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第 20 節 病名為

五年前,我媽以死相,威脅我離開弟弟阿生。

五年后,我和他相逢在狹窄的電梯間。

「姐,這次你還要拋下我嗎?」

他長大了,眼神閃爍樣的

1.

我收拾東西下班。

天空中沒有星星,對面的大樓都黑了燈,初秋的風微涼,我攏了攏上的服。

打開手機,已經過了 12 點。

手指又下意識地上脖頸上的項鏈,小小的一顆星星,邊緣的鉆石已經磨掉了一顆,顯得有點寒酸。

口袋,掏出個打火機,點燃,吹滅。

「阿生,生日快樂。」

月亮高懸天空,無人知我心意。

推開家門,我媽已經睡了,客廳一片黑暗。

我輕手輕腳地往臥室走。

「啪嗒」一聲,亮刺得我瞇了瞇眼。

「媽?」

我媽在沙發上端正地坐著,眼神冰冷地看向我。

「你去哪了?」

我彎腰換好拖鞋:「我加班。」

猛地站起來,將茶幾上所有的東西都摔在地上。

「加班?」的聲音提高到了刺耳的程度。

「你是加班還是躲著我?」

「我問你話呢!」

我有些疲憊地靠著墻壁不講話,連日的加班確實占用了我很多的力,我現在實在是沒有力氣走上前去安

還好,雖然會崩潰,但不會打我,還會道歉。

「愿愿,媽媽不是故意的。」

我蹲下去收拾殘局,手被玻璃碎片劃了一下。

我將溢出來的跡蹭去:「沒關系,要去睡覺嗎?很晚了。」

「媽媽幫你一起收拾吧。」

「你去睡吧,我來就好。」

走到門口才轉過對我說:「愿愿,今天……是阿生的生日吧?」

手上的傷口作痛,我有一瞬間想說我忘了,這樣就能將一切都掩蓋在黑夜中,但我不能。

我只能沉默。

我媽看了我很久,好像也很悲傷似的。

「愿愿,除非我死,你不能跟他在一起。」

「除非我死!」加重了語氣。

滴落在我手背上,我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這是我的眼淚。

「我知道,五年前你就說過一樣的話,我沒忘。」

夜夜夢魘,都是我狠狠甩在阿生臉上的那一掌。

字字句句,都是我說的假話。

「我真的很惡心!」

「我夠了!別再來找我!」

「你自己不覺得想吐嗎!我們是親人!」

「我覺得,很惡心。」

阿生那時候說了什麼呢?

他只是紅著眼睛說:「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啊。」

跟今天一樣,是陳生的生日。

我原本答應他,會永遠陪著他的那一天。

我拋棄了他。

2.

一夜無眠,早上起來的時候紅都快從眼睛里溢出來了。

我閉了閉眼睛,滴了點眼藥水,就爬起來去上班了。

「陳愿,昨天又熬夜了?」

我的上司周姐,是個很利落的人。

「嗯,做個報表。」我只是笑,拒絕了的咖啡,我喝咖啡會心悸。

「你聽說了嗎?我們部門換領導了。」

「是嗎?」我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腦。

其實換誰都是一樣的,我們不過是個小公司,辦公樓都岌岌可危,電風扇都等著退休呢。

「這個可不一樣,傳聞這個是總公司的老總兒子!富二代!」

周姐靠近我說:「這可是小道消息,只告訴你。」

「我就算了,沒這個心思。」

「怎麼就沒心思了!咱們差在哪兒!這長相,這段!怎麼就沒心思了。」

周姐一拍桌子,眼睛都豎起來了。

「知道啦,回去吧。」

糊弄走了周姐,我又沉浸在工作中。

忙碌是好事,忙碌使人混沌,混沌不會痛苦。

又是一天,我還是整棟樓最后一個走的。

電梯的指示燈一直停在 20 樓,然后……

「啪!」

滅了。

我嘆了口氣了高跟鞋,推開了樓梯間的門。

「吱呀」一聲,撲面而來的煙霧將我攏在其中。

我忍不住輕咳起來。

老舊的樓,就連聲控燈也慢半拍。

它亮起來的時候,對面的人也抬起頭來。

他淡漠地看著我,手中的煙火一明一暗,不過一秒,他就踩滅了那香煙,重新站直了子。

他不該在這里,他應該在市中心,在學校里,在

宿舍的床上。

唯獨不該在這里,在郊區的破辦公室里,在樓梯間里,在我面前。

五年。

我們整整五年沒見了。

陳生看起來又長高了一點,皮很白,眼窩很深,眼睛里的紅很重。

「姐。」他還是先開口,像每一次一樣先開口哄我。

「嗯。」我攥了手中的包帶,輕輕應了一下。

我們還是姐弟,我不能扔下他。

我們長久地沒有講話,頭頂的聲控燈又熄滅了。

黑暗之中沉默讓人心悸,我覺得心臟有些痛,可能是空氣不流通的原因。

陳生只在對面看著我,一錯不錯地看著我。

我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秒鐘就被人猛地撲了上來,強勢地控住下頜,煙草味迅猛地席卷了我。

