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第 5 節 野玫瑰的蕊

相識十年,周俊越求過我兩次。

一求我離婚,別再纏著他。

我應了。

二求我復婚,別拋下他。

我笑了。

「遲了,我昨天剛再婚。」

1

爸爸兩周年忌日,周俊越陪我去祭拜。

他跪在墳前致歉:「爸,對不起,我要跟宋月離婚了。」

噗……

明明是跟我離婚,卻去請求一個死人的原諒。

聽到我笑,他不悅地蹙眉頭:「宋月,算我求你,別纏著我了!」

「我不想再繼續委屈小蕾。」

下雨了。

春末的細雨飄落在臉上,冰冷又銳痛。

寒意層層翻涌,我點點頭:「好,我同意。」

我太過爽快,他反而疑慮重重:「你又在什麼壞心思?宋月,你爸已經死了,再也沒人會護著你。你別想再傷害小蕾。」

當初,他跪在爸爸病床邊,許諾會照顧我一輩子。

如今,他在爸爸的墳前,說再也不會有人護我。

頭涌上一陣腥甜:「明天,我們去登記。」

周俊越還想說什麼,手機響了。

電話那頭傳來王蕾驚慌的聲音:「阿越,嘉嘉發燒到 39 度,我該怎麼辦啊?」

我覺得好笑:「你改行當醫生了?發燒不去醫院,找你能退燒?」

周俊越犀利的目釘在我臉上:「宋月,嘉嘉是個孩子。你能不能別這麼刻薄?」

他急匆匆下臺階。

我揚高聲音刺他:「周俊越,替別人養孩子要慎重。別像我爸,養這麼多年,結果是一頭喂不的白眼狼。」

他腳步一頓,目如淬寒冰:「宋月,我欠你家的早就還清了。」

「當初我就不該心,答應結婚。」

欠下的人或許能還。

那我給你的滿腔意呢?

你能,還給我嗎?

雨勢突然變大了。

他離開的背影那般決絕。

他要去當另一個人的騎士。

全然忘了,未帶雨傘大也落在他車上的妻子。

我在老舊的公站等了十幾分鐘,總算到了出租車。

司機從后視鏡看了幾次看臉蒼白、一、渾漉漉的我。

我朝他出手:「要看嗎,我是活的。」

司機訕訕一笑,趁著紅燈出一條巾遞給我:「吧,這是新的。」

他嘮嘮叨叨:「你們年輕人仗著好,就是不注意,等到了我這個年紀,有你們后悔的……」

可是。

我活不到你這個年紀了。

我快死了。

雨越下越大,狠狠砸在車窗上,噼啪作響。

恰如十年前我跟周俊越初見的那天。

2

那是我十五歲生日。

一向忙碌的爸爸答應一定會陪我。

我等到晚上九點,他總算回來了。

不僅忘了我的生日,還帶回了周俊越。

屋外大雨傾盆,客廳的水晶燈被穿堂風吹得搖曳不定。

風將單薄年的舊白襯衫吹得鼓鼓的,他像是大海上漂泊無依的風帆。

爸爸說,故人已去,只留下這一點骨

以后就住在我家。

媽媽頓時炸

指責他放不下初也就罷了,如今還領著初的兒子上門,簡直欺人太甚。

媽媽罵爸爸忘恩負義,爸爸說媽媽不可理喻。

兩人扭打間,踢翻了放在桌子底下,我提前一個月就訂好的蛋糕。

我蹲下來,用手指沾了蛋糕上的油,吸了一口。

是苦的。

媽媽踹了我一腳:「吃吃吃,都被人騎在頭上拉屎了,你還有心吃!」

爸爸雙目布滿:「小月就是被你教壞的。」

兩人翻舊賬互相指責的聲音,如利切割我的耳

真的,好煩!

