓騙了!

今日又在我面前假裝摔倒了!真討厭!」

可曾經那麼厭惡翠娘的他,此時卻要中斷我們的結發禮:

「漣漪,我得出去看看。你等我回來結發。」

我扯下蓋頭,攥了盛景的角,就像攥我最后的一點生的希

「不去,可以嗎?」

「漣漪,你知道的,不好,淋不得雨。」

3

我哀哀看著他:「讓小廝仆從去,不行嗎?」

他的兄弟們也紛紛道:「三哥,別被那人給騙了。故意鬧這出呢!」

「吩咐下人去吧。」

連他們都覺得我的提議是合理的。

可盛景只滿含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漣漪,我不去,會死的!

「我馬上回來。」

角轉而去時的背影是那麼決然。

怎麼會變這樣呢?

他明明,是那麼討厭

他明明,還曾當面斥責「沒臉沒皮,不自重」!

4

三月的雨淅淅瀝瀝地打在窗欞上,濺了我的眼眶。

五年前,也是在這樣的一個下著大雨的夜晚,我撿回了翠娘。

當時站在雨地里,瑟瑟發抖。

瘦小的軀似乎風一吹就能倒。

我見可憐,便讓來我的馬車上躲雨,誰知剛上來便暈了過去。

醒來后,我才知道逃荒到上京城,父母親死在了半路上。

后來,便做了我的丫鬟。

前四年半都好好的,是我最衷心的丫頭。

人前人后常說:「小姐待我是頂頂好的,以后小姐在哪兒我便在哪兒。」

「我這一輩子,跟定小姐了。」

可近半年時間,卻像是著了魔似的,一顆心全撲在了盛景上。

為他繡荷包、繡手帕、學廚藝,甚至模仿我的一顰一笑。

因為我會劍便著自己學劍,生生割傷了自己的胳膊。

曾流著淚向我乞求:「小姐,您就全了婢子吧。」

哀戚地著我,那雙像是落滿璀璨星子的眸子蒙上一層水霧。

「小公爺不喜歡我,我會死的。」

這話恰巧被來找我的盛景聽見。

他睥睨著,一臉的鄙棄:「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很輕賤?!」

「滾!別讓我再看到你!」

可曾經那麼討厭翠娘的他,現在卻奔向了

5

我打開窗戶,見盛景在大雨中沖向了翠娘。

他抱起了,在他兄弟們的簇擁下離開了這個院子。

滿

目的紅是那樣喜慶,刺紅了我的眼。

大雨中,我來到翠娘的房外。

見他皺著眉罵:「你這樣賤不賤?!

「你想死?那倒是死啊!你怎麼這麼煩!!」

翠娘低著頭默默哭泣著,瘦弱的肩膀聳,我見猶憐。

他終是沉沉嘆了一口氣,拿布巾替干臉上、頭上的雨水;

一口一口喂喝下姜湯。

回到新房中,我呆呆地坐在新床上,以為他一定不會忘了我們的結發禮。

可我等了好久,一直到喜燭燃盡,一直到天將黎明,一直等到……

心如余燼,一點點熄滅下去。

也沒能等到他回來。

6

天將明的時候,我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鶴頂紅。

這是長公主在半月前給我的。

說,若盛景真一心一意庇護,會忍下我不潔的芥

若盛景不再我,那我也不必留了,無端給國公府添上一筆敗筆。

只要我喝下這鶴頂紅,便對付我繼父,放我娘一條生路。

然而,當我將鶴頂紅滴酒杯,正待喝下時,門被推開了。

月白長袍、烏發玉冠的盛景了進來。

他的眉眼染著發的朝氣,形仿若初拔的翠柏。

時,高馬尾輕輕拂,好一派年意氣。

「漣漪,幾年不見,看來我是來得巧了。」

年才將將一開口,我的淚便倏然而下。

這略顯稚的嗓音……

是做夢嗎?

