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第 49 節 下婢
長公主出嫁那天掀起了大紅角,紅微勾:
「誰同我一起出嫁?」
一眾宮不敢吱聲,只有我,爬向喜下。
長公主喜,宮皆知,只是苦了那駙馬郎,他被蒙在鼓中,甚至不知花轎里的不止有他千求萬求才得娶的長公主,還有一個在層層羅之下的我。
1
聽聞長公主出生時,天呈彩云更有啼,國師說長公主是天降護國星,長公主在,國不破。
皇帝龍大悅,賞賜流水般下去,免稅三年,城施粥三月。
與此同時,宮發布一條通告,若將與長公主同天誕生的孩送宮中,可得白銀五十兩。
白銀五十兩!一個剛出生的嬰便可換這麼多!
一時間,晴空烈日下,宮門外排起十余人的隊伍,人人懷里都抱著嬰。
隊里嬰啼不止,農婦臉上卻掛著止不住的笑意:
「一個賠錢貨還能拿銀子,還好我家那口子沒把摔死。」
農婦拿了銀子,把懷里糊糊剛出生的嬰遞給兵,頭也沒回腳步虛浮地走了。
兵嘖嘖一聲用袖口把嬰臉上的干凈,有些驚訝:「這娃娃倒沒哭,長得也好看,這也舍得……」
他掀起馬車簾子把手里的嬰兒放在嬰籃里。
等十余個嬰籃裝滿了,一揮手,宮門打開,馬車穩穩前進。
我便這樣了宮。
2
了宮,一共十五個嬰,五個長相端正,無斑無痕的嬰被分到長公主宮作為宮一同教習長大。
其余十個被分散在宮各個事務,以后公主的吃食便只能經由們手中。
我本來因肩上有小塊胎記被分去事務的,可國師突然走過來,開我的領看了又看,換下另一個嬰,把我安排宮。
3
借公主的福,我們五人從小便與公主同吃同住。
長公主吃食極為細,娘便有五個,每個娘先會將我們抱在懷里喂,等腥酸的前被吃得差不多,才會將公主抱過吃后面甘甜醇厚的。
也是我們每人每件穿一晚,把服穿穿順,才會到長公主上。
甚至后來我們五人學會的第一句話便是:「長公主安。」
五個小人穿著一模一樣的跪趴在地,乍看之下,誰也分不清誰,長公主穿著華坐在皇上懷里咯咯笑個停。
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皇上,心跳得不行,抬頭看了一眼,在皇上朝我看過來時快速低下頭。
我沒忍住笑了出來,哪怕聲音小小的也還是被皇上聽見了。
「中間那個,你在笑什麼?」
負責教養我的嬤嬤嚇得跪在地上,不停扇自己耳:「是奴婢教得不好,奴婢教得不好……」
我不懂嬤嬤為什麼突然這樣,喜意褪去我害怕得發抖,直到長公主糯的聲音響起:「沉壺,皇兄問你呢。」
我這才低著頭斷斷續續地說:「沉壺,沉壺只是覺得公主長得好看,看著,看著公主,就覺得開心……」
片刻過去,皇上哈哈大笑,大手一揮:「你何錯之有,朕看你教得好極了,賞!」
嬤嬤角的都沒,就拉著我的手再次跪下謝賞。
長公主也樂得喜滋滋的,抱在皇上的胳膊朝我說:「沉壺,你抬起頭來。皇兄,您不知道沉壺也長得可好看了,有在,我總覺得開心許多。」
我抬起頭,皇上掃了我一眼:「小有姿,沒朕的長平好看,不過長公主看得開心便是你的福氣,好生伺候長公主一人就夠了。」
我聽不太懂,卻總覺得字里行間都有些讓我害怕,皇上也沒再說什麼,陪長公主吃了糕點,又揪揪長公主圓的臉蛋后走了。
端著長公主賞賜的糕點回去的路上,我心臟跳得很快,有些甜滋滋的,倒不是因為這碟糕點,而是因為長公主不僅記得我的名字,還說我好看,與我在一起很開心。
「沉壺,不可喜形于。」嬤嬤把糕點拿走,「一碟桂花糕便讓你如此開心?」
我下角的笑,認真問道:「嬤嬤,你會因為主子的夸獎開心麼?
