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第 7 節 龍

龍王托夢要生祭,為了能有兒子。

我和姐姐被父親送去了龍王廟當貢品。

父親哪里知道。

在我死的那個時候,天罰就會降臨。

1

我的母親不是本村人。

生得好看漂亮,家境也好,從小在罐里長大,父母含在里怕化,捧在手心怕碎,將了一個不知世事的小公主。

那年剛考上一個好的大學,好的人生剛剛開始。

有一天在街邊遇到了一個懷孕的人,那人說肚子痛,讓母親幫忙扶去另一邊的店里坐坐。

母親沒有多想,等開了店門,后被人狠狠地一推,被人捂住口鼻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時,上的子已經臟邊是幾個不認識的人,還有那個孕婦。

孕婦說:「姑娘這麼好心,那幫人就得幫到底。我們村里長大的人生不出兒子,等你生了兒子,就放你回家。」

母親被以 500 塊的價格賣給了一個老漢,也就是我那父親。

那年母親才 17 歲。

被折磨了兩年,因為母親經常逃跑,的兩大腳趾被切掉。

父親說,母親生得漂亮,既然嫁給了他,就要做個賢妻良母給他生兒子。

不負眾,母親懷孕了。

父親大肆地宣揚,說徐家終于有后了。

村里人都好奇,生兒子這個方法還是一個老道說的。

老道說村里的那條河是絕子河,本村的人要想生兒子,難于上青天。

他給村民們出了個主意,就是找外地的人,這樣就能生個兒子。

父親相信了,更何況他本來就看不上同村的人,他覺得自己貌比潘安,又有才華,村里的土妞配不上他。

于是當細皮麗的母親被賣到徐家時,他瞬間覺得老道拯救了村子,避免了村子絕后。

可是等到母親生產之后,父親看著產婆懷中的娃變了臉

他暴怒不已,把剛生產完的母親趕到了外面懲罰,痛斥老天不公。

寒冬臘月,母親的手上長滿了凍瘡。

那個娃被父親作喜南,是我的姐姐。

父親每天都看喜南不順眼,喜南智力有問題,又傻笑著他爹爹。

無論父親怎麼打,喜南都不會哭,只會傻笑。

他說村里人都在笑話他,他花 500 塊買了一只不會下龍蛋的

在喜南三歲的時候,父親從老道口中又得知了一個好法子,燒得滾燙的鐵彎月狀,人的肚皮上,然后再在人的傷口上上蚯蚓磨

蚯蚓是蟲子,老道說,男娃下就像小蟲,只要往孕婦上抹長蟲一類的,就會招來一個兒子。

這招果然管用,母親懷孕了。

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滿是傷痕,有個小生命正在里面孕育。

可父親又失了。

這次出生的是我。

他氣急敗壞地從桌子上拿了一把大剪刀,把我的下半剪爛了,模糊,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什麼老天爺對我這麼不公平!是不是你占了位置,把我的兒子趕走了!」

