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滿》第 20 節 赤腳追風

我和我娘同時和離了。

我踹了舉世無雙、陌上人如玉的夫君,李世景。

踹了傲慢偏見、眼瞎心盲的我爹,裴緘。

我娘仰天長笑:「癟犢子玩意,老娘終于不用侍候他了,得勁。」

「閨,娘帶你吃香喝辣的。」

「娘,我們買下沈府和李府吧,別的地方我住不慣。」

和我會心一笑。

1

我娘是大鄴首富,真首富。

但沒人知道。

每日就笑笑,京城里的人都說我娘是個蠢貨,管不住我爹的人。

轉頭,那人家就被曝出了驚天丑聞。

他家的大公子是二爺的馬夫生的。

我問我娘:「那大公子好可憐……」

笑瞇瞇地說:「那個大公子欺負丫鬟,弄大了別人的肚子不負責,還人跳了井。」

「超超,這種人可憐嗎?」

我搖了搖頭,小小的我,明辨是非。

等再大一些,娘還告訴我:「走別人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

「千萬別自己鉆牛角尖,多譴責別人,懲罰自己。」

我捧著小小的臉:「那爹爹呢?」

沉默了很久,我的頭。

「你爹充其量就是個玩意,娘不在乎他。不過他是你爹,他對你好,你就對他好。」

「他要是對你不好,這個爹不要也罷。」

「超超,你可記住了?」

嗯,小小的我記得很清楚。

2

我娘以前很我爹的,可自從表姑姑寡喪之后來到我府上暫居,我娘就不了。

不再等他吃飯,也不給他,也不會噓寒問暖。

告訴我:「世界上男人分兩種,一種好男人,一種壞男人。」

「你說你爹是第幾種?」

我選了壞男人,地點點頭。

等到我十歲的時候,我爹搞大了表姑的肚子。

他指著我娘罵:「還不是怪你肚子不爭氣,你肚子但凡爭氣,給我生個兒子,我至于去找別的人嗎?」

「絮風,你都不知道,我近幾年日日做夢,我娘要從棺材板跳出來揍我呢,說我斷了裴家的香火。」

我翻了個白眼,演練著我娘寫給我的算數表。

我娘還是淡然一笑。

「無事,納進來吧。」

從此,我爹再也沒進我娘的屋,我也添了個不像我爹的弟弟。

我問娘:「這個弟弟,不像我就算了,怎麼也不像爹呢?」

我娘說:「你爹那個鱉孫生不出兒子的,我早就給他下了斷子絕孫的藥。」

我震驚得可以塞下一顆蛋。

「你爹第一次和搞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下了藥。」

「生兒子,沒門,我讓他天天當老黃瓜。」

可我爹真的不老,甚至堪稱京城的風采人,當年的探花郎也不是白封的。

可我娘說,他當年干凈的時候像朵桃花等摘。

現在不干凈了,所以就是老黃瓜了。

瞪了我一眼。

「拒絕反駁。」

3

我十三歲的時候,我爹給我選了一門親事。

我娘不同意。

他就去求了圣旨,打得我娘一個措手不及。

面對我娘,他總是一反骨,看似拿,實則在我娘眼里,早就不是個東西了。

那也是我娘第一次朝我爹產生了恨意。

咬牙切齒地說:「這個封建社會,皇權至上的狗屁混賬玩意。」

我趕捂上,看著懵懂的弟弟躲在門口睜著大眼,流著口水。

「娘,小心隔墻有耳。」

拉著我的手,默不作聲地回了院子。

十五歲,我嫁給了隔壁的李家,當朝新貴,皇后的親弟弟,李世景。

婚前,我娘給了我避火圖。

手接過,忽然松手,掉在了地上。

「超超,這個男人,你,你們就同房,不,不要勉強自己。」

「誰都不能委屈自己。」

「記住了?」

我乖巧地點了點頭。

房當晚,李世景掀開了我的蓋頭之后,溫和地吩咐下人端來了吃食。

紅燭映著他的臉,我吃了整整一碗飯。

我娘說過,我什麼都好,就看臉吃飯傳了不好。

說要守住自己的心,越是長得好看的男人越不是個東西。

長得丑的就別提了。

李世景好像不同,他擔憂我害怕,房之夜沒我,而是在第二天起床時割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下了證明我子干凈的