「不是賞賜,就是那種……主子覺得你很棒,很喜歡你,這種夸獎。」嬤嬤難得沒因為我走路說話訓斥我,「自然是有的,咱們做奴婢的就是要讓主子高興,主子高興我們才會高興。」
默了默,狹長的眼睛睨向我:「沉壺,你可不要因為這個翹起尾,現下你是吃到好了,以后但凡惹怒主子,死在哪都沒人知道。你可記住,萬萬要謹言慎行,巧言令一時風,后面如何就不知道了。」
我點點頭,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又說不出來,只好理解為讓長公主高興就行。
4
十年過去,長公主與小時糯模樣再不相同。
不同于一般的,長公主的是看向你時眼角微微地上
揚,是梳發時偶然抬眼與你對視后的紅微勾,是臥在貴妃榻上紅袖垂落時的一倦怠。
長公主的聲音清冷又不容置疑,與到極致的不同,聲音冷冷如雪山,一音一彈弦,聲聲如珠落。
長公主高興的時候愈,可我的喜樂卻不減當年。
明明嬤嬤說的是只有主子高興我們才會高興,可為什麼如此在邊,我也如此高興?
我去問了奘火,瞥了我一眼,好大醋味:「你當然是高興了,如今長公主事事吩咐于你,哪有我們的事,合著你是來炫耀來了。」
我悻悻然:「那不是我多才多藝長公主才找我麼,誰讓你們當年上課天天睡過頭,又不會舞劍,又不會吹曲,長公主找你們做何。」
奘火著拳頭要來揍我,我趕跑路,走之前還說了句:「姐姐,吃點醋,長公主不喜歡味兒大的。」
我是宮五人中年齡最小的,老大玉落是丑時出生,老二冰是寅時出生,老三仁老四奘火都是卯時出生,只有我是辰時出生,他們中最小的一個。
十年過去,長公主待人平和公正,我們不同其他宮勾心斗角般,從小長大的分讓我們如親姐妹,互相打趣也是時常的事,只是我每次欠,總會聲姐姐。
5
皇上為長公主招了個駙馬,長公主脾氣越來越不好了。
而我姐姐這件事不知道何時被長公主知道。
晨浴時眾人出去,我正往門外踏出一只腳,長公主住了我:
「沉壺,給本宮散發。」
「是。」
我收回腳,在門外瞪大了眼的幾人面前關上門。
長公主長發如墨,釵子取下的瞬間帶著沉香地發散開來:
「沉壺,本宮怎麼沒聽說過你與奘火們是姊妹?」
我梳發的手一頓:「不過是從小一同長大,沉壺年歲又小些,這才著玩的。」
長公主哦了一聲,撥弄著桌上剛取下的珠釵:「你幾時生的?」
我頓了一下:「沉壺是辰時生的。」
「那你也本宮一聲姐姐吧。」
我嚇得手抖,立馬抓著玉梳跪趴在地:「奴婢不敢。」
「怎麼?你們可以本宮不行?」
「長公主份尊貴,怎能與我們這些卑賤的……」
啪的一聲,剛取下的琉璃釵摔在我蒙汗的額前。
「本宮讓你就!」
我心跳極快,不知是怕的還是其余,手里的玉梳得手疼,我了干的,開口的一瞬上涌,心臟像要飛出去般:
「姐……姐。」
明明只有兩字,我卻吐得如千萬般難,直到最后一字落下,我后背一陣麻。
長公主遲遲沒靜,隔了一會兒才哼了一聲:「給本宮沐浴。」
我垂著頭走到浴池邊,長公主站在屏風后面,等我站立跟前才舉起雙臂:「愣著干什麼?給本宮寬!」
「是。」
我雙手抖得厲害,明明在之前兩下便可下來的裳如今像打了結,熱氣熏得我雙眼模糊,指尖不斷誤長公主的玉。
「沉壺,你現在是解服都解不明白了麼?」
我惹長公主生氣了!