一念猶豫,我被濃重的絕擊了個對穿。

聲控燈又亮起來,昏暗的白熾燈仿佛能看見我靈魂里的嘶吼。

陳生橫沖直撞地咬著我,我到了上傳來的鐵銹味。

「姐。」他應該是在流淚,淚水混著水落進我舌之間。

有些苦

我將他狠狠推開,氣息不斷地起伏著:「你別這樣。」

我不敢抬頭,怕被他認出我的虛假。

我不再猶豫,猛地邁步向樓下跑去。

「姐。」陳生沒追上來,聲音卻如影隨形。

「今天是我生日。你……依舊要走嗎?」

我仿若沒聽見,倉皇逃跑。

3.

今天運氣不錯,我媽已經睡了,沒再難為我。

我靠在門框上著自己的,阿生以前是不煙的。

他確實變了很多。

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爸是不怎麼回家的。

因為他總是很忙。

當然,我也是后來才知道他并不忙,他大多數的時間都在別人的家里。

我媽那些人為「狐子。」

我媽也不常在家,喜歡去各種各樣的地方蹲著我爸,就算在家,也不像一般的父母一樣會給孩子做飯洗只會直愣愣地坐在一個地方,只要我們靠近,就紅著眼睛問:「小愿,你爸為什麼不回家?」

婚姻像座牢籠,將好的年華都錮在里面。

漸漸地變了一只會對著丈夫嘶吼的軀殼。

我爸更不回家。

阿生這種時候就會像是一只驚的小似的蜷在我懷里,我們會一起躲在黑暗的被窩里不敢出一隙。

「姐姐,媽媽會進來嗎?」

我捂住他的說:「不會,媽媽以為我們睡著了,就不會進來了。」

直到我們上了中學,我媽學聰明了些,開始裝作正常的樣子以我們的名義找我爸回家,然后做上一桌子菜試圖跟我爸好好講話。

但多年來的積怨,逃不掉的只是孩子,困不住的是一味要離開的邊人。

我爸提出跟離婚。

我媽變本加厲地跟他鬧起來,掀翻整張桌子聲嘶力竭地吼著:「當初說會一直對我好的人是你!當初說會一直在我邊的是你!你為什麼變了!

「你怎麼能變!」

我麻木地拉著阿生離開那張桌子,跟往常一樣躲到樓上的閣樓間。

那里灰撲撲的,只有一扇小窗戶會照進來。

我們捂住彼此的耳朵,像是能短暫逃離這一片喧囂一般。

我那時候就知道,沒有人能永遠留在誰邊。

婚姻,不過是另一道枷鎖。

我媽極力反抗,用盡各種方法,這段婚姻勉力維持了兩年,以我爸再也沒有踏進家門為代價。

終于將目轉向我們,地坐在我邊說:「小愿,你好好學習,好好學習,爸爸會再回到我們邊的。」

我有些悲涼地看著,想跟說不會的,一心離開的人是不會回頭的。

不信,我沒說。

我終于考上大學的那年,阿生考上了我們本地的重點高中。

我送他去上學,他站在校門口不肯松開我的手。

「姐,你要去外地上大學嗎?」

我開始猶豫,我爸不會丟下阿生不管,只要去外地上大學就能擺這令我窒息的生活。

他突然松開我的手轉過去。

「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我知道的,你一直想走。」

他聲音哽咽帶著哭腔,我的心猛地一

「阿生,我不走,我……我留在這里,我們搬出來住。」

巨大的愧疚快要將我淹沒,我怎麼能就這麼一走了之,我怎麼能……就扔下阿生一個人。

他執拗地轉過去不作聲。

我只好上前兩步抱住了他:「阿生,我答應你,我不會離開你的。」

「我們永遠不分開?」

「嗯,永遠。」

我們長大了,徹底變了沒家的孩子。

我帶著阿生搬了出來,每個周末都會去接他回家。

那時,我們曾短暫地,有過一個家。

4.