我娘興許錯了。

我如是想。

4

三天回門之日,李世景早早請了朝假陪我回門,雖不過百米距離,他卻拿出了足夠的誠意。

陪著我步行到裴府,街上行人無不羨慕。

我側過頭看著,滿意地點了點頭。

直到他停下了腳步。

前跪了一個面蒼白的子,戴著面巾,看不清模樣。

「夫人,這位姑娘好像力不支,不如,先帶去裴府。」

「佛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他心腸怪好的,我略過多疑的心思,著人摻著那姑娘進了裴府。

一陣涼風吹來。

面巾被掀起飄到了我的手上。

那是我第一次這麼漂亮的人,秦時月。

我娘看我撿了個人回家,對著我豎了個大拇指:「人就是要幫人,我們不搞雌競,我們要惺惺相惜。」

「嘖,這人長得真漂亮。」

好吧……我們母的事總是沒有抗拒力的。

我忍了一會,還是沒忍住。

告訴了我娘這是李世景撿的,立馬黑了臉:「得了,咱母一樣的命,找不到好男人。」

「娘,你盼著我好一點,行不行?」

「他就是太善良了。」

我娘不聽我的,當著李世景的面拍了板:「這個秦時月就留在裴家吧。」

我笑著拉了下他的手,他僵了很久才反應過來。

很不巧,李世景,你連裝一下都沒演好,虧我還在我娘面前夸你。

我娘手朝我要錢。

「一萬兩,裴超超,姜還是老的辣,你服不服?!」

我賭輸了,輸了堅持說李世景是個好男人。

我呸!

5

半月后。

「娘,我想和離了。」

「超超,你當真?」

我點了點頭。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我查過了,這個秦時月和李世景早就有了首尾。」

「礙于是在藝館里的良,才出此下策。」

「可是娘,本朝好像只有休妻,沒有和離。」

我娘坐直了子。

「怎麼沒有,我們不就是第一個嗎?」

「我們?」

點了點頭。

「這爛玩意,早該踢出局了。」

我娘和我一起擬了份和離書,直接送進了皇宮,給到了長公主。

不出一天。

全京城都知道了我們母同一天和離的事跡。

我爹裴緘指著我娘說家門不幸。

李世景蹙眉問我緣由。

我只顧收拾自己的嫁妝,大搖大擺地回到裴府。

我爹猛然看著我,再次摔倒在太師椅里,怒吼著家門不幸。

這才哪到哪呀,后面才夠你們喝一壺的……

我娘還說過:「能手,絕不吵吵。」

我看著我娘勾起了角,一把舉起旁邊的太師椅向裴緘砸了過去。

「閉吧,這麼多年給你臉了?」

「家門不幸,我程絮風嫁給你才是家門不幸。」

「老爺當慣了,想當孫子是吧?你今天給我爬吧。」

「我讓你多。」

我娘突然下鞋子,拽下子,塞進了我爹的里。

「這麼臭的,不堵上,我難。」

娘用絕對的武力值把我爹打到趴下,一邊還騰出告訴我:「打你最討厭的人時千萬不要假手于人,因為那不爽,很不爽。」

李世景趕過來的時候,我正在旁邊為我娘助威。

他皺著好看的眉頭,越過我,執起了站在旁邊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的秦時月,故作深地說:「時月,我來晚了。」

嘔!

他又瀟灑地轉,用厭惡的神施舍我:「裴超超,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收回和離書,你依舊是我的夫人。」

「你不要害我名譽掃地,一個良而已,值當你鬧得滿城風雨嗎?」

我看著他直發冷笑:「李世景,你配不上我,和離是我給你最后的面。」

「總不至于,你想要休夫書。」

我考慮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我為他著想,他反倒被我噎得夠嗆,當著我的面故意把秦時月摟進懷里,好刺激我。

真是弱智、稚、蠢貨、二百五、三百六!

