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第 21 節 尸縛魂
小侄的脖頸上多了顆結,不僅如此,的也變得越來越奇怪。
我媽卻說,小侄一直以來都是個男娃。
等法事結束,雌化雄,逆轉,小侄就能徹底變男人,繼承我家的香火。
1
嫂子是我媽花了一萬塊從人販子手里買來,給我哥沖喜的。
我哥從小子就不好,又得了癆癥,醫院沒能治好,村里的赤腳大夫更是束手無策。
還是隔壁嬸娘說,給我哥娶個媳婦,沖沖喜,說不定能好。
可嫂子進門不過三月,我哥就倚著床,不甘心地撒手人寰。
我媽說嫂子克夫,想要將嫂子轉賣。
可嫂子肚子卻一天天大了起來,我媽著嫂子尖尖的肚子,笑得見牙不見眼。
「秀秀啊,我就說你是個有福氣的,這肚子尖尖的,鐵定是個男娃。我兒有后了,我兒該能瞑目了。」
我媽這子慈祥一直持續到嫂子生下侄那天。
當我媽從接生婆手里接過皺的小娃兒,掀開包被看了一眼,滿臉的笑,頓時冷了下來。
「原來是個不帶把的,虧得我還看懷孕,前后給吃了十八個南瓜呢!」
對嫂子,再沒了往日的溫聲細語,只是把襁褓往嫂子懷里一擲,冷冷丟下一句:
「你這不守婦道的爛,你克死了我兒,還給他戴綠帽子,生下這野種,是在打我老婆子的臉啊!」
我媽說著,便要將小娃兒丟出去。
嫂子趕忙跪下,抱著我媽的求。
「媽!這孩子是先兵的親骨啊!」
不知道那天嫂子跟我媽說了啥,最終那孩子還是留了下來。
2
那天之后,嫂子就被我媽關在了屋里,不曾出門。
而村里的老,開始在我家進進出出。
只要給我媽二十塊錢,我媽就會打開嫂子房門上的鎖,將老們放進去。
不多會,嫂子房里總會傳出人的喊聲和娃娃的哭泣聲,我想去看,我媽卻說,我嫂子不干凈,讓我別去,看了會臟眼睛。
「你可是我們老陳家最后的香火了,可不能被帶壞了。」
等到那些老咧著,拉著腰帶子走遠。
我趁著媽不注意,悄悄溜進嫂子房中將小侄抱出來喂點粥水。
自打小侄出生后,我媽嫌是孩,從不上心過這娃娃的吃穿用度。
嫂子因為子不好,不出一點水。剛生下來還算的小侄,過了這麼幾個月,生生瘦得像猴兒一樣。
有時候我媽看到我喂小侄,還會沒好氣地踹我幾腳:
「傻子就是傻子,糧食也能給你糟蹋去。」
這樣下來,我日里就像打游擊戰一樣在媽眼皮子底下喂小侄。
嫂子雖然知道,但似乎并沒有對我有多激,總是冷冷看我一眼,然后偏過,一個人嗚嗚咽咽地埋在枕頭里淌眼淚。
3
這日中午,我媽歡天喜地地從村口李大仙那邊走到家里。
一把從嫂子手里搶過小侄。
里念叨著:
「我兒有后了!我老陳家有后了!」
我湊到跟前,眼睜睜看抓了一把香灰埋進小侄哭嚷著的里,辛辣的白酒不要錢一般直直搗進小侄的口腔中:「我兒有后了!我老陳家有后了!」
我一時急了眼:
「媽!小娃娃!酒!不喝!」
我媽涼涼地瞅了我一眼,沒好氣地揪著我的耳朵將我拖到房里捆在椅子上。
小時候我總哭鬧,就會像現在這樣直接將我鎖在房里,等到我得狠了,自然也就老實起來,知道不能想著哥哥里的塊吃。
過窗戶,我眼睜睜看到媽輕松將嫂子推倒在地上。
嫂子哭喊著求,我媽朝后使了個眼,很快就有一群摳腳漢笑嘻嘻地將嫂子扛到隔壁堂屋里頭。
正午毒辣的日底下,我媽顛著小侄的小布包,一面朝小侄里面塞著拇指長的香灰丸,讓小侄小嚨噎起明顯的凸起。