第二天我又頂著個黑眼圈去上班了,不過……遇見了人。

「陳愿?」

我笑了笑:「駱言?」

周姐從我后跑過來:「小愿等等我。」

「駱總?」

「嗯,你們要搭電梯嗎?」

他跟以前一樣紳士,出手摁住了電梯示意我們進來。

「好巧,小愿。」

駱言站在我右側,目視著前方說。

「嗯,很巧。」

我扯了扯角,我跟駱言是大學同學。

在他跟我表白之前,我們曾經是很親近的朋友。

那年我剛上大學,駱言給了我很多幫助。

家教、收銀員、售貨員,我被一份份工作不過氣來。

他會心地來我上班的地方給我送課堂筆記,會在期末考試之前給我標注重點。

會幫我復習。

直到他在昏黃的路燈下問我:「小愿,你愿不愿意輕松一點?」

我忙昏了頭沒注意到他聲音里的異樣:「什麼?」

他靠近我,在我額頭上留下輕輕的一個吻。

「小愿,我喜歡你。」

我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駱言笑得跟六年前沒什麼不同,他說:「到了。」

等到他走了,周姐跟在我后又開始嘮叨。

「你們認識!」

「嗯,以前認識。」

周姐故弄玄虛地說:「什麼認識啊,我看小駱總的表,分明是跟你有點什麼。」

手推:「我要工作了。」

周姐一臉我都懂的表說:「行,我等你好消息啊。」

我打字的手一頓,我還能有好消息嗎?

我早就沒有好消息了。

晚上下班的時候下了小雨,我沒帶傘,只能看著窗外的雨滴發愁。

「嘀嘀。」

駱言搖下車窗,看著我說:「小愿,我送你吧。」

我下意識地想拒絕。

「我看了天氣預報,雨不會那麼快停的,而且這里是郊區你不好車,我送你吧,好嗎?」

他一向進退得當,我說不出來拒絕的話,只好跟他道謝后上了車。

果然,雨下得越來越大。

快要看不見前方的道路。

「小愿,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你。」

駱言先開口。

「嗯,你居然是富二代,我也沒想到。」

駱言輕輕笑起來:「我不是說了嗎,能讓你輕松一點生活。

「可你還是因為你弟弟拒絕我,你們姐弟關系真好,不像我和我姐姐,看彼此談都覺得是對方瞎了眼。」

我咽了咽口水,想到了駱言跟我告白后那天的后續。

那天,阿生恰巧目睹了告白。

那是阿生第一次將我抵在墻上,額頭上的溫度很燙,幾乎要將我灼傷。

他說:「姐,我只有你了,你要拋下我嗎?」

我艱難地拉開跟他的距離說:「當然不會,你怎麼不上課跑出來了。」

他定定地看著我:「我要是不在這你是不是就要答應他?」

「不會,我很忙,沒有時間談。」

他眼睛亮了亮,像是很開心:「真的嗎姐姐?」

他的頭發說:「當然了,就算我談了,也不會拋下你的,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弟弟啊。」