我快速收回手,嗓音也開始打結:「沉壺去換冰進來。」
「冰換玉落,玉落換奘火,你們這換來換去的,換到水涼了,本宮還沐不沐浴了!」
我從未見過長公主發這麼大的火,心里絞得難,下意識跪趴在地。
下一瞬間,刺啦一聲,桃紅飄落,我稍一抬頭,眼便是如綢般的白膩。
「扶本宮過去!」
6
淅淅瀝瀝的水聲落下,我拿著綢巾小心翼翼在長公主背上拭著。
明明都舍不得用力,那塊如凝脂的還是紅了起來。
室無人說話,層層霧氣裹著長公主的子,如仙如嫡,讓人看得不真實。
正到肩頸的時候,長公主未轉卻抓住了我的手,聲音低低問我:「沉壺,本宮給你換個名如何。」
我一時愣住,手上傳來的熱讓我不知作何反應,只覺靈魂一點點被空順著胳膊往手背匯聚……
「長公主殿下,皇上來了。」
冰空靈的嗓音傳進浴房,我剎地回神。
門外的幾人被了進來一同給長公主拭換,長公主走后,我收拾鏡臺時,奘火一掌扇我背上:
「你干什麼呢,給長公主做事還神游天外?」
我手一抖,玉梳差點掉地上,放好后訥訥道:「長公主剛才生我的氣了。」
奘火一喜,其余三人停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
我又把剛才長公主的那只手舉在奘火眼前。
「但長公主剛才又了我的手。」
「……」
「你說,
長公主還有沒有在生我的氣?」
奘火的臉由晴轉,怪氣地呵呵一聲不理我了,其他三人也繼續做事,只是使的勁比剛才更重了。
3
今天奇怪得很,皇上竟然在長公主那一直待到午膳時分。
我們去膳食房一人端了一份菜,全都是由曾與我們一同進宮分配到事務的宮試食過的,我們站在門外等了半刻鐘,等到試食的宮沒出現任何反應后,才會打開門將飯菜端給我們。
我接過來的是一道糖醋魚,小宮明眸皓齒對我笑了笑:「姐姐當今是長公主邊紅人,羨煞我了。
「不知何時我也能去長公主邊伺候。」
我皺了皺眉,與等著我的奘火一同走了。
皇帝邊的秀公公看我們到了,急忙上來囑咐:「長公主今天與皇上發了好大的火,你們五個待會可小心伺候著,千萬多,否則……」
秀公公做了個抹脖子的作,我們五人互相看了一眼,屏息慢步進去。
層層珠簾拉開,奇怪的是,長公主與皇上未有秀公公說的那副發了大火的模樣。
長公主懷里兜著個貓兒,皇帝坐在一旁起眼掃過我們五個。
就在我要把糖醋魚放桌上時,長公主懷里的貓兒突然朝我飛撲過來,叼起魚就跑。
「這貓倒是沒規矩。」長公主和皇上座,長公主朝皇上笑了笑,「不過長平今日正好不想吃魚,長平記得皇兄也是一向不吃水中之的,這倒省事了。」
皇上點點頭:「長平倒是記得為兄的喜好,不枉一母同胞。」
長公主盛了一碗蛋羹,正要放皇上面前,秀公公急急忙忙走進來,聲音尖銳又忐忑:「皇上,剛才那吃了糖醋魚的小貓兒,死了!」
話音剛落,滾燙的瓷碗朝我額頭砸來,我雙一立馬跪地,反復張開卻一字未吐出。
我差點就害死長公主了……
額上的混著蛋羹滴落,我卻仿若不到疼痛,只有指尖的戰栗讓我越發清晰記得這件事,要是,要是長公主吃下我端去的糖醋魚……
「混賬東西!你與長公主一同長大,好大的膽子敢謀害長公主!」皇上怒火沖天一拍桌子,「蘇桂秀!給朕……」
啪!
長公主不知何時站在我前狠狠扇我一掌,聲音抖怒不可遏:「沉壺,本宮待你如何好,你為何這樣對我?!」
見我不說話,長公主反手又是一掌,兩掌下來,長公主向來的手沾染污抖著:「本宮的吃食向為謹慎繁雜,你一個小小的宮怎會有如此手段,說!是誰指使你的?」
我剛囁嚅下,長公主喝道:「不說是吧!奘火、玉落,把帶下去,杖責三十下!說出來為止!」
長公主掐著我的流滿跡的臉,盯著我咬牙切齒吩咐奘火和玉落:「你們若是念著昔日的姐妹分手下留,那就別怪本宮把你們驅逐出宮!」
驅逐出宮就代表著再也無法待在長公主邊,奘火玉落害怕極了連忙應是,把我拖了下去。
路過秀公公邊時,聽見他好長一聲嘆息:「天命不可違……」
4
我還是生生挨下了那三十大板,并非我不知道誰做的手腳在膳食里下毒,我知道,長公主知道,皇上也知道。
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但即便如此,我一想到今天那道糖醋魚和那只死相慘烈的貓,我就一陣陣后怕,什麼時候連長公主自己的人里都出了叛徒。
萬一若是沒察覺到,今天長公主豈不是……
我不敢再想,連忙把臉埋進枕頭里。
門吱呀一聲,我以為是最擅醫的玉落進來了,張口便說:「玉落姐姐,你待會兒可輕點,服好像粘在上了。」
后的腳步一頓,玉落不說話自顧自地給我剪開布料、上藥,我也習慣了玉落的冷子,十多年基本都是一張沒有表的臉。
只是今天,玉落格外溫,指尖地落下,還帶著些戰栗,膏藥冰冰涼涼舒服得我哼了一聲,我本想問今天怎麼這麼溫,可實在太困,眼皮乏力,沉沉睡去。
5
「沉壺?阿壺……」
誰在我?