我無語天。

秦時月忽然一把推開了李世景,大吼:「你閉!」

「你也知道我是良?」

「可你我跪在你陪夫人的回門之路時,你說你姐姐是皇后,你的名聲尤為重要,你們李家世代是君子。」

「所以你出了這個餿主意,拿上萬兩買下我的契,再提醒我,你救我于火海之中。」

「李世景,我的確要

謝你』。」

「可我不愿,不愿被你這個偽君子拿來當消遣的玩。」

我娘站在旁邊,拍掌好。

「秦時月,你的賣契還在我手上,你發什麼瘋?」

李世景終于出不為人知的一面,和我那爹倒真的有點像。

長的都是好模樣,奈何心很臟,又當又立,要名聲,要人。

我娘說這「男婊」立牌坊,見風就倒。

我娘聽得差不多了,撣了下沒有灰塵的擺。

笑意張揚:「賣契?李世景,你說的是我手中的這張薄紙嗎?」

「一個輕飄飄的薄紙好的一生,真好大一張臉。」

「程絮風,你瘋了,這是皇后之弟,國舅,你要發瘋別在我裴家發,我還想長命百歲呢。」

我爹嚇死了,覷著李世景給我娘說狠話。

綿綿的,沒什麼骨氣。

我娘說了:「我給你爹面子的時候,我是覺得他還是個人。哪天不給面子了,這個裴姓我就給你改了。」

我娘廢話極

直接發號施令,百來人立馬沖進了裴府,上到大件老床,小到花花草草,一針一線,全搬了空。

連下人都統一安排好,排著隊伍等待出發。

裴緘大喊:「程絮風,這是我裴府,你敢把我裴府搬空?欺人太甚。」

裴緘大約不知道,有我娘在的地方,裴府富貴吉祥。

沒我娘在的時候,裴府就是個三進空架子。

娘拍著手笑著和我說:「超超,這三進破院子住得太憋屈了,娘給你準備了超級大的院子。」

「比裴府還大。」

毫不理會呆呆站在那里的兩個男人。

左右牽起我和秦時月的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裴府,丟掉了侍郎夫人的稱號,做回了程家娘子絮風。

給我改姓,程超超。

還收養了秦時月為義

我帶著疑問并苦惱地問,「我就嫁人半個月,你怎麼就有了更漂亮的兒?」

對著我的額頭打了個暴栗。

腦袋清醒著呢……」

「我告訴,相信男人,還不如相信母豬。」

「為什麼相信母豬?」

「你覺得母豬會上樹嗎?」

我搖搖頭。

「所以呀,干嗎寄希于男人?顛沛流離到京城,不是做他人的籠中雀,亦不是做誰的菟花。」

呀,想做天上的飛鳥。」

6

安頓三天,我娘挽起了長發,換上了簡練的裳,帶著我和秦時月去到了長公主府。

們一見如故。

我一直好奇我娘說有個有錢有勢的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

沒想到來頭這麼大。

秦時月久沒有在外行走,腳地跟在我后。

我回握的手,安道:「你看見剛剛那個出去的將軍了嗎,威風吧?」

點點頭,一臉向往地看著那個將軍離去的背影,久久回不過神。

長公主和我娘聊得正歡。

秦時月突然跪在地上:「程阿母,我想參軍。」

我驚得去看長公主的臉,替秦時月了一把汗。

長公主的威釋放,我下意識地低著頭,豎著耳朵聽問:「哦?為什麼?」

我娘左右看看,勾起,老神在在地端起不燙的茶杯,裝模作樣地吹了口涼風。

此時的寂靜終將震耳聾。

秦時月鏗鏘有力地說:「我要保護戰火下無家可歸的百姓。我要保護還沒有見識過大好山河就不得不死去的孩。我還要保護,千千萬萬個像我這樣的姊妹,不得不淪落風塵,靠男人過著沒有尊嚴的下半生。」

我噌地站直了子,肅然起敬。

我聽娘說過,原本秦時月是邊關小鎮的良家姑娘,一朝城破,敵軍襲。

城破家亡,年的弟弟被一柄長槍死在母親的懷里。

,被拉去了臨時安在城的營地里做軍,供敵軍日日迫。

是長公主帶著軍隊解救了們。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輾轉被賣到了京城,到了李世景。

