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第 24 節 良娣上位記
我做了皇太孫三年的暖床婢。
像我這樣的宮婢,本可以老老實實地茍到他當上太子,然后娶太子妃。
但一次疏忽,我肚子爭氣,懷了。
等不到他大婚,就要多個庶長子。
我知道,他的太孫妃必不會讓我留下孩子。
1
皇太孫待我極好。
他喜歡我細白的,所以我穿的是與宮里娘娘們一樣的錦緞。
他常與我歡好,所以我住的是他隔壁的寢殿。
至于吃食,頂好,只因廚子忙著結我。
他被封為皇太孫,主東宮那日,老皇帝賜婚丞相之給他做太孫妃。
他對我說:
「既然換了地方,你也該有自己的院子。」
「待太孫妃進門,我便納你為良娣。」
他如今雖是皇太孫,但天下太平,他必將為儲君。
而且他爹太子殿下是很溫和的人,深百姓擁戴,本不會有世的可能。
所以,往后的東宮,只怕是門檻都會被人踏破。
我忙俯對皇太孫謝恩:
「謝殿下賞賜,奴婢省得。」
待在他旁的這幾年,我最會的就是審時度勢。
他能許諾我良娣之位,已是極盡寵。
就好比皇帝對某個小才人許諾了四妃之位一般。
皇太孫把我拉到懷里疼惜。
他低頭吻我,啞著嗓音說:
「嫣兒都不吃醋,孤不開心了,你快哄哄孤。」
我心里是有些泛酸,畢竟他與我從來只有彼此,如今卻多出一人。
但那才是他的妻啊。
我即使再酸,也沒有資格吃醋。
雖然心里是這麼想的,但我還佯裝著撒了兩句:
「殿下要怎麼補償我?」
我的怪嗔帶著幾分真實。
皇太孫的氣息被我帶:
「小妖,你想要什麼補償?」
皇太孫極了我這副樣子。
我指著他腰間那顆東珠說:
「爺賞我。」
這是他配冠服的珠子,不能說獨一無二,但皇子皇孫中,他的最大。
皇太孫眉頭微挑,笑罵我:
「就這點眼皮子淺。」
「爺的人不要,你要這破珠子?」
他似乎是被我氣到,拉著我一頓荒唐。
就連端著避子湯的丫鬟也被他轟出去。
我連連求說饒:
「爺別鬧開了。」
他不聽。
還是他的母嚴嬤嬤來門,他才懶散地穿了件寬松的袍子下床。
「殿下還是以圣為重。」
嚴嬤嬤一邊帶著下人收拾殘局,一邊又瞧了一眼我,說:
「殿下是主子,可以不守規矩,你怎麼也跟著胡鬧。」
除去太子妃,也只有才敢這麼和小祖宗說話。
我累得癱在榻上,臉上有些磨不開面子地說:
「都是奴婢的錯,不怪殿下。」
這場景像極了我們第一次,那時候嚴嬤嬤也被嚇到。
皇太孫沒有寵幸太子妃準備的大宮,而是拉著我在寢殿里糾纏。
什麼都不懂的我們,掰扯到天亮才被丫鬟發現。
當時的皇太孫也像如今一般,皺了皺眉說:
「嫣兒又不敢拒絕孤,嬤嬤怪也沒用。
「你可別告訴母妃。」
那時候我不明白嚴嬤嬤嘆一口氣的意思。
如今才知曉,太子妃哪能不知道呢?
不過是縱著他罷了。
但這一次,嚴嬤嬤卻語重心長地說:
「殿下大婚在即,就算是為了嫣兒以后在太孫妃手下好過些,也不該如此。」
皇太孫蹙眉,他對我的寵,整個宮里的人都有目共睹。
我們這般,要是傳出去,太孫妃豈會大度。
更何況那是他皇爺爺給他指的妻,他務必要尊重。
雖然心有不甘,但他不想因此生出嫌隙。
他說:
「這事怪我。」
2
嚴嬤嬤待我是好的,疼皇太孫,對我可以說是屋及烏。
等皇太孫離宮,太子妃派人來喚我去時,嚴嬤嬤疼惜地拉起我囑咐道:
「太子妃是外剛的人。
「你向來乖巧,若訓你,聽訓便是。
「莫要多說。」
嚴嬤嬤不怕我恃寵而驕。
而是怕我拿出皇太孫那套說辭,例如拒絕不了皇太孫之類的云云。
像這種釘子,多會惹得太子妃不悅。
這些我懂,我對嚴嬤嬤點點頭說:
「嫣兒知道。」
因為一早的慌與折
騰,沒人發現,那碗為我準備的避子湯被完全忘……
我已跟著太子妃邊的大宮進正殿。
太子妃端莊地坐在上首,眼神淡淡地看我。
不管是作為宮,還是皇太孫的妾室,我都要拜。
「奴婢請太子妃安。」
慢吞吞放下茶盞,凝視著我說:
「本妃喚你來,你該知道為什麼。
「圣上剛賜婚,你們便如此胡鬧?