邊浮浮沉沉,溫熱的水包裹住我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眼前白霧一片,這才意識到我泡在浴池里。
這可是公主的浴池,我怎麼會在這?
我很想思考這些問題,可腦袋像塞了糨糊,費不起勁。
「阿壺……」
一只潔如玉的手從水中出,接著熱氣上涌,水聲嘩啦,寥寥煙霧中如神祇的影從水中站出。
的指尖往后劃去,浮出水面,如蛇般游走。
我懶懶抬眼隔著霧氣看。
看不清……
我喃喃出幾個字,神祇歡喜極了,得像魅的妖,緩緩把下搭在我的頸間,側著頭黏膩著嘆了一句:「阿壺
……」
春夜的風帶著些暖,緩緩吹過,向那片開得極盛的桃花,后又下起小雨,桃花紛紛落,香氣撲鼻。
6
次日我醒時,還在為昨晚的夢愣神。
臉上一片燥熱,仿佛那是真真實實的。
但后背的膏藥和干凈的裳告訴我,只不過是一場夢。
后背疼得厲害,我從枕頭底下出一個木塊,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收懷里。
我被關在這里,除了上藥和吃飯玉落送進來,其余時間都是我一人。
趴在床上也不能,只好托著腮往窗外禿禿的宮墻看。
天氣轉刮起了大風,我窗戶被吹得吱嘎響,我正打算讓玉落進來關窗戶,下一瞬,無數桃花花瓣紛紛揚揚灑落下來,下了一場桃花雨。
心臟突然跳得很快,不知為何想起小時候的長公主來。
八歲的公主極桃樹,宮殿周圍種滿了桃樹,每次風吹桃花便會落得一地都是。
這樣的景象是整個皇宮都看不到的,皇上寵長公主,只長公主獨一份。
后來皇上給長公主打了個秋千,裝公主本就長得,秋千一,花瓣撲簌簌落下來,畫面得像仙一樣,讓我們五人目不轉睛盯著看,一飽眼福。
第二天,桃樹下便又多了五個秋千,長公主出來時穿著一與我們相同的宮裝,叉著腰站我們面前:「本宮天生麗質,就連這平平無奇的宮裝都穿得這麼好看,不像你們……」
長公主邊嘖嘖嘖邊一個一個掃過我們,等到我時,長公主停頓下來:「不過沉壺,還是好看的。」
那時候的我小小雀躍了一下,接著,一把刻刀遞在我們手上。
長公主讓我們在秋千上刻下自己的名字,以后就是我們的專屬秋千。
哪怕在皇宮學規矩學了這麼多年,但到底是小孩子,每個人都十分開心地刻上自己的名字。
等我刻完后,長公主使喚我:「本宮手疼,你去刻本宮的。」
六個秋千陪了我們兩年,從八歲到十歲,那兩年是長公主的笑容最多的時候,直到兩年后的一天,皇上讓長公主去用晚膳,那天長公主在皇上那吵了個天翻地覆,大哭著跑出來。
雖然下令不讓我們只能跟著,但我還是跟了上去,跟著長公主跑到桃樹林,長公主一個人坐在桃樹下撕心裂肺地哭,我也躲在后面地哭。
哭著哭著,長公主拔下頭上的簪子在一個又一個秋千上劃。
直到長公主走了,我跑去看,長公主把我們五個人刻在秋千上的名字都劃掉了,我名字刻刀的背面也有劃痕。
我就借著月細細地看,終于看清了字樣——「長平」。
第二天,宮所有桃樹都被砍掉了,一棵都沒留下,我不知道那晚長公主與皇上在爭吵些什麼,但我知道,那獨一份兒的,只屬于長公主的寵終究是隨著桃林不復存在了……
從那以后,長公主也很再笑,時常看見的便是長公主臥在貴妃榻上看著曾經有著一片桃林的地方倦怠閉上眼。
7
兩天過去,我背上的傷開始結痂,玉落給我喂飯時告訴我,下毒的人抓到了。
是皇上前段時間極寵的嬪妃,見長公主如此貌,皇上又頻頻去往長公主那兒,不知道聽信了誰的話,說長公主與皇上有著說不清的,恨得眼紅,這才買通端給我糖醋魚的那個宮,讓給長公主下毒。
那個宮倒是與長公主無冤無仇,只是想栽贓我讓我去死。
長公主問為何,說恨,恨我擋了的路,嬤嬤告訴,當初分配長公主宮時被換下來的那個嬰是,如果不是我,現在站在長公主邊無盡寵的就是!