里頭念念有詞:
「嬰孩靈氣足,開口秉天地。嬰魂未穩,尚能換男,天地聽我言,添丁乃是男。」
周圍一圈圍著的,是村子里一向看熱鬧的婆姨幾個。
李大仙站在正中間,手上拿了把小小的桃木劍在空中畫了個圈。
他閉著眼,朝小侄的小肚皮上劃拉了幾下,小孩皮,很快小侄小腹下三寸就被剜去了指蓋大小的一塊,黑漆漆的香灰倒了上去。
小侄頓時在布包里頭掙扎起來,可憐的早已被香灰和抹布堵了起來,便是想哭也哭不得。
還沒等小侄停住掙扎,我媽從李大仙手里接過一個布包,里抿著細細一條白線,麻利地探進小侄的尿
布底下上了什麼。
這詭異的一幕,讓圍觀的梁大叔倒吸了一口涼氣。
李大仙斜著眼朝梁大叔瞧了一眼,眾人頓時便閉上不敢出聲。
屋前的空地上,只有我媽一個人手上針線活忙活個不停。
李半仙在一邊念念有詞:
「上晦氣門!咽下頂天丸!崽不長存,代代有男魂!」
言畢李大仙朝小侄的小臉上噴上了一口酒水,而后得意地沖我媽點點頭。
「了?了!」
我媽欣喜地顛了顛小侄綿綿的小子:
「這下我老陳家總算是有后了!」
4
李大仙著胡子,搖頭晃腦地咂著,看起來仙風道骨的:
「待到七七四十九后,你照著我說的親自去辦,這雌化雄,逆轉的法子便徹底了」
我媽一迭聲地應著好,笑盈盈地往李大仙手里頭塞了一大卷爛了邊的票。
李大仙從鼻子里頭哼了一聲,看起來有些不大滿意地抖了抖袖子。
我媽眼珠子咕嚕一轉,連忙將堂屋里頭的那群漢子趕了出來。
約間,我似乎聽見嫂子的哭聲,接著就是我媽的罵聲:
「晦氣娘們兒,人家李大仙不嫌你子臟你就著樂吧,
「要不是人李大仙仁慈,我老婆子當真要守著你生的那賠錢貨丟一輩子臉不?」
哭聲漸漸停了,我媽樂呵地搬了只凳子坐在門前,懷里抱著蒼白著臉的小侄。
偏頭,我媽看到我呼哧呼哧著窗的傻模樣忍不住呸了一口:
「真是造孽生了這麼個傻子。」
「還好還好。」滿意地了方才小侄脖頸上的小小突起,笑得眼睛瞇了一條,「我老陳家總算不會絕后咯!」
5
日暮西垂,我愣愣看著小侄白白的小臉蛋子一點一點變了灰青:
「媽!小侄!臉!哥哥!死時候!也這樣!」
我張牙舞爪的大喊聲總算是打斷了我媽的鼾聲。
著急忙慌地把小侄的布包翻過來一看,手指在小侄的小鼻尖底下晃悠一圈:
「李大仙!李大仙!你快來看吶!」
我媽沖進堂屋,看起來打斷了李大仙的好事,我遠遠就聽到了李大仙不滿的罵聲:
「喚啥呢?沒見我正忙著呢嗎。
「什麼沒氣?我來瞧瞧。
「嘖,這法事符紙,這麼多年都不曾出過差錯的。也是你家無福,神佛不允吶!」
許是為了避避風頭,李大仙一面嘟囔著應付我媽,手上火速提溜起腰帶,等我媽把小侄摔到地上,李大仙早已跑了個沒影兒。
「完了,都完了,我辦法事用的那十個蛋收不回來了。」
眼看著小侄的臉越來越白,我媽將那小布包一腳踢開,絕地往地上一坐。
說話間,一難言的臭味從小侄的小布包里逐漸傳了出來。
我知道這種味道。
村里的野狗死了倒在路邊,也是有這難聞的腐臭氣。
更別提眼下正是三伏天,原先媽安在小侄肚皮上的那塊野狗在包被底下捂了這麼久,現下肯定腐爛得不樣。
我媽大哭大鬧的嚷聲功吵醒了原先被折磨暈過去的嫂嫂。
過狹窄的門,我看到嫂嫂近乎癲狂地撲到小侄上嘶吼著:
「囡囡!囡囡!你別嚇媽媽!