「就算承寵也不是這麼承的吧?」
太子妃說得不輕不重,但我知道罰必不可免。
雖然這三年,從未找過我的茬兒,但這次……
「罰你去善堂祈福半載,你可有怨?」
半載后正好是皇太孫大婚之期。
太子妃這是在給未來太孫妃鋪路,讓我挪地方。
半載這麼長,到時候皇太孫還會記得我這個人?
更何況太孫妃也不會給我機會搬出善堂。
我心里沉甸甸的,卻也只能恭順地說:
「遵太子妃旨,奴婢沒有怨言。」
太子妃滿意地點點頭,這時外面傳來靜。
皇太孫著臉,后面的小太監垂著頭,半跑著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他說:
「母妃,這婢子不過是我一個邊人,怎麼也該問過我吧?」
他的母妃自作主張,要送我走。
皇太孫的話雖帶著點火氣,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太子妃沒惱,喝了口茶,抬眼看向皇太孫。
「都是要娶正妃的人了,還如此廝混。
「你如此心急,倒讓我覺得對這婢子的罰輕了。
「狐主該怎麼罰?」
皇太孫冷笑一聲。
「胡來是兒的過錯,母妃是要遷怒嗎?
「還是母妃有別的打算,聽了別的言語,有人容不下?」
太子妃沒料到皇太孫會為了我堵的言語,甚至出言反駁。
臉一沉,目冷冷地看我。
「放肆!
「你竟為了一個奴婢忤逆本宮。」
皇太孫冷笑,他一向桀驁不馴。
畢竟他從小就被老皇帝悉心教導,是養在老皇帝側的未來儲君。
太子妃與他的母子之寡淡,皇太孫自然不怕。
眼見不能收場,我只能乖順地對皇太孫說:
「殿下,太子妃只是讓奴去善堂祈福而已。
「奴婢盼你好,甘愿為你祈福。」
皇太孫一頓,擰眉看我。
「……」
他仿佛不明白我為何要這樣。
如今我與他正是濃,他顯然不想與我分開。
太子妃放下了手中茶盞,說:
「這婢子聰慧。
「你宮里婢子上百人,你卻獨寵于,要置新妃于何地?」
說完,太子妃冷笑一聲,又道:
「你自然不怕,但本宮不妨告訴你,那些勾當防不勝防。
「當你不厭其煩時,還會鬧出寵妾滅妻的傳言。」
太子妃并非針對我。
把話說得明白,不過是要皇太孫暫時舍棄我,為他的正妃留面和余地而已。
「母妃,是兒沖了。」
皇太孫生地喊了一句。
太子妃不想為一個我傷了為數不多的母子之。
「你聽不聽,該如何,你們自己想。
「我乏了,你們退下吧。」
皇太孫何其聰明,被太子妃一點,自然明白其中厲害。
他沉著臉,有些放不下我,一出宮門,就將我拉至紅墻綠瓦下。
我們擁抱在一起,他低下頭,將我按在宮墻上深吻。
他一貫如此,膽大妄為。
「你舍得離宮?
