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第 4 節 小念

爸爸不喜歡我。

他說我是撒謊,和我媽媽一樣,就會裝病賣慘博同

十八歲生日那天,我給他打電話,語氣哀求:「求你就來這一次,不然我會死的。」

他聲音冷淡:「現在連威脅都學會了?那你去死唄。」

電話掛斷,我心灰意冷地笑了笑。

系統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攻略失敗,宿主即將被抹殺——」

我死在十八歲生日的當天。

結果那個最討厭兒的顧總,居然瘋了。

01.

我是個攻略者,從顧小念六歲時便穿了過來。

系統告訴我,只要讓爸爸陪我過一次生日,任務就算完

起初我想,再也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了。

鏡子里,六歲的我長著一張胖墩墩的小臉,眉眼乖巧,路過的阿姨看到了,都會忍不住過來親親抱抱。

「這小孩長得真招人疼,父母肯定寶貝死了。」

然而我很快發現,并不是。

全世界最討厭我的人,是我的爸爸。

02.

顧暮辭是被迫娶我媽媽的。

那時的他是顧氏集團的大爺,有一個真心相人,是個娛樂圈的十八線小演員。

我爺爺震怒,他素來討厭藝人,于是強行著顧暮辭分手,回來接家里安排的相親。

相親對象就是我母親沈蕓。

顧暮辭其實本來只是想走個過場,應付一下我爺爺的。

但沈蕓非常非常他。

顧暮辭很多年,拼命地追求他,為他哭、為他絕食、為他自殘。

顧暮辭被這份弄得不過氣來。

最后,沈蕓懷了孩子,在雙重的力下,顧暮辭娶了

他們度過了極為冷淡的半年婚姻生活。

半年后,沈蕓在生我的過程中去世。

無論是難產死去的時候,還是辦喪事的時候,顧暮辭都沒有回來。

三個月后,他回來了,保姆把我抱到他前面。

他掃視了兩眼,丟下一句話:

「和沈蕓長得一模一樣。」

隨后便轉離開,沒有一

03.

六歲的時候,我就已經很懂事了。

課上老師讓畫《我的家》,我在畫中只畫了自己和保姆。

老師問我:「爸爸呢?」

「爸爸在電視里。」

「媽媽呢?」

「媽媽在天上。」

老師沉默良久,我的頭,去辦公室里給顧暮辭打了電話。

「顧先生,下周二是家長公開日,可以請你來聊一聊嗎?」

我悄悄地聽到了,心里泛起一期待。

下周二也是我的生日。

如果爸爸來的話,也就算陪我一起過生日了。

周二,我從中午就開始等。

等了一節課又一節課,放學的時候,黑的邁赫終于開進了校門。

我期待地睜大眼睛。

然而從車上走下的,是西裝筆的助理。

「這是顧總讓我給老師的。」

助理把禮盒和購卡塞進老師手里,

「他說,這孩子天生格惡劣,可能不好管教,給老師添麻煩了。」

老師深深地嘆口氣。

其實很想說,并不是。

我很乖,格很好,學習也上進。

但邁赫已經迅捷地掉頭離開,仿佛給我多耽誤一秒鐘都是一種浪費。

我頭一次意識到,父母之,要麼是世上最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的東西。

要麼是世上最難得到的東西。

04.

我并沒有放棄努力。

起初我想,如果爸爸發現我其實是個好孩子,那他應該就會喜歡我吧。

于是我拼命學習,每個學期都被評為特優生,獎狀了滿滿一面墻。

但沒有用。

保姆把這些喜訊發送給顧暮辭,他從來沒有回復過。

后來,班上有同學欺負我,他們笑瞇瞇地問我:「你說你爸是顧暮辭?」

「騙人,你看看,哪里像顧氏集團總裁的兒。」

「就是的,家長會的時候你家都沒人來,我看你是個孤兒吧!」

我和他們打了起來,撞碎了場旁的櫥窗欄。

玻璃破碎,一個打急眼的人抓起玻璃碎片,狠狠劃開了我的手臂。

……

在醫院里,我聽到那些孩子的父母在小聲商量。

「這孩子聽說是個野種。」

「那給點錢打發了就行。」

「要不跟校長打個招呼勸退吧,不然留在學校里說什麼的話,影響咱家小寶的名聲……」

我在

病房中,神木然。

保護自己的孩子,是人的本能。

我不怪這些家長為了他們孩子的前途想要犧牲我。

甚至,我還有一羨慕那些孩子。

突然,那些竊竊私語聲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驚惶:「顧、顧總?」

顧暮辭在最后一刻,來了。

他的后跟著冷漠而又專業的助理和律師,以及點頭哈腰的校長。

「您的意思我明白,是我們校方失職。」校長滿頭大汗,「我會從嚴理,給予肇事者開除的分!」

顧暮辭冷淡地點頭,助理和律師留在外面理后續,他一個人推開病房,走了進來。

我的心從未如此溫暖,這一刻,我覺得我和顧暮辭之間的冰河終于要融化。

「爸爸……」

我帶著哭腔說。

然而下一秒,我的呼喚卡在了嚨里。

因為我看到,顧暮辭看我的眼神,是如此地冷。

「顧小念,出息了。」

他淡淡道,

「你媽媽玩過的把戲,你要再玩一遍?」

很久之后,保姆才告訴我。

沈蕓當初為了博取同,雇傭了兩個人擾自己,然后哭著打電話給顧暮辭。

「你給了那幾個同學多錢,才讓他們配合你演戲?」

顧暮辭黑沉沉的眼睛著我,帶著毫不留的審視。

我只覺得渾,都在瞬間冷了。

「我沒有。」

「顧小念,別。」

「我真的沒有!!」

我哭了,無法自證,只有委屈。

顧暮辭失地看了我一會兒,低聲道:

「本來以為你會和不一樣。

「現在看來,你越來越像。」

他轉,大步流星地離開。

校長跟了上去,他不知道病房方才的對話,于是一疊聲地跟顧暮辭夸我:

「原來小念是您的兒,我就說呢,太像您了。

「和您一樣次次考試得第一,作文寫得特別漂亮,和您當時的文筆頗有幾分神似呢……」

顧暮辭的腳步聲微微停了一下。

但隨即,他低笑一聲:「有什麼用。」

隨即,腳步聲再次響起,漸漸遠去。

05.

