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第 9 節 棺釘
哥哥棺的那一天,我和媽媽一起為他釘了棺釘。
三天后。
我在解剖實驗室看到了新送來的大老師。
那是一無頭尸,很像我的哥哥。
1
沒有頭的大老師,大家還是第一次見到。
如此令人不適的畫面,難免讓一些新生產生嘔吐反應。
許多人陸續跑向廁所。
裝滿福爾馬林的容旁,學生越來越,這就使我能湊得更近觀察。
我由于天生對醫學癡迷,再加上從小耳濡目染,心理承能力甚至還要好過一些老師。
在這里提一下。
我的媽媽、死去的哥哥、死去的爸爸都是學醫出。
而且媽媽還是我的大學老師,只不過今天有事請假了。
看著容的無頭尸,我總有種說不出的惶恐和躁。
眼前的大老師太像哥哥了。
尤其是那雙纖細而修長的手,簡直和哥哥的一模一樣。
曾幾何時,也有這麼一雙大手,教我數學題,教我騎單車,教我一切對于我好的事。
在我的心里,比起媽媽,哥哥可能更像是我的監護人。
只是哥哥三天前才在農村老家下葬,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呢?
我努力說服自己想多了。
我們家在農村有祖墳,講究一個落葉歸,哥哥被下葬在了那里。
葬禮的時候,我一直守在靈堂,而且據習俗,棺材上的四方釘必須由最親近之人來砸,所以我和媽媽一起將棺材徹底封死。
哥哥也就這樣永遠躺在漆黑的棺槨中,與世隔絕。
所以尸怎麼會從棺材中跑出來呢?
不可能的。
然而……我終究沒能說服自己。
哥哥的左胳膊下面有一淤青胎記,我必須要以此來驗證眼前這尸。
2
晚上我溜進了實驗室。
黑漆漆的實驗室里安靜得可怕,但我別無選擇,我必須確保這尸不是哥哥的。
哥哥死后應該土為安,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才對。
可是最壞的結果還是出現了。
我用一木抬起尸的左臂后,一道泛著慘白的淤青出現在視野里。
嗡的一聲,我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福爾馬林的刺鼻氣味充斥著四周,再次看到眼前這尸,是那麼的悉又意外。
一瞬間的無力讓我渾癱,正當我差點兒原地摔倒時,一力量突然將我扶住。
「你沒事吧?」
忽然傳來的聲音,在靜謐的實驗室里顯得那麼突兀。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疲憊頓時煙消云散,接著是發自心的懼意。
我的膽子是很大,可此時周遭的漆黑環境外加一無頭尸,讓我的膽子有了局限。
盡管這尸是我曾經最親近的哥哥。
是的,我確信這尸就是哥哥的,那是一種對最親近之人的心靈應。
我渾控制不住地抖,忍著恐懼,吃力回頭看去。
還好是一個活人。
我的同班同學,趙慶。
「方便嗎?我想和你聊聊。」他說,「我應該知道你哥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3
穩了穩心神,我最后瞥了一眼無頭尸,疲憊地跟隨趙慶離開了實驗室。
場上,晚風習習,繁星點點。
可我卻沒心這份愜意,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哥哥的事。
為什麼已經棺的尸會出現在學校里,并且還沒有了頭?
我的心五味雜陳,氣憤,疑,恐懼,還有不甘。
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慶想要說話,卻被我一下打斷。
在此之前,我要給媽媽打一個電話,是學校的老師,也是實驗室的負責人,哥哥的尸出現在學校,肯定知道些什麼。
可令我絕的是,接連打了五個電話,媽媽那邊都顯示無人應答。
不好的預再次如狂風暴雨般襲來。
我又給其他幾位老師打電話,幾位老師都說尸是媽媽托人送來的,其中的一些經過他們并不知曉。
掛斷最后一個電話,我徹底了陣腳,我坐在草地上,雙手環著膝蓋,眼眶脹得難,隨時要決堤一般。
趙慶坐在我旁邊,安靜地等待著我整理糟糕的緒。
良久后,我抬起頭,從無聲的哭泣中走出。
「你是怎麼確定那尸是我哥哥的?
「你認識我哥哥?