「舍得離開我那麼久?」
舍不得又怎麼樣,他又不能只屬于我一個人。
皇帝還有三宮六院,于他也不過早晚的事,舍得或是不舍得,那都是正妃才敢想的。
我惱,紅著臉蹙眉瞪他。
「你娶了正妃,怕是就會忘記我。
「將來還有更多妃子。
「我要是不舍得,那心不得被扎上千百個窟窿眼。」
皇太孫挑眉,一把又將我摟進了懷里。
「我家嫣兒怎的這般有趣。」
他吻得不過氣,宮里本就人多眼雜,他實在是有些放肆。
我埋在他懷里,慌張地看向四周。
「皇太孫你……你松開。」
宮里人多眼雜,前頭太子妃才提點完我,斷不能再出子。
皇太孫也知點輕重,明白此不是
可以耍鬧的地方,松了手。
「嫣兒,你若不愿,善堂那邊就別去……」
我堵了皇太孫的話,祈福是一定要去的。
不說為了給新妃騰地兒,也是給我自己留余地。
3
回宮后。
我被皇太孫留至后半夜,才從他的寢宮里放出來。
他自知我去善堂的日子清苦,便沒做什麼過分的事。
只是拉我懷,牽著我的手索著絮絮叨叨好久。
我走時,皇太孫已經進宮伴駕去了。
我最后見到的不是他,是送我離開的嚴嬤嬤。
牽著我的手,小心挲,好似有千言萬語一般,但最后也只是說:
「離開皇太孫的地兒,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我們做奴婢的,福淺命薄,留不留活路的,都是主子的一句話。
「嚴嬤嬤在這宮里待著,等咱們嫣兒回來陪我說說話。」
嚴嬤嬤話里的意思,我都明白。
外面的馬車不等人,我沒敢與嚴嬤嬤多說,直接上路。
善堂位置偏遠,還顛簸。
坐了大半日的車,眼見天黑,我有些累,便對駕車的侍衛說:
「外面可有驛站?找個地方落腳吧,我們明日再走。」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馬車外傳來冷哼聲。
侍衛的馬鞭子破風重重拍到馬屁上。
「真當自己還是主子命,這麼貴。
「上面可沒讓停歇,奴才不敢擅自做主。」
我心下微落,這次跟著馬車的,就一個駕車的侍衛,以及一個伺候我的婆子。
都是皇太孫府邸最邊緣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外派。
這兩人眼見我失勢,又跟著我去鳥不拉屎的地方,頗有怨氣。
婆子語氣還要平穩些地說:
「嫣兒姑娘還是忍著些,到了善堂便一切都好了。」
我整個人被顛簸得頭暈目眩。
兩人似乎不愿多搭理我,后半夜把我送到祭祀的荒山門前就慌得自己歇下。
還是善堂里的老尼姑,見我扶著墻,還沒有落腳地,才問:
「施主既是來祈福的,那便隨我來吧。」
老尼姑給我安排了一間簡易到空曠的屋子住下。
連續幾日的三餐都是清湯寡水。
至于原本的侍衛和婆子,完全沒有踏進過我這里。
只有一個尖酸刻薄的丫鬟,來我房里,喚我去做活兒。
冷嘲熱諷地說:
「這善堂可沒人伺候你!
「更沒男人疼惜你病懨懨的樣子,裝給誰看呢?」
我蹙眉起走到的側,說:
「我不過是按照規矩行事,未曾有過不妥帖的地方。
「倒是你為何屢次刁難于我?」
這丫鬟冷哼一聲,目上下掃過我,不屑地說:
「這奴婢也分個三六九等。」
「你不過是個爬床的……」
這話毫不客氣,就是看我逆來順,如此出口侮辱我。
又繼續說道:
「也不看看是什麼出。
「都被送來此,還裝什麼呢。
「我猜,你承恩的主子,還沒給你奴籍吧。」
越說越猖狂,恨不得將我踩在腳下。
我本不想同爭,但還執意辱我。
我聽聞之前侍奉的是宮中貴妃,相比這高人一等的意思也是仗著這個份。
我也不慣著,回道:
「同是灑掃灰塵,為君為天下祈福,怎的你就這般不甘不愿?
「姑娘說我裝病巧的。
「那前些日子堂前祈愿,怎的不見姑娘影?」
我瞧見門外的影,繼續說道:
「姑娘不過是做了幾天宮貴人的婢,難不還真把自己當娘娘?
「對著我們呼來喚去了?
「我看,該認清自己份的人,是姑娘你吧。」
4
這丫鬟被我說得啞口無言,但又氣結,面目扭曲得就要上來推搡我。
我最近幾日子骨確實有些弱,所以前些日子才如此慣著。
倒是給慣出病來了。
想上來折騰我,但我并不給這個機會。
我在張牙舞爪地過來時,就率先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善堂的老尼姑。
而我從皇太孫府里帶來的婆子也站在邊上。
兩人明顯將方才的爭執都聽了去,臉不善。
老婆子走到這丫鬟面前,冷哼一聲,不等說話,就啪啪甩了兩記耳,黑著臉說:
「皇太孫未來的庶妃,什麼時候得到你來撒氣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貨!