原以為是被救離苦海,何曾想是進了另一個狼窩。

而今天,終于能站出來,想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將軍。

說:「我不怕苦,不怕累,我怕沒有機會。」

世間對子的束縛由來已久。

秦時月留在了長公主府。

我仔細看著長得不勝收的臉,一幕幕看下來。

站在門口,迎著夕,笑著和我說:「程超超,加油。」

舉起不符合作,真的是酷極了。

7

回到府中,我娘邀我來院中賞月。

指著月亮說:「我不許我指月亮,說指了會割耳朵。」

「可在這里,我指過很多次,一次都沒有被割過。」

我聽不懂,但大約猜出,我娘想家人了。

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來到這里時,我原娘已經嫁給了裴緘,并且懷了孕。

靠著現代的知識,積攢著不的銀錢,暗地里開了一間又一間的鋪子,形首富。

說:「錢是俗,是君子口中的銅臭。」

「可是超超,沒有錢寸步難行,這是在任何地方乃至任何世界都亙古不變的定律。」

「可錢呢,還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靠自己賺的才是自己的。」

「靠男人打賞,總有一天,靠山山會倒。一定要靠自己,并掌握一切有利于自己生存下來的實力。」

「超超,你可懂?」

追加一句:「財亦不可外,防人之心要謹記。」

在說這話的時候,我學防說可以強,也可保護自己在必要時出其不意地逃命。

我野外生存,將我丟到山里宿。

教了我很多。

把裴緘給我準備的訓丟在火盆里燃燒。

告訴我「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都是狗屁。

「超超,這種書不看也罷。」

「來,再把今年的賬好好盤一下。」

自從教會了我用的算盤賬,我儼然最得力的賬房。

說付我年薪百萬。

我信的鬼,都花到給長公主建的報網去了。

娘說我是的債主,不虧。

所以是首富,我是首負。

裴緘又跑來找我娘,帶著他兒子,在大門口指責我娘生不出兒子,以犯七出之名來送正式休書。

他不承認和離,他說他只有休妻。

我娘二話不說,當著所有圍觀群眾,問他們:「你們覺得他們父子像嗎?」

「我看一點都不像。」

笑得大方,一步一步地站定在裴緘面前。

反手就是一掌,打得他措手不及。

「和離是我說了算。」

「你裴緘,沒資格。」

我娘問我:「超超,男人犯賤的時候,你知道怎麼做嗎?」

口而出:「手別口?」

搖搖頭,慢條斯理地拿出帕子,細細地過手指,扔到了我爹的上。

「讓他敗名裂,死無葬之地,永不翻。」

「超超,你記住,但凡侵害到你利益的人,你就要回擊。」

「可是娘,如果是爹呢?」

「就算是我,你親娘,要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或者傷害你的事,你亦可反擊我。」

我點點頭,牢牢記在心中。

裴緘又被打蒙了,捂著臉半天蹦出兩個字來。

「潑婦。」

可他聲音極小,小到我漸漸聽不見。

以前那個弱小的我求抱抱,求他關注時不得不把訓、則倒背如流,只為他拍拍我的頭,冷漠地夸贊一句:「不錯,子當如此。」

「李家夫人才是你該學的準則。」

「你是裴家嫡,代表我裴家的臉面。」

他的形象被自己塑造得越發高大,可我卻覺得,他都是扯犢子。

我娘說了,一個人用自己的行為準則或者用別人的行為準則批判你的時候,這不是道理。

這是偏見,左右你,錮你,剝削你。

「超超,你覺得這種人,你要聽嗎?」

我不要!

8

我娘當場穿裴鈞的份,喜當爹的裴緘傻愣愣地我娘給他再生一個。

「你害我沒了兒子,你必須還我一個。」

簡直荒謬。

連圍觀群眾都發出了「吁」聲。

裴緘的臉真的綠了黃瓜,我忍著笑意,給足了面子。

我娘非補一刀:「裴緘,你生不出兒子的。」

「因為你不行。」

周圍發出的哄笑。

我娘說,超超,這敗名裂。

裴緘被人奚落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裴府,聽說和表姑姑對罵時,不小心跌個傻子,死于離程府不遠的巷尾。

我娘說,這死無葬之地。

當然,這是后話,也是他的結局。

此時,程府門外漸漸聚集了更多人。

幾百雙眼睛看著我娘。

有沉默的譴責,有躲在角落里的贊賞。

最為突出的是李家夫人,看著裝們應該是禮佛歸來路過。

旁站著幾個打扮樸素、神睥睨著我們的貴婦:「此等敗壞門風的人,在我們李家,早早就該捆進豬籠沉塘示眾。」

「和離都要鬧得沸沸揚揚,沒有恥。」

兒才婚半個月,就唆使和離,莫不是失心瘋了吧?」

男人的戲謔赤的,人是麻木的、嫉妒的、于見人的。

原來這就是娘說的,人抨擊起人才是刀子。

這種刀不見,不見骨。

娘昂起頭,握我的手。

「超超,那些陌生眼睛會傷人,你會怕嗎?」

「娘,我不怕。」

「開弓沒有回頭箭。」

「你想不想在有生之年,看看娘的那個時代?」

8

我突然看到了我娘上燃起了一種作力量的火焰。

說:「娘想做很多很多事,可娘一個人不夠,程超超,我邀請你加我的戰隊。」

「你愿意嗎?」

要革命。

我問這是什麼。

說是新時代,是崛起。

「可能會失敗,超超,你怕嗎?」

我搖搖頭,覺得不怕。

娘說,長公主十三歲起在戰場拼搏,提高子地位。

如今依然孑然一,為百姓守住國門,保國泰民安。

「而我,要在思想上滲,要讓姊妹自己站起來。」

「掙破牢籠,赤腳追風。」

在京城里建了一個書堂,名

編纂的子「三不四要」原則。

一、不準依附男人。

二、不準厭

三、不準退

一、要學會拒絕,勇敢說不!