「還有,你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實驗室?」
他說:
「我很早就認識你哥哥了,但是并不,只是一起吃過一頓飯。
「我白天就注意到了你的不對勁,
剛才在實驗室那邊打球,湊巧看到了你鬼鬼祟祟溜進去,就一路跟了上去。
「至于那尸,我本來也只是猜測,但是看到你今天的表現,我就認證了心中的猜想。」
看著趙慶一本正經地回答,我心里升起一期待。
不過有一點兒我疑。
半夜十一點打球?
剛才路過籃球場明明一個人都沒有,自己一個人大半夜打球到底是出于什麼心理。
趙慶很快也意識到不合理的地方,尷尬地撓了撓頭,趕扯開話題。
「我昨晚把充電落在實驗室,大概是晚上十點鐘,我夜跑回來正巧路過實驗室,于是就進去拿充電。
「當時賈老師的辦公室亮著燈,我拿完充電就好奇地湊了過去,我心想大半夜的賈老師不回家一直待在實驗室做什麼。」
說到這里,一陣夜風吹過,趙慶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連聲音都刻意低了幾分。
「我過門看到賈老師在自言自語,上一直說著會永遠陪著你哥哥,永遠讓你哥哥待在邊這種話。
「我當時嚇壞了,賈老師就跟中了邪一樣,整個人神神道道的。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賈老師站起后我才發現,的面前有一個裝滿的玻璃罩子,里面放著一顆人頭。
「現在看來,那顆人頭應該就是你哥哥的。」
4
趙慶的話猶如晴天霹靂響徹在我耳邊。
如果這些話都是真的,那麼我對媽媽的陌生簡直達到了頂峰。
不過,其中離奇的事太多了,我必須要一一驗證才行。
回到宿舍,和宿管阿姨說了一頓好話才被放進去。
是的。
哪怕媽媽每天開車上下班,可我幾乎不怎麼跟的車回家。
而是選擇住宿。
在我看來,哥哥生前如果不回家的話,那這個家對于我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甚至還有些抵。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的這種想法。
可能是從高中住宿時開始,也可能更早,早到我剛剛懂事時。
對此,媽媽的不聞不問,也間接冷漠地回答了的態度。
我躺在床上,著天花板,一時間不知道何去何從。
哥哥死后,我不知道以后怎樣理自己與媽媽的關系。
明明還有媽媽,可我卻覺世上一個至親之人都沒有了。
我想,媽媽應該也是這麼想的吧。
第二天,我由于心事太多沒有上課,我又向幾位老師打聽媽媽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是媽媽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電話一直打不通,明明請了一天假,可到現在都沒有給學校回話。
我打車回到家里。
餐桌上已經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以媽媽干凈的習慣,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
看著冷清的房子,我的心再次一陣絞痛,這個曾經給了我無限溫暖的家,似乎一夜之間變得是人非。
下意識看向供桌,哥哥的像和上面的香爐都不見了。
整座房子似乎被人棄了一樣……連同我這個可有可無的兒。
我顧不得媽媽那些規矩,直接潛的房間,試圖翻找一些線索。
經過長達一個小時的折騰,我并沒有找到重要的線索,只找到了一張有些年頭的報紙。
拿起折疊的報紙,里面有一張照片落出來。
我撿起來看,是一張全家福。
上面有我年的哥哥,還有媽媽和從來沒有印象的爸爸。
唯獨沒有我。
我看了眼照片上的拍攝日期,起初并沒有覺得不對,可很快一不安油然而生。
照片的拍攝年份是千禧年,按照我的年紀來算,那時候我都快要出生了,可是照片上,媽媽的肚子卻是癟癟的。
我的上滲出了冷汗,一顆埋藏在心多年的種子一下子萌芽。
我坐在悉又陌生的床上,忍著心中的不適,開始翻看報紙。
大致掃了一遍,我并沒有發現有何端倪,如果有的話,那就是報紙上面報道了一起關于當地火災的事,那是在我出生的第二年,據說死了很多人。
離開媽媽的房間前,我特意找了一些的頭發然后用紙包住。
之后我又去了哥哥的房間。
小時候,我經常賴在這里一整天,像是一個跟屁蟲似的黏著哥哥。
哥哥……就是在這個房間離開的……
我關上門,不自地回憶起了小時候的點點滴滴,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當我再睜開眼時,才發現桌角下面約有幾滴干涸的……跡。
我用手沾了些痂,捻了捻,嗅了嗅,憑借多年的醫學知識,我認定這就是。
鼻?還是哥哥咳出來的?