」
老婆子雖然年事已高,但是這活做慣了力氣沒的說。
兩記耳下去,丫鬟直接摔到了地上。
我自知老婆子不是給我出氣。
若非這丫鬟多,非要扯到皇太孫的頭上。
老尼姑看著這場面實在難看。
扶額過來,將老婆子往后拉了拉,說:
「夠了,你們給我去祠堂罰跪。
「善堂哪是給你們一個兩個胡鬧的地方。」
老尼姑發了火,我們這一跪就是大半個月。
那天和丫鬟爭執的時候到底是了氣。
本來就不適。
后來又這麼一跪大半個月。
那日晚上風涼,我沒堅持住,倒在了堂前。
迷迷糊糊間,我覺被人帶上了床。
等到醒來的時候,廂房里只有我和老尼姑兩個人。
瞧我醒了,便抬腳走來。
老尼姑拉過我的手,眼下帶著點責備的意思,說:
「嫣兒姑娘,你懷有孕,怎的都不同我說?
「大夫說你胎象不穩,現下最是要著點的日子。
「你早同我說,我便不罰你們跪這麼久了。」
我本來神智還不清楚,的這一句話卻把我醒了。
我微頓,心下一驚。
我竟懷有孕了?!
可我明明每次行事完都有規矩地喝下避子湯。
我突然想起,那日被太子妃去宮前的胡鬧。
最后,我確實不曾記得有喝過什麼湯藥。
我有些怔愣,但很快冷靜了下來。
懷有孕之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瞧見四下無人,抿看著老尼姑,小聲說:
「多謝堂主請人醫治……嫣兒還懇請堂主莫要將此事告知他人。」
老尼姑面上有些不解,但并未過問什麼。
點了點頭,聲說道:
「嗯,那嫣兒姑娘自己小心些罷。」
四月后宮觀星洗塵。
當朝皇帝、太子、皇太孫,還有后宮妃嬪都會來善堂祭拜祈福。
我是在他們來前一天晚上才知道的這件事。
我明白,這是我在善堂唯一一次可以見到皇太孫的機會。
當夜,我輾轉難眠。
第二日清晨,在他們來善堂前,我們這些被發配來這里的,都恭恭敬敬地自發將周圍給收拾妥帖。
誰都想從這個地方離開。
那跋扈的丫鬟也不例外。
往日三指不沾春水,今日愣是比誰都勤快。
我因不適,今日反倒沒做什麼。
等到天大亮之時,善堂外傳來了嘈雜的車馬聲。
善堂的婢都被去在外頭候著皇家的人。
我小腹實在疼痛。
但我不敢出半端倪,強忍著不適站定。
我聽見馬車聲靠近,很快嘈雜的腳步聲響起。
一道活絡的聲音傳來:
「宰相府千金林佩沐拜見皇太孫。」
我子一頓,不聲地后退兩步。
此行人里有皇上和太子。
5
做奴婢的不能正視龍,誰都不能抬頭。
我也不例外。
我在人群里聽見林佩沐說完良久,悉的聲音才淡淡響起:
「嗯,免禮。」
是皇太孫的聲音。
我心下莫名有些酸。
下腹的疼痛越發厲害。
我聽見林佩沐溫和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
終于,在聲音停住的時候,我看見了跟前站定的一雙鞋。
但我不敢抬頭去看。
「嫣兒?」
皇太孫認出我來了,他剛要再說什麼,邊上的林佩沐就打斷了他的話匣。
「我道殿下為何不走了,原是遇到了嫣兒妹妹。
「殿下何急這一時片刻地和嫣兒妹妹敘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還在前頭等我們呢。
「待會再來吧。」
皇太孫沉默良久,我見他手不聲地了我的擺。
隨后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下一刻,他便淡定抬步離開。
他一如既往地膽大。
我小心了下腹。
若是太子妃知曉我腹中胎兒之事,必定不會留我。
我不知,屆時皇太孫會保我和腹中胎兒嗎?