后面皇上下旨,謀害皇家,罪不可赦,家中直系斬立決,旁系三代流放邊州。
玉落給我講完后我又問:「你剛剛說長公主最后對那個宮說了句話?說了什麼?」
玉落面無表地看了我一眼,聲音毫無起伏:「皇宮人人皆知長公主好,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見我呆愣的模樣又補充一句:「長公主說,你與比就是泥點子比白玉,你落哪都臟,可無論在哪,哪怕摔了碎了臟了,本宮都會把拾起修好干凈。你也配與比?」
8
玉落走了,我依舊是那個姿勢在床上一不。
腦海里不斷重復著那句話,我想我是懂長公主的,曾幾何時,夢中驚醒,再看長公主便不一樣了。
那些齷齪的,恥的,在夢里重復千千萬萬遍的,清醒后我刻意制又欺騙自己與奘火們相同的時候,我真的不知道我對長公主的心思麼?
洗浴時相的手抖心,貴妃榻上遙遙相的奢,梳發描眉時以目為筆將長公主的臉細細刻畫進夢里的貪……
夢里蒙了霧的臉悄然清晰,原來,皆是長公主……
可……那是長
公主……
房門推開,一道人影站立:「沉壺。」
我嚇了一跳,何時進來的人都不知道。
轉過頭卻發現是秀公公。
他執著拂塵,白面上的黑眉挑起,尖細的嗓音低,「沉壺,你怎還在這兒?」
我疑回問:「秀公公何意?我不在這兒在哪兒?」
「長公主沒和你說?今日申時,長公主便要出宮在長公主府與駙馬爺喝合巹酒了。」
我騰地爬起,后背的疼痛都不到了,急忙問:「不是說立夏才迎娶麼?」
「齊國來犯,長公主為護國星……這……這……這一句兩句說不清,你若是想見長公主就快些吧。」
「長公主現在在哪兒?」
「大明宮……」
我披上宮裝,一邊穿,一邊跑,本沒聽見后面的話。
大明宮……大明宮……
長公主,你等等沉壺。
9
「幾時了?」
「回長公主,還有半盞茶的時間便是吉時。」
長公主額間了花鈿,金箔之上著的是片片桃花瓣,胭脂桃紅眉眼上勾。
青黛點眉眉細長,紅藍花潤中,眼角兩胭痣,盼君度春宵。
長公主……好……
我扶著門框,長公主環視眾人,懶懶坐在貴妃椅上,金線繡制的凰擺被緩緩擰起出一雙纖細白的小,再往上,潤的邊若若現。
一眾宮低下頭,長公主輕聲笑了:「誰愿與我一同出嫁?」
門框被我摳下來一塊紅漆,兀地想起玉落那句:「長公主好宮人人皆知。」
又是另一道恨聲:「如若不是你,長公主邊備寵的就是我!」
宮中有人怯地了下。
下一瞬,門框邊已沒了我躲藏的影。
我著歪斜,底鞋也在我跑的時候丟掉一只,腳底滿是跡,這副姿態實在臟眼,但我依舊跪爬在地,如拜神佛般虔誠往長公主腳邊爬去。
我說:「長公主,沉壺此生皆愿。」
長公主沒說話,待我著馨香的邊,長公主才僵著放下擺。
紅抖開,重重疊疊,我跪在里面,仿佛跪在高堂,層層的紅,猶如房外合上的垂幔。
長公主的嫁本就繁重,擺寬闊,任誰看都不知那擺之下還藏著個人。
花轎一抖,我突地往前倒去,撞在長公主膝上。
長公主繃了一瞬,我抬眼,恰好向那,撐在地上的手不由自己上長公主的腳踝。
哪怕花轎穩穩前行,我依舊那個姿勢沒,悶悶喊了一聲:「長公主……」
長公主了面,雙抖栗。
出了行宮,宮外桃花側立兩旁紛紛飛揚,哪怕在轎,在層層疊疊的中,桃花的香氣依舊飄了過來,鉆鼻中。
只是苦了那駙馬郎,被蒙在鼓中甚至不知花轎里的不只有他千求萬求才得娶的長公主,還有一個聞盡桃花香氣的我。
10
大婚當夜,我見到了人人夸贊惋惜的駙馬郎。
聽說他本是皇上的欽點狀元,皇上說他是天下奇才,能文能武,大賞,一問他要什麼,他卻求了公主。