我一歲一歲地長大。

每一年,我都會想盡辦法地求顧暮辭陪我過生日。

有好幾次,我無限地接近功了。

但顧暮辭最終還是沒有來。

他會助理給我送來禮,一樣比一樣貴重,還會順便訂下幾千塊錢的手工蛋糕,一并送來。

也許是在外人面前,他還是要做個表面功夫的。

但他本人,一次也沒有來過。

他厭惡我,覺得我隨了沈蕓,是個天生壞種。

我乖巧上進,他覺得我在假模假樣。

我發高燒住院,他覺得我在裝病博同

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保姆告老退休了,家里只剩下我一個。

學習累了的時候,我會看看電視。

電視里,他和陸嫣帶著他們的兒子顧小霆,在參加親子綜藝。

陸嫣就是他的人,我爺爺去世后,顧暮辭終于如愿以償地和在一起了。

他砸了大筆的資源捧,曾經的十八線小藝人已是知名演員,無數。

他們三個合上綜藝,父親英俊多金,母親貌如花,兒子活潑可

真好。

我為顧小霆到開心,他有這世上最幸福的家庭。

顧小霆也的確很開心,顧暮辭日理萬機,但還是分出時間,陪他做功課、拼樂高、打籃球。

彈幕上一行行地刷過。

【顧總真是世上最好的爸爸。】

【太羨慕了,我也想有這樣的爸爸。】

我笑了笑,關掉了電視。

明天,就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了。

這是最后一次機會,如果我仍然無法完任務,就會被系統抹殺。

我拿起手機,給顧暮辭撥打電話。

反復幾次,他都沒有接。

于是我只好摁下語音留言。

「爸爸,求你了,人禮一輩子只有一次。

「從小到大我過生日,你從來沒有出現過,就這一次,你陪我過一次,行嗎?

「不然的話我會死的……」

良久,屏幕上出現了一條語音回復。

抖著手指點開。

顧暮辭的聲音冰冷戲謔:

「現在連威脅都學會了?

「那你去死唄。」

06.

生日蠟燭燃燒盡了。

燭火跳了最后一下,熄滅了。

我用叉子蘸了一點蛋糕上的油放進口中。

蓬松,如同云朵。

可我只品出了苦

「宿主,時間要到了。」

指針即將走過十二點。

朋友圈里,顧暮辭剛剛發了一條朋友圈,照片上是顧小霆在高爾夫球場上的笑臉。

配文惜字如金,但難掩寵溺:【今天陪小霆來練球了,小家伙進步很大,為他驕傲。】

我想了想,拍下了生日蛋糕,也發了一條朋友圈:

【無論怎樣,我都很謝謝你。

【并不是每個父母都小孩,但每個小孩生來都是父母的。

【我永遠你,以及再見了,爸爸。】

指針終于走過十二點。

我戴著生日帽,靜靜地停止了呼吸。

靈魂在此刻飄然而出,浮于空中。

窗外是萬家燈火,窗是我在孤獨的黑暗中漸漸冷掉的

我問系統:「為什麼我還不能離開?」

電子音低沉悅耳:「因為現在,還不是結束。」

像是印證系統的話一般。

十分鐘后,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無人應答,唯一能開門的我此刻躺在沙發上,已無氣息。

敲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顧小念。」

終于,我聽到了顧暮辭的聲音。

「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07.

我飄浮在虛空之中,看著顧暮辭。

他穿著西裝,皺著眉,一遍又一遍地按著門鈴,嫌門鈴不夠響后,便轉為大力地拍門。

我知道有些想法很稚,但此時此刻,我還是忍不住會期待。

期待他打開這扇門,期待他看到我的尸

那樣……他會不會有一點點后悔呢?

有一點點也好。

但我期待的事,并沒有發生。

顧暮辭敲了許久的門,后退一步,神變得越來越冷。

他拿起手機,打開我的聊天界面,按下語音鍵。

「顧小念,很好玩是嗎?

「那條朋友圈是給誰看的?給我還是給所有人?

「怎麼,覺得在我面前賣慘沒用,就想賣給全世界的人看,讓大家都來指責我,你的打算是這樣的吧?

「告訴你,我供你吃供你穿,不欠你的。」

發送完這些語音,顧暮辭大步流星地轉離開。

他進了電梯,眉頭仍然是鎖的。

也許是他實在是太低氣了,后來進電梯的小孩在他邊站了幾秒,嚇得搭搭地哭了起來。

那個小孩被抱著,上裹著毯,大概是生病了,要半夜去醫院看病。

顧暮辭連忙松開眉頭:「對不起,叔叔因為別的事不好,嚇到你了嗎?」

他的語氣很溫,我看著他,在心里輕輕地想——原來我爸爸哄孩子的時候,是這樣的。

畢竟從我記事起,他就從來沒有哄過我。

其實顧暮辭是一個很有心的好人。

他每年匿名捐贈善款給山區里的貧困兒,他名下的企業對懷孕的職工提供福利和額外的假,哪怕在路上遇到一個陌生的小孩,他也會報以最大的耐心和善意。

但當遇到他的親兒時,他的所有溫像是被突然封住了,留下的只有冷漠和不耐煩。

此時此刻,顧暮辭很快哄好了小孩。

他幫小孩的了車,在等車來的時候,小孩甚至頂著一張燒得紅撲撲的小臉,和他聊了起來。

「叔叔,你有孩子嗎?」

「有。」

「有幾個呀?」

顧暮辭頓了一瞬。

「兩個。」他低聲道,「一個兒子,一個兒。」

原來我還算是他的兒。

車到了,小孩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顆糖果,放進顧暮辭的手心。

「送給你的,叔叔。」小孩笑得眉眼彎彎,「當你的兒肯定很幸福。」

沖顧暮辭揮了揮手,被抱進了車里。

車子絕塵而去,顧暮辭站在原地,手里著那顆糖。

「當你的兒肯定很幸福。」

我看到他拿出手機,點開了我的朋友圈,上下著。

你在找什麼呢,爸爸?