「媽!媽!我求求你,救救囡囡。
「您放心,我聽話,我一定聽話。以后您讓我做什麼就做什麼。求您救救囡囡。」
我心下著急,撅起屁,連帶著椅子拼命往門上撞。
破舊的木門被我撞得乒乒乓乓響,卻也只把門撞大了點。
只能看到廳堂里面,嫂嫂跪在我媽跟前又哭又,拉著我媽的服,一個勁磕頭,臂彎里還抱著早已沒了靜的小侄。
我媽哪有心思管周的兵荒馬,掰著指頭,里還在細細盤算著送給李大仙多東西。
等算到今天的法事,我媽突然福至心靈,猛地一拍大:
「今天那 20 塊錢還沒找他要。」
嫂嫂像是沒聽到話一般,里還在不停哭喊著求我媽找人救救小侄。
一個外來客,上沒有錢,平日里即便生了病去找鄉里的赤腳醫生,也沒人愿意管。
眼見我媽一直不作理會,甚至爬起來要獨自往外走,嫂嫂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力氣,猛地撲到我媽上作勢要打。
我媽一個閃,輕易就拽住了嫂嫂的頭發。
原先嫂子剛來我家的時候,還有一頭濃順亮的頭發,現在早已糟糟不樣子,枯黃的一大把,被我媽攥在手上,一個勁地往地上砸:
「賠錢貨,賤東西,先是害死了我家先兵
,絕了我家的后,現在還敢打我?
「我打不死你!打不死你!」
我媽像是發了狂一般,把嫂子的頭一個勁地往地上砸。
打到最后,連我媽自己都不住地著氣,拍了拍上的細灰,朝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嫂子吐了口唾沫。
抬眼天,月亮早已高高掛在山頂上,我媽從門后拿出了個手電筒,顛顛地朝著王大仙家的方向走。
6
我媽走遠后,直到我怎麼也見不到的形,我才敢出聲小聲喚著嫂子。
「嫂子!嫂子!我想出門,想出門!」
嫂嫂側過臉,有些森地了我一眼。
看起來彈不得,卻還是匍匐著把小侄抱在懷里。
早些時候,我媽剛把嫂嫂買回家,因為嫂嫂總哭鬧,我媽就把所有繩索布條都放在廳堂里,整日將嫂嫂捆好鎖在房中。
卻不想這樣的安排剛好方便了嫂嫂。
涼風吹到了我的臉上,我愣愣地著嫂嫂吊在房門口不斷隨風晃著的單薄子。
剛好這時候我媽帶著王大仙回了家。
看到這幅景。
我媽凄厲地了一聲,著急忙慌地站在板凳上把嫂子抱下來,用手按了按嫂嫂白皙得近乎明的脖頸:
「這可是我老婆子花了一萬塊錢買回來的呀!
「還想著給國強繼續當媳婦,怎麼就死了!」
我媽扯散了頭發,抱著王大仙的干號著:
「這可都是你害死的哇。
「現下我老婆子又沒了兒子又沒了孫子,你這老貨拿什麼賠我?」
王大仙嘆著氣,神古怪地著嫂嫂臉上瞪大的眼,語氣頗有些嚴肅:
「陳家妹子,別說賠不賠了。
「你家這死了的賤蹄子,看著有些古怪。」
7
王大仙說嫂嫂這副模樣像極了古書上的斷生相。
有斷生相者,生人不久于命,死人化作厲鬼。
即便我媽一直拍著脯說不曾虧待過嫂嫂,可臨到王大仙要走的時候,還是從王大仙上拉下幾張符咒。
「先前給了他那十只蛋還沒還我呢,要他幾張符怎麼了?」我媽一面嘟囔著,用從村書記門口拿走的尿素袋子裝好了嫂嫂和小侄的,還用王大仙給的一長繩將們左三層右三層包裹住。
我默不作聲,埋頭專心挖著土坑。
記得嫂嫂剛來的時候,或許是還存了幾分能夠逃走的心思,總會跟我說起原先在家中的日子。
「我爸自小最寵我了,每次出差回家,都會帶給我一大束花。」
嫂嫂說起往事的時候,眼神總是很溫。
除了嫂嫂,從來沒有人會那麼溫地著我。
我記著嫂嫂的好,媽讓我隨便在村口挖個土坑將嫂嫂埋了,我特意在坑里面放了許多采來的野花。
花瓣層層疊疊地厚厚堆積了一層,嫂嫂待在這里,估計也能睡上一個好覺。
可是等到晚上,我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竟模糊地聽到嫂嫂遠遠地我的聲音:
「國強,嫂嫂上好疼。
「國強,快把我上的繩子解開啊。」
冷風吹過,我被嚇了個渾哆嗦。