畢竟哥哥的肺病后期嚴重,
已經到了能咳出的地步。
不過直覺告訴我,都不是這兩樣。
以媽媽對哥哥的重視,決不允許他的房間有一點兒污漬,更何況是這種不吉利的東西。
我用衛生紙蹭了一些地上的跡,打算一起拿去學校化驗。
5
回到學校。
我并沒有著急化驗跡和頭發,而是編造理由,謊稱媽媽落了東西在辦公室里,我來拿。
教導主任格很好,又知道我的份,所以很痛快地給了我備用鑰匙。
打開房門,我把自己關在里面。
這間屋子,是僅剩的有用線索。
我開始地毯式搜索,最終在屜里發現了一瓶見底的安眠藥。
此外還有一些最新有關于機人的雜志。
媽媽有一個特殊好,是一個忠誠的機人迷,當地如果有關于機人的展會,從來都不會缺席。
如果外省有大型的機人展會,甚至不惜請假去參加。
屋子里那些獎狀、獎杯都不見了,桌子上長擺的哥哥的照片也沒有了。
和家里一樣,似乎重要的東西都被媽媽帶走了。
想到這里,實驗室里這幾天似乎也了很多東西,一些常見的試管、藥劑好像都沒有看到,立在墻角的人模型貌似也不見了。
不知怎的,我現在格外冷靜,頭腦也變得愈發清晰。
我在椅子上又找到了媽媽的幾頭發,然后不顧一切地取了無頭尸的一些皮。
最后我拔掉十幾自己的頭發,開始親自將這幾種樣品依次化驗。
6
頭發沒有囊是檢測不出來 DNA 的,好在我運氣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獲得了結果。
痂和媽媽的頭發對上了,所以哥哥臥室里的是媽媽的。
尸和媽媽的頭發也對上了,所以這尸就是哥哥的。
而我的檢測結果是我與哥哥是親兄妹,與媽媽卻不是親母。
這個結果在預料之外,也在理之中。
換句話說,我可能是爸爸的私生,是他和別的人所生,所以這些年媽媽才會一直不待見我。
我其實早就想到了。
此時,明明發現自己不是媽媽親生的,可我心卻沒有一點波瀾。
甚至還有一瘋狂。
我決定再跑一趟農村老家,親自看一眼棺材里躺的到底是不是哥哥。
畢竟 DNA 檢測,乃至左臂下的淤青胎記,很有可能也是千萬分之一的巧合概率。
出了校門,我剛上出租車,就看到一個大男孩跑了過來。
他一把將車門拉開:「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我看著趙慶堅定的目,直白道:「我要去農村開棺驗尸,你確定要跟我一起去?」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坐上車,直接對著司機師傅說:「開車吧,師傅。」
司機師傅猶豫了一下,我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慌和遲疑。
他可能把我想象了壞人,我記得我當時的表著一種病態的,再加上熬夜的黑眼圈,在旁人看來,我怎麼也不像一個正常人。
不過最后他還是發了車子,畢竟回農村這一趟要兩百多的路費,是不可多得的一單大生意。
路上,我們三個人全程都沒有說一句話,司機師傅一直通過后視鏡看我,他一路上都是在提心吊膽地開車。
我們在路上找來了鐵鍬和電鋸。
到了目的地,司機師傅逃也似的離開了。
「要不要報警?」他說。
「沒用的。」我搖了搖頭,「這又不是什麼刑事案件。」
「我指的是賈老師的失蹤。」趙慶雙手撐著鐵鍬。
「媽……不會有事的。」我堅定地說。
在我看來,那個人只是故意躲了起來,絕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但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就不得而知了。
我開始用鐵鍬挖哥哥的墳地。
這是一件很不尊重死者的事,但我覺得如果棺材里躺的不是哥哥,那才是對哥哥最大的不尊重。
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不尊重哥哥。
趙慶不再多說,抄起鐵鍬和我一同刨起了墳地。
杳無人煙的田地里,我們兩個就像是盜墓賊一樣埋頭挖土。
我不說一句話,甚至沒有打算去問趙慶為什麼要一直幫我。
可能我的心里也有了些許答案。
日照高頭,我和趙慶大汗淋漓,我的雙手早已磨出泡,兩條胳膊更是沒有一點力氣,可我并沒有一點要停歇的意思。
趙慶看著我如此執著,也從頭到尾沒有休息。
終于,棺材的廓出來了。
由于有保護漆的緣故,棺材還是像新的一樣,就好像昨天才下土一樣。
我抄起電鋸,可
兩條胳膊早就沒了力氣,沉重的電鋸差點兒把我墜倒。
「我來吧。」趙慶被汗水打背心,可還是很心地搶過了電鋸。
按下電鋸開關,目驚心的鋸條開始瘋狂啃噬著棺材板。
棺釘一顆顆被鋸掉,原本完好無損的棺材被我們搞得不樣子。
我急切地使出最后一力氣,推掉棺材蓋。
一穿壽、臉蓋祥云花布的「尸」映眼簾。
我揚起手心全是的手掀開花布。
果然!