尋找我是否幸福的痕跡嗎?

別找了,不會有的。

我的朋友圈三天可見,能被他看到的,只有那張生日蛋糕。

【無論怎樣,我都很謝謝你,并不是每個父母都小孩……

【……再見了,爸爸。】

他退出朋友圈,我的聊天界面空空,沒有回復。

這是不正常的。

過去,只有我給他發消息,而他不理我的。

絕對沒有他給我發消息,而我不回復的況。

顧暮辭猶豫了一下,他打開電話頁面,輸我的號碼——

但下一秒,手機響了起來。

來電人是陸嫣。

「暮辭,你快回家,小霆好像發燒了……」

08.

顧暮辭的車一路疾馳,回到了他的家。

他進門,迎上滿臉焦慮的陸嫣,立刻問:「小霆呢?」

顧小霆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額頭上著退燒

顧暮辭走到他邊,眼里的急切無法掩飾:「小霆,你怎麼樣?」

顧小霆虛弱地將眼睛睜開一條

「疼。」

「哪里疼?」

「頭疼,快要疼死啦。」

顧小霆聲線虛弱,但又帶著夸張的表演

而他說著頭疼,捂的卻是肚子。

顧暮辭沉默兩秒,顧小霆的胳膊和——雖然額頭上著退燒,但顧小霆的一點也不燙。

「小霆,你真的病了嗎?」

顧小霆眨眼睛:「當然是真的!」

「好。」顧暮辭站起來,「那爸爸現在帶你去醫院,生病了就要好好休息,明晚足球賽的票爸爸會送給同事。」

「不行!」顧小霆慌了,他一個鯉魚打,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不能送人!」

他跳起來后才意識到不對,有點心虛地盯著顧暮辭,他還想再往沙發上躺,顧暮辭的臉已經冷了下來。

「小霆,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跟爸爸說,爸爸能滿足的一定會滿足。

「但爸爸不喜歡說謊的孩子,這一點爸爸說過很多次。」

顧暮辭的語氣很嚴峻,顧小霆的眼睛里快速地泛起了淚花。

陸嫣立刻走過來。

「別對孩子這樣,孩子會不了的。」挽住顧暮辭的胳膊,「是我讓小霆裝病的,你要訓就訓我。」

顧暮辭的神了下來,他眉心,低聲道:「胡鬧。」

陸嫣撒地蹭蹭顧暮辭的肩膀,隨即安地沖小霆笑笑:「好啦,寶貝你先回自己的房間,媽媽跟爸爸說。」

顧小霆眼看著顧暮辭已經不生氣了,臉立刻多云轉晴,快快樂樂地回自己房間看漫去了。

陸嫣拉著顧暮辭坐下來。

顧暮辭的臉仍然沒有完全緩和:「好端端的,你讓小霆裝病干什麼?」

陸嫣猶豫了一下。

片刻后,吞吞吐吐地問顧暮辭:「你是不是去看那個孩了?」

不提我的名字。

不說我是顧暮辭的兒。

只說我是「那個孩」。

涇渭分明地暗示顧暮辭,我不是這個家的人。

顧暮辭不說話。

陸嫣語氣溫:「我倒是不介意……但我擔心小霆。

「暮辭,你是小霆的爸爸,你也知道,小霆最爸爸了。

「如果小霆知道,爸爸把分給了其他人,他一定會難過的。」

良久的沉默。

最終,顧暮辭拍拍陸嫣的手背:「不會的,你放心。」

陸嫣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我在旁邊看著這一幕,不知為何,心里并沒有什麼痛

其實這個地方,我之前也是來過的。

那個時候我還在上小學,顧暮辭那時候的助理來過幾次我們學校,代顧暮辭給我開了家長會。

那個助理很可憐我,他覺得顧暮辭對我有太深的誤解,于是想辦法把我帶到了顧暮辭家,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吃頓飯。

我被送去的時候,顧暮辭還沒有下班,顧小霆去上游泳課了,客廳里只有陸嫣。

陸嫣對我很友好,我一進門就被牽住了手:

「這就是小念吧,長得真漂亮。」

那一刻,我下意識地有些心虛,因為我知道,我長得很像母親沈蕓。

連顧暮辭都會因為這一點討厭我,更不要說曾經被沈蕓橫刀奪過的陸嫣。

但陸嫣實在是太和善了,笑著將我安置在客廳,問我喜歡吃什麼、玩什麼,然后拿來了各種零食、漫畫書、游戲機來給我。

我起初有些,但這些新鮮事對我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很快,我便吃著巧克力餅干,看起了漫畫。

半個小時后,顧小霆回來了。

他對我的存在似乎沒什麼覺,但看到我吃著的零食和手里拿的漫畫書都是他的,立刻噘起了

然而還沒等我出言詢問,陸嫣便快速地把他拉走了。

把顧小霆帶進臥室,我在原地躊躇了片刻,最終還是走上去,怯生生地敲了敲門。

「對不起,我……」

陸嫣打斷了我,地沖我笑笑:「沒事,小念,你先去看漫畫,我和小霆說幾句。」

我只好回到客廳,繼續拿

起了漫畫書。

然而無論后面的容有多彩,我都看不進去了。

臥室的門敞著一條,我看到陸嫣在不斷地跟顧小霆說著什麼,而顧小霆的神越來越委屈,眼睛越來越紅。

十幾分鐘后,顧暮辭到家了。

他一進家門,顧小霆就沖上去,一把抱住了顧暮辭,大哭起來。

顧暮辭驚住了,他抱起顧小霆,不斷地問他怎麼了。

然而顧小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陸嫣走到顧暮辭的邊,看著大哭的顧小霆,眼圈微微泛紅。