村里人都說我傻,也不管我聽不聽得懂,平日里說些什麼也都不避諱著我。
聽我媽和王大仙商量,像嫂嫂死時那樣的斷生相。
等過了頭七,便能化作兇神惡煞的惡鬼為禍人間,直到大仇得報才能得到解。
要是想制住,只能在初初下葬的時候就用一種拘魂繩把的尸捆起來,這樣,即便作了鬼,也只能待在自己所在那一小小的地方。
我閉著眼,竭力勸著自己那聲音不過是一場夢。
可那聲音越來越近,到最后,我甚至能到有人在我的耳后輕輕吹著涼氣。
我聽到嫂子的哭泣聲:
「可憐我們娘倆,被賣到這座山里頭,連想回趟家都不行。」
閉眼再睜眼,我最終還是心了。
之前嫂嫂懷孕的時候,我媽有氣沒發,總是把我攆到一邊不許吃飯。
等我媽走了,嫂嫂就會說自己吃不下,把剩下的南瓜讓我吃。
雖然后來嫂嫂總是不理我,可我也清楚,嫂嫂是個好人。
扛起鐵鍬,我聽著我媽如雷的鼾聲,悄悄到了嫂子的墳頭邊把尿素袋子挖了出來。
我媽把繩子纏得實在太,連我都費了許多功夫才將嫂嫂和小侄從里面弄出來。
等做好這一切,我疲力盡地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8
早上起來的時候,我是被我媽醒的。
窩在床上,也不知道是見到了什麼,臉白得像紙。
我睡眼惺忪地著眼睛,就聽見讓我把子給。
王大仙早早就在門口候著了,據說他昨晚睡得很不安穩,早上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臉上糊滿了酒水和香灰,看樣子是有人想要撬開他的往里面灌酒,只是還沒來得及就走了。
他也算是有點本事,掐指一算就猜出嫂嫂那出了些病。
朝墳頭一看,果然,嫂嫂那塊土坑似乎昨夜被人過。
我媽聽了,有些狐疑地著我。
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也忘了要穿子,著一如既往地朝傻笑。
我這副傻樣果然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
四下無人,我媽拉著王大仙,往周邊張了一下,也不避著我就把王大仙的手往下探:
「王大仙,你看,我這底下長的不會是瘤吧。」
長這麼大,我第一次在我媽臉上見到那種驚慌失措的表,面蒼白如紙。
對王大仙的稱呼又從老貨變了大仙:
「這玩意兒一就疼啊王大仙,就跟針扎的一樣。
「娘的,不會真是那賤貨不知好歹來恩將仇報吧,我老婆子還沒活夠啊。」
聽了這樣的話,王大仙原本還算鎮定的臉也明顯慌張了許多。
只是他面上還是強撐著:
「如今拘魂繩被人破了,咱們村子這一片,一個都逃不了。
「要我說,不如做場法事讓先兵回來,先兵是男人,一見男人,難道還不怕得慌?」
我媽一聽能讓我大哥回來,子也不哆嗦了,臉也不蒼白了,眼底眉梢都是喜。
拼命點著頭,連忙說著這個法子好。
想當初,我爹在世的時候,我媽雖然在外總是橫行霸道的,但只要我爹一揚起拳頭,我媽在家子比誰都。
看我朝他們看了一眼。
王大仙狀若無意地問了一句:
「你家國強,是個天傻吧。」
我媽一聽提到了我,白眼登時翻到了天,本就不耐的語氣更顯得有些煩躁:
「是啊,想我老婆子還真是個苦命人,辛苦了大半輩子居然只落得先兵一個好兒子,居然還死了。
「王大仙,你要是真能讓先兵回來,不說我老婆子枕頭底下那幾張票子,就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我也愿意。」
王大仙扭了扭頭,一雙眼睛莫名定定地著我。
他咧笑出了聲,本該蒼白的臉此刻竟然生了幾分輝。
也不知道是在回些什麼話。
他一疊聲說著:
「那就好,那就好。」
9
接下來幾日,我都住在了王大仙家。
嫂嫂那樁事像是無人在意一般,每每我媽過來王大仙家里商量著什麼,都不曾再提過嫂嫂,只是一個勁地讓王大仙好好照顧我。