二、要同胞,更自己。

三、要經濟獨立,人格自主。

四、要閱己、越己、悅己。

書寫楷在書堂中央。

剛開始,有些好事的娘子過來,指著問我,這是什麼字。

我一遍遍地念,們臉上的一寸寸暗了下去,慌不擇路地掩面逃跑。

們說我娘不守婦道,不遵從規訓拋頭面。

們一邊用袖子遮擋手上的淤青,一邊說我娘要害死們。

們跑得比兔子還快,可當們男人打們,侮辱們沒有生兒子的時候,們腳灌上了鉛,們一步都跑不

「超超,要改變一個既定事實,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來。」

漸漸地,京城里開始流傳我娘的蜚語。

們說我娘瘋了,先是唆使兒和離,現在居然想引人犯罪。

娘不懼流言蜚語。

篤定地背著雙手看向書堂大門。

笑容逐漸擴大。

「來了。」

我順著的目轉過

我也沒想到,第一個正式踏的地方,居然是,擁有三座貞節牌坊李家的大夫人。

「陸家婉容,幸會。」

聽到我娘的名字,眼睜得極大,許久不見日而蒼白的臉頰,漸漸泛起紅暈。

我娘說,值得擁有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冠上李家夫姓。

雖一縞素,骨子里的儀態迫使忍下了心中的酸

環顧四周。

看著「三不四要」原則,,一炷香過去,仍然在反復看著。

背上的枷鎖不是無形的,是實實在在的。

孑然一徒步走到這里。

腳上的鞋掉了一只,滲出跡斑斑。

「程絮風,我想穿裳。」

「我想讀書、寫字、開鋪子。」

「我想……做我自己。」

陸婉容十五歲做了門寡,在這個時代,父權

們不得不遵從盲婚啞嫁。

被迫穿了十五年的喪服,日日在佛堂前誦經祈福。

花一樣的年紀活得像個老嫗,不得自由。

京城對的夸贊猶如棒槌,的未來一眼看到頭,每天被持續不斷地敲進土里,化為白骨才能解

慶幸,還有更多的十五年。

我娘說,這第一仗,「婦解放運」。

從陸婉容開始,我們要帶著姊妹們沖破封建糟粕,爭取婚姻自由,推倒貞節牌坊,還要走出家門,做自己想做的事。

9

娘雷厲風行,開始在正街上,發布子招聘信息。

然而每天都是石沉大海。

更離譜的是京中有名的大儒,他現書堂,帶著他的學子席地而坐,開辯論會。

子拋頭面,不統。」

「不三從四德,下賤!」

「追求婚姻自由,癡心妄想。」

……

全城的學子

陸陸續續地奔走相告,越來越多的人,之乎者也,曉之以理、之以地「勸解」著我娘。

可惜。

我娘從不會被人擺布。

一一看過去,笑得張狂。

「可閉吧!老不死的。」

「你們這些不是人生的?你們是茅坑撿的嗎?」

「生下你們這群玩意,人真是遭大罪了,十月辛苦懷胎,還要賢惠給你納妾找通房,咋不把你們憋死在肚子里好了?」

「生出來丟人現眼!」

「一群顯眼包。」

「人模狗樣。」

我娘說,當對方人多勢眾的時候,能用錢解決的絕不廢話。

我娘可是有很多錢的。

人搬來了銀錢:「孩子們,別圍著了,你娘你們回去吃飯了。」

「凡是愿意離開我書堂的人,到這里來登記,領驚喜紅包。」

全場雀無聲,無一人作。

我娘來了府里的廚師,當場做烤全羊。

說,我饞死他們。

「超超,你知道什麼能使人瘋狂嗎?」

「是無聲的。」

「是他們貧瘠的思想,站在人肩膀上的矮小巨人。」

香味濃香四溢,有一人前來領錢走人,他的服漿洗得泛白。

他囁著,忽然振臂高揮。

「自我父親過世后,我娘一人拉扯我長大,日日盼著我出人頭地。」