棺材中躺的不是哥哥,我原本還有一僥幸的心理徹底化為泡影。
那個人一直在瞞著我,我當初為什麼不掀開花布看哥哥最后一眼!
我現在好恨,恨那個心理扭曲的人自作主張置哥哥的尸。
我最親的哥哥,死后都不得安寧。
「這是實驗室的人模型?」趙慶滿臉震驚,中喃喃一句。
7
離開了墳地,我甚至沒有心思去管現場的一片狼藉。
反正埋的不過是一假人而已。
我和趙慶順著堤壩漫無目的地前行,我暈倒在了路上。
再次醒來,我躺在了醫院的病床上。
趙慶雙手纏著繃帶,正在一邊看著我。
我察覺到手背的異樣,下意識看了眼打點滴的左手。
我想開口說話,可嚨干得像是糊了一層水泥,讓我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趙慶很心地遞給了我一杯水:「那個司機報了警。」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
他言又止,最后還是說:「我把你哥哥,還有賈老師失蹤的事告訴了警察。」
……
三天后。
隔壁市舉辦了一場大型機人展會,我想去運氣,看看能不能見到那個人。
實驗室里哥哥的尸我沒有讓任何人擅自去,大家也很同我的遭遇。
我必須要拿回哥哥的頭,讓他完整地離開這個世界。
我不允許有任何人他的尸,即使是那個為人母的人。
趙慶像是鐵了心要管這件事,聽到我說要去隔壁市調查,當即非要跟我一起去。
高鐵上。
趙慶終于忍不住坦白了心中所有的事,那天晚上在場,他是有所保留的。
聽他說,起初他只是和哥哥有過幾面之緣,談不上朋友。
直到有一次哥哥主請他吃飯,兩人也算徹底認識。
「你哥哥似乎對今天的事早有預料,而且他曾說過死后想捐贈自己的。」
我瞪大眼睛看著趙慶。
哥哥竟然是主捐贈的?
不過冷靜下來想想也是,哥哥對醫學也有著一定的癡迷,死后捐贈自己的為醫學做貢獻,倒也像他的行事風格。
只是,「捐贈」和「不完整」是兩個概念!
而且,哥哥有這樣的意愿,那個人為什麼還假辦葬禮,并且割下了哥哥的頭?
我現在急切地想見到那個人,然后問所做這一切是何目的。
趙慶繼續娓娓道來:
「那天晚上你哥哥說了很多話,我看得出來,他對自己的病很無奈,可也無能為力。
「他跟我說了你們母不和,讓我以后嘗試勸你一下,希可以打破你們之間的隔閡。
「他還說了很多奇怪的話,大概意思就是說無論你知道什麼,他這個當哥哥的都希你能樂觀地活著,這樣他死后才能安息。
「唉,你哥哥當時真的可憐的,我看著他說著說著就哭了,可能那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吧。」
「……」
我別過頭,看著車窗外,不知不覺已經哭了淚人。
哥哥他啊,永遠都只會替別人著想。
綠油油的麥田飛快劃過,盎然的春意飽含了生機,可哥哥卻永遠與我兩隔。
……
「小蘭,你們班上好像有一個男生對你有意思,我每次去找你,都看到他在看你。」
「哥哥你胡說什麼,我哪里有心思談,我得專心學醫,以后給你治病。」
「好好好,那我等小蘭醫生學醫有給我治病,不過你都大學了,也該找一個對象了,大學畢業可就不好找了。」
「知道啦!知道啦!」
……
「我今天請那個男生吃了一頓飯,人真是不錯,希我以后的妹夫會像他一樣。」
「你都不認識人家,就請人家吃飯?」
「吃個飯不就認識了嘛……話說我都沒提那個男生什麼,你好像就知道是誰了?」
「要你管,趕吃藥,我去做飯了。」
……
好的回憶走馬觀花地浮現于我的腦海,我在高鐵上沉沉睡去。
…
…
來到機人展會。
我和趙慶分開尋找那個人的影,然而整整一個中午,我們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好在最后經過多方打聽,我們并不是一無所獲。
前不久,那個人在一次展會上以高價買了一款新型機人。
聯想到所有事,一寒意襲遍全,我不敢想象那個人的下限。
瘋子!