他又別過臉去,僵地說:「你不能談。」

我只好順著他:「行,不談,你趕回學校去。」

他這才滿意起來,上前一步抱住了我:「姐姐,我好想你,我不想住校,我想常來看你。」

我毫不留地拒絕:「不行,我很忙。」

看著他又紅了眼睛,我安他說:「我保證,周末一定去接你。」

「阿生,你要好好學習,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

年就是好糊弄,他我的額頭說好。

我將目從雨簾中收回來,不愿意再回想。

「小愿,」駱言在我。「我跟以前一樣,覺得你很好,你要不要重新考慮,過輕松一點的生活?」

他將車穩穩停住說:「我很喜歡你,算是不甘心也好,難忘也好,命運讓我們再次相遇,我不想錯過。

「六年都過去了,你弟弟應該也長大了,你能重新考慮一下嗎?」

「嗯,謝謝你,我先回家了。」

我拉開車門想要下車,卻被他溫地拉回來。

「小愿,我已經不年輕了,我還是很喜歡你,考慮考慮我,好嗎?」

我幾

乎不敢看他,只能出手說:「好,我會好好考慮的。」

一路跑上樓,我就跟我媽撞了個滿懷。

「樓下的人是誰?」

「你怎麼還沒睡?」

我們一齊開口,又一齊沉默。

「是我的領導,太晚了送我回家而已。」

「男領導送下屬回家嗎?」

力似的靠在門邊:「媽,夠了,別再折磨我了行嗎?」

好像被我這句話刺激了,猛地站起來將邊所有的東西都摔到地上,我看著那個被狠狠擲下的玻璃制品,恨不得跟它一起摔碎在面前,來讓我獲得片刻寧靜。

轉瞬我又想起,其實我跟那滿地的碎片也沒有什麼區別。

都是破敗不堪罷了。

「怎麼算是折磨?我養你這麼大是折磨嗎?我對你這麼好,你這是折磨嗎?」

我沒力氣反駁,只想沉默以對希早點結束今天的發瘋。

「我對你們不好嗎?」迫切地上前來搖晃我的

「為什麼你們都這麼對我?為什麼都要離開我?為什麼?」

突然低下聲音來狠地看著我說:「怎麼?見到阿生了,又想拋下我了嗎?」

子一僵。

「你不知道嗎?你們是姐弟!你們關系太近了讓人惡心!」

我終于忍不住將推開:「夠了!