母親虛弱,手去阻攔父親抓著我想把我扔在地上的手,跪在地上懇求:「你別害娃娃,是我肚子不爭氣,我給你生兒子,我還年輕,我還能生的。」

喜南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未滿百天的時候發了高燒,父親不愿意浪費錢請大夫。

在母親的懷里越來越滾燙,母親每隔一會兒就跑到冰天雪地里把自己的凍冰,再抱著喜南降溫。

喜南的命保住了,卻燒了個傻子,連話也不會說,只學會了自己大小便。

趴在地上,咿咿呀呀地學著母親的樣子,向我投送來那個清澈無比的眼神。

母親經常溫地對說,肚子里的可能是的妹妹或者弟弟。

父親沒有把我摔死。

我被喜南牢牢地接住,弱小的給我當了墊,我摔在上,著我的臉傻笑,口水蹭了我一

2

可是母親還沒來得及孕育,那年河水突然上漲,淹了不田地,也淹死了不村民。

這次死亡的人數太多,老道指著河中央說:「這是龍王發怒了!你們沒有供奉龍王,再漲大水,整個村子就會消失!」

于是村民們修繕了一座龍王廟,每年供奉,真的再也沒有漲過大水。

可這十幾年來,母親的越來越差,再也沒有生育過。

父親的脾氣越來越差,每天一頓毒打是必不可的,可是每次父親喝醉打罵,都在了喜南的上。

傻,又比我高,把我摟在懷里藏在下,被父親打得「啊啊」直

我 15 歲那年,父親說,要把我賣給隔壁村子做媳婦兒,這件事

他早就和人家商量好了。

現在價上漲,我能賣個 1000 塊。

至于為什麼不是喜南,因為母親羸弱,而喜南卻已長為一個大傻姑娘,雖然智力有問題,但是沒有病。

父親常常趁母親不在的時候,抱著喜南呢喃。

這些被我看在眼里,我幾次想和母親說明,都被父親打腫了,灌了滾燙的熱油。

我的里都是泡,疼痛讓我不敢再出聲。

飯桌上,母親沒敢筷,早就沒有了年輕時候的彩,整個人有些瘋癲,也怕極了父親。

喜南癡傻,看著桌上的飯菜流口水,咿咿呀呀地要吃飯。我抓著的手,不讓

父親鐵青著臉進屋,母親卑微地給他盛了飯,又把都放在他面前,喜南看得直咽口水,可父親回來了,也不敢出聲兒了。

父親說,全村人夢見龍王顯靈。

龍王命令每隔一個月就要獻祭一個活人,不然全村將會無后而終。

在我們村里,沒有兒子的家庭是最低等的,是被人看不起的。村長提議先讓我家打個樣兒。

母親尖著掀翻了桌子,這是第一次反抗父親,但換來的是父親的一頓毒打,瓷碗的碎碴深深地扎進了母親的手心和大

「喜南和盼南是你的親兒!你不能把們獻祭給龍王!你不能!」

父親抓起還滾燙的碗盆就往母親的頭上砸去,母親被砸倒在地上,父親又大力地往小腹踹去。

「兩個賠錢貨也配我孩子?你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

我和喜南上前各抱著父親的,語氣懇求:「爹,你別打娘了,別打了!」

我的頭皮一陣刺痛,父親抓著我的頭發,一掌將我扇倒在一邊。

我的后背磕在灶臺尖銳的一角,瞬間劇痛無比,我整張臉疼得扭曲。

父親去抓喜南,卻被喜南發育良好的吸引了目

父親想,所幸晚上也要把喜南獻祭給龍王做口糧,不如不要浪費。

他在我和母親面前,把喜南拖進了屋里。隨后,是喜南撕心裂肺的慘

喜南不會說話,雖然癡傻,但也知道用尖表達痛苦。

母親幾次嘗試著站起,但是有一塊兒尖銳的碎片刺進了小腹,站不起來。

而我也被剛剛的掌打得頭暈嘔吐,我掙扎著起,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后背的傷口潤。我聽著喜南的慘聲,哭紅了眼。

母親不停地抓著頭發,又拍大,原本的傷口被這樣一折騰,鮮瞬間將染紅。

最后一次我沒能站起,下磕在門檻上,失去了知覺。

3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屋里只有昏倒的母親,父親和喜南都不見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把母親扶到了炕上,看著山上一片火,我跌跌撞撞地向著山上跑去。

龍王廟在另一座山的山頭。

等我趕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喜南被綁在一個挖空肚腸的豬肚子里,架在火堆上炙烤。

從豬肚子的隙中,我和喜南半睜著的眼睛對視。

的面皮被火烤得干裂,雙手蜷前,另一只眼睛已經被炙烤得小發干。鮮混著豬上的油脂滴在火堆中。

一陣風吹來,裹著豬的甜膩香撲面,我頓時彎腰嘔吐不止。

龍王廟破敗沉,四角的無頭雕像詭異,令人膽寒。

而我看見父親和村民們頭上戴著草圈,手拉手地圍一圈,在火堆前跳著舞。

像極了母親講述的壁畫中,遠古時期人類供奉神明的景象。

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約間,我好像看見喜南另一只的眼睛中流下了淚。

他們抬著烤的豬,進了龍王廟。跪倒在龍像前,痛哭流涕。

「龍王顯靈!龍王莫怪!」

「龍王顯靈!保佑西村風調雨順!」

「龍王顯靈!愿西村人丁興旺,財源廣進!」

火把下,廟正上方那座龍的雕像有著鍍金的外表,龍頭怒目圓睜,還掛著許多蛛網,雕像呈現張著大的兇相,一對爪子大張。

被他們擺放在供臺上,一陣顛簸,喜南被烤軀從豬肚隙掉了出來,皮沾在地上,水流淌。

村民們驚駭萬分,但是父親卻并不害怕,他手中提著一把鐵鍬,去翹喜南的子,但是喜南被火燒得很

鐵鍬一,喜南瞬間分裂好幾塊兒。

父親又不慌不忙地把喜南的鏟在供臺上,邊鏟邊許愿:「龍王顯靈,保佑我能有個兒子養老送終。」

其他村民看見了都不住地嘔吐,只有父親面不改

他早就想理家里的賠錢貨,但是總找不到理由,這下老天爺也在幫他。

我看著喜南的頭

被隨意地鏟在供臺一角,死不瞑目。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喜南睜開了那只被燒干的眼睛,眼珠滴溜溜生地轉著,掃視了一圈廟里的村民。