真是一個瘋人!
8
回到學校辭別了趙慶,我躺在宿舍床上,從沒有覺過如此疲憊,好像所有不順心的事全都趕到了一塊。
一個念頭突然從我腦海里冒出。
我是爸爸的私生,那我的親生媽媽又是誰?是否還活著?……
我想這一切哥哥似乎也知道,只不過他從沒有和我提起。
睡了一覺后,我打算去食堂吃些東西,這幾天飲食不規律讓我的胃發出了抗議。
打好飯菜,剛吃沒兩口,教導主任就坐到了我的對面。
他遞給我一碗蛋湯:「吃飯不喝湯哪行。」
我說了一聲「謝謝主任」,接下來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餐桌上,我和教導主任安靜地吃著飯,直到他忽然冒出了一句:
「你媽媽也是一個苦命人吶。」
我黯淡的心頓時燃起一明。
「您很了解?」
主任言又止,其實在他莫名坐到我跟前時,我就覺得他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我面焦急:「您知道些什麼對吧?這對我很重要,我必須要找到。」
主任猶豫了片刻,最終緩緩說起了一段往事。
「我和你媽媽,還有你爸爸,在很久之前就認識了。
「你爸爸是我的……好哥們兒,可他……不是一個好丈夫,你媽媽那麼好的人……」
說到這里,主任突然止住了話題,似乎接下來的話難以讓他說出口。
我凄然一笑,說:「我的爸爸背叛了,并和另外一個人生下了我。」
主任震驚地看著我。
這一刻,我的面極為平靜。
「王叔,把您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我已經是個年人了,有權知道其中的真相。
「而且已經失蹤快一周了,是死是活我都想找到,畢竟也做了我二十幾年的媽媽。」
主任有些難為,臉上還閃過一不易察覺的霾。
「我并不知道賈芬在哪里,是一個很極端的人,一旦認定的事就會一直做到底,但愿不會做什麼傻事。
「其實所有事都要追溯到當年的那場火災,學校也正是因為那場大火才搬到新校區。
「那場大火死了很多老師和學生,你爸爸,還有你的親生母親就是死于那場火災。
「那是一場重大的化學事故,由于電路電,引發了大量的化學藥品炸。
「你媽媽那天死里逃生,而我那天剛好休假,躲過了一劫。」
「……」
主任回憶起往事,一陣唏噓慨。
我聽得頭皮發麻,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那張報紙和照片。
難怪,難怪會一直珍藏那張報紙。
報紙上的信息很晦,只代了當年某校發生了一起重大火災,其余信息一概沒有。
我早該想到的,現在的學校在新校區,老校區是因為火災而棄的。
這麼明顯的邏輯我竟然現在才想通。
我的思路一下子通了許多,也不顧主任還在那繼續慨,火急火燎地告別離去。
那個人,一直都是很念舊的人。
我打車直奔郊區的老校區,那是一很偏僻的地方,自從發生了那場大火后,這邊就好像停止了發展,顯得格外荒涼。
照片、報紙、火災,事變得愈發清晰。
爸爸不是在我生下來死的,而是死于老校區的火災,那時候我應該已經兩歲多了。
我的親生……媽媽也死于那場火災……那個人似乎也可憐的……
9
下了出租車,司機師傅猛踩油門揚長而去,我這才察覺到他有種似曾相識的覺。
夜幕降臨,周圍杳無人煙。
銹跡斑斑的鐵門盡顯歲月的痕跡,上面掛著「止」的木牌。
我剛要推門而,一陣邪風莫名刮來。
咣當!
木牌被吹落在地。
如今天趨于黑暗,周圍寂靜如死,可我并沒有打算離開的意思。
我吞了下口水,推開鐵門,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進去。
砰!