「別說了。」

「怎麼現在不讓人說了?為什麼不讓人說?你們當年在那個出租屋里……」

我逃也似的躲進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出租屋里的時……是我最珍貴的日子。

是我們相互依偎的窩。

那時候我艱難地打很多份工,每個周末都還是會去接阿生回家。

有一次暴雨,我在路上耽擱了許久,趕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街邊早就空無一人。

只有一個影孤零零地站在雨中,像是一座雕像。

「阿生!」我趕忙將傘傾倒在他上,「怎麼不找地方躲一躲?」

我有些怪他不懂得照顧自己。

他卻拉住我的手,冰冷的寒意從我手腕傳到心底。

「姐,你說你不會拋下我的。」

我拉開他的手腕上的外套給他披上:「路上太堵了,我怎麼趕也來不及,該給你配個手機,下次就不用你苦等了。」

他這才緩和下來,將外套重新披在我上,拿過傘遮在我頭頂說:「我怕你找不到我,只好站在這里。」

我拍怕他的肩膀說:「下次就站在屋檐下,阿生這麼高,姐姐一下子就能看見!」

「嗯,好。」

我那時候就該意識到的,阿生過于依賴我。

可我太忙了,或者說,我明明注意到了還是縱容了這一切。

「姐,我們可以永遠住在這里嗎?」

阿生高二那年,在他生日的那天對著我問這個問題。

我點上蠟燭問他,「這是你的愿嗎?」

他立即反駁我說:「不是,我的愿是跟你永遠不分開。」

我將食指抵在邊說:「噓!說出來就不靈了。」

于是他乖乖閉上了眼睛重新許了一遍愿。

還要睜開眼固執地對我重復一遍。

「姐姐,我們永遠不分開。」

我拿起刀柄切開了那個甜膩膩的蛋糕說好。

我想,人生需要糖果,不管是膩得要命的蛋糕,還是阿生口中的永不分開。

我很需要這些,這能讓我暫時忘卻一切,接生活的不完

是我需要這些。

是我需要阿生。

5

上學的時候,跟駱言越走越近,是很理所應當的事

因為他上有一種很輕松的狀態,好像對所有的事都游刃有余一樣。

這種狀態吸引著我,向他一步步走近。

直到他問我,愿不愿意輕松一點生活卻被阿生撞見,我們之間發了最強烈的一次爭吵。

那是個周末,我接他回家。

剛剛關上門他就扔下書包質問我:「那個人是誰?」

我倒了杯水給他:「是我的學長,跟你提過的。」

「你沒跟我提過他喜歡你!」

我笑起來:「你怎麼連這也不高興?他是很優秀的人,很樂于助人,我一開始是不知道他喜歡我的。」

他打斷我問道:「你現在知道了準備怎麼辦?」

我嘆了口氣不準備惹高三生,避開這個話題說:「晚飯要吃什麼?我給你做好吃的?」

他卻不依,上前來拉住我說:「回答我的問題!」

「阿生!」我嘆口氣跟他強調,「我跟你保證,我不會拋下你,有男朋友了也不會。」

「你準備跟他在一起?」

「阿生,他是很好的人,你接

了之后就知道了,不要這麼抗拒好嗎?」

「不好!」他高聲說道。

「不好!」

我也不準備退步:「那你到底要怎麼樣!」

不過轉瞬,我眼前一片眩暈。

獨屬于阿生上的氣息包裹著我,「姐姐」,他輕聲我像是蠱

「他能永遠在你邊嗎?能永遠不拋下你嗎?我能!姐姐,我能。」

我慌地推開他腳步不住地往后退。

「阿生。」我只能他的名字,腦子慌得像是一團糨糊,做不出任何反應。

他看著我的慌張,腳步卻無比堅定地向我走來,一步一步。

「姐姐,只有我能,我已經長大了,等我上了大學,你就不用再這麼辛苦,我會照顧你,我們永遠不分開,你答應我的,記得嗎?」

我退到墻角,無路可退。

出長臂將我錮在一方天地里,我猛地發現只能躲在我懷里捂住耳朵才能睡著的孩子已經長得這麼大了。

已經是一個年的男孩子了。

他低下頭,鼻尖蹭在我的額角,氣息噴在耳畔。

「姐姐,看看我行嗎?別跟他談。」

我說不出話,只能不停地向外推著他,在我終于用盡全力掙開他跑向門邊的時候,只能聽見他得極低的聲音,沖破我的膛撞擊我的心臟。

他說:「姐姐,別丟下我。」

我有一瞬間邁不開步子,好像面前的不是一扇輕而易舉就能打開的門,而是我這麼多年也無法逃離的那間閣樓。

阿生窩在角落,在每一次我去拿吃的時候用力睜開眼睛跟我說:「姐姐,別丟下我。」

6

我能去哪里呢?

我還能去哪里呢?

我最終也沒有走出那間屋子,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阿生靠近我,將頭倚在我的背上,眼淚浸了我的衫。

我們一直流淚,好像我們就是這樣長大的。

小時候在被窩里害怕媽媽的瘋魔,年時在閣樓間害怕樓下的爭吵,長大了害怕永遠要面對的離別。

我們哭著長大,只能給彼此舐傷口。

我們誰也沒再提那天的事,就像那扇我無力打開的門一樣,這是我們之間無法承的錯誤。

我沒再見駱言,阿生也乖巧得不像話。

直到我媽找上門來,讓我們回家。

我不勝其擾,又怕影響阿生的學習,只好糊弄著說我們會回去。

可時間長了也不好說話起來,開始在我家門口蹲著,好像一定要將我和阿生抓回去一樣。

我只好跟著回了家,順便又跟阿生說了不必等我早點睡覺。

做了一大桌子菜,還化了個致的妝,拉著我坐在桌上開始給我爸打電話。

「嘟——嘟——嘟。」

長久的忙音還是輸給的執著,我爸暴躁的聲音還是從話筒那面傳過來。

「你到底要干什麼!」

「小愿今天回家啦,你要不要回來吃飯啊。」

「別再拿孩子綁架我了!你要是有病就去看病!」

「我沒病!我沒病!」我媽又激起來著。

「我沒病!有病的是你,你臟了,你在外面搞都不回家!」

我的太作痛,口有些窒息。

「是不是因為小愿不是你親生的,所以你不想見啊?」

我渾一震,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愣在原地。

「你說什麼?」

「你清醒點吧,別讓孩子知道這些!」我爸的聲音清楚地從對面傳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你說不介意我生育不了的問題!我把小愿帶回來的時候你也是高興的!陳生是不是你跟其他人生的?不然你為什麼對他更好?」

的聲音快要沖破天花板,我卻只想反駁說其實他們對我和阿生都是一樣的。

我們對他們來說一直是累贅,誰也不愿意多看一眼,誰也不愿意多照顧一下。

都是一樣的。

孩子不過是他們證明婚姻存在的一種手段,當婚姻不復存在,我們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我不想再聽他們的爭吵,我拎起包沖出門。

我只想找到阿生,我應該找到阿生。

推開門我就看見了拿著外套的阿生。

「姐,你怎麼一個人來?」

他溫地笑:「下次我一起來,不然我擔心。」

我猛地撲進他懷里:「阿生。」

「嗯。」

我攥他的角,心里有道聲音卻在說:「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阿生,你生日的時候,我送你個禮吧。」

「是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阿生,我想送你一場……永不分離。

7

后來……

我開心地等著不久后的阿生生日,在那一天,阿生就高中畢業了,他會徹底長大。

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我們沒有緣關系,我們是不是可以在一起。

在那之前,我媽搬進了我們的房子,因為在歷經艱難的兩年之后法院終于判他們的婚姻失效。

我爸迫不及待地將趕出了房子,可去。

我實在不能看著流浪,所以將接回了家。

我不再拒絕阿生的靠近,我們地依偎在一起,跟小時候一樣。

再后來,再后來呢?