我站起來,朝他們吼:「離婚,你們離婚行嗎?」

「媽,既然他不你,你別犯賤一直著。」

「爸,外公已經死了,你怕什麼?現在沒人敢當面說你是靠老婆上位的。」

……

「啪!」

一個耳,重重甩在我臉上。

爸爸呼吸重,如被踩到痛的野:「你給我閉。」

虛偽的年人。

被人撕下遮布后總是惱怒。

咬著牙,不讓眼淚流下來,轉上樓。

經過周俊越邊時,我狠狠撞了他肩膀一下:「滾開!」

哪怕媽媽反對,周俊越還是在我家住了下來,還轉學到我同一所高中。

你看。

不被人多可憐。

男人從不會在意們的心愿。

爸爸鄭重將我托付給了周俊越:「月月脾氣差績也不好,你在學校多照顧照顧。」

他很聽話。

簡直是我尾

在食堂吃飯時,他端著托盤坐在對面,拿走了我的冰可樂,遞給我一杯熱牛

「你咳嗽剛好,喝這個。」

他的樸素繃與我們的放浪自在全然不同。

一群狐朋狗友哈哈笑:「宋月,你還沒斷呢。」

那時我們很叛逆,明明還是孩子,卻刻意標榜自己已經長大。

蔣崢滿是敵意:「宋月,他誰啊,管這麼寬?」

周俊越脊背得筆直,發舊的白襯衫,襯得他眉眼越發清雋。

我收回目,漫不經心作答:「我爸給我找的,保鏢。」

周俊越修長的眉蹙起。

蔣崢把手里空的可樂瓶往他面前一放:「保鏢,扔下垃圾。」

周俊越筷子的手驟然收,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偏眸,深深瞧我。

3

我無所謂地挑眉:「聽不懂人話嗎?」

他自然聽懂了,但他也沒照辦。

那時我很惡劣,對他從來沒有好言語。

他幫我帶早餐,幫我補習,幫我打傘。

可我還是不喜歡他。

因為我爸每天都說:「你學學俊越,讓我省點心行嗎?」

因為爸媽每周都要因他吵架。

那次,他們又吵得天翻地覆。

我逃到網吧,了蔣崢幾個陪我一起打游戲。

沒一會周俊越也來了。

他拿著理習題,就坐在我旁邊。

網吧那麼吵,線也很昏暗。

他穿著袖子短了一截的舊外套,因為有過敏炎,時不時被煙味刺激得捂著低低咳嗽。

蔣崢遞給我一支煙:「來一口?」

我接過,湊過去想點燃。

周俊越一把奪過去:「王叔說過,你不能煙。」

又拿我爸來我。

我心頭一陣煩躁:「那你,你把這完,我就跟你回去。」

蔣崢笑盈盈把打火機扔給他。

將好學生拉下神壇,也是我們這些小混混低劣惡俗的樂趣。

周俊越遲疑了幾秒,接過我手里的煙,打火機跳躍出小小一團火焰,他低著頭,湊了上去。

煙頭剛點燃,他就開始鋪天蓋地地咳嗽。

他一邊咳一邊把整完。

然后拉著我站起來:「走,回去吧。」

回到家,爸媽的爭吵已經結束。

媽媽坐在一地廢墟里抬頭問我:「為什麼那個賤人能生出懂事聰明的兒子,我費了這麼多心思,卻教出你這麼個蠢貨廢?」

04

是啊。

為什麼呢。

為什麼別人的爸媽舉案齊眉,為什麼別人的爸媽會在孩子難過時,語寬

一周后,媽媽自殺了。

那天是跟爸爸的結婚二十周年紀念日。

爸說有大客戶要見,回不來。

媽媽將親手準備的一桌子菜掀翻進了房間,很久都沒出來。

我不放心打開主臥的門,看到刺目的紅漬,像是一條繩索,從浴室一直蜿蜒而出,勒在我的脖頸之上。

抖著去推浴室的門,周俊越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捂住我的眼睛。

「別看了。」

眼淚涌出,濡了他的指

「周俊越,我以后,是不是再也沒有媽媽了?」

他掛斷 120,一字一句:「別怕,你還有我。」

「你還有我。」

自昏昏沉沉的夢里醒來,這句話仍在耳畔盤旋。

用溫度計一量,39.5℃。

昨晚吃的布芬,沒有任何效果。

也是,急髓系白病加上著涼引起的發燒,區區幾顆退燒藥,不住。

我拿起手機想給蔣崢打電話。

當初的小混混,如今人模人樣進了醫院。

他的導師,還是我的主治醫生。

結果手機里有很多條周俊越發來的微信。

「九點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你。」

八點四十他催促:「怎麼還不來?」

九點他給我打了電話,我沒接到。

九點零五分他發:「我居然信了你。」

「你就跟你媽一樣,想一輩子耗著我,是嗎?」

眼底被進了玻璃碴。

刺痛異常。

我撥出電話:「蔣崢……」

了個名字,臥室門被推開。

周俊越面冷峻靠在門上:「我在民政局門口等了你一個小時。」

「我發燒了,所以沒去。」

周俊越眉目清冷厭惡:「宋月,別裝了好嗎?」

「你打給蔣崢,是想證明你還很有魅力,想讓我吃醋?」

「這樣無聊的招數,你用不膩嗎?」

心如在沸水里滾。

我掛起惡毒的笑:「不膩啊,你不是回來了嗎?」

他長眉蹙起:「我回來不是為了你,是有其他的事。」

話音剛落,王蕾牽著嘉嘉探頭出來。

怯生生的:「阿越,我帶著嘉嘉住在你家,是不是不方便?」

5

怒火幾乎將我天靈蓋掀翻。

「知道不方便你還來?就這麼迫不及待想鳩占鵲巢嗎?」

我拿出錢包往外卡:「是不是沒錢住酒店,拿去刷,別在我眼前晃,臟了我的眼……」

話還沒說完,周俊越手拍了過來:「宋月,你適可而止。」

「啪」的一聲響。

手背紅腫一片,錢包掉在地上,里面夾著的婚紗合照被摔了出來。

周俊越短暫地錯愕,腳往前一步。

這時,王蕾開口:「阿越,嘉嘉的病好得差不多了,我還是去城中村租個房子吧。」

「房租……我有的。」

「不用!」周俊越似是驟然驚醒,抬眸看我,目很涼,「房本上是我的名字,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

不到指手畫腳。」

結婚前,他拿出全部的積蓄,又大額貸款,堅持要買這套小房子。

原來,就是為了今日。

不被偏的人,嗓門再大也是無用。

我只覺得無盡的倦:「那你們好好住著,我走。」

周俊越語氣邦邦:「我沒趕你走。」

我嗤笑回:「我又不是乞丐,有的是地方可去,這鴿子籠留給你們這對渣男賤。」

我抬腳,狠狠踩在那張婚紗合照上。

一路走到樓梯口,王蕾追上來拽住我:「宋月姐,你留下來吧,別因為我鬧得不愉快。」

「松開!」

拉扯中暗暗推了我一把。

后就是旋轉樓梯。

我一把扯住王蕾的袖。

要死一起死。

周俊越反應過來,快步上前,出手。

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在空中有瞬間的遲疑。

然后,他握住了王蕾的手腕。

他那麼用力,害怕失去心之人,以至于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分明。

走廊的水晶燈刺得眼睛生疼,銳痛在每一個細胞炸開。

我閉上眼,松開了王蕾角。

「嘭!嘭!嘭!」

在臺階上翻滾,疼痛讓靈魂一團。

耳朵里進周俊越失措的呼喊:「宋月,宋月……」

這樣摔下去,會當場死亡嗎?

還好囑我已經立好,他休想拿到我一分產。

也不知翻滾了幾下,下墜的勢頭突然一緩。

我整個人被抱住。

6

睜開眼,對上蔣崢滿是紅的眸。

他生氣極了:「宋月,你腦子是不是有病?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沖他笑:「欸,別這麼兇,我本來就有病啊!」

蔣崢的結反復滾,有一瞬,他似乎要哭了。

卻又強行忍住:「我帶你去醫院。」

周俊越這時上前,解釋道:「小蕾一向弱,去年又摔斷過。」

「你剛才如果不松手,我一定能把你一起拽住,也不至于被摔。」

我是驕傲的公主啊。

我要的,是獨一無二的偏寵。

而不是,從其他人指出的那點關

我扶著蔣崢站直,靜靜看向周俊越:「如果我剛才摔死了,你會后悔嗎?」

「你會不會跟我爸一樣,到我媽死后才幡然醒悟自己的是誰?」

王蕾站在高高的臺階上,說出誅心之語:「阿越一直很激你,他們都說要不是你和你家的支持,他也沒有現在的就。」

周俊越自尊心很強。

他一直在竭力擺宋家印記,證明自己。

不知又喚醒了他什麼記憶,他勾了勾:「別以為我沒看到,你本來是想拉著小蕾一起滾下去。」

「你這樣惡毒的人,就算摔死,也是自找的,我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蔣崢拳頭:「周俊越,你還是不是人,你知不知道……」