仿佛一瞬間回到了幾年前,彼時,他是意氣風發、干凈純澈的年。

曾經眼里、心里全是我,愿意為了我和全天下對抗的,我的,年。

他慌了,出一方帕遞給我。

微微皺起了眉:「他呢?盛景呢?」

我捂住,暗咬下

疼——這不是做夢。

眼前的當真是年時期的他。

「他,被別人搶走了。」

才一開口,淚水便蒙了眼眶。

今天繼父將我送出門時的一幕像是噩夢般浮現在我眼前。

他握住我的手腕,惻惻地說:「漣漪,男人的不長久,我等著你回沈家的那一天。

「沒了小公爺的庇護,我看你還不乖乖就范?」

他是武林中人,功夫要高過我許多。

這兩個月來,他總是猥瑣又卑劣地盯著我。

以往,在他屢屢有非分之想,要腳時,我全靠盛景威嚇他。

可如今,我的靠山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卻奔向了他的干兒。

是的,翠娘是他贅到我家之后認的干兒。

5

我端起酒杯,扯了扯角:「敬你,我的年。」

年卻猛地將酒杯打落:

「為何要想不開?!

「沈漣漪,你怎麼會變得這麼懦弱?!」

我一愣,他是怎麼知道我這杯酒里有毒的?

也對,他是我的年。我們曾經那麼相,他又怎麼會看不出我的異常呢?

眼淚倏地落了下來。

是人非,不過四年,他怎麼就變了現在那般惹人厭的樣子……

十六歲的年知道什麼呢?他只不過是個還未經世事苦難的年罷了。

本不知道這半年我是怎樣渾渾噩噩地度過的,他更不知道我已經陷不得不死的漩渦——

世俗的流言蜚語、長公主的迫、母親的安危尚且還是其次。

厭世的力量,如同水鬼一般,一次又一次將我狠狠往下拽。

半分不得逃

我曾經一而再、再而三、無數次救贖自己于泥濘里。

可是,卻依然反反復復,總是掐不斷棄世的念頭。

我朝他艱難地笑:「想知道為什麼嗎?」

我話才說完,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照顧了翠娘一夜的盛景回來了。

被照顧了一夜的翠娘也跟著他回來了。

雖然還是那樣怯怯的,但眉眼間多了幾分神采。

「對不起,小姐。」

紅著眼眶看我,好像被背叛的那個人是

年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問:「大婚之夜,你為什麼會和別的人在一起?!」

可惜,盛景聽不到他的崩潰質問,更不到他的失和傷心。

他們都看不到他。

盛景走到我面前,充滿歉意地看著我:「漣漪,對不起,翠娘……非得要跟著過來。」

6

都變了。

他們,都變了。

何止盛景,翠娘變得更甚。

半年前,我和去雙林寺上香的那一天。

遇上了劫匪。

翠娘舍救我,尖刀狠狠刺進的腹部,鮮染紅了擺。

卻爬也要爬到我前,擋著那些山匪,聲音那樣虛弱,可態度卻那般堅決:

「沖我來!」

泥地生生被拖出一條紅印子。

那樣豁出命去,也沒能保住我。

盛景趕到的時候,我的已經破碎不堪。

丟失了清白。

翠娘的也變得冰涼了。

我抱著的尸,哭著不肯撒手。

我家就我一個獨,翠娘就是我的姐妹。

一想起滿卻還要維護我的樣子……我的心就一地疼。

大概上天可憐我,在馬車上,竟有了微弱的呼吸。

接下來的幾天,我陷昏迷,在夢中也哭著祈求老天不要將翠娘帶走。

活過來了。

在床上躺了月余后,恢復了。

可自此之后,卻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不再是那個喜歡蹲在我邊、將頭埋在我膝蓋間的小丫頭了。

突然就多了很多心思……

7

此刻,我仰著他們,淚水充滿了眼眶。

已經不想再責問他們了。

沒意思。

在我拒絕結發和喝合巹酒時,盛景像是松了口氣似的。

我們的婚禮,就這麼草草落場。

第二日一大早,新婦要給公婆敬茶。

長公主是個強勢的子,家中一切都由說了算。

接過茶碗的時候,睨著我:「漣漪,我盛家家風第一條便是誠實守信。」

我知道,這是在暗中催促我自我了結。

「漣漪,你在新婚當晚都留不住小公爺,我盛家開枝散葉之事只怕不能落在你頭上。

「本宮替盛景另選良緣,你應該不會有異議吧?」

盛景皺眉了一聲:「娘!