再后來……

我媽站在我邊冷酷地說:「小愿,你喜歡阿生嗎?」

晝亮。

我只能聽著說:「你們是姐弟啊!」

「我們不是。」

我冷靜地反駁,要是只有這樣才能為我和阿生搏一條生路,我愿意試試。

「我是你帶回來的,阿生是我爸的孩子,我們沒有緣關系。」

殘忍地笑起來:「阿生是你爸的孩子,但你卻是我的孩子。

「你喜歡阿生?

「你不能喜歡阿生,他是你爸的孩子!我們是仇人,他就是仇人的孩子!」

我簡直被的邏輯震驚了:「你是不是瘋了,阿生是跟我一起長大的,你怎麼能這麼說他呢?」

「小愿,你清醒一點,男人沒有好東西的,男人沒有好東西的,他們都是想騙你,都不是真的,什麼啊都是假的。」

揮舞著手向我撲過來,我試圖鉗制住,慌之間倒了茶幾上的水果刀。

「小愿,小愿,你希媽媽去死嗎?」

猛地蹲下拿住那把刀抵在脖頸上問我。

「你希媽媽去死嗎?

「你怎麼能跟他在一起呢?」

我擺著手試圖讓冷靜下來:「媽,媽,我們……我們好商量行嗎?」

「你別這樣,別這樣。

「小愿,你是我的孩子啊,我們離開這里好不好?

「我們離開這里。」

我在心里盤算,如果阿生的志愿報在外省,我們就可以一起離開這里,到時候我們就一起走。

我媽看著我的眼神,從兜里拿出來一沓照片。

「小愿,媽媽也不想這樣,不想這樣,你不要我,不要我。」

手中的照片散落在地上,上面是我跟阿生接吻的照片,影都溫人影也爛漫,卻因為上面鮮紅的字跡生生破壞了

用紅筆寫著「luanlun!」兩個大字。

「小愿,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把這些寄到阿生將來的學校去,你能跟學校里的每個人都解釋一遍嗎?你能嗎?」

我不能,阿生想做醫生,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不應該有如此的污點。

我不能!

8

閉了閉眼,不想再去想過往的事,不過是狠絕的話語、破碎的心臟和通紅的眼角。

我們分離五年。

以此來換阿生安穩畢業。

「阿生……」我緩緩地蹲下來,捂住臉落下淚來。

「阿生,我很想你。」

但想念不能為見面的理由。

我們不能見。

「小愿?」駱言開始不停地出現在我面前在我眼前。

「要一起吃飯嗎?」他一如當年般溫文爾雅。

「不了,我今夜有事呢,駱總先回去吧。」

他被我拒絕了也不惱,只是笑著并肩跟我走在一起:「小愿,我們師兄妹一場,不用這麼客氣,你可以我阿言學長,或者……我駱哥也行。」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駱哥。」

「嗯,那我們下次再見。」

「早晚有一天,小愿能跟我一起吃飯是吧?」

我對著他擺手,目送著他出了電梯。

下次是多久以后呢?

我真的能跟他一起吃飯嗎?會有不記得阿生的那一天嗎?

我還沒想明白,就在電梯合上前的那一秒看見了想見的人。

「阿生……」

他冷眼看著我,放在電梯門上的手青筋暴起,話語不知道在口中滾了幾圈,開口的時候卻還是溫

「姐,你還是要丟下我,是嗎?」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下意識開始搖頭。

沒有,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想要丟下阿生,我也是想過的,跟阿生一起逃離這里,像是私奔。

可我不能說,阿生應該干干凈凈地穿上那白大褂,為救死扶傷的醫生。

「如果這扇門關上,我多久之后才能見到你?在你跟他的婚禮上嗎?」

我怯懦地轉過頭,不想看他的眼神。

「陳愿,如果你跟他結婚,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他聲音

很低,帶著千斤重量砸向我。

「阿生,我們不見,也可以過得很好,不是嗎?」我試圖勸他,好好生活。

「你離開我,過得很好,是嗎?」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從遙遠的異國度傳來。

我狠狠心點點頭:「是!」

他退了一步站在門外,看著電梯門合上。

在最后一隙被關閉之前,他突然勾起角說:「姐,你答應過我,我們永遠在一起,這次是你食言。」

我心里難得地慌,想要去摁電梯的開門鍵卻因為抖怎麼也按不住。

門沒有開,我沒有見到阿生。

我怎麼也聯系不上他,我想,要是從此以后他能忘掉這段關系,忘掉我們之間的,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我站在家門口想,緣是羈絆,我沒辦法扔下我媽,就像說的,畢竟是我媽。

又一次將刀柄抵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我再次退讓出我的底線,開始跟駱言約會。

「小愿,你有心事?」駱言是個很浪漫的人,他將牛排切好放在我前輕聲問。

「駱哥,我……我有話想跟你說。」如果不能做個好的人,我應該做個坦誠的人。

10.