等村民們下山的時候,我被父親發現藏在樹后。

他大手一撈,抓著我的頭發,拖拽著我下了山。

我被樹枝石子劃得疼,痛哭著:「爹,我再也不看了,求求你,松開我吧。」

可父親像中了邪一樣,他紅著一雙眼睛,生生地把我拖回了家。

上的皮被剮蹭得出筋骨,風一吹,就刺激得我劇痛無比。

母親也徹底地瘋癲。

抓著被褥卷就喊喜南,小腹上的傷口止了。父親見的樣子見怪不怪地一掌扇了過去。

什麼!喜南沒了,兒子就要來了!我跟龍王許了愿,你快點給我生!」

那一夜,我在茅廁的一角,蛆蟲爬上部的傷口啃咬,我聽著母親的哭聲,地咬住了下

可一個月之后,母親真的懷孕了。

這下村民們都相信龍王要求獻祭活人是有回報的。你瞧,徐大東不就是獻祭了自己的兒,得了一個兒子嗎!

在每月之約到來的時候,另一個孩被以同樣的方式裹進了豬肚子里,被村民們抬上了山。

他們中哼著愉快的小曲。

這個月還不到他們,但是因為對龍王許愿的期盼,他們規劃起下個月到誰家獻祭,甚至排起了隊伍。

4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我的雙壞死得厲害,傷口有蟲卵寄生,散發著惡臭。

母親也瘋得更嚴重了,總是捶打著肚子,又抱著喜南的服哭。

父親被無奈,把母親鎖在倉房,怕兒子出事,他一直沒過手,只把怨氣撒在了我的頭上。

因為雙殘疾,原本和我定親的那家退了親,父親賺不到那 1000 塊了。

他思來想去,又覺得把我賣掉好一些,因為兒子出生要用錢,就想著法子地給我治

他說我的里有很多麻麻的蟲子,就燒了一壺開水。

我看著冒著熱氣的開水,死死地央求父親:「爹,我會疼死的,求求你,求求你。」

他不管不顧,照樣把開水澆在了我的上,瞬間小蟲被燙死,皮也「滋滋」作響。

整個茅廁傳出尖銳的慘。我疼得昏厥過去,再一睜眼卻是那座龍王廟。

原來父親覺得我死了,又怕下一個到的村民不高興,就地把我扔到了龍王廟。

我不知道父親在把我扔在這里的時候,是不是許了「期盼我兒健康長」的愿

供臺上有許多骸骨和頭發,供臺下是數骸骨。四周安靜森。我強心的恐懼,拖著雙就往柱子后面藏。

廟門被鎖,我拍了好久都沒能打開,只能藏在柱子后面,雙手合十,期盼龍王不要發現我。

龍王廟沒有燃香,只有腐臭和腥氣。

我被疼痛和恐懼侵蝕,哭泣地抓著地磚。

為什麼我要出生在這樣的家里?為什麼我要遭這些?難道僅僅因為我是個娃,我就要承這些嗎?