現下看他一紅,材拔,也確實有著一副京城貴癡迷的相貌,一整天下來眉眼帶喜角的笑就沒停過。
只是可憐,房之夜,長公主一杯迷酒,一張帕便把他打發過去。
那晚,我為長公主取下繁重簪釵,著鏡中有些疲累的,斟酌開口:「駙馬若半夜醒了……」
一雙點上紅脂氣的眼看向鏡中的我:「沉壺怕了?還是說你想本宮當真與他共度春宵?」
我穩穩回視,臉帶薄紅聲音堅定:「不怕,不想。」
長公主彎彎笑了,臉上的桃一時分不清是酒意還是脂。
到了沐浴,長公主將我拉下水中。
通鋪白玉的天浴池泛著粼,天上的月投在水面,長公主從后環抱,聲音滿足又帶著暗傷:
「遠是圓月近是殘,殘月已是意中人,何須求那天上月。」
肩上的小月胎記還有著未消去的牙印,長公主彎彎眼,抓著我的手緩緩與我沉水中。
水里對視良久,兩顆心逐漸同頻,溫溫水熱,心漸沸騰,直到越來越近……。
11
第二日駙馬在偏房醒來,急急忙來找長公主。
門被推開,我正給長公主肩,見駙馬來,長公主也未睜眼:「何事?」
「昨夜……昨夜……」駙馬一張俊臉紅,改口道,「我為何會在偏房?我和……長公主為何沒在一張床上……」
長公主這才睜眼看他,一臉疲乏眼含春意:「本宮只愿一人睡,便起夜走了。怎麼?本宮為長公主,連這點事也要你的同意?」
駙
馬被迷直了眼,以為長公主如此模樣是他昨晚所做,雖記不太清,但也愧疚說道:「是我不好,長公主既不喜歡,我以后就睡那房就好。」
說完,他還想上來替我給長公主按肩,被長公主以習慣了我的力道,以及太過疲乏要休息了為由將駙馬打發走了。
駙馬心甘愿,走的時候還十分愧疚,主關上門不打擾公主休息。
門一關,長公主拉住我的手:「沉壺,你可生氣?」
我搖搖頭,手指細細著:「不生氣。」
當晚,落了一場雷雨,城門外大水如洪,泄流千里。
又過了幾日,長公主頻頻出門,回來時總會帶著一些奇異的玩意兒。
漸漸地,皇城無人不知長公主好。
我也想長公主收斂些,總是在廚房著面團,邊吃邊烹飪著,眉尾揚起仰視我:「本宮為何要收斂?」
12
直到半月后我們的生辰。
自長公主出嫁那日就消失的玉落、奘火,們終于出現在長公主府。
皇上也來了,帶著上好的珊瑚玉做生辰禮。
這日,長公主生辰大辦,隆重得快趕上長公主出嫁那日。
只是長公主并沒太開心,直到皇上走后,帶著我們五人換裝出門。
還未到宵時間,因著今日是長公主生辰,京城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除了小時候和長公主跑出宮,往后這些年再沒出過宮,其余幾人皆是如此,看著街上的用噴火藝人眼里驚奇。
護城河邊留出一條小道,小道兩側全是各式各樣的花燈,長公主日日出門,樣貌京城皆知。
商販一看是長公主,主將手里剛做好的花燈遞給:「長公主您試試,都說護城河許愿特別靈呢。」
長公主讓我們一人挑了一個燈,付錢剛準備走,商販的小兒子沖出來跪在地上行了個禮,聲道:「長公主千千萬萬歲。」
他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聽聞長公主喜歡子,是真的嗎?」
長公主沒惱,而是大大方方把在剛退至后的我拉出來,十指相扣:「真的。」
掌心的溫度暖著我有些冰涼的指尖,我側頭看去,長公主的側臉與燈火相映,斑斕眼中皆是認真。
「可我娘說,長公主這樣是離經叛道的,長公主為護國星,心里理應想著大明百姓,而不是一個賤蹄子。」