「駱哥,我們就到此為止好嗎?」

駱言將車停在我家樓下,許久都沒有說話。

車里一片寂靜,我們沉浸于黑暗,試圖用黑暗驅散心中霾。

「小愿,如果……如果你已經不想回頭看了的話,我們試一試行嗎?」

我驚訝地轉過頭:「駱哥……」

「我已經不年輕了小愿,我真的很喜歡你,不管是當年在校園里努力的你,還是在公司里斗的你,我都覺得很優秀。

「小愿,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出深淵。」

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出深淵。

「駱哥……我……」

「你可以好好想一想再跟我說,很難割斷,不管是對你母親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阿生,小愿,如果你想要為阿生拼一次的話……」

「駱哥,我不想,我們的人生試錯的機會太,我不想拿阿生的未來去拼,阿生……應該要有很好的未來。

「駱哥,謝謝你。」

我接了駱言的提議,試著跟他好好相,他是個很好的人,風趣幽默有很

上有著我永遠也得不到的輕松,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很輕松,無比輕松。

我開始幻想,我真的可以跟他一起走未來的人生路。

半年后,駱言的祖父病重,唯一的希就是看著駱言結婚。

同月,我們領證。

與此同時我開始不停地做噩夢,夢里我總是回到那間小閣樓,看到一雙漉漉的眼睛,他問我:「姐姐,你要丟下我嗎?」

偶爾也會回到電梯間,看見門中一雙悲傷的眸子,他說:「是你食言。」

是我食言,是我食言。

所以當駱言對我出手說這是他補給我的求婚現場時我沒有出手。

眼前揮之不去的還是那雙眸子,那雙悲傷的眸子,他一直在說:「是你食言,是你食言。」

我想去找他,我抵抗住心頭突如其來的抖對駱言說:「駱哥,對不起,我要……我要去找他,我得去找他,去找他。」

他扶起我溫聲說:「好的,好的,我們去找他,小愿,別著急,別著急。

「我們去找他。」

心頭的不安越發嚴重,我幾乎站不穩,眼淚不控制地從我眼睛里留下來。

一路上我重復撥打他的電話,長久的忙音之后提示我:「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我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厭惡這個聲音,我更想聽見他接起電話,哪怕惡語相向,哪怕說我食言,也不要不理我。

不要……不要離開我。

11.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終于停在了一個酒店門前,鬼使神差的,我回頭看了一眼。

天邊朝緩緩升起,像是希照亮大地。

天邊一片紅。

我腳步不停,直直撲向目的地,10 小時之前他在這里辦理了住。

電梯不斷上升的間隙,我的腦海中全是他的話。

「姐姐,我們永遠不分開。」

「姐姐,你要丟下我嗎?」

「姐姐,是你食言。」

我幾乎得站不住,門后面是什麼景象,我想都不敢想。

「砰!」一聲,門打開的瞬間我生生頓住了腳步。

浴室里的水流嘩嘩作響,我的腳邊留著的水。

「小愿!」我眼前一黑,生生向后倒去,心中勉力維持著清明,握住了駱言的手。

「駱哥……駱哥,我得見見他,我得見見他。」

「快救護車!」他安頓其他的人來了救護車,就扶著我的手往里

走。

浴室里熱氣蒸騰,越往前走,水的越深,我都不知道人的可以這樣多,可以將一個年人的軀完整放下。

覺到空氣開始變得稀薄,口開始刺痛。

阿生安詳地躺在浴缸中,邊放著一張被防水好好封存著的信。

發現我的人,非常抱歉,我可能已經面目全非。

麻煩你聯系我的家人,陳愿。

這封信是我寫給的,辛苦您幫我轉,這是一個已死之人的愿。

我看著眼前這幾行字,終于支撐不住自己的

閉上眼睛之前只有駱言的呼喚在我耳旁:「小愿!」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一片雪白。