我打斷他的話,笑了:「很好。」

「記住你現在的話,到時候別在我墳前哭,弄臟我的來世路。」

我發燒,皮大面積挫傷再加骨骨折。

蔣崢拿著驗出來的數據,手都在抖。

或許是心里太空

,我整個人很麻木。

這麼重的病,竟也不覺得難

蔣崢卷起我袖,幫我理出不止的傷口,看到了手臂上大片大片的瘀青。

眼睛紅得厲害,哽咽道:「宋月,等退燒了,咱們就化療好嗎?」

「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化療頭發會掉,很丑。」

「等治好病,你可以重新變,保住命才最要。」

我聳肩,輕聲作答:「可是蔣崢,活著,真的好沒意思啊。」

我甚至,有點迫不及待地想死。

7

我住的是雙人病房。

隔壁床英子是個大學生,睡覺也戴著帽子。

傍晚時,男友和爸媽提了一個特制的蛋糕來了。

在病房里給唱生日歌,男友送了一條四葉草的項鏈。

英子手微微發抖:「這項鏈很貴吧,你哪來的錢,退了吧?」

「不貴,我打工賺的。」男孩笑得憨憨地,「我很快就能工作了,到時候你想買什麼我都給你買。」

我想起自己的二十歲生日。

那時,媽媽已經過世。

爸爸恍然醒悟自己對

他懊惱,沮喪,悔恨。

清醒的狀態下,他對我很好,有求必應。

可是喝多了時,他會猩紅著眼質問我:「你要是乖巧懂事,你媽就不會自殺。」

「你也是兇手!」

「我們都是兇手!」

他好像我,卻也恨我。

是周俊越,陪著我上學,放學,發呆。

看著我煙、喝酒、打架。

在我被爸爸指責時,將我拉上樓。

那個月湛湛的夜,他問我:「宋月,你這輩子,都要做一攤爛泥嗎?」

「如果你決定如此,那我……要放開你了。」

后來,我甩下狐朋狗友開始好好學習。

解題的快樂,制著心源源不斷涌出的黑暗。

高考結束,我跟他考到了一個城市,兩個學校相鄰。

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我跟蔣崢他們一起去唱歌。

在昏暗的包房,蔣崢拿著戒指跟我告白。

我笑著踢了他一腳:「你耍我,我有喜歡的人。」

「誰啊?」

我勾住角落里周俊越的脖子:「嘿,做我男朋友怎麼樣?」

我表面大大咧咧,其實手心張得出了一層汗。

他沉默了有五六秒。

點了點頭:「好!」

我哈哈大笑,酒意上了頭,我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一口。

他的,很

包廂里音樂那麼吵,卻不住我瘋狂的心跳。

我們在圖書館的桌下牽手,我們在英語角的繁花里接吻,我們在午夜的街道并肩而行……

那是媽媽死后,我最幸福的時

但一切,在二十歲生日那天被打破了。

周俊越帶著小的孩來參加了我的生日會,介紹說:「這是我小時候鄰家妹妹,王蕾。」

「現在是跟我一個專業的學妹。」

8

他把勤工儉學答應給我買生日禮的錢,用來給王蕾了學費。

給我買了個四十八塊錢的水晶球做禮

劣質的底座,破了我的掌心。

蹭在球面上,目驚心。

我發了好大火,周俊越卻說:「生日年年都有,念書是大事。」

「宋月,你從小錦玉食,本不會懂我們的境。」

從十五歲到二十歲,我們人生四分之一的時間是一起度過的。

可現在他用「你,我們」,短短三字,就輕輕松松地,劃開了界限。

他們用我聽不懂的方言,說著年趣事。

他們在同一家店打工,勤工儉學。

他天天戴著王蕾送的帽子,卻將我送的鞋束之高閣。

兩周年紀念日那天,我們約了看電影。

周俊越帶著王蕾一起來了。

「小蕾到現在都沒看過 3D 電影,咱們一起吧。」

他去買票,溫順乖巧的王蕾出真面目:「宋月,阿越跟你在一起只是為了報恩,我跟他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馬。」

我氣極了,甩了掌。

周俊越回頭恰好看到了這一幕。

在熙熙攘攘的等候區,他聲俱厲:「宋月,別以為有錢就可以為所為,你現在就跟小蕾道歉。」

他豎起全的利刺,將王蕾護在后。

余下我,被眾人指指點點。

我盯著他:「分手吧!」

周俊越不敢置信:「你說什麼?」

耍小子,可他的心是真真的,從未拿分手做籌碼。

又或許是我知道

,他不會挽留我。

所以,不敢說出口。

「我說分手。」我看向王蕾握在他臂彎的那只手,只覺刺痛無比,忍不住惡言相向,「我這個有錢的大小姐玩膩了,不奉陪了。」

那一瞬,他臉緋紅,咬牙切齒:「你別后悔!」

「絕不!」

他果然沒有挽留。

我們就這樣,分道揚鑣。

聽說,他又拿了國獎。

聽說,他天天跟王蕾一起在食堂吃飯。

聽說,他們在櫻花樹下拍合照。

卻沒聽說,他們為男朋友。

我以為今生再也無緣。

但大四那年,我爸查出了急病。

他仿佛一夜之間就枯萎了。

他把我跟周俊越到病床邊,拉著我的手:「爸爸如果走了,這世上你就是孤零零的一個。臨死前,能不能看你家?」

「好。」

我一個電話打給蔣崢,讓他陪我演一場戲。

他如今是醫學院的高材生,與我家也是世,我爸應該可以放心。

蔣崢到了醫院,帶上了戶口本和房產證。

我爸卻并不開心,只頻頻去看周俊越。

周俊越盯著我跟蔣崢十指相扣的手,一字一句:「王叔叔,我想娶宋月,可以嗎?」

9

你看。

連求婚都不是問我。

但婚禮還是倉促舉行了。

朋友們都勸我慎重,我不敢告訴們,其實我很開心能嫁給他。

們肯定會罵我犯賤。

時代,是他一直用力拉著我,我才沒有墮泥濘。

新婚之夜,王蕾對周俊越深告白被拒,在酒吧喝多,與人起了爭執,進了局子。

他接了電話匆匆出門,徹夜未歸。

我決意不再坐以待斃,帶王蕾進了我的圈子。

很快認識了個富二代,并且閃婚有了孩子。

然而孩子半歲時,發現鮮亮麗的婆家原來是棵腐朽的樹,里早被蛀空,欠了一屁債。

夫妻倆起了爭執,老公打了掌。

那天,王蕾哭著找到我跟周俊越。

抱著孩子,淚眼汪汪地問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李程有問題?你故意的,就等著這一天是嗎?」

周俊越盯著我:「宋月,這一切真的是你早有預謀嗎?」

如果信我,本就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氣極反笑:「我能按著結婚嗎,要不是圖人錢,能被騙嗎?」

周俊越的目那麼涼:「宋月,是不是在你眼里,我跟你結婚,也是圖你的錢?是不是我們這些窮人,就活該被你們富家小姐瞧不起?」

他的自尊心,太蓬了。

傷了自己,還傷了我。

王蕾離了婚,頻繁地開始介我跟周俊越的生活。

一再挑釁我。

再盛大的,也經不起一次次失的消磨。

我與周俊越,終于只剩下相看兩生厭。

可我憑什麼如他們的愿?