「孩兒這輩子不再另娶!」

而一旁的得更大聲:「娘?!」

他紅著眼眶,難以置信地搖頭。

我轉過頭去,看著相差四歲的他們那副堅定不移的樣子,覺得真是可笑……又可悲。

盛景被留了下來。

我自己帶著婢們往回走,經過連廊拐角時,翠娘停下了腳步。

「小姐,我那半塊玉佩丟了,剛才見長公主時還在呢。」

急得眼眶都紅了。

那半塊玉佩是我當初送給的,我自己留了另外一半。

「小姐,您陪婢子去找找好嗎?」

來拉我的手,徹骨的寒意讓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鬼使神差地,我依了

走回長公主房門外時,長公主和盛景的聲音從里間傳來。

「漣漪必須死。否則糧餉怎麼辦?要做大事者,必須學會取舍!」

「娘!這一切與漣漪無關!若您再有加害漣漪之心,您以后只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

一瞬間,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麼長公主要賜給我那瓶鶴頂紅!

原來竟因為我是上京城首富的獨

只要我死了,盛景便可順理為我沈家的繼承人。

可我原就準備嫁給盛景后,便將沈家財產一一轉到他名下的。

畢竟,不能便宜我那畜生繼父。

誰承想到長公主會如此急切!那麼想要我死——

我渾渾噩噩地往回走,翠娘跟在我后:

「小姐,您死了,夫人該怎麼辦呢?沈家上上下下這麼多掌柜和工人,他們該怎麼糊口呢?」

我驚訝地看向

卻只是流淚,模樣就像當初我撿到時那麼悲戚。

我突然,就被激出幾分逆反之心來。

我真該死——竟會信長公主說饒我母親一命的鬼話!

不,我得活著。

為偌大的沈家活著,為反抗強權而活著!

為再一次將自己拽出泥濘,而活著!!

8

回到房中,年臉變得煞白。

肩膀也垮了下來:「那杯酒……」

他是那般聰慧,想必已經猜到了前因后果。

我點了點頭。

他頹然蹲了下去,頭埋在雙臂間,肩膀微微聳:「為什麼……」

我的心一揪。

的他自然難以接自己最尊敬的母親想要害死他最歡喜的人。

我無法安他,因為翠娘握著那半塊玉佩怯怯地說:「對不起,小姐……我忘了它被我揣在懷中了。

「還以為它被弄丟了。」

在丫鬟仆從面前,表現得有幾分怯:

「小姐,昨日長公主我過去說了會兒話。

說過兩日,便讓小公爺迎我進門……」

我靜靜地看著,很想問問是不是早知道他們要談什麼。

剛才,應該是故意帶我過去的吧?

丫鬟碧荷撇了撇:「翠娘,你可真不要臉。那天晚上小姐就不該把你這條白眼狼撿回來!」

我總覺得翠娘不是在炫耀,像是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我的翠娘,沒有那麼壞。

三月前,我繼父贅到沈家,當時便認了翠娘做干兒。

那時已經在討好盛景,明明沈家小姐的份更能助事。

可翠娘愣是不肯以小姐份自居,非得跟在我邊。

說什麼不管怎樣,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婢子。

此時,殷殷地看著我:「小姐,我能單獨和您聊聊嗎?」

我支開了碧荷,看了一眼年。

年狠狠白了一眼,蹲在原不肯走。

「小姐,您和小公爺和離好不好?」

翠娘以為只剩了我和,上前握我的手,眼淚簌簌而落。

「你回沈家,做您的大小姐。

「若您不愿,安西王府世子爺裴珩是良配……」

皺著眉,憂心忡忡的樣子。

那雙手,冰得刺骨。

以往,的手都很暖的。冬日里時常將我的手護在掌心熱……

年突然間便站了起來,氣得面紅耳赤:「翠娘!我素來待你不薄!

「你怎可做出毀人姻緣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你不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嗎?!」

我慢慢出手,看著:「翠娘,你跟我幾年,以前倒是沒看出來你喜歡小公爺。既能嫁他,那恭喜你了。」

不對。

安西王府世子爺裴珩……

怎麼會知道裴珩的?!

一向只關心紅手工,朝堂之事從不過問!

「難道您還舍不得盛景嗎?!」看起來是那樣著急,下意識就說出了盛景的大名。

「好!我會讓您看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抹著眼淚沖了出去。

年憤懣地指著的背影,又指指自己:「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是什麼樣的人,需要來證明嗎?