我剛走沒幾步,后邊的鐵門便離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這好似一句無聲的警告,似乎校園里有什麼東西警告我別進來。
可我顧不了那麼多,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
頂著恐懼一邊走,一邊留意著周圍。
我掃視著各個樓的窗戶,破碎風化,裝滿了黑暗。
學校很大,花草遮蔽了大量視線,我既期待又害怕突然見到某個存在。
「不能自己嚇自己!」
我盡量給自己打氣,不去被周圍的環境影響緒。
在車上,我查了老校區的詳細況,當即直奔出事的化學實驗室。
很快,我在教學樓的后邊見到了一輛大家伙,那個人的車。
我欣喜,同時也更加警惕。
盡管對方是我的「媽媽」,可此時給我的覺,只有「危險」二字可以形容。
一路七拐八繞,我來到了化學實驗室,這里到都是大火之后的破敗,想想先前這里死過很多人,我便止不住地渾發。
從遠看,一間屋子亮著燈。
我悄悄潛了進去。
這里是一間辦公室,或者說被改了簡陋的臥室,里面隨可見那個人的東西。
砰!
不遠突然傳來一陣關門聲,我嚇得趕躲到了床底。
很快,門被打開。
兩雙腳前后進來,其中一雙腳,步伐機械,本不像是正常人走路的樣子。
我躲在床下,盡量屏住呼吸,此時的我心忐忑不安,同時也到可悲至極。
自己為什麼要躲?
我角泛起一抹苦笑,想要一氣沖出去,結果最后也沒有勇氣做到。
那兩雙腳很快離開了房間,其間似乎取走了什麼東西。
聽見腳步聲逐漸消失,我松了口氣,從床下爬出來。
一番天人戰,我最終釋然了。
我決定主去找那個人談一下,一些話早晚是要說開的。
而且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
不知怎的,此時我竟然懷著一顆視死如歸的心,明明只是找那個人談話而已,卻搞得像是要奔赴戰場。
我打開門。
下一刻,我的心臟險些驟停。
門口。
那個人,和宇航員似的機人哥哥正站在門前。
10
我一下子恍然。
他們剛才一直在原地踏步,們早就發現了我。
人慘白的面容盡顯憔悴,仿佛幾天不見老了十幾歲一樣。
面平靜,似乎在看待一個陌生人:「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來得快。」
那一瞬間,我們假裝多年的母徹底破碎,一切怨都好似在無聲中攤牌。
我沒有第一時間理會,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哥哥」。
那個曾經我最親近的人,此刻雙眼空,皮煞白。
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再見到哥哥的模樣,他穿著曾經的服,卻沒有一點兒人氣。
我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晦暗:「為什麼要這麼做?」
人意味深長地說:「你和還真是一樣,從來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模樣。」
我冷著臉,再次問:「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哥哥的?」
人的緒一下失控起來:「為什麼你要活在這個世上?為什麼當年你沒有一起去死?」
空曠的實驗室,人暴躁的聲音回著。
「瘋子!」我同樣變得激,「他可是你的親兒子!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的?!」
下一刻。
人積攢多年的怨氣一下子發出來,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死的應該是你!你們這些賤人都應該去死!」
面對人毫無征兆的攻擊,我短暫地慌后,立馬拼命反抗。
「你真的是無藥可救!」
我死死攥著人的胳膊,好在虛弱,一番扭轉,我終于擺了。
人被我一個推搡撞到墻上,我捂著脖子大口著氣。
「你不應該這樣對待哥哥的,他可是你的親兒子啊!」我哽咽著喊。
人雙手垂落,癱坐在墻邊,也哭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死了,我的孩子死了……」
看著為人母的崩潰,我的心也糟糕到了極點。
所做的一切雖說枉為人道,可何嘗又不是想讓自己的孩子永遠陪在邊。
「讓哥哥完整地離開這個世界吧,好嗎?」我試探著。
人嚎啕大哭:「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的孩子承擔這一切?!」
看到如此撕心裂肺的一幕,我鼻子一酸,盡管很反眼前的人,可這些年除了沒給過我好臉外,并沒有做過出格的事。
在知道我是私生子的況下還愿意收養我,這一點兒無可厚非,我必須心存激。
試想如果沒有,我可能就在孤兒院長大了,也算給了我一個家。
而當年的那些遭遇,同為人,我也深深地到同。
「可以和我
說一下當年的事嗎?」我盡量安著。
一旁,毫無意識的「哥哥」就那麼看著我們兩個,曾經的一家人再次相聚,是那麼的可悲,那麼的陌生,那麼的不盡如人意。
一切都回不到從前了。
人哭得歇斯底里:「我不能接,我不能接我的孩子死去!」
惡狠狠地看著我:「全都是你的錯,當年要不是為了救你,他怎麼會染上肺病?!」
「你該死!你該死!你應該和那兩個賤人一起去死!」
我不明所以,哥哥染上肺病是因為我?