只要我不挪坑,永遠都只是見不得的小三。

可是現在,我累了。

三個人的婚姻,實在是太擁了。

如果我死了,王蕾陪著他一起辦我的死亡手續,在我的火化同意書上簽字。

那一定……

特別惡心。

兩天后我退了點燒,想聯系周俊越去登記。

剛拿出手機,病房門被推開。

周俊越語氣急切:「宋月,嘉嘉出了車禍,現在需要用庫里的熊貓庫存不夠,你趕跟我走。」

10

原來,他這麼輕易就能找到我。

可我住院這幾天,他卻從未來看過我。

我冷漠作答:「我不能給他輸。」

周俊越聲音拔高,眸底冰寒:「宋月,這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你別這麼惡毒。」

「我們之間的恩怨,不要牽扯到無辜的孩子。」

上次我摔下樓,周俊越對我惡語相向。

反而是兩歲多的嘉嘉晃晃悠悠下樓,著我的手,仰起臉問我:「阿姨,你痛痛嗎?」

「要不要我給你吹吹?」

我拿出手機想發微信。

我們這些熊貓,本地都有群。

如果有特殊況,可以在群里發布需求信息,大家會彼此幫助,就近來捐助。

王蕾也沖進了病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奪過我的手機扔到一邊,楚楚可憐哀求:「宋月,你先別玩手機,求求你救救我孩子。」

「400ml,只要 400ml 就夠了。」

周俊越附和。

「宋月,400ml 對于你來說,不致命的。」

他上前拽住我的手往外拖:「走,跟我去急診,嘉嘉還在等著呢。」

我以為,自己的心已經被掏空。

不會再有任何覺了。

可這一瞬,五臟六腑卻如被無數的鋼針刺

劇痛在游走,頭頂每一神經都被狠狠拉扯,炸一般的疼!

「痛,你放開我。」

「不能放!阿越,今天一定要讓,不然嘉嘉的命就保不住了。」

周俊越握我的手更了。

骨頭,快裂開了吧。

王蕾很急,手在我后背重重地往外推。

我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鼻腔里一陣濡

手一抹,手背是刺目的紅。

此時蔣崢拿著檢查報告過來了。

看清眼前狀況,他拳頭,朝著周俊越的臉砸下去。

我一把抱住他:「不要,蔣崢!」

「你到現在還護著他!」

「不!」我拽住他,「我是護著你,在醫院跟病人家屬手,你的前程不要了嗎?」

周俊越眉頭蹙得的:「宋月,等你,有的是時間卿卿我我。」

蔣崢一邊理我的鼻子,一邊冷笑。

「你讓得了急髓系白病的老婆,去給你姘頭的兒子獻 400ml 的?」

「周俊越,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周俊越愣了下,看向我:「白病?宋月,你現在連韓劇里的老套戲碼都用上了?」

蔣崢氣炸了,把手里的報告往他臉上一摔。

「剛出來的檢報告,自己看!」

「急髓系白病,如果不積極治療,半年后,必死無疑!」

同病房的英子不知何時被驚醒,摘下帽子,禿禿的頭頂。

輕聲道:「這是科病房,這一層住的,都是得白病的。」

11

周俊越撿起地上的報告,一張張地看。

王蕾急急晃著他胳膊:「阿越,白病是不是就不能給嘉嘉輸?」

「那嘉嘉怎麼辦呀?」

周俊越看著報告,對的話置若罔聞。

,一點點浸他的雙眸。

我爸那時白病,他研究過這些數據,所以,大概他能看出點名堂吧。

王蕾轉而盯著我:「宋月,你有錢,你認識的人那麼多,你一定有法子是不是?」

「我有啊!」我勾了下,「你如果跪下來道歉并求我,我可以幫你發一條消息。」

王蕾渾:「嘉嘉還是個孩子,你怎麼能見死不救……」

我不耐煩打斷:「他又不是我兒子,你們不是一直覺得我惡毒?那我豈能白擔這個名聲。」

「求人,就得有求人的姿態。」

王蕾重重吞咽口水,可憐兮兮看向周俊越:「阿越……」

男人從檢查報告里回過神,沉聲道:「求人辦事,是該有誠意。」

王蕾不敢置信,臉狠狠一白。

深吸一口氣,慢慢彎下膝蓋,咬牙切齒開口:「對不起,是我錯了。宋月,我求你!」

病房在這一刻格外寂靜。

只有王蕾重屈辱的呼吸聲,反復回

我在群里發布了消息。

很快就有兩個人回,說們隔得不遠,半小時就能過來。

「王蕾,如果現在躺在病床上的是你,我一定見死不救,大聲鼓掌!」

王蕾眼淚汪汪,茶言茶語:「我知道你討厭我,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對孩子這麼狠心。」

手去拽周俊越:「阿越,我們走吧,嘉嘉還在等著呢。」

男人甩開報告走到我病床邊。

他眼睛里布滿紅,聲音發:「宋月,你是在耍我是不是?」

「這些報告都是假的,對吧?」

「你一天天地都在給我添堵,你怎麼可能得白病?」

我躺在床上,漠然地看他。

這樣的眼神,終于讓他眸底變得紅一片。

王蕾急得不行:「阿越,我估計也是在裝病,我們先回急診……」

周俊越轉頭,指著門口:「滾,好嗎!」

12

王蕾臉「唰」地一下就白了。

死死咬著,眼淚落:「阿越,你兇我……」

以往眼淚一掉,萬事都會變我的錯。

可如今,周俊越的眼睛落在我上,質問蔣崢:「都這麼久了,為什麼的鼻還在流?」

蔣崢給我換了個棉球,冷哼:「小板降低,凝功能障礙,所以容易流不止。」

「要不是你們把推倒,

也不會這樣。」

周俊越猛地轉頭,直勾勾盯著王蕾。

王蕾滿臉委屈:「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是急著救孩子。」

「嘉嘉還在等我,我先走了。阿越,你等會一定要過來,孩子醒來要是沒看到你,一定很難過。」

英子一直默默看戲。

此時好奇開口:「嘉嘉,是這位哥哥的兒子嗎?」

王蕾臉微變。

我睨了英子一眼:喲,現在的大學生不得了啊!