怨恨、不甘、懼怕,幾種緒瞬間充斥了我的心。

我恨父親是個禽,十幾年的養育都沒能暖熱他的心。

我恨母親懦弱,為什麼要生下我和喜南,讓我們兩個在人世間罪。

我也恨喜南,那個傻子,都告訴遍了,要學會逃跑。

我同樣恨我自己,為什麼我不是個男娃,為什麼我沒有反抗的能力。

突然刮了一陣風,吹在我的頭皮上,我上起了一層皮疙瘩,回頭看過去。

供臺下,站著好幾個孩子,上都是碎裂的痕跡,頭發披散著,眼神空

我甚至看見了喜南。

靜靜地站在供臺正中間,還是生前的模樣,眼中卻一片清明。突然用手指著我的方向,我渾

那個龍王雕像,仿佛在往下掉著磚屑,「隆隆」幾聲巨響,龍王雕像了。

它盤在柱子上,龍頭比虎頭還要大上一些,長了脖子很輕易地就到了我的前。

我和那雙猩紅的龍眼對視,隨后它張開大,氣息噴薄在我的臉上,龍須到我的。我嚇得一也不敢,只聽見一聲呼喚。

「妹妹。」

我還以為是我驚嚇過度導致的幻覺,直到那個悉的影走到了我的邊,向我出了雙臂,張開懷抱。

「妹妹,來。」

喜南又說了一聲,我再一眨眼,那巨龍還是雕像的模樣,而眼前的卻是喜南。

我從來沒聽見過喜南張說話,此時臉上掛著淡笑,眼神和。

一瞬間,我便不怕了。

腔發出了一難聽的嘶啞,我委屈地哭泣,順勢撲進了喜南的懷抱。

的懷里是冰冷的,沒有活人的溫度,我知道不是喜南,而是龍王給我臨死之前做的幻境。我卻死死地抱住,怕喜南像龍王雕像一樣消失。

「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啊!」

我痛哭出聲,喜南耐心地著我的頭,沒有說話,好半天,扶起了我,指著后的龍王像,又看著我笑。

我再看向龍王像時,發現那龍王像驟然變了模樣,變了一座我的雕像。

我猛然低頭,雙已經好轉,手心卻長滿了麻麻的鱗片。抬起頭時,龍王廟依舊一片寂靜,供臺上有數團頭發和腐

我從地上緩緩地站起,再一看,哪還有的恐懼模樣。

5

父親見我完好無損地回來了,臉上難看至極,他剛想怒罵出聲,我卻乖順地跪在父親前,給他著鞋面和農

「爹爹,盼南知道您的好心,如今兒的好了,是該為爹爹盡孝的時候了。」

我這一番話說得父親滿意地松懈了下來,他要的就是這樣的兒,一個乖順任人擺布的賺錢工

父親聯系好了要將我賣給村長的兒子,他開口要價 1300 塊,說龍王進貢有他不功勞。

可是在晚上的時候,母親的尖驚擾到了父親。

他罵罵咧咧地提著菜刀趕到倉房,沒有發現賊之后,指著母親罵道:「他媽的你閉行不行!喊什麼!」

母親半張著的腳腕被鎖鏈纏住,只是出手指著父親后,父親回頭去,沒看到有人,只聞到了一燒焦的味道。

他以為是山上正燒著豬,怪氣地諷刺了一番:「真有錢,月月殺豬藏娃,有啥好藏的,做都做了。」

他啐了一口,沒注意到他吐出的是自己的一小塊兒臟

我啃咬著手指,在倉房角落,指尖上的都被我咬了下來,我滿鐵銹味兒。

母親的肚子以眼可見的速度變大了,我了幾下,悄聲道:「喜南喜南,快回來。」

母親聽了,瘋瘋癲癲地和我一起笑。

而父親剛剛站著的地方,儼然出現一道燒焦的影。

第二天,父親開始輕聲地咳嗽,他提著農就要干活,又瞪了我幾眼威脅道:「照顧好你弟弟,不然我就把你獻祭給龍王!」

我把手藏在后,畏畏地點著頭答應:「知道了爹爹,你放心干活去吧。」

我攙扶著母親,讓出了倉房曬太,那把壯的鐵鏈,被我生生地咬斷。

傍晚的時候,父親鬼鬼祟祟地回家了。

他的手中捧著一個布包,包里是好幾塊烤好的豬

他把裹著娃的豬回了家。

而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我靠在母親的肩膀上哼著母親給我唱的搖籃曲。看著父親坐在庭院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咀嚼著豬

有幾塊兒豬上面還黏著烤化的人皮,父親卻像什麼也沒看見一樣,狼吞虎咽地吃進了肚子里。

父親吃得暢快無比,臉上都是豬油,肚皮圓滾滾的,和母親一樣。

父親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我和母親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那樣空詭異地盯著他已經看了很久。