「我在干什麼?!我在和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抨擊生我養我的人。」

「我無恥。」

他連扇了自己十掌,拔就跑:「程娘子,我要回家吃飯了。」

他說他寧為玉。

我娘欣地笑了笑。

「孺子可教。」

看著依舊不的那些人,娘直接丟給了我一個令牌。

「既然,的不吃,那就來的。」

「調二千人過來。」

「讓他們看看,拿刀拿槍英姿颯爽的人有多酷。」

馬蹄聲響徹大街。

一群戎裝的子列隊迎面而來。

們朝氣蓬,自信滿滿。

手上的長槍在下發出銀

「給我圍死他們,一個都不許放走,他們要坐,就坐滿七天。」

「當然,現在還想改主意的,必須來我這里領錢走人。」

娘的聲音不大,卻聽得清清楚楚。

娘說,用錢辱的是他們的自尊,用武力打的是他們直的脊背。

他們一日日地死不改,就要一日日地提醒他們,他們是喝誰的長大的。

學子們囂:「程絮風,我等是未來國之棟梁,豈是你想困就能困的?」

「你視國法何在?」

領隊的將軍拱手向我娘行禮,轉朗聲告示:「我們乃長公主建立的娘子軍,只聽長公主號令。」

「如有意見,等長公主歸京,你們皆可上告。」

話鋒一轉:「但今日!你們得聽程娘子的。」

「眾將聽令,給我看死他們。」

呵。

莫說七日,僅僅兩日就投降了一大半,大儒更是暈了過去。

他求我娘:「程娘子,我娘喊我回家吃飯,我可以回去了嗎?」

「可。」

10

然而一波剛平,一波又起。

李氏帶著德高重的族佬來到書堂,二話不說,直接指揮人把陸婉容塞進了豬籠游街。

他們緒激昂,列數陸婉容三宗罪。

「罪一,不守婦道,拋頭面。」

「罪二,私自走出家廟,無視家規。」

「罪三,與歪門邪道同流合污,敗壞家風。」

臨走前,還破壞了書堂的一切。

尤其是我娘親手所撰的書籍被銷毀得一干二凈。

得知消息時,我娘帶著我正在南山演練娘子軍,而他們已游完街回到了李氏宗祠。

我娘很平靜。

眼里滾著風暴。

出剛取回來的佩劍,食指劃過開刃,一跡滴落。

看著紅,擲地有聲地說:「超超,娘想殺人了。」

我的無聲回應,即是支持。

飛馳的背影令我永生難忘,沒有華服,沒有金堆玉砌的飾品,卻無比拔,無遜于兒郎。

我們在寅時趕到李氏宗祠。

他們正在舉行批判。

「放屁,我一未通,二未盜,我憑什麼要認罪?」

「你們李家才罪該當誅!」

迫我們守寡,得來百年名聲。」

們生兒子,淹死無辜嬰。」

們三從四德,卑躬屈膝。」

「你們這些喝我們

爛蟲。」

「我陸婉容憑什麼要為你們的罪而死?」

「今日,天王老子來了,我的命也不準取!」

陸婉容話音未落,娘眼可見地松弛了

抬頭看著矗立在前,老得斑駁的三座牌坊。

「臭老太太的裹腳布,千年如一日的臭氣熏天。」

「哼,一塊破石頭,裝什麼榮耀?」

「超超,大鄴如今有多座貞節牌坊?」

「二百六十七座。」

我娘嫌惡的語氣漸漸沒了,低喃道:「葬送了二百六十七條鮮活的命。」

……

「今天,先從這三座開始。」

「夷平它。」

我發了信號彈,跟著娘進去。

陸婉容渾臟污,頭上頂滿了爛葉子、

的眼神很亮。

看著我們的到來,傻笑:「程絮風,你來了。」

我娘點頭:「不只我。」

11

我側過,讓看清楚我后的人。

這次來了五千娘子軍。

李氏族長指著我們問:「你們想造反嗎?」

我娘譏諷:「造反?」

「原來,大鄴姓李嗎?我怎麼不知道?」

「還是說,因為你們李家出的皇后,所以把大鄴都姓李了嗎?!」

那個老頭氣急敗壞地大:「程絮風,你污蔑。」

「污蔑?這兩個字你會寫嗎?」