顧暮辭轉而問陸嫣發生了什麼,陸嫣言又止地看了看我,隨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說什麼。

顧小霆大哭了整整五分鐘,那是我生命中最難熬的五分鐘。

我看著他哭得鼻涕眼淚一起橫流,陸嫣陪著落淚,顧暮辭在焦急地哄。

而我站在旁邊,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看著秒針一點一點地,在巨大的鐘表上移

五分鐘后,顧小霆累了,終于由大哭轉為了噎。

「爸爸……」他摟住顧暮辭的脖子,委屈地將鼻涕和眼淚一起蹭到他的西裝上,「小念姐姐搶了我的零食和漫畫書。

不肯還給我,我好害怕……」

我站在旁邊,像是驟然墜了冰窟。

我張了張,蒼白而又虛弱地說:「我沒有搶。」

我沒有搶,是陸阿姨主給我的,我從來不搶別的小朋友的東西,再喜歡都不會搶的,上兒園的時候,老師還為這一點表揚我是最守紀律的小朋友……

但這些話一句都沒能說出口。

因為顧暮辭一邊拿起紙巾幫顧小霆鼻涕,一邊沖我吼道:「閉。」我閉上了

心里的委屈越來越多,我發出了抑的泣聲。

顧暮辭卻變得更加不耐煩,他抱顧小霆,沖我冷冷地說:「眼淚是武嗎,你媽哭完換你哭?」

我咬牙。

不要哭了。我對自己說。

顧小霆哭才會招來疼和憐惜。

你哭只會加倍地被厭煩。

顧小霆被顧暮辭抱著,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水晶吊燈懸在上方,線太過刺眼,以至于我看不清他的表

片刻后,顧小霆回,抱了顧暮辭的脖子。

「爸爸。」他糯糯地呼喚,「小念姐姐搶走我的什麼都沒關系,只要你不被搶走就可以了。

「巧克力,薯片,漫畫書,游戲機,都給也沒關系。

「我只要爸爸。」

……

后來,我再也沒有去過顧暮辭的家。

他給小區門口的保安打過招呼,不要讓我進去。

那個同心泛濫的助理,也因此失去了工作。

從那時候起,我就意識到,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而我永遠融不進去。

顧暮辭娶了一直深的妻子,生了惹人疼的兒子,他原本可以走向幸福圓滿的未來。

偏偏有我這麼個不掉的污痕留在他的生命里,讓他無法和那些糟糕的過往斷舍離。

他對我的討厭是天然的。

更別提陸嫣和顧小霆。

此時,距離我的死亡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

顧暮辭匆匆洗漱后,準備睡下,明天一大早,他還有重要的東會議。

然而會議并沒能開

距離會議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書匆匆趕來:「顧總,有電話進來,好像是顧小念的班主任。」

顧暮辭剛喝完兩杯式,用冷水洗了把臉,才勉強驅散倦意,此時一聽到我的名字就立刻發火:「什麼瑣碎的破事也在這個時候匯報?會議室的投影儀調好了嗎?」

書匆匆退下,顧暮辭在辦公室里整理好了西裝領子。

幾分鐘后,書回來,看到顧暮辭拿起了車鑰匙。

「通知高管們,東會議時間改到下午。」

眉心,疲倦道:「班主任說什麼?」

09.

班主任說,顧小念失蹤了。

沒有來上課,也沒有打電話請假。

的同學給發了微信也打了電話,沒有一個人能聯系得上

顧暮辭在辦公室里沉默了幾秒,出冷笑。

「這點事也值當您特意把我過來一趟?

「我沒記錯的話,媽媽沈蕓當年好像也是您班上的學生。

「沈蕓當時不也干這種事嗎,一不開心就玩失蹤,所有人瘋狂地找,最后發現逃學去追星了。」

顧暮辭站起來:「李老師,下次這種事不用告訴我了,我對顧小念已經徹底失……」

他走到門邊,聽到后嚴厲的聲音:「顧暮辭!」

顧暮辭回過頭去,對上了李老師威嚴的眼睛。

李老師是這所學校最老牌的特級教

師,很多年前就已經是副校長,但一直堅持在一線給學生上課,力允許的況下還會當班主任。

當初顧暮辭和沈蕓,也都曾是他的學生。

「沈蕓是沈蕓,顧小念是顧小念。」

李老師一直是個和藹的人,對學生以春風化雨般的引導為主,從不急聲說話。

但此刻他驟然拿出了老教師的威嚴,對顧暮辭的語氣幾乎是訓斥。

顧暮辭對李老師有下意識的尊敬,他開口解釋:「顧小念是沈蕓的兒,和沈蕓有多像,您不會看不出來……」

「顧暮辭,當年你母親曾因為經濟犯罪獄服刑,同學們都嘲笑你,你還記得嗎?」

顧暮辭猛地愣住了。

時間過去太久了,青春時期那些不愿意被回憶起來的事早已被封存進灰塵里。

但此刻,李老師將那一幕重新撕開,淋淋的舊事就此被翻起。

「我特意開班會,給了那些嘲笑霸凌你的學生警告的罰,我對他們說,父母與孩子是分離的個,父母做錯的事,不該由子來承擔后果。「當時你哭著謝我,說這些話拯救了你,現在三十多年過去了,你自己為人父母了,這些話就全拋到腦后了?」

顧暮辭怔在原地,良久都沒有說話。

「顧小念和沈蕓并不相似,們是徹徹底底的兩個人。顧小念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之一,、自律、上進,遇到委屈從不訴苦,同學有困難立刻施以援手。」

李老師重重地說:「我用我快四十年的教育生涯告訴你,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

如果靈魂還能落淚的話,此時站在一邊的我,大概會哭出來。

可惜我不能。

于是只有穿堂的風掠過我的,一半微涼,一半滾燙。

我看到顧暮辭垂在側的手,微微抖了起來。

他很這樣失態。

「暮辭。」李老師的語氣和緩下來,「小念從來沒有出現過不請假就不來上課的況,這一次非常異常,可能是遇到了無法越的難關。

「這種時候,外人能起到的作用非常有限,我希你作為唯一的家人,好好地陪在邊。」

10.