父親打了個飽嗝兒,他有些喝醉了,走路搖搖晃晃,走到我跟前還了幾下我的臉。

「盼南長得和你死娘一樣,跟爹爭點氣,多賣幾個好價錢,給你弟弟攢著。別像你姐姐一樣,就是個沒用的東西,供奉給龍王……」

他的步子有些了,進了屋子,不一會兒屋就響起了鼾聲。

而他看不見的地方,有數張人皮樣兒、被風吹起來的紙風箏,在龍王廟上空飛舞。

母親的肚子越來越大,而我的親事也臨近了。

可也在這個時候,意外發生了。

村長被人發現暴斃家中,他死的時候,臟都被吸干,連骨頭都被一出來擺了一個祭壇的形狀。

村長整個人像一個人皮氣球,掛在房梁上悠悠地著。

6

那個很久都沒出現的老道開始說:「家家戶戶得差不多了吧,龍王吃膩了,要吃男娃。村長不愿意,這就是下場。」

這下恐懼縈繞在村里每個人的心頭,他們都見到了村長的慘狀,但是也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兒子獻給龍王。

也不知道誰出了個損招,說龍王又不識男,把娃扮男娃的樣子,獻給龍王不就了?

于是他們開始作假,還有娃的把娃的頭發剃,在里塞個豬鞭,扮男娃的模樣,裹進豬里欺騙龍王。

哦,這個出損招的人是我爹。

母親就要臨盆,他不愿意把好不容易求來的兒子淪為龍王的口糧,索打起了我的主意。

我被剃了頭發,渾被綁住,我靜靜地看著村民們從豬圈里趕出來一頭豬。

父親利落地拿出利刃捅在了豬的脖子上,豬發出凄厲

的慘,但是被綁在長凳上,上還著好幾個人,它跑也跑不了。

很快地豬就放滿了一大桶。豬被劃開了肚皮,那時它還沒完全斷氣,不斷地搐著。隨著臟腸子嘩啦啦地流下來,豬沒了氣。

母親看見我被人押著塞進了肚子里,開始試圖掙鎖鏈,的嗓子早已喊到啞聲兒,我回頭看了一眼母親。

自責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在我最后失去自己的意識的時候,我對母親做了一個勉強的微笑。

鼻腔中瞬間被甜膩的腥味兒充斥,我的皮沾了豬,黏黏糊糊地滾燙。

父親還不停地裝模作樣地道歉:「誰讓你不是個男娃呢,能被獻祭給龍王,也是你的福氣。到了間,給你弟弟說幾句好話。」

村民們抬著我上了山,我看著漸漸遠去的徐家大門,角卻勾起了詭異的笑。

他們將我圍一個圈,在我下的木堆點了好大的火。

炙熱的火焰瞬間直上,豬的外皮已經被燒得開裂,我沒有覺到痛,過豬肚的隙看著村民們又唱又跳,里念叨著獻祭的咒語。

他們妄想著欺瞞龍王,許下一個又一個充滿貪念的愿

第一次,喜南了第一個犧牲品。

第二次,我了荒誕的犧牲品。

但是這些愚蠢的村民哪里知道,在父親把我扔在龍王廟的那天,我就已經和龍王融為一

而我,就是龍王。

一旦我的毀壞,真正屬于他們的天罰才剛剛開始。

7

烤脆了,我也被烤了。

混著香,村民們貪婪地咽著口水,又不敢貪吃屬于龍王的貢品,于是他們規規矩矩地把我放在供臺上。

清晨,幾個村民做賊一般,割下了焦香的豬,他們對視一眼,見我還算完整,互相商量了一會兒,一個膽大的撕下了我的一片大,放在中細細地咀嚼。

他的眼睛瞬間一亮,很快地我就被那幾個貪吃的村民吞噬殆盡。

原來貢品都不是龍王所食,都被這幾個饞、好奇的村民吃進了肚子里。

但是香像是會勾人魂魄,他們吃上了癮。

等到父親地進來的時候,我只剩個頭。他抱著我的頭坐在供臺底下撕咬、呢喃。

「龍王賞賜的,吃了就能發財……吃了就能生兒子……聽龍王的……」

冬天的時候,母親生產了。

這次父親如愿以償,他終于有了一個兒子。但是產婆卻驚恐地尖

生產下來的男嬰,渾像被魚鱗包裹,沒有四肢,修長無比,頭卻很大,像一條長蟲,連生也沒有長。

父親卻像什麼都看不見一樣,只說著:「好兒子好兒子。」

母親像一條死魚,毫無生氣地睜著眼睛著房梁,突然,像是看見了什麼,指著房梁傻笑,做出喂的樣子。

弟弟從出生的時候就沒有哭過,只咿咿呀呀地摳著父親的臉頰。村里人路過聽見了,都覺得骨悚然。

那咿咿呀呀的聲音,和喜南一樣!