「小愿,你醒了?」駱言坐在我邊,眼里都是紅

我僵地轉向他問:「駱哥,阿生呢?」

他移開目問我:「想喝點水嗎小愿?」

我固執地又問了一遍:「阿生呢?」

他嘆了口氣將那封信遞給我,「小愿,等你好一點,我們可以去送送他。」

他起離開房間,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抖著手打開了那封信。

「姐姐,我是阿生。」

我的眼淚開始滴落,打了那張薄薄的紙。

「姐姐,我很想你,去見你,發現你要結婚了,沒關系,真的,雖然是你先食言,但我并不怪你,我們是姐弟嘛,我知道的,就算不是他也會是別人。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見你的念頭,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跟你在一起的心,我們從來都是在一起的啊,你不記得了,我還記得。

「你說你不會拋下我,你看,你還是食言。陳愿,我真的很你,我寧愿不要這狗屁未來也想跟你在一起,你為什麼總是懷疑我?為什麼總是相信其他人卻不肯相信我?

「我想恨你,但我沒辦法恨你,恨自己都比恨你更容易一點。

「姐姐,別害怕,我先去天上保佑你,下輩子,我們不做姐弟。

「你別害怕我,行嗎?

「姐姐,我可以來你夢里嗎?」

最下面一行被水浸了,我仔細分辨。

「算了,估計你不想見我。

「我不去了,你好好生活。」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駱言站在門口逆著看我。

「小愿,要去看看他嗎?」

我麻木地跟在他后,麻木地去看了阿生,麻木地回到了房間。

我看著窗外,是天邊最后一抹晚霞。

「小愿。」

「駱哥,」我看向他的眼睛,「我甚至……都沒跟他說,我們不是親姐弟,我們可以在一起的,我們可以的。」

駱言捂住我的眼睛輕聲說:「小愿,睡一會兒吧行嗎?睡一下。」

我不想他擔心我,所以閉上了眼睛,睡了一會兒。

夢里我又回到了小時候,捂住阿生的耳朵,他抬起眼睛來看著我做口型問:「姐姐,媽媽會沖進來嗎?」

我笑著跟他說:「姐姐保護你。」

他往我的懷里鉆了鉆說:「姐姐,媽媽是大壞蛋。」

我說什麼來著,哦,我說:「嗯!」

要保護誰?要提防誰?

保護的人在哪里?提防的人在哪里?

保護的人在地獄,提防的人在邊,這就是我說的會保護你。

這就是我說過的,會保護他。

12

時間的車向前轉,阿生長大了,我們還是子躲在閣樓。

阿生上我的胳膊說:「姐姐,我只有你了。」

我們都是沒家的孩子,我們只有彼此。

我怎麼忘了呢?

怎麼忘了呢?

再往后一點,他站在我眼前問我:「姐姐,你離開我,過得好嗎?」

我好嗎?

夜夜失眠,夜夜夢魘,夜夜輾轉,我怎麼說的呢?

「我過得好。

「我們離開彼此也可以過得好。」

怎麼會呢?明明從離開的那一秒鐘開始空氣都變得稀薄。

我怎麼說出了這種話呢?

為什麼呢?

「姐姐,我走了。」

他背著站在我眼前,我看不清他面容。

只能聽到他說:「姐姐,我不會再來了,你好好生活。」

我的世界坍塌。

「小愿?」

「駱哥……」

「嗯,你做噩夢了,一直在出汗。」

我突然有點想笑,原來回憶過去,是一場噩夢。

在這場噩夢里,最亮的部分,就是在阿生邊的時候。

我做了什麼呢?推開了誰呢?失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我轉向駱言:「對不起,駱哥。」

他手一頓,語氣輕快地說:

「小愿,別這麼說。」

「要是沒有遇見我,你本不用承擔這些,不用……不用承這麼多痛苦。」

承擔別人的痛苦是一件很疲憊的事,我真的心疼駱言。

「駱哥,我好累。」

「小愿……」

「我真的好累,我為誰活著呢?又為誰努力呢?我還能好嗎?」

「當然能,小愿!肯定能。」

「322 床家屬來一下。」有護士在門外

「來了!」駱言放下手中的東西往門外走,他說:「小愿,我們回來再說。」

我笑著送他離開,我想,我真的抱歉。

我總是抱歉。

對阿生也抱歉,對駱言也抱歉。

我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呢?我早就聽不見了,我的腦海中重復著的,只有那一句。

「姐姐,我不會再來了。」

要去哪里呢阿生?

能不能……帶我一起走?

帶我一起走。

從高空墜落的那一刻,我想,如果再有來生,一定一定一定,要握阿生的手。

我再也不會弄丟他。

我們永不分離。

阿生,我來送你。

送你一份遲到的生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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