車速已接近超速。

但顧暮辭仍然在不斷地踩下油門。

后視鏡映出他通紅的眼眶,導航的提示音顯示——目的地在您前方。

他在趕去我家。

我的靈魂就在車后座上,靜靜地看著他。

系統并沒有離開,電子音在我耳旁響起:「宿主,他這是要去找你。

「你現在,覺得開心嗎?」

我認真地想了想,隨后搖了搖頭:「太晚了。」

我發現,在死前的那一刻,我的確懷著怨恨,期待著看到顧暮辭后悔。

但此刻我只覺得——有什麼意義呢?

一條微信顯示在手機屏幕上,是顧暮辭給我發的——

【小念,今天爸爸陪你補過生日。】

可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

所有過去的事,都是真的已經過去了。

顧暮辭開車去我家的路上停了好幾次。

他想去給我買一些禮,順便再挑個生日蛋糕。

雖然昨天我也收到了很多,但那些不過是助理拿著顧暮辭的黑卡去買的,顧暮辭本人并沒有為我的生日付出一一毫,他甚至連生日快樂都沒有對我說過。

此刻,他無比地想要彌補。

顧暮辭走進蛋糕店和禮店,但每一次走進,帶來的都是新的迷茫。

他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顧小霆喜歡巧克力,喜歡提拉米蘇,喜歡覆盆子醬,喜歡海賊王的手辦,喜歡籃球巨星的聯名款球鞋。

但顧小念喜歡什麼,他不知道。

一點也不知道。

最后,顧暮辭在琳瑯滿目的蛋糕里,挑了一個草莓味的。

因為他依稀地記得,我好像喜歡

在我剛上一年級的時候,保姆有一次帶著我去商場,遇到了抱著顧小霆的顧暮辭。

顧暮辭是去給顧小霆買玩的,各種玩需要后的三個助理拎著。

后來,也許是看到我在一旁眼地看著顯得很可憐,顧暮辭把顧小霆到了助理懷里后,牽著我的手,把我帶到柜臺前,問我喜歡什麼。

那是顧暮辭第一次牽我的手。

來自父親的溫如此溫暖,我雀躍又張,對著滿柜子的玩結結

我生怕花多了他的錢,會讓這一點點流出的意,又立刻消失掉。

于是最后,我只拿了一個娃娃。

「只要這個?」顧暮辭問我。

「嗯!」我點頭,「穿的子是的,我喜歡。」

此刻,顧暮辭拎著那個的蛋糕和一堆別的禮,坐上了電梯。

就算別的都不喜歡,那個的蛋糕,顧小念也應該會喜歡的吧……

懷著這樣的想法,顧暮辭出了電梯門。

迎面是一群圍觀的人,以及警察。

警察注意到了顧暮辭,走上前來:

「您是 1802 號住戶的什麼人?」

顧暮辭愣住了。

「您是 1802 號住戶的什麼人?」警察重復問題。

「我……我是爸爸。」

顧暮辭的,良久,才說出這句話。

「同志,發生什麼了,我兒是犯什麼事了嗎,……」

顧暮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因為警察的語氣沉下來。

「好的,那請您配合我們,對尸份進行確認。」

11.

是保姆報的警。

雖然已經告老退休,但畢竟帶過我很多年,分不曾消失。

這次乘高鐵過來伺候兒坐月子,剛好想到是我生日,于是就來看看。

在門口敲了很久的門也沒被回應,巧房東帶人過來看房,于是就打開了門。

……

停尸房里,顧暮辭看著我的尸

「是您兒嗎?」

他沉默了很久,點了點頭。

「初步檢測是心臟病突發,目前暫時排除他殺的嫌疑……」

警察后面的話,顧暮辭都聽不到了。

排除他殺的嫌疑。

不。

不是的。

他知道殺死自己兒的兇手。

「爸爸,求你陪我過一次生日。

「如果你不來,我會死的……」哭聲猶在耳邊。

盡管不清楚原理,但顧暮辭想起了李老師的話——小念是個從不說謊的孩子。

所以……

殺死顧小念的兇手,是的爸爸。

「小念是個從不說謊的孩子……」

每一次的求助都是真的。

每一次努力學習想要換他的表揚。

每一次生病難想讓他去看看。

都是真的。

而他執著地帶著對母親的恨意,將那些話通通打謊言。

警察看著顧暮辭走出去,這位顧氏集團的總裁面無表,眼神空,沒有一一毫的淚意。

「真無啊。」警察想,「傳聞的確是真的,他確實很討厭他兒,連死了都不帶哭一下的。」

顧暮辭走到了門外,照下來,他拿起手機,打開和我的對話框。

他往上翻著,一條一條地看我給他發的消息。

上學的路上遇到了小貓。

這次的期中考績很好。

班上有同學生病了,我組織了心募款。

今天在商業雜志的封面上見到爸爸了,于是買了很多本雜志回家。

爸爸,家長會你能參加嗎?不能也沒關系,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你先忙吧。

……

一條一條。

最后停在他的回復上。

直到生命的最后,他給我發送的消息是——

那你去死唄。

下午三點,盛大而又殘酷。

那一天,有很多路人看到,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突然在警察局門口蹲下,哭得聲嘶力竭。

12.