「污蔑你們殘害,污蔑你們嬰,還是說,污蔑你們強闖民宅,擄我家人?」

「到底是什麼讓你們認為我程絮風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計較?」

娘揚起手,一聲令下。

三座牌坊在薄霧籠罩,晨熹微之時轟然倒塌。

陸婉容朝李氏吶喊:「你們看清楚,你們要不要走出去,要不要……去看看更彩的人間?」

全場死寂。

男人驚懼,人握了拳頭。

首先的是李氏三叔母,一個將近五十歲的阿婆。

巍巍地站了起來,又跌倒,再站起,繼續跌倒。

「阿婆,腳疼嗎?」

我娘潤了眼眶,忙接住了

用模糊的雙眼虛虛看著我們,緩緩吐出:「疼。」

「姑娘,你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

「他們從不會問。」

「這三寸金蓮。」

「你說這個金蓮好看嗎?」

「不好看,對吧。」

「我也覺得。」

癟著,嗚咽著:「姑娘,你要是早來四十年就好了。」

「我就不會疼了,我敢反抗了。」

渾濁的雙目掉出晶瑩剔的淚,順著落。

仄的佛堂誦經了二十年,可耳朵很靈。

「我老婆子活夠了,死了就是一抔黃土,我管他后代有沒有香火,有沒有人祭奠。」

「上天或地獄,我都要闖。」

我娘說:「阿婆,我攙著你去外面看看吧。」

「我來時看到門口的棗子樹結果了,您用拐杖打幾個給我們吃。」

「棗樹上爬滿了刺,可果子看起來實在味。」

娘說,玫瑰也長刺,可很多人怕摘它,只敢欣賞。

人們總是在摘它的時候會擔憂被它的荊棘刺傷。

我們總是會注意麗的生命而忽略堅韌的靈魂。

你看棗樹上結滿了果子,人為了口腹之,依舊愿意徒手去摘、去搶。

所以,荊棘不可怕。

可怕的是沒有陷絕境。

而現在們的絕境需要我們撕開一個口子。

娘說,這個口子一旦撕開,我們就前進了一步。

縱使前方萬步又如何?

「闖!」

為同胞而戰。

12

可李家的罪遠不止這些。

陸婉容帶著我們去了一個地方。

冗長的甬道盡頭,是一個威嚴的院落。

牌匾之上赫然是「節婦堂」。

重重推開門。

里面遍布雜草,令人作嘔的腐腥之撲面而來。

娘的背影僵,擋住了我的視線。

我只好探頭看過去。

這是我一生都無法揮之不去的噩夢。

十幾個看不清面目的子分散在四周。

懷里抱著的不是骸骨就是剛剛死去僵的嬰兒。

陸婉容說,一旦子反抗,一律被抓過來,日日毒打,甚至們殺死自己的孩子才罷手。

我頭皮發麻,死死攥住手心,才避免出聲。

這種寂靜之下,忽然覺得,我們的革命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娘沒有出聲,而是退出門外。

李氏族人共計十九余人均參與殺嬰,皆被我娘命人綁了過來。

持著火把,像個戰士。

我拉住,也是第一次阻止

「娘,不要。」

雙眼里的火焰燃得更紅、更艷。

要燒掉腐朽。

要燒掉糟粕。

要警醒世人。

要為們討一個公道。

哪怕這個公道會讓失去生命。

說!

既然這麼難以實現,那就用的命來打響第一槍。

說革命必有犧牲,的死亡不是消失匿跡,會活在愿意跳出牢籠中的們心里。

的背影寬廣,像延綿不絕的山脈。

的步履平穩,像泰山一樣堅定。

燃起,嘶鳴吼,詛咒謾罵響徹李家上空。

這第一仗打到整個京城嘩然。

李世景帶著皇宮軍前來宣讀圣旨,判決絞刑,回京即刻執行。

他用我們的迫我娘主鉆進囚車。

「程絮風,我知道你不怕死,可你愿意們為你而死嗎?」

他敢直呼我娘姓名!