父親咳嗽的聲音越來越重了,他時不時地吃飯的時候就會咳出一大塊紅塊,但是他毫不顧忌地吃了回去。

他的漸漸地散發出腐爛的臭味兒,還經常跑上山吃龍王的貢品。

半年過去了,村里的人越來越,但是他們仿佛魔怔了一樣,迫自己的媳婦兒去獻給龍王。

弟弟的頭越長越大,尖牙直立,閃著寒,但是他走不了,只能像條蟲在地上爬。

父親看了心疼,抱著他就往母親邊放,但是弟弟卻不喜歡親近母親,唯獨喜歡纏在父親的上。

他還以為自己生了個大孝子,他不知道,弟弟趴在他的口聽著「咚咚」的心跳聲流出了口水。

父親瘦弱了許多,這天他把手向了母親歡好,卻被母親發瘋一腳踢在了口,父親「哇」地一下嘔吐,只見地上的都是臟的碎片和還沒消化的豬

他愣了一會兒,隨后像個野一樣伏在地上,又把臟東西吃進肚子里。

「龍王的賞賜……」

他這樣說著,上的皮已經開始變得褶皺老化,就像風干的胗。

村里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家家戶戶開始閉門不出,連龍王獻祭的一個月之期到了也沒人吭聲。不是人們幡然醒悟,而是沒有了能供奉的食

父親最嚴重,他的上沒有一塊兒的地方,都干癟,著骨頭,風一吹,他整個人都打著戰。

他糊涂得越來越厲害,有時候躺在炕上,就開始念叨著:「喜南、盼南,快給爹倒水。」回應他的只有弟弟在地上蠕的聲音。

他又開始呼喚母親,讓母親給他做飯,但是母親瘋瘋癲癲地逃到了龍王廟,不見了蹤影。

恍惚間,他聞到了香,是喜南那天晚上烤得脆的味道。

他猛地坐起子,卻發現

香的來源是地上蠕著的弟弟。父親了好幾天了,他舉起菜刀,咽了一口口水,終于忍不住,狠狠地剁了下去。

可當他刨開弟弟的子才發現,這孩子本就沒有臟。但是父親顧不得那麼多了,他大口地咀嚼,又流著眼淚嗚咽:「別怕別怕,我去龍王廟祭拜,求上天給我個兒子。」

「都是那龍王的錯,它好端端地要我們獻祭,害得我們家破人亡。誰的錯……誰的錯……

「是喜南的!那個傻子!占了我兒子投生的位置,要不是怕絕后,我應該把掐死的……真后悔…真后悔……

「還有那個盼南,早該把賣給人配婚,我心,沒下得去手……

「對了,是那個賤人,自打來了,沒給我生個兒子,生出個怪來。

「龍王你不要怪我,求你再給我個兒子,我一生積德行善,沒做過什麼壞事,為什麼要折磨我這個苦命人……」

他絮絮地念叨著,等回過神,灶臺上只剩一顆弟弟巨大的頭顱。

仿佛也在這一刻,他突然清醒,扶著墻壁把手指嚨深摳著,但是許久都沒有嘔吐出來。只見他干癟的皮像被氣吹起,他瞬間又變回了以往健壯的樣子。

但是他開始不安地在屋來回走,他能到自己的骨好像在和他低語。

他們說,要給爹爹養老送終。

8

父親匆匆地把弟弟的頭扔進了豬圈,又在大門前了一把鎖,躲進屋里不敢出門。

等到夜晚降臨,父親柜里瑟瑟發抖。

燒焦的氣味兒飄散了過來,父親過柜門隙看見如同臘腸一般的細長影子飄進了屋

他嚇得兩間一熱流,那影子赫然閃到柜門前。

那個影子被燒得皮黏連,為了說話,細長變形的指甲劃出一個,隨后幽幽道:「爹爹,盼南聽話了,盼南再也不看了,爹爹……」

父親發出如那天殺豬一樣地慘,他再也忍不住,雙手在面前的空氣中抓,沖出柜門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他來到老道家中,跪在地上把所有積蓄都給了老道,他說他夜不能寐,總能聽見嬰孩啼哭,或者他爹爹。