「什麼為了救我染上肺病,你把話說清楚!」我跑上前,拉著人的領。
人惡毒地看著我,事到如今,似乎也不想再有所瞞。
「當年的那場火災,你們倆被那個該死的男人帶到學校玩,同時也經歷了那場大火。
「不過你們僥幸躲過了炸,是我兒子用僅有的巾捂住了你的,然后拼了半條命把你從火災中抱出來。
「他因此吸大量煙塵,從此落下了不可磨滅的病。」
聽到這話,我整個人就跟被走了靈魂一樣,差點兒虛弱得原地癱倒。
我死死盯著眼前的人。
繼續帶著哭腔地說著。
「那個該死的男人,趁我不注意帶走了兒子,我真希他現在還活著,然后親手將他碎尸萬段!
「在你兩個月大的時候,他們的被我發現,我和他離了婚。
「可是離婚之后,這個該死的東西總是背著我去找兒子,還經常讓你們兩個一起玩。」
人不吐不快,一下子將心里的委屈全部釋放出來。
「這一對狗男,把原本屬于我們四個最好的友親手毀掉。
「好在老天有眼,讓這一對狗男死在了火災中。
「那天我死里逃生,老王請假休息,我們兩個都活了下來。
「只是可惜了那麼多好苗子陪他們兩個賤人殉葬,我的孩子也落下了頑疾。
「你是那對賤人所生,要不是那天我兒子昏死前求我照顧你,我真想把你重新丟回大火之中。
「那時他才九歲吶,從大火中出來后全焦黑,可他昏死前,還是不忘讓我救你,我們母子真是欠你們的!」
我看著面前早已沒有生機的哥哥,終于忍不住癱坐在地上,淚水不知何時模糊了我的雙眼。
哥哥的死,很大程度是因為我……我實在接不了這個事實……
可能眼前這個人恨我,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我連累了哥哥……
人繼續哭訴。
「沒有你,我們母子會很好地生活,我的孩子會結婚生子,會為全國有名的醫生,他的前途會一片明。
「都是因為你的出現,是你毀了他的一生!
「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要殺死你,可是那樣會讓他傷心,畢竟你是他冒死救下來的,我不能讓他的努力白費。
「那天晚上,他實在忍不了痛苦,最終吞服大量安眠藥自殺了。
「他甚至在臨死前的書中還在勸我接納你,他真的太傻了。」
我泣不聲。
哥哥真的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真想當年一死了之,從而讓他平平安安地活在世上。
然而世間沒有如果,悲劇已然發生,我的哥哥將永遠離開我。
人頹廢地站起,晃晃悠悠地走向我。
「是你毀了我們娘兒倆,你不應該出生在這個世上!」
言語間,突然瘋了似的沖了過來。
我心的求生升起,快速抵擋,可終究被趁其不備,將一罐藥劑注到我的脖子里。
一瞬間,我的腦子昏昏沉沉:「你……」
11
再次醒來,我聞到了附近滿是汽油味。
周圍黑漆漆一片,我看不清任何事,我嘗試活,可依舊沒有力氣。
不僅如此,我還被綁在了實驗桌上。
「你醒了嗎?」
黑暗中突然傳出那個人的聲音。
下一刻,手電筒的燈亮起,我看到與「哥哥」站在了不遠。
「你想做什麼?」我拼命掙扎。
說:「我最親的兒子,你最親的哥哥,咱倆唯一的至親死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我答應他捐贈了他的,我留下了他的頭改造機人,我等待你來到這里找我,你的行比我想象中要快。
「現在,咱們一家三口再次聚在一起,今晚就讓咱們一家人在大火中重生,當年那場本應該就屬于咱們的洗禮。」
我聲問:「這一直是你的計劃?」
病態地笑著:「這是我的愿。」
我嘗試尋求生機:「哥哥希咱倆的關系融洽,你這是在違背他的意愿。」
搖了搖頭:「
一家人整整齊齊上路,這還不算融洽嗎?」
我大聲咒罵:「你真是個瘋子,你這樣會讓哥哥寒心的!」
「噓——」
將食指豎在前,小聲提醒:「天黑不要大喊大,哥哥沒教過你嗎?」
空曠的實驗室一直回著我們的聲音。
人掏出打火機,眼神中著期待:「這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不要!」
在我的驚呼之余,人毫不猶豫地點燃了地上的汽油。
嗡的一聲。
熊熊火焰迅速蔓延,立馬籠罩了整個實驗室。