我媽在家里養的那幾只母,近期下的幾只蛋,盡數被煮了做給我吃。
自小到大,我從來沒有吃過正兒八經的蛋,都是大哥吃完后剩下幾顆蛋皮,被我撿起來嘗嘗。
即便只是蛋皮,被我媽瞧見了,也不得一頓打:
「造孽的東西,連你哥哥的蛋也想著吃!看我不上你的!」
我一時寵若驚,竟然也將嫂嫂和小侄的事拋擲腦后,除了我現在只能待在王大仙家不可以走出一步,我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
我媽說了,把我留在王大仙家里,純粹是因為王大仙有幾分功夫,即便有厲鬼來找我,也能保住我一條命。
我現在是老陳家唯一的香火,可不能出半點差錯。
便是想要喝湯,我媽都愿意咬咬牙做給我吃。
「媽,對我,真好。」
我開心地朝我媽笑著。
著我的眼神倒明顯沒有幾分自在,但多也扯了扯角:
「國強乖,快把湯喝了。
「想我先兵生前,可是什麼也吃不下,國強啊,你可一定要把子養好。」
我呆呆地捧著飯碗,很不明白我媽為什麼每次都要在我吃飯的時候提到大哥。
還有,每每等我吃完,我媽也都不著急離開,而是拽著王大仙的袖子絮絮叨叨說著什麼:「還魂」、「附」、「先兵」……
我雖聽不太懂,但也知道他們似乎在商討著有關于讓大哥回來的事。
我這會兒才想起嫂嫂。
自打嫂嫂走后,我媽下似乎長了個極大的瘤。
原本,還能穿著我的子遮掩一二,可這玩意兒像是雨后地里頭瘋長的蘑菇一樣,見風就長,等到最后,我媽即便是里三層外三層穿上了家里所有子,還是能約約見到間的那塊靜。
不是沒有找醫生瞧過,可每回我媽忍著疼讓人用刀把那玩意兒切下,還不到一天功夫,那只瘤又長了出來。
看模樣,似乎比原先的還要大上幾分。
正是暑天,我媽為了避丑,卻還是穿著厚厚的一層。
不住用手往上抓著,出的腳脖子上全是細細的紅疹。
王大仙不是沒有勸過把子剪短。
可我媽像是著了魔一樣,一直說:
「剪了,等先兵回來,可就沒冬穿了。」
10
等到了頭七那天。
也不知是怎的,王大仙突然將我趕回了家。
我到家那會兒,我媽睡得正香。
我正準備窩在地鋪里對付一夜,突然到了一陣涼風。
就像是嫂嫂去世那天吹過的涼風一樣。
我一個激靈,悄悄睜開了眼。
果然見到一個蒼白細弱的鬼影,在門口靜靜站著。
我剛想開口喚,嫂嫂只是涼涼朝我看了一眼,我便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寂靜的夜中,我眼睜睜看著嫂嫂的影朝我媽越來越近。
抱著咿咿呀呀的小侄,眼底滿是溫。
「囡囡是不是也不喜歡,囡囡不喝酒,卻非著囡囡喝酒。
「我們囡囡明明是世上最好的小孩,卻非有人看你不順眼。
「我明明應該在家里讀書上學,卻被人賣到了這種地方。」
嫂嫂拍著小侄,讓小侄輕飄飄的小子趴在我娘上大口撕咬著我媽的肚子。
自己本人卻飄到了我邊,冰冷的手穿進了我的肚皮,在我的肚子里瘋狂攪著。
我媽這時候也醒了,原來本沒睡,剛剛一直都只是裝睡。
朝我大喊一聲:
「先兵!快出來!快出來救救我!」
我想要開口替我媽求,卻猛地吐出了一只蛋。
我媽看到那枚蛋,登時面如死灰。
「不是說滿了七日,先兵就能回來,怎麼先兵還沒有回來。」
嫂嫂見了,輕輕抬手便將蛋收到手中,微微一笑:
「就你那短命鬼兒子,就算真的來了,又能做什麼?」
說話間,嫂嫂將蛋生生塞進了我媽的脖頸上,就像是我媽本就有那樣大的結一般。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
嫂子和小侄早已離開,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好像是一場夢。
只是我媽躺在床上蒼白的尸告訴我這一切并非夢。
11
我失魂落魄地跑到王大仙家中,想要求他救救我媽。
王大仙捻著胡子,大呼我是癡兒:
「國強啊,不是叔說你傻。
「你想想,你媽先前會對你這麼好?