折騰到了天黑,皇家終于祈福祭祀完離開。
這一整日我都未再多見過皇太孫一眼。
等到他們都離開的時候,我便知曉,皇太孫大概是不會來見我了。
我照例灑掃了堂前堂后,回了里屋準備歇息。
但在我了外站在銅鏡前看著
已經初見顯懷的小腹時,眼下的酸一下模糊了我的眸子。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聲響。
我一愣,心下一慌,立馬拿了件罩子遮住了我小腹前的景。
我看見屋外紙窗上模糊的高大影。
心跳加快。
這影,無論再過多的時日我都能一眼認出來。
是皇太孫。
果然,下一刻他的聲音就在房門外響起。
「嫣兒,是你嗎?」
我抿發抖上前開了門。
一開門,皇太孫上的寒氣就撲面而來。
他一把抱住了我,隨后將我往門里面帶。
他親昵地嗅吻著我的后頸,像是要將我吃干抹盡,說:
「嫣兒,孤想你想得要發瘋。」
我著他上悉的味道,沒忍住紅了眼眶。
我又何嘗不是呢?
我小聲開口說:
「殿下……」
皇太孫似有所,抬頭將我的腦袋捧起來看,說:
「我家嫣兒是想孤,想得眼睛都紅了嗎?」
我抿不言。
皇太孫眉角一擰,說:
「那是我們嫣兒委屈了?」
這委屈還算不得什麼,我搖了搖頭。
他挑眉把我往里頭帶。
「那孤明白了,嫣兒是想……」
皇太孫這家伙在那事兒上作不算溫,我連忙出聲說:
「我有孕了。」
6
他牽著我的手一頓,驚訝地說:
「你懷了?
「什麼時候的事?」
我小心地著肚子,撇說:
「游醫說已有兩月。
「殿下,留嗎?」
皇太孫思索片刻開口說:
「此事你自己決斷,其他的孤自有安排。」
我聽他如此說,便知他并未將此事多放在心上。
從前我孤一人時,不必顧慮多。
但如今我懷有孕。
我心下不免多替沒出生的孩子考慮。
我目掃向旁側,心下已有幾分打算。
我輕嘆一聲,點頭說:
「我聽殿下的安排。」
皇太孫聽此,本來皺的眉頭一松,他一把將我攬過,溫地將我抱至床榻。
四目相對,他笑著吻我。
我其實明白皇太孫的顧慮,但我真心想要留下這個孩子。
他是皇太孫,我不過是個賤籍的婢。
他現下是對我寵有加,但往后的事誰能知曉。
我神有些懨懨。
皇太孫許是看出了些什麼。
他讓我放心,又陪我至后半夜,第二日便送來了一疊安胎湯藥。
自這以后,他隔三差五地便來陪我。
我自知沒有不風的墻。
果然,還剩一月我便可以離開善堂的時候,宰相之尋來。
我原以為是沖著我來的善堂,不承想,來找的人是檀溪。
兩人說了什麼,我不得而知,后頭的日子也照常沒變。
唯一不一樣的是,我沒再被檀溪故意刁難。
自那日之后,像是變了一個人,每日我灑掃祈福完,不再故意罰我。
我以為是皇太孫和宰相之說了什麼。
直到我要離開善堂的前一晚。
我和善堂里的人都已經算是十分相。
那個老尼姑曾經也是某家的婢。
名香蘭,是個好名字。
和我的遭遇相當,所以才會對我有份額外的好。
只不過當年是被主子直接舍棄,丟到善堂數十年。
白日老人家和我聊完,挲著我的手,說:
「若是可以,還是盡早去奴籍吧。
「主子的恩寵是遲早都會散的東西。」
我明白。
所言也是我所想。
皇太孫給我許諾說最后一日他會親自來接我。
夜,我正收拾行囊。
門外傳來聲響。
我以為會是皇太孫。
我正滿心歡喜地開門,卻不承想,來人竟是檀溪。
面難看,甚至說得上是滿臉淚痕。
我想著前些日子對我也沒再做什麼,就一時放松了警惕。
瞧見我如此歡喜的模樣,自然知道我不是因為。
檀溪扯了扯角,冷笑一聲說:
「怎麼,以為我是誰?」
「你想多了。」
我裝作鎮定地收回了笑容,轉頭繼續去收拾服。
檀溪吃癟,冷笑都僵在了臉上。
見我不理會,又重新走到了我的面前說:
「你就
不想知道我何故找你?」
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我沒有理會,自顧自地繼續收拾。
像氣急,一把拽住了我收拾東西的手,說道:
「你這是什麼態度?!」
7
我擰眉看,說道:
「你這是何意?想傷我?來和誰人表忠心?」
像是被我中了心思,一頓,不過很快冷靜下來,僵著臉笑說:
「表忠心那倒是不可能,我哪來的主家……我就是想著你走之前給你找點晦氣。」
「行,那晦氣找完了,你也可以走了。」
我不想和多啰嗦,甚至都懶得看,只想快點離開。
檀溪的目落在我微微隆起的肚子上,面沉冷漠。
見我沒有注意到,的視線在周圍掃過,最后落在了我床邊的香囊上。
這個香囊是皇太孫賜給我養的什。
為了防止我注意到,里一邊奚落著我,一邊向我的床頭靠近。
我也確實是大意了。
等到完離開,我看著房間,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但我最后也沒能看出來到底何不一樣。