「漣漪,你可千萬別被翠娘給挑撥離間了!」

9

當晚,我向盛景提出和離的想法。

他堅決不同意,抓住我的手,紅了眼眶:「漣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與,真的沒什麼。」

年也不肯,在一旁勸阻:「漣漪,不親眼看見,打死我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第二日,翠娘一大早過來告訴我幾日后圣上會讓一眾王公大臣前去參與圍獵。

低著頭,出一截雪白的脖頸:「小姐,小公爺已經答應帶我前去了。」

碧荷大罵:「滾!白眼狼!」

年氣得沖出門去:「我去找盛景問問……」

可他才走出幾步,又頹然轉:「我忘了,他們都看不見我。」

垮著臉,一副要哭的樣子:「漣漪,你不要同他置氣好嗎?定是那個翠娘施了什麼妖,否則……」

我看著翠娘,說了句:「我知道了。」

朝我行了個禮,轉而去的時候腳步虛浮。

最近臉蒼白得厲害,總覺風一吹就能把吹走似的。

為了能見到圣上,我沒有再提和離一事。

盛景日日下朝便來我院子里,陪著我澆澆花、弄弄草,仿佛又回到了以往我們沒有芥的時

可我知道,回不去了。

從半年前開始,一切都變了。

他大概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其實介意那件事。

自那天起,他就變得沉郁許多,有年時的開懷了。

偶爾,會看著我出神,眼神復雜難辨,掙扎、痛苦、悔恨不一而足。

幾日后,我隨盛景參與圍獵。

圣上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看起來很慈祥。

為了獎勵勝出者,他命人拿上來許多獎賞。

其中有一把承影劍,我甚是喜歡。

我雖,但從小喜歡收集兵,幻想著哪一天自己也能上陣殺敵。

盛景知道我這奇怪的癖好,送了我不刀劍。

圣上捋著胡子問:「景兒,若今日你勝出,那這把承影劍便賜給你了。」

誰知盛景卻笑著拒絕了圣上的好意,轉而說:「若臣勝出,臣想向陛下討那只攢金彈花枕。」

我看向翠娘,朝我笑了笑,低下頭去用手指絞著角。

盛景可真有心,知道近日睡不好,特意向圣上討這枕頭。

可那又干我何事

呢?

10

昭朝民風開放,不子騎技湛,更有叱咤疆場的將軍。

是以我和翠娘都分到了一匹良馬。

年臉沉地站在馬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把承影劍:「他明明知道你喜歡兵刃!」

我翻上馬:「無妨,我自己贏。」

沒發生半年前那件事之前,我也曾是鮮怒馬的

爹娘從小對我寵有加,雖舍不得放我上戰場,但師父沒請。

林中之后,我直奔叢林深,要獵就要獵稀有的。

我要掙一個和圣上談話的機會!

那只雪狐在前方狂奔,我拉滿弓搭上箭。

箭矢離弦而去之時,不遠也傳來「嗖」的一聲。

回頭看去,安西王府世子爺裴珩正翻下馬,走向獵

「沈小姐,你的獵。」他拎起那只嗚嗚喚的雪狐,走向我。

雪狐上沒有傷口,想來是我的箭先中它,改變了它的行進方向,從而導致裴珩落空了。

他走到我的馬匹旁邊,出箭筒里的箭,見箭頭呈水滴狀,皺了皺眉:「若遇見猛,該如何是好?

「兒戲!」

我自背后出開過刃的箭矢:「用這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沈小姐,半年未見,心思倒是多了幾竅。」

年卻像是如臨大敵,連忙擋在我面前:「漣漪!」

我看了他一眼,將獵遞給侍從,調轉馬頭朝叢林更深而去。

11

獵完回程時,遇見了盛景和翠娘。

盛景的臉上是有的松快。

年見了,從我后一躍而起,直直沖向盛景。

我的馬不知怎地了驚,突然人立而起!

盛景、翠娘的馬也都驚得揚蹄長嘶!

我和翠娘力微,沒能控制住馬的躁,登時便被甩下馬背。

中一道白影掠過。

我在半空翻了個,穩穩落于地面時,卻見盛景將翠娘抱在懷里。

他見我看他,連忙將放了下來,要來哄我:「對不起,漣漪,你功夫好一些,翠娘什麼都不會。

「我怕……」

年沖到他面前,狠狠一掌朝他臉上甩去。

然而,他的手穿過了盛景的

他驚訝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抬眼看我時紅了眼眶:「漣漪,我明明都能打落你的杯子……

「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也做不了?」

是啊,他費盡心思想要修補我和盛景之間的裂痕。

卻只能眼睜睜地見這裂痕越來越大,越來越深,最后演變一條無法越的天塹。

他該有多無力、多難過、多失啊!