「實話對你說吧,若不是我暗地里悄悄攔著,你這副子,早就給你哥哥做嫁了。
「你媽沒把你當過兒子,一聽說你哥哥能借著你的子回來,早早就要做法事讓你倆換魂,你平時吃的那些蛋,其實是你哥哥魂魄的寄生。
「你剛剛說你吐出了一顆蛋?那個啊,就是你哥哥通過你的子溫養的魂魄。」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本沒有反應過來。
王大仙看著我嘆了口氣,只說允許我在他家借住一段時日。
我心驚膽戰地在他家里待了段時間,察覺到了王大仙上的一些異狀。
記得那天他來家里找我媽的時候,明明說的是到有人朝他臉上撒著酒水。
此后那段時間里,我媽一直飽著間那塊瘤的折磨。
而王大仙,卻只是每天臉上被人用酒水糊了一臉。
我媽問起的時候。
他便很不耐煩地說:
「你當我像你這老太婆一樣?便是再不講理的鬼,我也不過是當初朝生的那個小賠錢貨上噴了點酒。
「天天起來被這酒糊得眼睛都睜不開,我還沒說是被你連帶著遭罪。」
近些日子里頭,我一直待在他家里,跟他同吃同睡。
我平日里沒什麼事做,總是睡了吃吃了睡,即便有些什麼事,也都閉著眼裝作不知道。
也因為這個,王大仙平時做些什麼的時候,從來不避著我。
有時候晚上我睡不著,模模糊糊地,能見到有些人影進出的靜。
要麼是村頭那個張屠夫,要麼是我家門口的那位梁大叔。
王大仙伏在他們的下,聲和嫂嫂當初一樣。
有時候一整夜都不能消停。
有天早上,我早早就醒了睜著眼睛發呆。
很快細細簌簌的起床聲響起,王大仙先是喊了我幾聲,我不應,他便自顧自地開始穿。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突然生出了幾分好奇,斜著眼悄悄往王大仙那看。
我親眼看到。
王大仙的前,鼓鼓囊囊地似乎長出了些什麼東西,他看著那兩塊多出來的瘤,止不住長吁短嘆,而后用厚厚的一層布條包住。
他走的時候,我清晰看出他間好像有
些空空的,掀起的被褥上,似乎還有點點紅跡。
這種一樣的印記,我只在小的時候,在我媽的被單上面見到過。
后來嫂嫂嫁過來,我每日洗裳的時候,也曾見過洗過幾件沾了幾點這樣的跡的裳。
我一時忘了移開眼,等到王大仙瞧著鏡子,往臉上撒些酒水的時候,剛好從鏡子里見了我的呆傻模樣。
「國強啊。」他笑得和煦,我卻莫名到了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王大仙把手進了我的服里頭,揪著我的后頸,臉臉認真問我:
「國強你不會剛醒吧。」
我再怎麼傻,也知道剛剛見到的東西不為人說,便繼續裝著傻,對王大仙嘿嘿一笑:
「我,睡覺,剛醒。」
王大仙狠狠地著我:
「有些話,該說,不該說,國強可要記清楚了。」
我被他那眼神嚇得一愣,王大仙卻突然哈哈笑出聲,用手拍了拍我的臉,意味不明:
「國強這張臉,生得可真好。
「到最后,沒想到還是我占了便宜。」
12
我又見到嫂嫂了。
二七當夜,我睡得正香,很快被肚子里難挨的冰冷凍醒。
一睜眼,果然是嫂嫂那張冰冷地臉,手掌還在我的肚子里,不住地掏出什麼瘋狂地吞吃著。
我記得那日讓小侄在我媽肚子上撕咬的景象,所以甫一見,我便想要瘋狂呼喊著還在沉睡的王大仙。
只是我越掙扎,嫂嫂便在床上將我制得越。
很快,鈴鐺聲響,嫂嫂的瞳孔突然,變得異常痛苦,在床腳側。
王大仙一路搖著鈴鐺,著胡須,優哉游哉地走了過來。
他看著嫂嫂痛苦的模樣,漫不經心地從袖子里掏出了不斷掙扎的小侄。
嫂子見了,瘋狂嘶吼著。
王大仙卻只是微微一笑:
「你這賤蹄子,也敢與我作對?