哪怕聲音小如蚊吶,也還是被我和長公主聽見了,他娘更是臉一白,拖著孩磕頭。
長公主臉上溫褪去,直到地上磚都是,長公主才冷冷出聲:「若不是今日,你們上下九族只會一個不留。」
孩又哭又鬧,可長公主沒讓他們起來便不能起來。
我們去到護城河時,玉落幾人已放完燈,我看著河上麻麻的花燈閉眼許愿:「一愿長公主此生長樂,二愿長公主老有所依,三愿公主府……」
「沉壺,你花燈呢?」長公主的臉放大在我眼前。
我心一揪卻笑了出來:「扔了。」
長公主愣了一下也隨我笑,皎皎如月:「我也扔了。」
長公主閉上眼開始許愿,我掃過的眉的眼,私心使然默默道:「三愿公主府再無新人。」
13
八月十五,齊國攻下三城,以火燒燎原之勢再度來襲。
我國毫無辦法,原本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不久前因胞妹冒犯長公主被誅九族。一國無將,士兵無首,對上齊國毫無抵抗之力。
一時間,皇城哀聲四起,說要不是長公主,怎會害得我國無將,以至于落到今日地步。
而后開始傳出長公主冷無,毫無憐憫,孩一句無意之話便讓母子磕頭至死,染護城河。
公主府門外是聲討的百姓,公主府是銷魂至極魅妖窟。
長公主腳背弓起,趾如珍珠,沉香墨發鋪散在塌垂至地面。
的手勾著我頭上的簪,稍稍用力,纖長手指便穿在我垂落的發間。
我屈膝,聲音含糊酸喚:「長公主。」
「長平,沉壺,喚我長平吧。」
指間纏繞著我的發,我聽話道:「長平……」
「你哭了?」長公主捧起我的臉,眉眼心疼帶著怒氣,「你哭什麼?」
我搖搖頭,淚珠滾到公主指尖,撒了一個謊:「只是聽著他們這樣說長公主,沉壺心疼……」
抿,又勾起角:「他們罵他們的,與你何干?」
我的頭被抬起與對視,長公主看著我一字一句:「你記住,你就是我,你心疼我才心疼,你難我才難,你的喜怒哀樂皆代表我。
「你想我開心還是難過?
「你若是想我開心,你記住以后無論遇到何事都不可再流一滴淚,只要你是開心的,我就開心。」
……
一圓月,長公主睡得很,哪怕今天對我說那些
話裝作不在意的模樣,我也知道長公主并不是不難過。
長公主,沉壺與你一樣的,你能察覺到我的,我何嘗不是也能知道你的。
這些天,長公主臉并不好看,眼角青黑,可為了讓我安心,晨起上妝皆是讓奘火來。
晚上也借著自己不舒服與我各睡一房……
「沉壺,皇上那還等著你呢。」
尖細嗓音從門外傳,我指尖抖抹去落在長公主臉上的淚,將長公主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緩緩站起給長公主掖好被角,出了門坐上宮轎。
14
宮轎上,秀公公坐在我對面,嘆了口氣:「放心吧,只要你去了,皇上不會舍得把長公主如何的。」
我點點頭:「沉壺知道。」
齊國來襲,我國有沉船之險,但也有一個辦法讓我國渡過此險。
那就是護國星,護國星以命換國,可得百年安穩。
長公主誕生那日,天呈彩云,彩鳥鳴啼不假,護國星降至我國也不假。
作假的是,長公主并不是護國星,而是太白金星。
皇上本想把當日所有嬰都收宮,國師卻阻止了,他說只要有公主這個太白金星在,護國星一定會在公主邊。
故而只是下旨以五十兩白銀換嬰。
國師將我換為宮,也只是因為看見我肩上的小月胎記。
將護國星養在公主邊,皇上眼下才能更好把控我,哪怕是知道公主對我的,皇上也無于衷甚至覺得作起來更加容易。
秀公公是在我生辰那日找到我與我說了這一切,包括齊國不久來襲。
我也曾問過如果我不愿怎麼辦?