一針見

英子調皮地沖我眨眨眼。

王蕾走了,病房里的空氣都干凈了不

護士推著小車進來,要給我吊點滴。

周俊越手來捂住我眼睛:「別怕。」

我打開他的手:「不用擋,我現在不怕了。」

以前我很害怕打針。

因為小時候生了病,媽媽不會溫,而是皺著眉:「怎麼那麼弱?」

冰冷的針管,我害怕地哭泣,也只換來的厭惡。

「這又不痛,有什麼好哭的?」

所以后來,生了病我都強忍著。

直到周俊越發現我的,陪著生病的我去醫務室,并且在醫生扎針時,捂住我的眼睛。

那時,他的手很暖。

周俊越結滾,訕訕道:「我記得你以前很怕這個,現在怎麼不怕了?」

讓我想想。

應該是結婚后不久,爸爸過世那會。

我與他說不上多深,可爸爸畢竟是爸爸。

那時我也才二十三歲。

驟然間,就變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連續好多天都會夢到小時候他跟媽媽吵架。

夜夜被驚醒。

加之春季流高發,我病倒了,咳得天翻地覆。

拖了一周,扛不住了去醫院一查,已經發展了肺炎。

必須得吊水。

我給出差的周俊越打電話,他掛了。

給我發了個微信:「這個會很重要,你以后沒有大事,別隨便打電話。」

我瞪大眼睛,看著細長的針尖扎管之中。

一遍遍告訴自己:宋月,你已經是孤兒了。

你沒有爸爸媽媽,你老公也不你。

怕打針這種矯的設定,不適合你。

你得克服。

連續吊了五天的水,我真的不再怕了。

你看。

人不矯夠獨立,不過因為未被深罷了。

如今說來,我語氣平淡冷靜。

可周俊越卻渾抖得厲害,他低著頭捂住臉,出頭頂的兩個旋兒。

「對不起,我當時……當時急于想證明自己。」

其實婚后,我們也有過一小段甜的時

我爸拖著帶病的,帶著周俊越認識他各方面的朋友。

他獲得了很多機會,也得到了無數贊許。

可總有人賤,提到他會說:「是那個王總的婿是吧?」

「人家聰明,找了個好老婆好岳父!」

「有這樣的平臺,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躺贏吧。」

無論我如何寬,這些話總是會刺激到他旺盛的自尊心。

所以,他想告訴所有人:哪怕沒有我宋月,他也照樣可以,站在頂峰。

他為了證明自己,

拋下了我。

雪白的床單上,濡了小小一片。

周俊越抬頭,眼底還有淚痕。

他狠狠了自己一掌,慘白的臉,瞬間通紅一片。

「宋月,過去都是我的錯。你好好化療,留著命,我會向你贖罪,我以后什麼都聽你的,好嗎?」

「好啊!」

我答應得太過迅速,他甚至有些錯愕。

我朝他笑了笑:「那,我們先去登記離婚。」

13

他怔住。

結反復滾,一開口嗓子都啞了:「宋月,你現在人不舒服,先好好休息,不說這些。」

明明一開始是他想離婚的。

知道我快死了,又后悔了嗎?

我靜靜看他,開口就往他肺管子上:「你不答應,是想我死后,繼承我的巨額產嗎?」

他拳頭猛地

快步出了病房。

就是如此。

只要一提到錢,就會刺激他的自尊心,他就要暴走。

過了幾分鐘,他又回來了。

手里拿著筆和紙。

語氣如此卑微:「你寫,寫以后的財產,一分都不給我,給誰給誰!」

「離婚的事,不要再提。」

「我們會一起渡過難關的,你一定會好好的。」

蔣崢被其他病人走,英子戴著耳機裝睡,病房里異常地安

靜。

我輕輕嘆息:「不用了。書我早就立好了,知道你也不稀罕,所以,我的財產一分都沒留給你。」

周俊越手里的 A4 紙被團做一團。

他語氣揚高,蘊藏著不愿承認事實的絕

「別說書,別說書,你不會死的,宋月。」

「積極治療,你不會死的。」

「你不會死!」

白熾燈照出他蒼白如紙的臉和眼底的張皇無措。

我輕笑著問他:「周俊越,我之前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后悔?你說我是自找的,你不會為我掉一滴眼淚。」

「活蹦跳的時候,你往我心里刀子,等我快死了,又幡然醒悟?」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這一瞬,周俊越若不是扶著床沿,似乎都站不住子。