顧暮辭在很晚的時候,回了家。

一進門,陸嫣就迎了上來:「怎麼這麼晚才回家,給你打了多個電話也不接,你是不是又去看那個孩了?」

語氣里著難以掩飾的不高興。

昨天剛剛敲打過顧暮辭,希跟那個沈蕓留下的孩子見面,以免傷了顧小霆的心,結果今天顧暮辭就又這麼晚才回家。

「別想騙我,我打電話去公司,人家說你連東會議都沒開,去那個孩的學校了。」

陸嫣皺著眉頭:

「暮辭,那個孩無論是逃學也好早也罷,都不值得你親自去理,那是自己在毀自己的人生,小霆年紀還小,他需要從爸爸這里獲得安全……」

死了。」

顧暮辭突然開了口。

冷冷的聲線,打斷了陸嫣的喋喋不休。

陸嫣愣了愣。

「顧小念死了,心臟病突發。」

顧暮辭看向陸嫣,他臉上的表很木然,頭明顯地發啞。

陸嫣反應了片刻,才后知后覺地張開十個做了亮晶晶甲的手指捂住:「天吶,這真是……」

眨眨眼睛,努力流出兩滴眼淚:「怎麼會這樣呢……」顧暮辭靜靜地看著陸嫣。

其實陸嫣并不是一個以演技見長的演員,甚至的演技,可以用不太好來形容。

如果不是顧暮辭砸了大筆大筆的投資給劇組,大概很難紅起來。

就如同此刻,的兩滴眼淚從面頰上流下來,卻只讓人覺得虛假。

顧暮辭突然覺得很疲憊很疲憊。

「我累了,先去睡一會兒。」

陸嫣卻拉住顧暮辭。

的神有一點慌

活人是斗不過死人的,如果那個兒一直活著,顧暮辭恐怕也不會對怎樣,但偏偏在這麼年輕的時候就死去了。

顧暮辭的愧疚會被放大,而這一切,都對小霆十分不利。

「暮辭,你別太難了,你對那個孩已經很好了。「是死于心臟病,我記得,沈蕓的心臟就不太好,說起來還是隨了沈蕓。

「甚至,你說有沒有可能是老天開眼,沈蕓當時作孽太多,活活拆散了我們,所以才報應到了上……」

其實陸嫣的城府一向很深的,但此刻,實在是太心急了。

話音還沒落,顧暮辭就猛地回頭

那目冷得像冰。

「陸嫣。」

他低聲道,「顧小念。」

陸嫣被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盯著,幾乎彈不得。

「你連的名字都不肯,一遍一遍地對我說,是沈蕓的兒,是不是算準了我恨沈蕓,于是反復地提醒我?」

顧暮辭幾乎從來沒有將他冰冷殘暴的那一面展示給陸嫣,陸嫣完全嚇傻了。

顧暮辭沒再說什麼,他把陸嫣扔在原地,一個人走向玄關。

「暮辭,小霆睡前還在說,希爸爸明天可以陪他去打球……」

陸嫣做著最后的掙扎。

回答的是大門被甩上的一聲巨響。

13.

顧暮辭來到了我的出租屋。

他要幫我收拾

如果不是靈魂無法阻止他,我其實完全不想讓他來幫我收拾東西。

但沒辦法,顧暮辭是我的親生父親,法律規定我們濃于水,規定我們打斷骨頭連著筋。

他發現了很多東西,都是我不希他看到的。

比如抑郁癥的診斷書。

——我從初中起,就開始長期接心理治療。

起初程度很輕,到后來,越來越重。

其實心理咨詢師的校醫是給顧暮辭打過電話的,說顧小念有明顯的抑郁傾向,希家長帶著孩子去公立醫院做相關檢查。

顧暮辭當時在國外見重要客戶,聽了兩句就直接把校醫的電話掛了。

顧小念怎麼可能有抑郁癥。

不缺吃也不穿,讀的是全市最好的學校,搞得跟誰了一樣。

無非是學著沈蕓的樣子,又矯作鬧。

后來,顧暮辭助理來幫我開家長會,問了問同學,同學們都說我又健談,不但自己從來沒出過悲傷的樣子,還總在別人難過時第一時間去安

于是顧暮辭愈發確定,我的抑郁癥不過是個幌子。

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漫長的診療記錄,他的手在抖。

漫長的談話,最常出現的一個詞是——

「爸爸」。

從第一頁到最后一頁,這是唯一的高頻詞。

「醫生阿姨,你那麼聰明,能不能幫我分析分析,我是什麼事做錯了,才讓爸爸那麼討厭我?」

這是剛上初中的顧小念,第一次去心理咨詢室的求助。

「手腕上的傷口是拿鋼尺劃的,對,當然不是刀……我還是很想活著的好不好!但最近總有那種想法冒出來——我這種不招人喜歡的人,大概死了也沒人在意吧。」

這是高一的顧小念。

有研究稱,青年建立自我認同的過程,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源于父母。

也就是說,一個被父母討厭的孩子,會在長期被惡劣對待的過程中,覺得自己是個很爛的人,于是自己也厭惡自己。

顧暮辭的手指抖著,翻開最后一頁。

談話記錄停在高三,我生日的前一周。

「最近藥都好好吃啦,放心,我一直很遵醫囑的。

「但是好像吃了藥之后,我覺不到悲傷,也覺不到開心了,這樣好糟糕啊。

「因為我夢到爸爸帶我去游樂園了,好不容易有個這麼好的夢,我覺得自己一定會很開心吧……結果可能是藥的原因,我發現自己不到快樂的緒了。

「真可惜啊,浪費了這麼好的夢。

「你問爸爸有沒有帶我去過游樂園?