老道作勢掐指一算,捋著胡須在屋中踱步:「這是龍王的懲罰!你們欺瞞龍王,龍王早已發現震怒不已!待幾日后,必定皮化水,骨作木。」

父親驚駭萬分,他忙跪地磕頭:「求仙人救我一命,我家中只余我一人,天無絕人之路,求仙人出手相救!」

老道眼珠滴溜溜轉,像極了喜南的那晚。隨后老道角勾起詭異的弧度,乍一看,角彎至耳

而父親卻毫不知,依舊跪在地上痛哭。

老道說:「你命中無子,是喜南和盼南在天上見到你妻子可憐,便下凡投生,豈料你心思不正,鐘于男嬰,接連害死喜南、盼南,還食其骨。不待壽耗盡,你已是行尸走。」

父親慟哭不止,他摳著嗓子試圖把東西吐出去,卻見自己的肚子以眼可見的速度脹大,隨后肚皮有數只小手劃過,三張小臉在薄薄的肚皮上幾破肚而出。

「爹爹……爹爹……」三張小臉在肚中不斷地哀,父親大駭,一屁癱坐在地,沖著老道出求救的手。

卻見老道的面皮像被吹起的氣球驟然破裂,隨后底下出黑紅的焦

原來前一夜籠中,老道偶然聽見龍王廟傳來幾聲戲腔。

子之聲尖銳如同黃鸝鳥,老道驚慌,收拾細逃,他利用村民的供奉銀兩和子的滔天怨氣發家,添壽。

可他還沒逃出院門,無數雙冰涼的小手抓著他的脖頸,他還沒來得及痛呼出聲,就被拽進了幽暗的屋

老道和父親肚中的小臉一同說道:「爹爹……爹爹……我這次投生了兒子,你可愿意?雖兒心,但男兒皮。爹爹,這次可配做你孩兒?」

父親瘋了,他得了怪病,肚子脹大異常,總和肚子說話,時不時地又哭又笑。跑進林子里不見了蹤跡。

在某一天,有人上山發現布幾塊,和野爪印。

9

同年春季,雪化河,那條被稱為絕子河的水位不斷地上升,很快地就淹沒了大半村莊,有人在云之中真的看見有龍騰飛。

洪水越發泛濫,在村民以為上游不會被淹沒時,夜晚,大水上漲,瞬間將村莊全部淹于水下。

大雨滂沱,連下了數月有余。

終于在夏季萬復蘇時,河邊野花綻放,天邊云散盡,芒普照。

河中央一葉小舟,一穿子坐在中央,邊是白骨化的頭骨,足足有 14 顆。

這葉小舟會載著母親回家,穿著 17 歲那年的子,四周花瓣飛舞,出手去接,兩個花瓣正好落在的手心。

世上本無索愿龍王,是有了心愿,才誕生了龍王。

那一天,我到了母親的、喜南的,在

我死去的那一刻,和那些孩子一同化為龍王。

我的母親,雖然我們一生并不順遂,但并不后悔選擇你。

能在你長達十余年的悲痛時中,給予你活下去的期盼,也算報答生養之恩。

你今后的日子充滿亮,希你在那個沒有固執思想的社會里遇到屬于你自己的幸福。

喜如盛夏綻放之花,盼如春曉念啼之生。

我們為子之,雖無力反抗,卻又期盼母親能逃

被淹沒的龍王廟只余幾塊琉璃瓦片,之下,琉璃瓦上,孩們牽著手,對著離開的母親搖手。

我們死去之時,曾跪倒在龍王像前。

雙手合十。

我們在龍王廟死去,卻拜龍王祈福,愿真的有神明能聽見我們的祈禱。

我的母親逃出枷鎖,希這世間的子不再被腌臜的思想所累,困其一生。

花開了,愿世間好。

番外

我被搶險救災的志愿者發現時,上還穿著十幾年前流行的子。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坐到船上的。