他像是的力氣被干了。

漫長的沉默后,他聲道:「宋月,對不起。」

「不用道歉,盡快離婚就是。」我靜靜看著他,「除非,你想眼睜睜看著我三個月后去死!」

14

他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為什麼非要離婚?」

我疲倦無比地閉上了眼睛。

「因為,我不你了啊!」

「不想你在我的治療同意書上簽字,不想你來火化我,不想你來安葬我,不想你以后明正大以老公的份,去我墳前擾我清凈。」

周俊越好像摔倒了。

桌子上的東西都跟著掉在地上。

病房里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

我好累。

也不想再睜開眼睛看。

再度醒來,對上王蕾郁的眼神。

英子靠坐在床頭,目湛湛盯著

見我醒來,撓撓頭:「我趕也不走。」

「謝謝,沒事。」

我撐著床坐起來,聽得王蕾說:「你仗著自己得病,想永遠困住他是嗎?」

床頭的水是溫的。

沒有我厭惡的自來水味道。

我端起來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回:「看來你兒子度過危險期了。」

「父母是孩子的榜樣,王蕾,你做個人吧。」

王蕾聲調拔高,凄厲異常:「宋月,我的孩子還不到你來教。你除了有錢,還有哪里配得上阿越!」

「你閉哪里都配得上!」

伴隨著擲地有聲的語調,病房門被推開。

周俊越手里拿著熱水壺,走到我床邊。

窗簾沒有拉,十點多的太在他的發上跳躍。

明明昨晚他還是一頭黑發。

不過短短一夜,他鬢邊的都是刺目的白

原來,這世間真的有一夜白頭。

王蕾顯然也注意到了,愕然道:「你的頭發……」

周俊越看著我,勉力笑了笑:「宋月,是我配不上你。」

「我是個懦夫,我一無所有。我甚至不敢承認我你。」他的語氣越來越低落,「你那麼好,你像是驕傲的玫瑰,你什麼都不缺,我拿什麼你。」

原來如此。

之前我一直不理解,為何高中時我們能彼此扶持,到了大學,反而分道揚鑣。

原來他拯救了泥濘中的我,卻無法欣賞我開出的麗花朵。

我的確。

曾是曠野里招搖的紅野玫瑰。

因為他。

我一拔下自己的刺,展出溫順的模樣。

「可是周俊越,你把我的花瓣一片片撕下,還和其他人一起,把它們踩塵埃里。」

周俊越垂下了頭。

「對不起……你總是很多朋友,你輕輕松松就能獲得大家的喜歡。」

「我,我一直,一直想努力去匹配你!」

「卻發現,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因為我見過他最落魄的樣子。

見過他破子,起邊的白襯衫,見過他被我媽噴得狗淋頭。

見過他紅著臉,問我爸要試卷費。

……

所以,他在我面前,總覺得低人一等。

我覺得可笑:「可你也見過我所有的不堪,我從未嫌棄過你的貧窮,介意你的出,可你,竟然對我的富有和優秀耿耿于懷。」

「周俊越,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才看上你。」

「好在,現在離婚,我還能有幾個月清靜。」

王蕾的臉一直很難看。

此時,握住了重點:「離婚?」

我盈盈地笑:「是啊,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你開心嗎?」

15

王蕾角浮出的笑意,不過很快又下去。

心里一定樂開了花。

不過但凡往深想想,就該知道。

這輩子,都拼不過一個將死之人了。

果然,周俊越啞聲開口:「宋月,你別胡說八道,我這輩子不會再娶別人了。」

剛才跟王蕾拉扯的工夫,我給蔣崢發了文件。

此刻,他打印好了給我送了過來。

我把文件塞進周俊越手里。

「這是離婚協議,宋家老宅還有另外幾套房子以及一些票,都歸我,你那套房子還有車還有你的公司,歸你。」

「沒有意見的話,你就簽字吧。」

「下午咱們就去登記。」

周俊越還沒回,王蕾先忍不住了:「這不公平吧,為什麼你拿這麼多?」

周俊越著火氣:「王蕾,這些與你無關!」

王蕾不知死活:「阿越,我也是為你好,反正都快死了,拿那麼多資產做什麼?」

「啪!」

話還沒說完,周俊越甩了掌。

「閉不會死,不會死!」

王蕾的臉偏到一邊,上面浮出鮮紅的五個手指印。

懵了。

好一會才聲道:「阿越,你打我?」

「你為了宋月打我?」

嘖。

雖然心底已無意。

可這狗咬狗的戲碼,看著還是很開心。

我惡毒地輸出:「你咒我死,他又很怕我真的死了,可不是要打你?」

「你看,你還是跟以前那樣茶里茶氣比較好,說實話。」

王蕾脖子上青筋暴起,

蔣崢在一旁冷嗤:「就你那點心思,能瞞過誰?」

「這些財產都是婚前王叔和宋姨給宋月的,就算去法院,跟周俊越也沒關系!」

「反而是他現在那套房,認真追究起來,還貸部分是婚財產,要平分。」

「多讀書多看報,別一天天地只學茶藝!」

王蕾臉漲得通紅,被懟得一個字也反駁不出。

蔣崢順帶手還將趕出了病房。

楚楚可憐一步三回頭,可惜周俊越的目一直落在離婚協議上。

連眼角的余都沒給

我把筆遞給周俊越:「簽字吧……」

16

男人接筆的手在抖,嗓音得厲害:「宋月,你太殘忍了。」

我殘忍?

從前我就是太弱。

蔣崢說服了他導師放我出院,去辦離婚登記。

我順帶拍了冷靜期后拿證需要的寸照。

有意思的是,小屋子的墻上,還著我跟周俊越結婚時在這拍的合照。

「哎,你當時結婚不是蠻開心的嗎,怎麼這麼快又要離?」

那時,我表面是被我爸道德綁架,不得已結婚。

所以來拍合照,也不敢打扮得花枝招展。

怕被人看出,我一腔的歡喜和意。

因為妝容寡淡,拍了好幾次我都不滿意,挑東挑西。

還是攝影師見多識廣,道:「新娘這麼素可不行,去隔壁化個妝再來吧。」

我化全妝時,周俊越一直在旁邊等著。

我怕他不耐煩,還一再催促快點。

后來拍出來效果不錯,攝影師問我能不能用來當宣傳照。

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周俊越竟也沒有反對。

攝影師調整著角度,再度嘆息:「看你瘦了不,妝都蓋不住憔悴。」

「你老公……你前夫,看上去也老了不,頭發都白了。」

我開心地笑:「是啊,應該早點離婚,怪我總顧念舊。」

攝影師很快就拍好了。

我看著他在排版打印,道:「你一會幫我換白底的,打一張十寸再打一張二十寸的。」

作一頓:「呸呸呸,小姑娘年紀輕輕的,打什麼白底照。」

我聳聳肩:「我可能快死了,順便把照打出來。」

「我怕我沒機會再拍就噶了。」

攝影師轉頭盯著我看了幾秒。

似乎在確定我不是開玩笑。

然后他瘋狂舞鼠標:「我幫你修一修,修好看點!」

「不用,就這樣吧,提醒我自己,下輩子不要腦!」

攝影師一臉「我真是該死」的表,輕聲道:「那我把底圖拷給你。」

我拿著一沓照片走出來。

沉沉的,周俊越等在民政局外臺階下。

風吹了他額前的碎發,他仰起頭,目追隨著我。

王蕾的電話過來了。

「阿越,你在哪兒?嘉嘉醒了,到都找不到你,急得直哭。你過來看看好嗎?」

快到下班時間了,一對新人應該是趕著去登記結婚,撞了我一下。

他們急急道歉,匆匆離去。

我手里的照片撒落

一地。

周俊越看到了那兩張白底的,黑白照。

他仿佛憑空被雷電擊中,形狠狠一晃。

他漠然地對電話那頭說:「我很忙,沒空!」

然后掛斷了電話。

他快步上前,撿起那兩張照片。

極力抑著聲線,質問我:「宋月,你這是做什麼?」

「你不是說過,離婚后會配合治療嗎?」

我從他手里搶過照片。

咳嗽著回:「是啊,哪怕積極治療,我也還是很可能會死的。」

「到時候頭發掉了,拍照也不好看,不如早點準備起來。」

「你看,拍得不錯吧?」

他雙目通紅,在臺階上來來回回暴走。

「你,你,你怎麼可以,可以這麼輕描淡寫?」

他就像是籠子里的困,我欣賞著他的焦躁。

真開心!

我往他心臟眼里:「我沒有爸媽我,前夫又一直帶著小三來刺激我。」

「活著也沒什麼意思,或許死了會更舒服呢!」

周俊越臉上僅剩的一點褪了個干干凈凈。

他本就形單薄。

如今風一吹,更像是隨時都要飄然而起。

他一拳狠狠捶在自己頭上。

「我該死,宋月,我真的該死!」

他握住我的手,滾燙的淚滴在我冰涼的掌心。

眸底滿滿都是懇切的哀求:

「我求你好好地活著,活下來,看著我地獄,行嗎?」

我嬉笑著回自己的手,在他黑

「仔細想想,你在不在地獄,其實我也不在乎。」

「現在,請你消失在我眼前,」我笑瞇瞇看他,「好嗎,前夫?」

17

回到醫院,蔣崢看到了我的黑白照。

紅著眼就要撕。

「撕了也沒用,我有底圖,撕了再打就是。」

他握著我的肩膀:「宋月,你是不是要氣死我!」

我嗔他:「你放輕松一點,你每天哭喪著臉,很影響我心的。你這樣我可要轉院了啊!」

蔣崢一瞬不瞬盯著我,眼底洶涌的淚意漸漸收住。

「宋月,你真是沒心肝。」

不然呢。

都快死了,整天哀哀戚戚,以淚洗面嗎?

過去三年,我已經夠難過了。

……

我難得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醒來,英子站在窗戶邊,看著我言又止。

我下了床走過去,發現周俊越抱著一束紅玫瑰坐在樓下的石凳上,像是一尊雕像。

外面下著細雨,他應該坐了很久,頭發上墜著大顆的水珠,外套的斑駁一片。

三月底。

的二喬玉蘭滿樹怒放,在細雨里招搖。

越發顯得他灰暗又頹唐。

我撥通他的電話。

他像是驟然驚醒,從石凳上彈起來。

用力甩了甩頭,又用手指輕輕拂去玫瑰上的水珠。

這才按了接通鍵。

聲調帶著歡喜:「小月,你醒了嗎?」

「我現在就上去找你。」

我漠然回應:「別出現在我視野范圍,很影響心的。」

一僵,猛然回頭。

隔著玻璃,我們遙遙對視。

他的眼下一片烏青,握著玫瑰的手在微微發抖。

「小月……」

我打斷他:「我宋小姐,或者……前妻!」

他眼底聚起濃濃的水霧,聲音也染著春日的:「宋月,求你。」

「讓我照顧你,可以嗎?」

我斷然拒絕:「我不需要,花錢請個護工,隨隨到,周到細致,比你好一百倍。」

「滾,不想我死太快,就別在我眼前晃,給我添堵。」

他像是脊椎被走,整個人都垮了。

我開始接導緩解治療了。

大量的藥,要迅速大量地殺死生病的細胞。

劑量大,副作用也很強。

我每天惡心,嘔吐,吃不下東西。

人迅速地瘦了下去,頭發也大把大把地掉。

可效果不顯著。

蔣崢比我還急,頭發抓窩。

這天他給我看了一段視頻。

18

打開,里面是悉的名字,陌生的臉。

「這就開始錄了嗎?半彎月(我的微信名),我是白熊貓。你以前跟我說過,我們熊貓,生來就是被上帝吻過的。我之前抑郁癥,是你一直鼓勵我走出來的。我們約好有時間要一起去泰國看表演,你一定要好起來。」