「啊,這個問題我下次告訴你,哈哈哈哈哈。」

顧暮辭放下診療記錄,他沉默良久,關了燈,于是黑暗將他徹底籠罩。

他待在黑暗里,眼淚一滴滴打在診療記錄上,最后,他捂住臉,失聲痛哭。

當然沒有。

他當然沒有帶我去過游樂園。

但我在朋友圈,見到過他帶顧小霆去游樂園的照片。

他們發了九

宮格照片,每一張里都有燦爛的,和父子二人的笑臉,小熊維尼、米老鼠、白雪公主圍繞著他們,煙花炸響夜空,那是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

而我直到死去,也沒有去過迪士尼。

……

顧暮辭收拾好了我的

其實東西很柜看上去很大,里面空空

四套校服,兩套冬季,兩套夏季。

一件羽絨服,幾件運 T 恤和長子團一個個小球,碼得整整齊齊。

沒有子,沒有發卡,可以看出柜的主人是個多麼不打扮的人。

是啊,自我厭惡的孩,怎麼會欣賞自己的呢。

最后,顧暮辭在柜的底部,發現了一個玩偶。

——服的洋娃娃。

那件淺的蓬蓬紗的小服已經很舊了,邊緣顯出褪的白邊,但很干凈,頭發大概是被定期地梳過,仍然顯得順漂亮。

那是顧小念十八歲的人生里,從父親這里收到的唯一禮

珍惜地保存著,從小學到初中到高中,從宿舍到家里,一直把它帶在邊。

顧暮辭抱了那個洋娃娃。

他突然想起來,當年,他第一次見到顧小念的時候,只有三個月大,比這個洋娃娃大不了一點。

用初來人世的懵懂眼神看著他,而他冷漠地轉離去,連一個擁抱都沒有給

此刻他無比想要給自己的兒一個擁抱。

然而懷里有的,只有一個冰冷的洋娃娃。

14.

陸嫣發現,顧暮辭開始變得不正常。

經常半夜驚醒,發現顧暮辭一地坐在邊,著窗外。

「我夢到小念了。」他低聲喃喃,「夢到我帶去了游樂園。」

東會議上他開始頻頻地走神,高管們開始抗議,認為顧暮辭現在的狀態不適合繼續出任 CEO。

于是他退下來了。

陸嫣很張,知道問得太直白會引起顧暮辭的反,但顧暮辭一直不吭聲,必須出言詢問——他名下的票和財產,打算怎麼分配。

對此,顧暮辭淡淡道:「以小念的名義捐出去。」

陸嫣這才知道,顧暮辭設立了一支基金,以「小念」作為名字。

這支公益基金致力于幫助所有有困難的未年人,無論是家境貧困無法繼續學業,原生家庭關系惡劣導致心靈創,抑或是被家暴或者霸凌,都可以求助與這支基金,它雇傭了各個領域的專業人士,可以為孩子們提供準確的幫助。

陸嫣最害怕的事發生了。

顧小念死了,顧暮辭生前沒能給的東西,在死后,覺得怎麼給都不夠。

迫于無奈,陸嫣在微博寫了真意切的小作文,想借助輿論的力量,讓顧暮辭想起來,他明明有老婆和兒子,把大部分的財產揮霍給一個死人,是多麼不顧家庭的選擇。

然而陸嫣沒有想到,小作文發出的短短幾天,網友就把當年的往事了個底朝天,同時輿論的風向不但沒有如所愿,還恰恰相反。

【陸士一口一個沈蕓是小三,問題是我怎麼覺得你才是小三呢?】

【沈蕓再怎麼耍手段,顧總要是完全不愿意,孩子咋造出來的?千錯萬錯都是方的錯唄?】

【不管先來后到,沈蕓和顧暮辭是有結婚證的,對吧?那人家就是合法夫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沈蕓剛死,尸骨未寒的時候,顧總就跟陸宣復合了。當年吃過瓜的人只是年紀大了不八卦了,可不是失憶了。】

【支持樓上,陸嫣一直是慣三吧,顧暮辭和沈蕓結婚之后,不是也跟國外一個大佬鬧出過緋聞嗎,后來是那個大佬的老婆太厲害,才灰溜溜回國的。這麼說起來,顧總真的應該去做個親子鑒定,兒子可不一定是你的……】

……

就這樣,陸嫣的演藝生涯徹底走到盡頭,隨著出來的料越來越多,面臨著敗名裂的下場。

而顧暮辭再也沒回過家。

其實如果陸嫣和顧小霆勤儉持家的話,顧暮辭留下的資產足夠他們繼續過很久的好日子,但陸嫣無法接這樣的后果,將大筆的錢用于朋友介紹的「投資」,最終本無歸。

于是相信,這一定是顧小念魂不散,干擾了這個家的風水,于是請來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師,讓他們鎮住我。

大師們各顯神通,本領不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收下了重金。

而且并沒有任何效果。

我看著自己半明的靈魂,發現自己仍然不能離開這個世界。

——大概大師的法和我的系統,并不是同一個系吧。

陸嫣終日以淚洗面,哭著對顧小霆說:「媽媽都是為了你。」

顧小霆的聲音無比冷漠:「可別提了,要不是你,我也不會那麼慘。」

陸嫣愣住了,

心一意為兒子掙前程,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兒子的聲音中,聽到如此多的恨意。

顧小霆是真的恨陸嫣。

當然,他也恨顧暮辭。

這個從小被寵大的孩子,認為父母給自己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

「給錢。」他出手,沖著陸嫣嚷嚷。

陸嫣哭著說:「咱家哪還有錢……」

顧小霆不耐煩了,他一腳踢在陸嫣的肚子上,從柜里搜羅出最后兩個戒指,拿出去換了錢。

他用這些錢去了夜店的最

真快樂啊,只有這短暫的麻痹,可以讓他回避現實中的問題,回到昔日的夢幻生活。

我飄浮在夜店中,借著不時打過來的線,打量著這只從名為溺的米缸中長出的蛀蟲。

顧小霆喝的酒很多,爛醉如泥地躺在沙發上,剛剛擁有的最后一筆錢,已經被他揮霍完了。

其實喝酒是喝不了這麼多錢的。

他的手臂上,有陳舊的針眼。

而最新的針眼,在脖子上。

當晚,夜店中的人被警方一鍋端掉,但顧小霆并沒能落網。

因為警方發現他的時候,他躺在沙發上,口鼻被嘔吐堵住,已經沒了呼吸。

15.