我左右開弓,直接上手兩掌。

始料未及的掌風打得他眼冒金星。

「裴超超!」

「錯!我程超超。」

鷙的眼刀恨不得把我碎尸萬段。

可我不怕。

娘說,要革命必定有犧牲。

我們永遠堂堂正正、正大明地革命。

小風小雨是傳遍不了整個大鄴的。

我娘擋住李世景朝我向我的手:「一人做事一人當,李世景,我進。」

「無能鼠輩。」

「惡心人倒是一套套的。」

囚車慢行兩個時辰來到了京城門口,所有李氏人包括娘子軍在,皆步行跟隨。

從城門走到法場其實只需要一條街口即可,可李世景一定要繞城一周。

他說要讓全城的百姓看看,違逆天道的下場。

他自詡他們的規則為天道,必須服從。

一旦不從,下場就是我娘如今的樣子。

看來,他代表的即是當權者的態度。

果然,這狗屁皇權。

整個大街圍滿了人,男人自發靠邊,可人不是。

們自發圍一個圈,擁著囚車。

李世景大喊:「刁民,給我退下。」

「不退!」

我們只有進,沒有退,萬人對峙下。

我們的吶喊聲越來越大。

「不退!長公主帶著大軍敵,而的同胞卻被謀殺。」

「不退!我們憑什麼相夫教子,為男人蹉跎一生,還要恩戴德?」

「不退!如果想要程絮風的命,那麼讓我們全城的人給陪葬!」

「憑什麼?!」

「我們不退!」

「我們生而為人,我們同樣有自主權。」

「憑什麼?!」

「我們堅決不退。」

13

人的力量終究弱小,我們被一柄柄長槍推撞在側。

不知誰人起了頭,嗚咽聲響起。

「哭什麼玩意?」

「你,你們,給我把眼淚收回去。」

我娘怒吼,大家集安靜下來,偶有啜泣聲,也漸漸消失。

「我這輩子爽的。」

「離了我地球照樣轉,太照常升,可是超超你看。」

「看你后的鎧甲,看你后的同胞姊妹。」

「呵,連寧家小子也來了……」

「我這一生暢快,亦不后悔。」

「就算我死了,可我十八年后還是會回來的。」

「到時候,娘希看到不一樣的大鄴。」

「程超超士,你能做到嗎?!」

笑著面向大家,揮手朗聲告別。

「回去吧,姊妹們,回去丟掉裹腳布,丟掉訓,丟掉枷鎖。」

「為以后千千萬萬個姊妹建立新的開始。」

「風必定揚帆,人間三萬天,赤腳走一遍。」

的聲音越來越亮。

「不退!不退!不退!」

后方震聲天,紅袍戰馬從影中漸漸清晰。

「長公主回來了!」

「長公主回來了!」

一聲又比一聲高。

……

長公主騎高頭大馬,的盔甲裂了的臉上留了疤。

高聲道:「昭和元年,西戎聯合東吳大軍境,他們燒殺搶掠,掛我同袍尸辱,我沒退!」

「昭和八年,南蠻駐軍十萬近我大鄴龍門關

,燒萬民百姓,迫害一城,我就算戰死至最后一人,亦沒退!」

「如今,昭和十二年,你們竟敢讓我退!」

「向天借了豹子膽嗎?」

仰天一笑:「程絮風,我十三歲時, 你問我想做什麼。」

「我說想替蕭家,替百姓守住國門。」

「你告訴我, 不想做帝的公主不是好公主。」

「那今日,且看我為你反了這天下。」

「如何?」

們相視一笑。

李世景為代表的世家抖著指責長公主想牝司晨。

長公主勾一笑:「怎麼?你李家不服?」

「今日這帝我坐定了。」

「既然蕭啟德不配位, 那麼, 就滾到皇陵告狀吧。」

「反我者,殺無赦!」

所有將領, 無論男, 皆跪拜在地,叩首呼喊。

「殺無赦!」

「殺無赦!」

長公主上的氣, 是戰場廝殺的氣魄。

的紅袍迎著風飄揚。

我終于親眼見識了長公主的殺伐果斷。

一瞬間,李世景了階下囚。

秦時月從馬背上直接跳下, 作流暢瀟灑。

昂首站在我面前。

「程超超, 我回來了。」

——

一年后

帝坐鎮朝堂, 秦時月駐守邊關保山河無恙。

我娘奔走四方, 致力于扶起千千萬萬的

而我, 帝給了我一個空曠的國庫。

「程卿,朕的國庫就靠你了。」

哈哈大笑離去, 獨留我風中凌

當然,我絕不吃虧,我向帝討來了李府和裴府, 合并為新的書堂。

里面有娘分好的各種職業培訓計劃。

說:「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再后來,歸來的次數越來越走的地方越來越遠,甚至乘船去了國外。

說:「不分種族, 我們要團結一致。」

真是太酷了。

——

后記

十八年后,大鄴在帝的帶領下,雖沒有娘親暢想的世界那麼好,可是,我們千千萬萬的姊妹敢于發聲, 敢于向他人說不。

們很多人走出家門,去任職,去游歷山河, 去著書立傳,去丈量土地。

們褪去了帷帽, 子互相贊

指指點點仍在,可們已經不懼流言蜚語。

們獨立,欣賞自己, 自己。

娘說, 在那個世界,三十歲的是黃金年齡段,而不是困在四角天地,勞給夫君納妾, 管理著一大家子吃喝拉撒, 更不是圍在子邊噓寒問暖。

們有很多事可以做,會是說一不二的老板,會是為民奔命的鄉鎮干部,也會是孤兒院里那個一生不嫁的院長。

無論何時, 發亮。

不可言。

所以,我們正朝著那個方向前進。

我們已不再沉睡,我們終將乘風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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