我拼命掙扎,奈何繩子綁得太,任憑我怎麼扯都紋不。
看著面前釋然的人和死氣沉沉的「哥哥」,這一刻,我心生絕。
火勢越來越大,我仿佛置于一片火海,已然了一個死局。
人和「哥哥」向我走來。
「別怪我,從今天開始,咱們兩不相欠了。」第一次如此溫,「咱們一家三口下輩子一定要平平安安。」
我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媽,我不想死。」
人幫我著眼淚:「乖孩子,不痛的,而且咱們馬上就能見到哥哥了。」
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氧氣也愈發稀薄,正當我心死如灰時。
一個強壯的軀像是救世主般穿過火海,來到我面前。
他將漉漉的外套蓋在我的頭上,又看向一邊的人:「賈老師,蕭哥如果還活著,絕不希您做這樣的傻事!」
他一邊勸,一邊幫我解著繩子,可是繩子系得太了。
「該死!」趙慶急得滿頭大汗。
此時火勢越來越大,繩子是死扣本解不開,沉重的實驗桌也不可能搬得。
我終于認命:「快走!別管我!再晚誰也走不了了!」
「開什麼玩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
趙慶大喊,滿臉的不甘心,他四尋找鋒利的東西,可是大火之下,什麼都看不到。
「賈老師,您快跑啊!」急之下,他還不忘繼續催促人。
「沒用的,你快走,趙慶。求求你了,不要管我。」我哭著大喊。
「咔嚓。」
下一刻:「哥哥」走了過來, 用水果刀割開了繩子。
我恢復自由,但是由于麻藥勁還在, 子依舊于虛弱狀態,連站著都費勁。
室漸漸升起濃煙。
趙慶來不及震驚「哥哥」的出手相助, 將我背起來, 再次大喊:「賈老師!」
人無于衷,只是下外套快速系在了趙慶臉上。
周圍火海中不斷炸起火花, 「哥哥」強拉著我和趙慶, 頂著火海,一路將我們護送出去。
由于實驗室在當年已經燒空, 所以大火蔓延到室外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在「哥哥」的護送下,趙慶很快背著我離了火海。
我趕拿下的外套, 遞給「哥哥」:「哥, 救媽媽, 快!快!」
「哥哥」接過外套, 轉沒火海。
我和趙慶呆呆地站在實驗室外, 火沖天而起,一分鐘, 兩分鐘……
砰!
約莫是火焰蔓延到了隔壁房間,里面的一些藥劑起了反應,發出炸聲。
不遠。
一輛出租車飛快行駛過來, 出租車師傅一個甩尾漂移停下,扯著嗓子大喊:「快上車!」
趙慶一咬牙,扛起不肯離去的我并強塞進出租車。
火照亮了半邊天。
在陣陣炸中,車子飛快駛去。
我聲淚俱下, 過車窗,手去抓大火之中的虛無。
那邊。
兩個人影在火海中與我揮手作別。
……
番外
時間轉眼過去三年。
今天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我人生中新的啟程。
紅毯之上。
我披潔白婚紗,挽著我的白馬王子,在親朋好友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上高臺。
臺下。
許多悉的面孔為我祝福, 忘年司機大叔率先鼓掌,為我和趙慶喝彩。
王主任早已放下過去,此時激得眼眶潤, 不知何時,在我眼中, 他也算我的一個親人了。
許多師生,還有醫院的同事都來了。
舒緩的音樂下,司儀朗朗開口, 為我的幸福拉開序幕。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此刻,意味著兩顆相的心,終于走到了一起……」
好的主持詞回在婚禮現場, 我和趙慶四目相對, 眼神中著天下第一的喜歡。
我們一吻定。
我們互相佩戴婚戒。
我們微笑謝在場每一位來賓。
天空中。
兩只喜鵲盤旋于頂,一大一小,嘰嘰喳喳,歡快地送上祝福。
我抬頭向湛藍的天空, 其間不由輕輕了肚子。
「媽,哥,小蘭終于結婚了。」
掌丞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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