12

我雖習過騎,但總歸不如他們常年縱馬的貴胄子弟。

點數的時候,還是落了下乘。

不過,好在我獵的幾只上沒有傷口,可當寵養,也可得一張完整皮

終于獲得了圣上的青眼:「漣漪獵的這幾只不錯。」

原來他是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終于不再以「盛景的新婦」出現在眾人面前。

我行禮道謝后,將自己想要捐出沈家家業的打算順勢說了出來:

「沈家家業愿歸國有,沈氏上至總掌柜下至長短工,都愿為國為民效力!」

長公主手眼通天,從圖謀我家家產一舉來看,只怕早有異心。

如今,我只能找更大的靠山。

圣上捋著胡須,看向盛景:「盛景,你可愿意?」

盛景的臉上劃過一不自然:

「盛景,你娘……還好嗎?」

盛景何其通的人,聞言臉變得慘白,他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地回話:

「多謝舅父掛念,老人家前日還念叨您呢。」

只這淺淺的兩句話,你來我往之間卻盡是刀劍影。

朝堂局勢波瀾詭譎,如此看來,長公主蠢蠢之事只怕早被圣上知曉。

否則,盛景也不會以「舅父」相稱,企圖喚起圣上兄妹之

以往春獵秋獵都有固定的時日,這次明明離上次秋獵才過去一個多月。

圣上又召集上京兒郎前去,事出蹊蹺。

我掐著時辰,心中想著,這時候碧荷應該帶著我娘逃到他們追不到的地方了。

昨夜我避開年,將一封書信與碧荷,讓無論如何帶著我娘往東邊逃。

一直逃,別回頭,一直逃到看見海的地方。

早上我出門時,就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

若我將沈家家業全數捐出,這消息傳出去,長公主肯定不依。

指不定會派人前去對付我娘。

二來,我那禽繼父也定然饒不了我娘。

因此,昨晚

半夜,碧荷就準備好了馬車,將我娘接出府,朝東而去。

13

我們跟隨圣上進了京城。

一整晚拘囿在錦宮中,不得離開半步。

半夜我出門如廁時,看見黢黑的夜里,東北邊燒紅了半邊天。

回去時,卻見盛景抱著翠娘匆匆跑了出來:「太醫!太醫!!」

「小姐……小姐……」

翠娘口中卻只我。

路過我邊時,原本閉的雙眼突然睜開,用盡力氣拽住了我的袖。

那雙像是落滿星辰般的眼睛此時蒙上一層水霧。

年突然紅了眼眶:「漣漪……翠娘怕是活不了!」

穿過來的這兩天,他和翠娘不對付,對簡直厭惡至極。

此時看來,他似乎卻又無比悲戚。

奇怪。

我隨著盛景進了側間,太醫過來了,翠娘卻不肯就醫。

只牢牢抓住我的手:「我只想和小姐待一會兒,你們……能不能先出去?」

依舊是那麼怯懦,和當年我撿到時沒什麼兩樣。

盛景難過地看著:「翠娘……」

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終是走了出去。

他們走后,翠娘朝我笑了笑:「小姐,您能平安,翠娘也就放心了……」

口中嘔出大口大口的鮮

明明在圍獵時都那般鮮活,怎麼才半天時間就變了這副模樣。

「婢子原本是會死在那個雨夜的。是您,讓翠娘多活了四年。」

幾乎用盡了全力,可是話還是沒能說完——

「可惜,翠娘不能一直守護您……」

手便沉沉地垂了下去。

淚水瞬間迷了我的眼眶。

我從小孤單,父母因為忙于生意,有陪我的時候。

是翠娘,陪著我從十二歲一直到十六歲。

我素來當是姐妹。

只是不知為何這半年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著詭異。

14

天亮的時候,圣上將我們放出了宮。

才到宮門口,盛家便有仆從迎上前來:「小公爺,長公主殿下被陛下傳進宮了。

「現下府中上上下下被兵圍得水泄不通……小的昨夜出去給殿下買點心,這才免于被困。」

「先把翠娘送回沈府,再從長計議。」盛景說。

回到沈府,盛景像是松了口氣似的,想要來拉我的手。

被我躲開了。

「對不起,漣漪。我也不知翠娘施了什麼妖,只要在,我就不控地以的意愿為第一位。」

年冷笑:「是嗎?你可真會找借口。」

「漣漪,你懂那種為傀儡一樣的覺嗎?