顧暮辭并不知道兒子的死訊。

他手機關機了很久,在山中辟谷禪修。

或許是想要獲得心靈的寧靜。

他供奉香火,在佛前祈禱。

祈禱來生我能做他的兒,他一定好好補償我。

系統似乎有一

它看著顧暮辭消瘦的臉頰、虔誠的禱告,說:「你爸爸是真的知道錯了。

「來生,你還愿意做他的兒嗎?」

我笑了,說:

「呸。」

……

但系統很努力。

你們知道的,故事都是這樣寫的,家人們,無論過程中鬧得怎樣飛狗跳,結局都要大和解,大家一起坐下來,吃一頓和和樂樂的團圓飯。

這是所有親故事的標準結局。

我并不太想吐槽這樣的結局,相反,我理解它。

人們上說著和原生家庭斷舍離,但事實上能做到的,一萬個中或許只有一個。

是人的天,更不要說是還沒有走向更大世界的青年。

對于小孩子來說,父母就是全世界。

為了達這個滿的結局,系統去給顧暮辭托了夢。

夢中,顧暮辭聽到了一個低沉的電子音。

它向顧暮辭解釋了來龍去脈,解釋了為什麼他不來陪我過生日我就會死亡。

時隔多年,顧暮辭再一次在夢中泣不聲。

「真的是我殺了他……」

「您的兒并不怪您。」電子音說,「您想見最后一面嗎?」

16.

顧氏集團總裁自殺的消息登上了新聞。

顧暮辭在云山霧海之中縱一躍。

曾經顯赫無比的總裁,死前住在禪院中一個小小的雜貨間邊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環境極度簡陋。

唯一的裝飾……

是一個穿子的洋娃娃。

17.

我看到了顧暮辭的靈魂。

他在向我走來。

張開懷抱,流下眼淚。

「小念,我是爸爸。」

在漫長的人生中,我無數次地夢到這個場景。

夢中我一路飛奔,投這個懷抱,在心里充滿安全地想——真好,真好,我也是有爸爸的小孩。

夢醒時,手邊依然只有一個手機,里面空空,收不到一條回信。

于是我后退一步,轉過了去。

我聽到顧暮辭問系統,聲音倉皇:「為什麼,為什麼我追不上小念?」

系統沉默良久,最終告訴他:「因為您的兒,并不想被您追上。

已經長大了,只要不想,你就再也無法困住。」

我笑了。

原來如此。

我朝前奔跑,速度越來越快。

不回頭,不和解,只要一直往前跑去,總能遇到我的人。

前方的天地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終于,盛烈的白將我吞噬,我看到自己的形終于徹底化作明。

再見,顧暮辭。

再見,顧小念。

18.

后來,顧暮辭見過顧小念一面。

他哀求系統,讓他去看看顧小念過得怎麼樣。

系統答應了,但代價是,顧暮辭的靈魂會徹底消散。

顧暮辭答應了。

于是他真的見到了新世界的小念。

梳著羊角辮,穿著背帶,啃著一個牛冰激淋,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驚喜地了出來。

「爸爸!」

朝他跑來。

顧暮辭眼眶含淚,張開雙臂,他從未如此激過——他終于要擁抱自己的兒了。

然而下一瞬,小念穿過了他的

奔向了他背后的男人,撲進對方懷里。

男人笑著將小念高高舉起,那是一個高大敦實的男人,穿著廚師制服,滿臉油和汗,但小念一點也不嫌棄,反而笑瞇瞇地抹了冰激淋上的油,給男人涂了個胡子:「爸爸變大花貓啦!」

男人憨憨地笑,把小念舉在頭頂:「走咯,回家啦,小念想吃什麼,爸爸給做!」

顧暮辭怔怔的,一路跟著他們回了家。

那是一個很小很小的房子,坐落在胡同的深,廚房里甚至沒有油煙機,煙火氣嗆人。

但小念趴在一旁的小凳上寫作業,笑得那麼開心,在前世的一生中,顧暮辭從未在臉上見過那種表

「告訴小念一個好消息,爸爸升廚師長了,工資漲了一千五百塊。

「下周就放暑假了,爸爸帶你去迪士尼,怎麼樣?」

小念興地歡呼起來。

「驚喜不只這個,當當當——看這是什麼?」

顧暮辭看著男人像變魔一般,掏出了一樣禮,獻寶似的舉到小念面前。

一個子的洋娃娃。

小念高興壞了,舉著那個子的娃娃沖進臥室。

那里有一個便宜的木柜子,小念拉開柜門。

顧暮辭愣住了。

里面是許許多多的洋娃娃。

有穿紅子的,有穿白子的,也有穿機車戴墨鏡的。

原來不是只喜歡

原來自己其實從沒有真正地了解過

……

這是顧暮辭最后的心聲。

下一秒,一陣風吹來,他的靈魂消散在驟涼的北風之中。

……

小念似乎覺得,背后有人看著自己。

回過頭去,室空空

那人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搖搖頭,耐心地為子的娃娃梳好頭發,把它放進了洋娃娃的姐妹大軍里。

未來的人生里,還會收到很多很多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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