等到我拾掇完,回了榻上準備歇息。
我聞著頭頂的香囊,陷了沉睡。
意識混沌的時候,我依稀聽見一聲冷笑。
「賤婢你的好命,也就到此結束了!」
等我再次醒來,我便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廂房。
是在馬車里。
我強撐意識抬眼,便瞧見一子正端坐在我的面前。
我一眼便瞧出,就是皇太孫馬上迎娶的正妻,宰相之。
祈福那日,我遠遠瞧過的風姿。
長得確實好看。
雪墨發,一點紅像是冬日紅梅,勾人攝魂。
我被丟在的腳下。
而的邊上站著另一個人——那個善堂里的丫鬟。
這丫鬟邀功一樣地說:
「小主,妥帖了,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宰相之滿意地點了點頭,抬手擺了擺手說道:
「嗯,做的很好,下去領賞吧。」
丫鬟面喜,連忙下了馬車等著討賞。
但前一秒剛下去,后一秒,宰相之就一冷眉,說:
「真是個頭腦簡單的蠢貨。」
接著,馬車外傳來爭執的聲音。
不等我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馬車就了起來。
我心跳如雷,明白自己馬上也要死了。
我說:
「你要做什麼?」
張讓我的腹部絞痛不止,我忍著難看。
林佩沐勾輕笑說:
「我沒有和別人共侍一夫的好。
「更別說,你還是個低賤的奴婢。
「我要做的,無非就是讓我眼前些礙眼的東西。」
是了,果真是為此。
我著氣看向,繼續說道:
「你就不怕皇太孫問責到你的頭上嗎?」
林佩沐挑眉,說:
「檀溪嫉妒你,將你溺死在了善堂后的河里,于我有什麼干系?
「檀溪在善堂的時候就常欺負你,這是所有人都知曉的事。
「最后畏罪自裁,你說,殿下怎麼會問責到我的頭上呢?」
林佩沐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的心徹底地涼了下去。
原來一切,都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等我一腳踏進的棋局里。
林佩沐繼續說道:
「放心,將來我會為蕭郎生很多孩子,蕭郎遲早會釋懷,忘記有你這麼號人。
「等他登帝稱皇,我就是寵冠后宮的皇后娘娘了。」
林佩沐的話說完,馬車也停了下來。
此時的我已經在疼痛中虛弱得毫無力氣。
馬車簾被打開,我被人拉了出去,在地上拖著來到了河邊。
林佩沐看著我痛苦的模樣,笑了笑說:
「手吧。」
一聲令下,我便被人丟下了湍急的水里。
慌之下,我只來得及下意識地護住肚子。
8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戶農戶家里。
這農戶的主人,不是別人,正是香蘭。
同我說,那天檀溪就要被人弄死時,皇太孫來了。
他本來是被太子妃招進了宮中說有要事,但等到他去后發現不過是些無關痛的談話,他便覺察不對勁。
等到他趕到的時候就發現了地上的,還有半死不活的檀溪。
他發瘋,把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凌遲死。
緣由很簡單。
一則殘害皇嗣。
二則殺他的庶妃。
皇太孫已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悄悄給我去了賤籍。
我的命也不再卑賤。
樁樁件件加起來,皇太孫直接將林佩沐發配做了軍。
如果不是宰相家求,大概也會落得凌遲死的下場。
我問蘭香如何能尋到我的。
說:
「我在善堂待了數十年了,什麼事都見過。
「你不是第一個被丟進這江水里要被溺死的。
「畢竟奴婢的命向來不是命。
「我便照以往的經驗想來找找,左右也要見個尸首不是?
「只是沒有想到,你真被我找到了,還是個活的。
「就是可惜……」
就是可惜,孩子沒有保住。
我說:
「蘭香,你救了我一條命,我已經是萬分地謝了。」
或許這孩子它也并不想留下。
蘭香看我的眼神又黯淡了下來,便知曉我又想起了往事。
咳嗽了兩聲,打斷我的回憶,輕聲說:
「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沉默了片刻,扯著角說:
「換個地方重新生活。
「不想留在這個傷心的地方。」
蘭香不意外,點了點頭說:
「那皇太孫呢?」
我笑著說:
「他是皇太孫,他必定會娶個世家的子,這一個林佩沐就害了我半條命了,下一個林佩沐,哈哈哈,我還能活嗎?