「我就像是被控制的傀儡!」

盛景眼角泛著紅,急于解釋的樣子看起來可悲又可笑。

我淡漠地看著他:「盛景,若你沒有嫌我失了貞潔,說這話我還信。

「可你……」

「漣漪,我怎麼會嫌棄你呢?!」

我譏誚地勾了勾:「是嗎?半年前,我被玷污,上了馬車之后暈了過去。

「你以為我是在沈府我的閨房里醒來的,實則,我醒來時是在裴珩的懷里。

「你當初,也像對翠娘一樣,那麼對我。」

我指著一旁翠娘的尸被仆從抬著。

那般狂熱地追逐盛景的腳步,死后照樣換不來他的一個擁抱。

就像半年前的我一樣。

半年前,裴珩也跟著盛景前去找尋我的下落。

當看到我被欺辱的樣子后,盛景用披風裹住我,發了狂地嘶吼。

而裴珩只默默轉過去,堵在了山口。

后來,我上了馬車,哭暈在翠娘上。

再次醒來時,卻是裴珩抱著我走進沈府的大門。

「盛景,其實你誰都不,你的,只有你自己。你一邊承諾著絕不另娶,一邊卻著翠娘帶來的曖昧愫。

「你一邊幻想著財富和權勢,一邊卻又不敢冒險承擔責任,所有的一切都推在你娘的上!」

「你可真是卑鄙!」

「我可從未見過像你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

年聞言,淚簌簌而下,他眼中的彩一點點黯淡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才僅僅四年,你就會變這樣……?」

為什麼呢?

因為這四年里,盛景被金錢和腐蝕得千瘡百孔了。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青驄馬白衫、意氣風發的年了。

他想要得太多,被反噬,漸漸變得面目全非,可憎可恨!

15

盛景悲哀地看著我:「原來,在你心中,我已經變得這麼不堪了嗎?」

「漣漪,半年前追那幫匪徒時,我的手臂了箭傷!」

即便箭傷是真,可后面他移對翠娘好更是真。

他不知道,在他一次次離我遠去的時刻,我心的惡魔一次次想要將我拽深淵。

它們囂著:「沈漣漪,你多臟啊!你不配被任何人所!」

「你看,連盛景都不你了!」

每當有這種活不下去的念頭時,我一次次艱難地救自己于水火。

可卻被他一次次奔赴向翠娘而重重打擊。

他不知道,那杯加了鶴頂紅的酒,是我無數次挽救自己又無數次被擊潰后的必然!

他更不知道,我之所以會如此厭世,是因為我發現了那幫侮辱我的人與盛家有關!

當然,也與我那畜生繼父——林金榮有關。

年一直想要知道,是什麼原因導致了他如何彌補也無法修復我們之間的裂痕。

我決意讓他親眼看,親耳聽,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找到林金榮的時候,他被五花大綁在椅子上。

用的是鐵鎖鏈。

我那看似孱弱的娘和碧荷生怕他功夫高,給跑了。

桌上留有一封書信,是我娘給我的。

我拿過來揣懷中。

一腳踢在林金榮小上:「說吧,半年前你是怎樣帶著盛家的人將我玷污的?」

盛景驚駭莫名地看著我。

他大概從沒想到,是他娘設計的一切,是他最尊敬的母親徹徹底底毀了他的人。

林金榮上上下下掃視我一圈,目骨而又猥瑣。

只那一眼,黑暗如水將我裹挾,瞬間將我帶回那噩夢般的下午……

他們是那麼齷齪、臟污、惡心!

充斥著令人幾窒息的惡臭!

「漣漪,你可算回來了。你知道繼父很想你嗎?」

「一想到能再見你一面,繼父就算是死,也無憾了!」

他喈喈地笑著,像是來自地獄的惡魔。

我微微地抖著,掏出袖中匕首時幾乎都用了所有力氣。

當匕首狠狠刺進他的心口時,那曾像是毒蛇般盤踞在我心頭的噩夢突然如青煙一般漸漸消散。

坐在地,號啕大哭。

沈漣漪,你終于將自己拉出了深淵。

終于又一次救贖了自己。

年,更是哭得悲痛絕:「漣漪,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多的苦。對不起,漣漪。」

16

長公主培養了一支暗衛,他們功夫高強。

那天,就是他們偽裝劫匪,將我給侮辱了。

我痊愈后,和我娘花了大價錢才從專門售賣報的玄夜門買到這條線索。

親前半月的一個晚上,長公主曾帶著人來找我。

那個遞給我鶴頂紅的蒙面男子右手虎口長了一顆黑痣。

當初他住我的臉頰的時候,我曾狠狠咬向他的虎口。

黑痣旁還尚存一圈傷痕。

只那一眼,我便證實了玄夜門的線索無誤。

這也是為什麼盛景明明對翠娘了心,我依然要嫁給他。

不嫁給他,我如何和陛下里應外合,搜集長公主意圖謀反的證據呢?