「半彎月,我是一只兔子。之前我媽媽做手,是你

的手費,我還沒賺夠錢還你,你不能死啊!」

「半彎月,我是七夢,咱們這個群當初是你一手建起來的,你要是死了,咱們脊梁骨就斷了,哪怕是為了我們這些熊貓,你也要堅持下去……」

……

我一條條看完,眼眶得厲害。

蔣崢我的頭:「導師說,病人求生的意志非常重要。們一聽說你病了,個個急得不行,問我需不需要們獻。」

「除了們,我也很需要你活著。」他的手落在我肩膀,帶著灼熱的溫度,「宋月,如果你死在這里,死在我手下,我……或許余生我都沒辦法有信心再救下任何人。」

我抬眸,看見他眼底的掙扎和痛苦。

手輕拍在他頭上:「知道了,我會努力活著的。」

是啊!

世界那麼大。

還有很多人需要我,在意我。

我還有很多錢沒花完。

我要好好活下去!

從那天開始,藥開始起了大作用,病開始朝好的方面發展。

周俊越還是時不時會出現。

他頭發白得越發厲害,如今已經是白發多,黑發,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從前合服,如今空地掛在上。

化療的每天都很煎熬。

但一個月,還是過去了。

我的病暫時得到了緩解,但后續還有漫長的鞏固期。

我跟周俊越如約去領了離婚證。

從民政局出來,王蕾畫了全妝,穿著單薄的白,等在民政局門口。

還拿著份證和戶口本。

我看著都覺得好笑,舉起手機對著:「怎麼,你們今天準備去登記結婚?」

王蕾目灼灼,去挽周俊越的手:「阿越,擇日不如撞日。」

「你不是說過會一輩子護著我嗎?」

19

周俊越退避三步,急急跟我解釋:「宋月,你別誤會。」

「我之前就已經跟說清楚了。」

我笑了:「不用解釋,我們已經離婚了,現在你跟誰鬼混,那是你的自由。」

外套。

化療后,因為瘦得太快,我變得很怕冷。

周俊越趕將外套下來要給我披上。

被我一把推開:「不用,我嫌臟!」

王蕾挲著自己手臂,楚楚可憐:「阿越,我也冷。」

周俊越嫌惡開口:「冷你就多穿點。」

我把離婚證發了朋友圈。

又一一給認識的叔伯們打電話。

周俊越自己立了公司,很多客戶都是外公和父親的舊

長輩們都會關心問起:「好端端的,怎麼離婚了?」

我沉默了幾秒,輕描淡寫的:「趙叔,不瞞您說,其實我跟他離婚,是因為他出軌!」

「我剛在醫院接完化療,跟我爸一樣的病。」

「什麼?」電話那頭聲音陡然拔高,「好,這事我知道了。」

……

其實拿到離婚回執那天,我就想宣告全世界。

可是又怕冷靜期周俊越會反悔。

趙叔和張姨第二天就到醫院看我。

張姨拉著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你這孩子,怎麼命這麼苦。」

離開時,他們在樓下到周俊越。

我站在窗邊,看著張姨把他噴了個狗淋頭。

他頭深深垂著,一句反駁的話也沒說。

當晚,張姨給我發消息:「小月,你趙叔叔取消跟小周的合作了。」

爸爸死后,周俊越另外立了一家公司。

他是想自己闖出一片天地,可笑的是,客戶還是以外公和爸爸的故居多。

趙叔的取消合作,像是推倒了第一張牌。

越來越多的客戶開始反悔。

不續簽合同,又或者是對的貨百般刁難。

蔣崢慨:「叔伯們對你還眷顧的。」

眷顧,多是有一點的。

更多的是,周俊越了爸爸的大恩,居然了白眼狼。

誰敢放心跟白眼狼合作?

與其擔心哪天被咬一口,不如離這頭狼遠遠的。

蔣崢盯著我看:「宋月,你真的長大了。」

「既然能放下過去,那就好好活下去,咱們申請骨髓移植,只要能匹配到合適的,咱能活到一百歲。」

窗外,花圃里的月季開得正好。

我收回目,點點頭:「嗯,盡全力活吧。」

周俊越還是經常來醫院。

不過大部分時候,他都在樓下,一個又一個地打電話請求客戶回心轉意。

又低聲下去哀求銀行寬限時日。

房子和車子抵押了,可依然是杯水車薪。

當初他盤子鋪

得太大,躊躇滿志。

殊不知銀行貸款能批下來,是因為作為妻子的我,手里握有足夠的資產。

如今公司歸了他,債務自然也是他的。

這兩年順風順水,他怕是忘記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如今,該明白了吧?