秀公公憐憫看了我一眼:「你可知,公主的宮為何有五個,又為何各自取那樣的名字。」
「你若不愿,長公主與那四個宮和國師駙馬皆會代你死去。」
玉落,冰,仁,奘火,沉壺。
牢獄,疫病,人禍,葬火,沉湖。
原來……竟是這個意思嗎?
我想起十歲那年,長公主跑到桃林將秋千上的名字劃掉,長公主是不是從那時就知道了。
怪不得總是想給我們五人改名字……
了宮,我掀開簾子,皇宮廣闊卻極為干凈,地面上連草都沒見,深夜寂靜下外面除了兵也再無一人。
抬轎子的宮人被跘了下,我看向那塊翹起的地磚道:「那里該修繕了。」
長公主出嫁那日,我跪在中,路過那時那轎子將我跘進了長公主懷里。
宮門依舊,磚石有痕,只是那桃花香氣,再吹不過來了。
15
轎子停了,月皎皎,面前的宮殿偏了道斜斜的影子。
我下了轎,后是一排宮兵,秀公公彎下走到皇上邊:「沉壺到了。」
皇上只是看了我一眼,那排宮兵便把手搭在腰間。
另一個俊秀的男子一白,秀公公他「國師」。
為國舍命這種事必須要本人心甘愿,否則只會加快國家滅亡速度。
國師問我是否自愿捐軀為國,我點點頭,皇上似是不信,我只好重復一遍:「我是心甘愿的。」
國師將一個香囊遞在我手里,不出片刻視野模糊起來,宮兵撤了,皇上也好像走了。
吱呀一聲,我回頭,看見一道影推開宮殿的門走了進去。
莫名地,我跟了上去。
……
「玉落姐姐,你待會兒可輕點,服好像粘在上了。」
「玉落,你今日怎這麼溫?」
遠遠地, 我聽見這句,腳步未停, 我走到門口停住了。
我看見了長公主,我的長平……
長平坐在床邊, 挖出一團藥膏往我模糊的背上涂去。
指尖抖, 側頭時還看見紅了一圈的眼眶。
「長平……」
我喚,沒理我, 只見淚珠滾滾, 蹲在我前聲聲落:「沉壺,沉壺……阿壺……」
床上的我沒靜, 憋著聲越哭越兇,我看得心絞, 想說:「長平, 阿壺不是不理你, 阿壺只是疼暈過去了。」
「阿壺知道十歲那年, 你與皇上爭吵是為了我, 你扇我掌是為了我,你提前大婚是為了我……」
「玉落已經告訴我了, 你大婚那日將契給了們,連同我的也在里面,你讓們帶我出宮, 讓我們再也別回來。」
「長平,你大婚那天本就準備飲酒自盡的是嗎?」
「你騙我袖里藏的是糖丸,可我了一顆喂貓兒,貓死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國將盡……」
日出了,長平給我換好服走了。
橘紅的日從窗口灑,我慢慢走去。
窗外的桃樹長得好高,大風刮來桃花紛落
,花香飄過, 我又想起那日。
我們跑出宮,街上的商販挑著擔子路過。
我盯著竹筐不,你跑過來抓住我的手, 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聲音糯:「阿壺喜歡那個嗎?」
「桃花簪?」
日曬人, 眼前盡是煙霧,卷起,我好像隔著霧看見了長平。
桃花雨下, 秋千上的偏頭朝蹲在一旁的我笑:「沉壺, 你刻好本宮的名字沒?」
刻好啦,刻好啦,我的公主,我的長平……
我將手心握的木塊展開, 橘紅的從下往上卷起, 啪嗒一聲,木塊落地。
逐漸焦黑前,依稀能看見木塊上刻好的字。
一面是被劃掉的「沉壺」,一面是娟秀有力的「長平」。
那個有著明亮月的夜晚, 十歲的沉壺在秋千邊,一點一點將刻了字的地方挖了下來。
把木塊抱在懷里。
「皎皎月,皆因長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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