是的,為了今日的手刃仇人,我在絕中煎熬了半年之久。

為了今日的手刃仇人,我娘故意托了婆放出意再嫁的消息,引了林金榮上門!

要知道,自我爹去世后,我娘曾一度郁郁寡歡。

若不是仇恨在,只怕早便撒手隨我爹而去。

我們忍辱負重,為的就是今天!

哪怕是權勢滔天的長公主,我也要斗一斗!

不出我所料,午時,宮中傳來消息,長公主在長樂宮中自縊而亡。

長樂宮,是未出閣前所住的宮殿。

我看向盛景,他像是一瞬間被干了所有氣力,癱坐在了椅子上。

沒過多久,裴珩率羽林軍來到沈府門口。

六七個黑人被鐵鎖鏈串一串,被裴珩推到我面前。

他一腳一腳踹向他們的膝窩,只見那幾人一個個或跪或趴,高呼「饒命」。

裴珩將佩劍拔出,扔向我。

這是我以沈家家業換來的權利——親手宰了這幾只畜生!

長劍毫不遲滯地自他們脖頸間劃過,我被濺了一

周遭圍觀眾人驚得暗暗低呼:「怎麼回事?沈家大小姐好可怕!」

「像是浴的閻王!」

我一抹臉上的漬,笑得森:「欠了我的,總有一天,要還!!」

經此一幕,我想,上京中再也沒人敢將我當作茶余飯后的談資了。

17

因盛景得知長公主預謀卻刻意瞞,裴珩帶走了他。

我看著他離去時蕭索的背

影,對年說:

「你不知道,我曾一而再、再而三、無數次救自己于泥濘之中,每一次我無法自拔的時候,我都以為熬不過去了。」

他聳著肩膀,號啕大哭。

「對不起啊,漣漪。我讓你了這麼多的苦。

「難怪……難怪翠娘愿用今后五百年誠心侍奉在佛祖座下來換我過來……」

翠娘。

翠娘!

到底做了什麼?!

在翠娘棺槨下葬的時候,我才從年口中得知全貌。

其實,翠娘早就死在了半年前。

這半年,是用五百年的潛心侍奉換來的。

與佛祖之間的契約便是——沈漣漪徹底安全的那一日,便是的死期。

難怪,那晚會突然嘔而死。

早早便得知我會被長公主算計,所以一直想方設法拆散我和盛景。

早早便得知盛景不是良配,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想讓我看清。

我就知道,我的翠娘,不是那樣壞的人。

可我也好后悔,每每徹骨冰冷的手時,為什麼沒有多關心一點。

哪怕問一句還好不好,也不曾!

我怎麼知道,竟是續著一口氣,強撐著那子!

中,仿佛又看見站在大雨中,瘦弱而單薄。

仿佛又看見蹲在我邊,頭埋進我膝蓋,喃喃道:

「小姐是這個世上最好的人了。」

「翠娘這輩子,下輩子,好多輩子,都要跟在小姐邊。」

翠娘啊,下輩子,你跟不了我了……

18

年要走了。

走之前,他攥著我的手,看著我,眼神恨不得要將我刻進心底一般。

「漣漪,我走了。往后的日子,若遇到荊棘,請你務必一而再、再而三、無數次救自己于兵荒馬之中。

「務必將自己拉出泥潭。」

我點點頭:「你放心。」

「漣漪,相信我,我會讓你過得幸福。會抹去這一切苦難……」

他轉過,消失在我面前。

他方才所站立的青石上,留下了一滴水漬。

到現在,我依然覺得他是他,盛景是盛景。

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我似是做了一個很長很長,讓我揪心又難過的夢。

第二日醒來時,裴珩坐在我床沿,笑著刮我的鼻子:「夫人又賴床了,不是說今日去市集上逛逛的嗎?」

發脹的太,有些怔愣地看向他。

好久才想起昨夜我拽著他的擺撒的場面來。

「夫君,聽說市集上投壺能贏得不小玩意,你投壺那般厲害,明日帶我去玩玩唄。」

原來嫁給盛景,不過是一個冗長而又悲切的夢?