「陳家那老貨居然還指派我替辦事,我騙能讓那短命鬼兒子死去復生,就自己樂顛顛地配著符水把那些東西讓傻子吃了。
「傻子這副靈魂,至純至真,再加上符咒溫養,你就是上一下,也會元氣大傷,哪里還有神和我作對?」
我傻傻看著嫂嫂痛苦的面容。
恍惚想起嫂子剛來的時候,也是有幾天的笑容,還會溫地和我說家里的趣事。
是我媽害死了,可為什麼還要來害我。
讓我肚子這麼疼?
王大仙又默念了幾句符咒,漸漸地,嫂子不了,王大仙牽著我的手,走出了屋子。
13
屋外是一法陣,直覺告訴我這塊法陣有不對勁的地方,可我眼下也只能繼續相信著王大仙。
剛想問他這是要做什麼,王大仙卻突然湊近有些癡迷地瞧著我的面容。
「哼,那小賤蹄子還想讓我做人?
「反正我這糟老頭子早也不想要那副子了, 倒不如直接換個新鮮的。
「國強啊,你說王叔待你好不好?你就把這副讓給王叔, 怎麼樣?」
我想要拒絕,卻發現自己怎麼也掙不開手。
王大仙用手把我的拉開, 恨恨罵著:
「那小蹄子還真是有幾分本事, 把我做的符水都掏空了這麼多。
「無妨,大不了還有五的功概率。」
尖銳的剪刀進了我的嚨, 我拼命想要推開王大仙, 卻發現自己渾使不上力氣。
像是走馬觀花一樣,我想起了這輩子經歷過的一切。
似乎只有嫂子剛來的那段時日, 曾過上一段舒坦的日子。
我因為瞧著癡傻,嫂子從不對我設防。
只有會說我是個好人, 會跟我講故事。
如果有來世, 我不想再做傻子。
我也想能跟嫂子之前一樣, 可以去上學, 去游樂園。
14
我的臉好像不疼了。
睜開眼, 王大仙果然沒有再伏在我的上。
他抱著破舊的裳,滾在泥地里拼命喚著。
本該被王大仙法陣困住的嫂嫂卻出現在我面前, 拼命掐著王大仙的脖子,渾明。
王大仙里還在不干不凈地嚷著:
「不長眼睛的賤蹄子。
「你破了我的陣,卻也沒了魂魄, 無法轉生了。」
他的大話還不曾說完,頭上卻突然多了塊小小的靈。
小侄趴在他頭上認真啃食著。
不是,似乎是里面冰冷明不斷掙扎的東西,也被小侄張口吞吃。
嫂嫂無悲無喜地看著這一切, 垂著眼與王大仙對視。
「轉生?打我被你們鎖上拘魂繩的時候,不就是
不能轉生了?
「我現在做的這些,無非是看不下去你們對國強的利用。」
嫂嫂走近到我邊,冰冷的手再一次探了進來。
「等我將國強上這些符水掏出來,你們都不能再傷害他。」
「好!好啊」王大仙惱怒地桀桀笑著, 他猛地朝我拋來一塊符咒。
「毀了我的機遇,你們都去死吧!」
一切發生得太快,即便是嫂嫂也沒有反應過來, 最后還是小侄小小一團為我生生擋住了。
冰冷的閃在我眼前四散開來。
我想起小侄剛出生的時候。
那麼小,那麼, 乖乖地一小點點。
后來我躲在墻底下給喂米糊。
還會抿著,對我笑著。
「囡囡!」
嫂嫂尖銳地哭喊著,撲到王大仙上, 大張著, 試圖將王大仙的子一口吃下。
等一切都靜下來的時候,太即將升起,嫂子的也開始變得極為明,而王大仙, 他早已沒了氣息。
我第一次見到嫂嫂的時候, 穿著面漂亮的裳,躲在屋角絕地哭著。
我最后一次見到嫂嫂的時候,是個即將魂飛魄散的鬼魂。
在彌散在空中的最后一刻,嫂嫂上了我的臉。
先前從未見到過的景在那一剎那迅速鉆進了我的腦海中。
豁然開朗, 靈臺清明。
嫂嫂沖我笑得溫婉:
「國強,替我出去看看吧。」
去看山川秀麗,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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