「就這樣吧,就當我從沒遇見過他好了。」
我一路南下,去了個依山傍水的村子。
這村子里的人都很淳樸善良,和從前那些隔三差五就要鉤心斗角的人大不相同。
我在一農家豆腐坊打下手,討點過活的生計錢。
我很喜歡做這個,雖然和從前府里做事兒相比,有些重了,但到底只是份力氣活兒。
或許是山水養人。
在這生活多年,我本就姣好的容貌越發清秀明麗。
為省去麻煩,我對外都說,我命里克夫克子,被主家給趕了出來。
他們瞧我是常年不好,面相虛弱,都信了我的說辭。
于此,日子倒也算是清凈。
9
豆腐坊的坊主沈楠遠對我格外照顧些。
他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
經常接濟一些南下的流民,當年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我想,他對我額外好一些,大概還是因為,他也是個克妻克子的。
聽聞他早年間夫妻恩,不過那時他為人強,也不如現在的溫和有禮。
但一日家里走水,只有他因在外頭談生意而活了下來。
那日之后他大病一場。
之后他就病歪歪的,十里八鄉都說他好像變了一個人。
不知為何,我看見他,便會想起皇太孫。
那日我和以往一樣早早去豆腐坊做活。
沈楠遠說今日有一商戶前來談事。
怕他們來早,若是我做活的時候看見了,替他先行招待一下。
要是有人問起他是我什麼人,「夫君」什麼的都可以充作借口。
他待我很好,所以這些無關痛的稱謂的事我便沒有太放在心上。
我剛到門口,就看見一群人站在風霜水里。
不遠還停了輛馬車。
看他們的著打扮,像是從北方來的。
我的心下有些不安。
小心走去,讓他們在稍稍等會。
片刻,沈楠遠就趕了過來。
我本想走了離他們遠些。
但又被沈楠遠拉扯著跟他一起和他們談。
其名曰我與他們早說了些話相些。
其實不就是想著他只是來坐個堂,生意往來方面就讓我替他說話。
沈楠遠坐在我的邊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他上的香火味很重,昨天大抵又是在那堂跪了一宿。
其實我羨慕他的妻。
能得一人相守,即便是死后一如舊。
就在我思緒發散,想著某個人的時候。
門外嘈雜的聲音響起。
隨后除堂上人外又有三三兩兩的人走了進來。
最近風涼,我子骨也弱。
他們進來的時候帶著的寒氣給我冷得一激靈。
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沈楠遠給我遞了碗茶水,打算讓我緩一緩。
我垂眉,剛準備從他手中接過的時候,突然,一道急促的男聲響起:
「……嫣兒?!」
我整個人一下子愣住了。
一別多年。
我不承想過會以這般形,再
見到他。
他和之前相比,消瘦了好多,面也不如以往的神俊朗。
就好像是這麼些年,他過得特別不好一樣。
但是怎麼可能呢?他可是堂堂的皇太孫啊。
沈楠遠覺出來了我們之間的不對勁。
意識到了什麼。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相信我是克夫克子的寡婦。
只有沈楠遠知道我真正的。
他常年在外面經商行事,見的東西自然多。
他曾見過尋我的畫像,滿了告示牌。
回來后他問我緣由,我沒辦法,便說了實話。
所以現下,沈楠遠從我的反應一眼就看出,對面這人大概就是我口中的那位有頭有臉的舊相好。
10
皇太孫喊我名字的聲音都在抖,進門快步趕到了我的面前,就想牽我的手。
我手一撤,避開了皇太孫過來的手心說:
「抱歉,我不認得你。」
我是這麼開口說的。
邊上的沈楠遠也很上道,立刻接著我的話頭說:
「這位爺認錯了吧,是我家的一個婢,南生南養的,哪里認得從京城來的爺呢?」
皇太孫看著我避開的手,像是到了什麼極大的打擊一樣僵在了原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見沈楠遠說了他逆鱗的話,他咬牙扭頭冷地說:
「我怎的不知道,皇太孫妃何時你家婢了?!」
周圍所有的人聽見皇太孫說完,當即就跪了。
就連邊上的沈楠遠也是面一變,隨后不甘不愿地跪地。
普通百姓都不得直視真龍天子。