市集上的確很熱鬧,裴珩的投壺技很高,我和他抱了滿懷的小玩意往回走。

半路上遇到盛景,他面沉郁,牽著一匹馬,慢慢地走在長街上。

我疑地看過去:

「夫君,我記得盛小公爺當初可是和你并立上京城中二呢。

「以往他那般意氣風發,怎的現如今像是失了魂一樣,如此無打采?」

裴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寵溺地笑:「大概,他丟失了一樣什麼至珍寶吧?」

我也跟著笑:

「想當初,我還曾將他當作我的夢中郎,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呢。」

裴珩故意拉下臉來:「漣漪!看來我是太寵你了!」

「什麼話也敢當著夫君的面說?!」

他笑著來追我,我笑著逃。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們后,盛景佇立著盯著我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一年后,我和裴珩長子誕生的那一日,翠娘笑著抱起襁褓中的孩子:「小姐,和您生得一模一樣呢!」

可他明明更像裴珩。

總是這樣,滿心滿眼只有我。

翠娘一邊逗弄著還未睜眼的孩子,一邊隨口說了一句:「小姐,您知道嗎?

「長公主家的小公爺,今日出家了。」

哦,出家了啊……

莫名地,我竟覺出幾分悵然。

番外

1.年盛景

翠娘出現在我夢中,告訴我新婚夜漣漪想不開要尋死的消息時,我驚愣不已。

漣漪一向和我青梅竹馬,我們很好。

我也一向寵著,讓著怎麼會在新婚夜想不開呢?

「小公爺,您去救救吧!」

翠娘哭得那麼傷心。

告訴我,去雙林寺求了空大師。

當我虔誠地一步一叩首,叩完九百九十九個頭,爬上九百九十九級臺階后,終于見到了了空大師。

他愿

意讓我去四年后我們的新婚夜看一看。

代價是用我十年壽命來換。

我毫不猶豫舍掉了這十年。

剛去時,我見到滿目喜慶的紅時,很開心。

我的漣漪,最終還是嫁給了我。

可是,當我看到手中的酒杯時,我怒了。

怎麼會如此頹廢!

為什麼才四年時間,就從那個天真無邪的姑娘,變了眼下這般死氣沉沉的模樣?!

后來,我眼睜睜看著自己是如何奔赴其他人,是如何在危急之中拋下,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傷的心……

心中的希便一點一點冷了下去。

原來,害變了模樣的,正是我自己!

盛景啊盛景,你真是一個十足十的大混蛋!

再后來,我得知了曾遭過的一切。

我的心像是被匝匝的細針狠扎,好疼好疼。

我得知那一切苦難的來源,竟是母親……

其實,我知道,一切苦難,是因我而起。

母親想要那至高無上的權力,也是因為我。

在回到十六歲之前的時刻,我曾想過, 如果我消失在十六歲,會不會一切就會變得不一樣呢?

回來后,我曾試著自戕, 但被母親發現。

哭得不能自已。

我借此要求不可沾染任何朝堂之事,否則,我就去死。

應了下來。

陛下的賞賜,我還是想要第一時間拿給漣漪。

但我忍住了, 我將其轉送給了裴珩。

我知道,裴珩早就有意于

從七歲那年的夏日,他落水中,漣漪路過救起他那日起。

他就屬意于了。

漸漸地,我斷了與漣漪的聯系。

但我卻從裴珩的口中得知如今過得很開心。

得知,那便足矣。

年前, 圣上賞了我一把承影劍。

我送給了裴珩, 我知道, 這把劍, 不久之后將會變漣漪的收藏品。

他們大婚的那日, 我喝得酩酊大醉。

我終于,親手將推向了更適合的那個人……

前日, 在市集上遇見

說:「想當初,我還曾將他當作我的夢中郎, 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嫁給他呢。」

我的心便開始痛起來。

謝謝你啊, 漣漪,在你的這一生中, 曾有過那麼一個時刻, 喜歡過我……

我這一生,也無憾了。

十年后, 我勸座下弟子收斂凡心時,淡淡講起這段經歷。

他驚訝地問我:「師父, 您是怎麼能把這麼刻骨銘心的用如此平淡的語氣說出口的?」

我笑了笑:「我的輕描淡寫,是我一夜一夜熬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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