等我頭腦清醒的時候,發現那個困了我十幾年的村莊已經被河水淹沒了。

一開始,我的心里是大仇得報的痛快,我被拐 19 年,每天睡醒我都希是一場夢。

夢醒之后,我還躺在那張小木床上,媽媽會給我端來一杯熱牛,爸爸還會坐在沙發上等我起床送我上學。

我如愿地考上了我心儀的大學,我品學兼優,待人親和。

可換來的是迷藥和 19 年的地獄。

我想跑,我想回家,徐大東用那把帶著斑斑銹跡的菜刀剁掉了我的腳趾,在新年煙花綻放的那一刻,我的慘掩蓋在鞭炮聲之下。

讓我得以堅持下去的不是我心中屈服,而是我懷中小小的

我原以為我會恨,但是當小小的手指抓著我的耳垂,糯糯地「咿呀」出聲時,我想,將會是我接下來活下去的力。

徐大東給取名喜南。

因為糟粕的重男輕思想,我的孩子要背負這樣的名字。

可是我會在徐大東不在的時候,悄悄地告訴,媽媽樺楠,你是媽媽喜的寶貝。

冬天的時候,喜南發燒了,我跪在地上給徐大東磕頭,他讓我用標準的普通話和城里孩的站姿給他唱戲曲。

那是我引以為傲的,能讓我想起來我以前的人生的最后一芒。

為了喜南,我連著唱了好久,嚨嘶啞,聲線破碎,連同村的其他孩子都學會了。

可是徐大東依舊不肯請大夫來救治喜南。

我沒辦法,冬天夜晚寒冷異常,我下了破舊的服,在門外一趟又一趟地把自己凍冰,又抱著滾燙的喜南。

上天啊,我命苦,求你看看這個可憐的嬰孩,是我的骨

也許是我的祈禱起了作用,喜南退燒了,但是卻失去了正常孩子智商發展的機會。

3 歲的時候還不會說話,只能看見我傻笑。

我又迎來了我的第二個寶貝,盼南,是個很聰明乖巧的孩子。

我命運多舛,謝上蒼讓倆伴我邊。

村長的老婆也是和我一樣被拐賣的,但是多年的摧殘和糟粕的文化漸漸地將扭曲。

問我難道不應該恨那兩個孩子嗎?

怎麼會呢?

們倆是我辛辛苦苦地生下來的兒,徐大東把自己的期冀寄托在孩子上,而我卻和們說。

我的喜南和盼南不會后悔選擇我作為母親,希我的兩個兒平安順遂,喜樂安康。

也許是我的愿有期限,龍王要求生祭,我的喜南率先了祭品。

這時我才幡然醒悟,我為什麼不反抗?

我瘋了之后,思維混,我開始分不清白天黑夜,有時候盼南依偎在我邊,我仿佛也能看見喜南在沖著我笑。

那天龍王廟的山頭傳來了好多戲腔,都是我曾經唱給那些孩子聽的,們那樣聰慧,我只唱了幾遍,們就學會了。

朦朦朧朧之間,我聽見盼南對我說,生養之恩無以為報,原在天之時見我可憐,便與喜南先后下凡。如今母緣分已盡,子祈禱之聲上天,賜位龍王

盼南說,我的肚子里會懷有子之怨凝的嬰兒,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是們,也是龍王對貪得無厭的村民的懲罰。

我問為什麼要為我做這些,盼南回答:「以前總覺得母親就該為孩子奉獻,做一些事,后來才發現,母親和孩子之間的是相互的,并不能因為母親這個稱呼就無限地索取,母親以前也是孩。」

盼南又說,早就死在了龍王廟,只是心里有牽掛,現在為了讓我逃出地獄,作為兒愿意去做任何事。

我沒能阻止, 我也知道,我的兒們再也回不來了。

再次

見到父母時,他們已白發蒼蒼。

我和他們相擁而泣, 一家終于團聚。

只是偶爾做夢,卻都夢不見喜南和盼南。

父母建議我去寺廟拜一拜,也勸我早日放下。

那是痛苦的回憶,喜南、盼南是我僅有的好。

寺廟有很多人都在燃香, 我站在人群的后面,手中拿著紅布,站在樹下將紅布掛在了中央。

不知道從哪里跑來許多孩,嬉笑之間撞在了我的上。

那是一個穿著公主很漂亮的小孩,我把扶穩,對著我甜甜地一笑, 轉去找了自己的父母。

這不讓我想起了我的喜南、盼南, 如果們還在……

只是愣了一下神, 我剛掛上去的紅布卻被風吹落在地上, 我無奈, 只能把紅布帶回了家。

夜晚睡,夢中煙霧白茫茫一片, 轉瞬間,兩個孩拉著手玩鬧嬉戲, 走到我邊時, 脆生生地喊了句:「媽媽。」

臉上潤一片,沒等我將倆抱起, 嗚咽出聲, 我哭著醒來。

這是我回家之后,第一次夢見了喜南、盼南。

臺吹來一陣風, 床頭柜上放著的紅布被風掀起一角,我手去, 卻發現上面寫了字。

「愿母安,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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