我看著皇太孫面殺意。
我怕無端遷怒無辜的人,連忙撲通一聲給跪了。
我忙說:
「求殿下別傷他,都是奴婢的主意,他什麼都不知道。」
皇太孫的臉更加地難看,他像是被傷到了,開口說話的聲音都是抖的。
他說:
「這麼多年不見,孤的嫣兒,和孤說的兩句話——
「一句是糊弄孤的話。
「一句是替旁人向孤求的話。
「嫣兒,你變了。」
我子微微一,心下莫名酸。
此前,我滿心滿眼的只有皇太孫。
我說:
「……善堂外的那條河帶走了爺的嫣兒。
「現如今的嫣兒是自由,和爺沒有瓜葛。」
皇太孫像是氣急,他一把將我撈了起來,強地牽著我的手就要往外面帶,說:
「孤不允許!孤找了你這麼多年,你就是孤的嫣兒,一輩子都是孤的嫣兒!」
我紅著眼睛說:
「我不是!」
我掙不得,一個沖,直接一掌打到了皇太孫的臉上。
「大膽!」
「大膽!」
本來跪在地上的人都面一變,隨后齊刷刷地沖到了我的面前,就想把我押走。
皇太孫紅著眼睛出聲:
「都滾開。」
那些人互相對視一眼,后退了幾步。
皇太孫像是不怕我的掌,又走近了我幾步,說:
「嫣兒若是這樣能出氣,嫣兒就打吧。
「隨便嫣兒打,打到嫣兒氣消為止。」
我是第一次見他紅著眼睛,此般小心地看我。
自那日之后,他便一直待在了這里。
還威沈楠遠,讓他在豆腐坊做活。
縱使沈楠遠有千萬不愿意,但最后想到了皇太孫的份,到底還是忍住了。
我原以為他在這里待了段時間,我不松口的話,他便會回去。
沒有想到,他這一待就是數年。
其間他會稍稍離開數日便又回來。
他好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把我耗走。
這幾年里,我們像是普通的農家夫婦一樣地生活。
村子里的人也從一開始的好奇,到后來逐漸接了我這個突然「死而復活」的老相好。
直到那日。
我和皇太孫同往常一樣去豆腐坊。
剛到門前,就看見了數百人站在門口。
在皇太孫出現之后,他們當即就跪了。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那日皇太孫沒有再做活,而是面沉地收拾完了件,隨后牽著我的手,紅著眼睛求我等他。
后來我才知道, 原來是皇帝薨了。
他這一走,就是大半載。
我聽聞他為了鞏固他父皇的皇權,即將和大將軍之大婚。
是了, 我早就知道,有一個「林佩沐」,就會有第二個「林佩沐」。
就在他離開已經大半載后,沈楠遠說要是愿意, 他想和我一起過日子
。
他的心思,其實我早就明白。
只是此前一直裝傻充愣。
我想著給皇太孫一個機會吧,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
只是可惜,他最后還是辜負了我。
不過我還是拒絕了沈楠遠的心意。
他配得上更好的人,但那個人決計不會是我。
又是半載。
在沈楠遠的牽線搭橋下,我認識了唐曉天。
是隔壁村子的一個小地主。
我原以為他是那種紈绔子弟。
不承想, 他靦腆又斂, 與我說話不過三句, 就紅著臉目不知道看哪兒了。
是個有趣的人。
但就在我邀到唐家后宅小聚時。
皇太孫回來了。
他瞧見我和唐曉天站在一起, 上前一把就牽住了我的手。
唐曉天是見過天子的。
在見到他的第一眼, 就跪了。
皇太孫雙眼通紅地瞧著我說:
「嫣兒,嫣兒, 孤回來了。」
我看著他的模樣,冷淡地說道:
「殿下這是何意?
「殿下既已有賢妻, 殿下還是注意點分寸為好。」
我猜他這次回去定當是完婚了。
皇太孫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
他瞪著眼睛瞧我, 說:
「孤這次回去只是幫父皇穩定政局。」
「孤可以等,數月, 數年, 或是這一輩子,都是孤欠嫣兒的。」
我一愣, 說道:
「那你不當儲君了?」
皇太孫像是聽見了什麼有意思的話。
他說:
「你該知道的,我父皇賢德圣明, 他還年輕,我還能瀟灑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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