這天護工推著我下去散步。

恰好他從樹叢里走了出去。

四目相對,他,苦笑一聲:「你聽說了吧,我公司的資金鏈斷了。」

「好幾個骨干員工帶著下面的人離職了,現在公司人心惶惶。」

我抬眼看他,一言不發。

抖,突然一把撲到椅面前,仰著臉哀求:「宋月,我們復婚吧!」

「是我錯了,都是我的錯,求求你拉我一把,求求你救救我。」

20

他剛建新公司,拉不到客戶時,是我陪著他一個個去拜訪故

我靜靜看他:「你覺得,錐心刺骨的錯誤,我還會犯第二次嗎?」

周俊越褪得干凈:「我,我知道你不會再幫我。」

「是,我怎麼能兩次都栽在同一只畜生手里呢?」

他語氣越發頹唐:「王蕾,找到了新男友,也跟我斷絕來往了。」

我真的會笑死。

以前不是說,無論多難,都會一直陪著你?」

周俊越愧地拳頭:「是我瞎了眼,宋月,真正陪著我的人,只有你。」

「可我……」

我打斷他的話,回頭看向護工:「回去吧,真晦氣!」

蔣崢倒是樂壞了。

「傻玩意,現在恢復視力了有什麼用?」

我敲了敲桌子:「你找人幫我查查,王蕾現在男朋友誰呢。」

之前因為化療很難,我沒來得及騰出手管

很快,蔣崢就給我帶回了消息。

要不說綠茶還是有點手段。

找的這男友,雖說已經三十五,還是個二婚。

但是家境不錯,房子有三套。

資產怎麼著也得千萬。

王蕾是小學老師,是他兒子的班主任,因此兩人勾搭到了一起。

我想辦法拿到了聯系方式,給男人發了短信。

如實說了王蕾這些年的「功偉績」。

第二天就找到我,紅著眼吼:「宋月,你憑什麼這麼做?」

「周俊越我已經還給你了,你為什麼要破壞我的?」

這氣急敗壞的樣子。

真是賞心悅目。

我非常開心:「我只是禮尚往來。我從前腦,我現在治好了。」

「你猜怎麼著,我又變得睚眥必報,斤斤計較了。」我笑瞇瞇看,「我不止要破壞你這次,以后你談一次,我就如實跟對方匯報一下你的所作所為……」

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憑什麼,憑什麼!你會后悔的,宋月。」

居然還反擊了。

在短視頻平臺上,聲淚俱下。

訴說著我憑著有錢,當初拆散了跟竹馬,如今又給潑臟水,害之路挫。

因為抓住了網友們仇富的心思,一時間大家都在噴我。

21

我反手就甩出我跟周俊越的結婚照,在婚給周俊越發過的茶言茶語的信息,還有民政局門口錄的那段視頻。

周俊越現評論區:是我的錯,這件事我前妻沒有任何責任。

輿論迅速倒戈。

認識得早,不代表這個男人就是你的囊中

足別人的婚姻,這是板上釘釘的。

的信息被出來。

很多家長投訴,抗議這樣道德敗壞的人當老師。

被開除了。

得知這個消息,正好英子的病也得到了有效控制。

我請出去吃頓好的。

因為我們不能去太熱鬧的場合,所以訂的是一家人很的西餐廳。

沒想到遇到了王蕾和嘉嘉。

嘉嘉應該是復診完,手臂上還吊著繃帶。

隔著屏風,我們聽到嘉嘉清脆的聲音:「媽媽,他們都說你是壞人,你是小三,這是真的嗎?」

漫長的沉默后,王蕾突然崩潰大哭。

嘉嘉也哭了:「媽媽,你不是,你不是壞人,對不對?」

「你不要做壞人。」

王蕾哭得更厲害了。

沒多久,母子兩個離開。

嘉嘉看到了我。

愧地垂下頭顱:「阿姨,對不起……」

「跟你沒關系!」我語氣淡漠,「而且這世上很多傷害,不是道歉就能當沒發生的。」

王蕾名聲臭了。

在海城的教育,已經找不到工作。

平時花錢大手大腳,如今收斷了,又沒有男人供養,據說真的租去了城中村。

消失已久的前夫出現,一番拉扯后,帶走了嘉嘉。

大約是走投無路,二婚嫁給了一個五十歲的老頭。

那老頭的重,估計有的兩倍多。

一開始老頭對似乎不錯,買這買那的。

也時不時發朋友圈秀一下,就是沒出現過那個男人的臉。

但是婚后。

的朋友圈就像死了一樣,再也沒更新過。

據說老頭有兒,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經過一年的治療,我的病得到緩解,接下來是兩年左右的維持治療。

一般來說,我能活個五年左右。

如果運氣好,能有合適的骨髓移植,可以活得更長。

這天出去吃飯,遇到了王蕾。

臉上有大片的瘀青,站在某地亞的落地玻璃前,地看著櫥窗里的鐲子。

22

老頭一掌拍在頭頂:「看什麼看?」

「都結婚了,還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又想去勾搭男人嗎?」

收回目,恰好與我對視。

那一瞬,臉上涌出無數的屈辱和怨恨。

然而短短幾秒,一切歸于麻木和寂然。

被老頭連拉帶拽,塞進了車子,車子很快離開。

蔣崢停好車過來,非常殷勤:「看上什麼了?我買給你。」

「我自己有的是錢,干嗎要你買。」

他撓撓頭:「那不一樣的。」

著他笑:「你也知道,那不一樣的。」

商場門口人來人往。

蔣崢手在口袋里盯著我看了許久,深深嘆口氣:「你對我怎麼就這麼狠心?」

有點大,我手擋住刺目的

「蔣崢,我們對于沒有得到過的東西,總有一種莫名的執念。」

「就像是我對周俊越。他真的幡然悔悟后,我才發現不過如此。」

「我們其實想抓住的,是自己的青春,是曾經的憾,而不是……眼前這個人。」

我拍拍他的肩膀:「別走我的老路!」

他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兜里約可見一個正方形盒子的痕跡。

我的頭:「知道了,說起話來一套套的,跟我媽一樣。」

「吃飯去吧。」

「又吃淮揚菜?我想吃火鍋……」

蔣崢板著臉:「做夢!就你現在這質,必須清淡飲食。」

「你是不是在打擊報復?」

「沒有!我都是為你好。」

我嗷嗷:「油炸火鍋辣條都不能吃,活著有什麼樂趣!」

蔣崢笑了:「當然有,你活著可以讓我增加很多樂趣。」

大概是日太刺眼了。

他眸底有些:「宋月,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著,知道嗎?」

我深吸一口氣,對著他笑:「知道了,那這頓你請。」

那麼燦爛,將我們的影子稍稍拉長,頂端融在一起。

天氣很好,心也很舒展。

縱使已沒有親人,可我還有朋友。

這人世,還是有諸多值得留

后記

周俊越的公司撐了一年多。

最后還是倒閉了。

房子車子都被銀行收走,還欠下一屁債。

他找了個工程公司上班,租了最便宜的房子。

每個月發了工資,要先拿一大筆還上銀行,剩下一點基本的生活費。

因為原因,我需要靜養,所以搬回了宋家老宅。

宅子數年沒人居住,院子的草都一米多深。

找人打理完后,我開始四尋合適的花苗栽種。

也算是打發時間。

結果在遠郊的花鳥市場,意外跟周俊越重逢。

他跟一群工人一起,在街角吃十三塊一份的菜飯骨頭湯。

他瘦得像是竹竿,背佝僂著,皮黝黑,頭發斑白,眼角布滿的皺紋。

像是老了十歲。

而我抱著剛從花市高價淘來的翡翠蘭。

他大口拉完飯菜,拿紙巾的時候看到了我。

那一瞬,他下意識別過頭,想裝作看不見。

然而很快,他又站起來,理了理發皺的服,朝我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

我點點頭:「好久不見。」

「聽說你的病控制住了,我看你的氣比之前好多了。」

「嗯。」

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翡翠蘭:「重不重,我幫你搬吧?」

我任由他從我手里把花拿走,叮囑了一句:「小心點,這個很貴。」

他問:「多貴?」

「三萬八!」

他的脊背好像又彎了一點。

他幫我把花盆放在副駕駛座,手還搭在車門上:「你換車了?」

「嗯,反正錢多得花不完,可勁造唄。」

他苦笑了下:「宋月,我現在才知道,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麼。」

比起金錢,自尊心有時不值一提。

人為了萬把塊工資,被老板罵得狗淋頭。

何況我和爸爸,從前沒有對他說過重話。

他所有的敏和不平衡,都是自己腦補過度而已。

「可惜這世上沒有后悔藥吃。」我發車子,引擎的轟鳴悅耳聽,「關門吧,我得走了。」

車子開出很遠,我掃了一眼后視鏡。

周俊越還站在原地。

在我的視線里,一點點變小,最終消失不見。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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