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第 23 節 哭鬼

我媽是哭喪

和一般哭喪不一樣的是,我媽只哭鬼,不哭人。

外婆說,媽媽有鬼命,一哭便惹得鬼心疼,所以求啥有啥。

從我有記憶以來,只哭過兩次。

第一次哭,我的癌癥莫名痊愈了。

第二次哭,就是在死的那一天。

1

我媽死了,死在我爸結婚的那天夜里。

被人發現時,的眼睛已經瞎了,周邊起了一圈燎泡,似乎是吞吃了什麼極燙的東西。

的手臂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牙印,借著咬出來的,將上的白染出了深淺不一的紅。

「造孽啊!哪天死不好,非得挑我兒子大喜的日子死!」

哭天喊地地捶打著我媽的尸,恨不得讓活過來說個清楚。

我爺不耐煩地一把推開:「行了!人死為大,你也對人尊重點!別忘了,你的命是誰救的!」

「誰救的,醫院救的!我可是花了幾十萬呢!」我還是不服,「你不要那麼封建迷信,這喪門星哪有這麼玄乎,什麼哭鬼,我可不信!」

我看著我這生龍活虎的樣子,心底發寒。

當初我可沒有這麼囂張。

拉著我媽的手,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說自己不想死,求我媽救救

我媽是個心善的。

不顧自己六個月的孕,回家就把自己鎖在屋里,說自己要哭鬼。

也就是那天,告訴我,是哭喪

只哭鬼,不哭人。

哭的那個鬼,則是的親生母親。

「我是棺生,他們說我媽怨氣大,是個頂頂厲害的鬼,我求啥就能有啥。」

我一開始不信。

可是三天后,我媽一臉憔悴地打開門,對我說:「了。」

這一天,我好了,我媽卻因為心神耗費太多,不僅沒保住孩子,就連子也壞了。

落下來的孩子是我心心念念的大孫子。

因為這,我出院后,對我媽一直意見頗多。

只是我沒想到,在我的心里,是這樣看我媽的。

「我媽死之前哭了。」

淡淡的一句話,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下來。

喋喋不休的話憋在嗓子里,像是一個被人掐住脖子的,臉青了白,白了青。

2

正在此刻,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尖

很快,我爸就屁滾尿流地從樓上跑了下來,拉著我的袖子:「媽,玉娟咋在樓上呢?」

玉娟是我媽的本名。

「我和芳兒剛洗好澡,一拉開門就看到站我門口,嚇死我了。」

我爸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見我們沒人搭腔,只齊齊地盯著一個地方,順著我們的目看過去。

「媽呀!」

我爸這次徹底是嚇著了,抱著我的大哭得跟死了娘一樣。

我爺也被這一出弄得有點愣,他眉心,看向我:「你媽走之前真哭了?」

我點了點頭。

「不可能!又瞎又啞,本哭不出來!」我爸下意識反駁。

這話一說完,他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對外說,我媽是眼睛得病要死了,可從來沒說我媽嚨還有問題啊。

事到如今,誰都知道我媽的死有問題了。

可我爺顧不得那麼多了,他走到我媽面前看了片刻,臉上還殘留著點沒掉的跡。

他也算是有點見識的。

不然當初也不會扛著力,讓我爸娶了我媽。

「鬼子泣,鬼母怒。鬼子慘死,鬼母必要來報復的!」

「那咋辦啊!芳兒還在樓上呢,肚子里可有我們老秦家的孫子啊!」

我清楚地看到我爺腦袋上青筋,顯然這時候,他也被我爸整得無語了。

但沒法子,他就我爸這一獨苗苗,真要打罵,也舍不得。

他的目從我爸上落到我上,最后一把扯起了我:「你跟我一起上樓!」

我正握著我媽的手,這一扯,直接帶得我媽子歪了歪。

因為這一歪,眼窩里沒干涸的順著側臉下來,更像是哭了。

我爺臉越加難看,吩咐我理干凈,就帶著我上了樓。

二樓很干凈,沒有一點靜。

新房的門半開著,里面影影綽綽地能看到紅的影子。

「你去里面,把你芳芳阿姨帶下來。」

我爺不敢進去,將我往里面推著,「你芳芳阿姨肚子里有你弟弟,你要是帶不出來,未來幾年的學費你就自己想法子去吧。」

這話算是打中了我的七寸。

上大學是我唯一能擺這個家的機會。

我還沒有年,也沒法去打工。萬一我爺真狠心不讓我去

,那我不得一輩子被拘在這小地方,過著一眼看到頭的日子?

可我還是沒,我希我媽能親手報仇。

「快點進去!你媽要是真的犯了殺孽,往后罪的日子長著呢。那麼疼你,你也不想做鬼了還得十八層地獄轉一圈吧?」

我沒法拒絕。

只能著頭皮推開房門。

屋里很安靜,燈大開著,一點也沒有鬼片中一閃一閃的詭異

我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的芳芳阿姨。

的肚子高高隆起,紅出纖細修長的手,正一下下地在的肚皮上彈按著。

見到我,芳芳阿姨眼里流出哀求的神

「阿姨,爺讓我帶你下去。」

坐在床邊的紅人聽到我的話,子沒有,腦袋卻慢慢地轉了一百八十度。

的眼眶黑乎乎的一團,見到我,兩行淚就流了下來。

張著,卻發不出聲音。

燈猛然暗了下去。

覺自己被什麼扯了一下,不控制地倒在地上,下一刻,一腥氣從我頭頂掠過。

芳芳阿姨的尖和我爺推門的作同時響起。

「啪!」

燈被我爺打開。

屋子里已經沒有那個紅人了,除了我后墻上巨大的手印,整個屋子干凈得可怕。

3

出了這樣的事,芳芳阿姨和我爸說什麼也不愿意住在老家了。

「玉娟本來就邪乎,萬一來找我們報仇怎麼辦?」

「我們就去芳兒家住兩天,等你們理好了再回來?」

新婚當天,新郎帶著新娘子躲回娘家。

這事我爺要是答應了,以后在村子就別想抬頭了。

急了,又是許諾給買車,又是將今天的禮錢都拿出來。

好說歹說,才讓兩個人留在了家里。

芳芳阿姨拿了錢,似乎起了點善心,讓我把我媽埋了,讓土為安。

連連點頭,一口答應下來。

「只要人了土,那就不可能再翻出什麼花樣了。」

芳芳阿姨的意思,我們一屋子都聽懂了,這是讓我媽按大兇的規矩下葬。

想要鎮大兇,一般就是練出來兇,再用棺封印,讓兇出不來,最后自相殘殺。

我長這麼大,還一次沒見過,只在老一輩的中聽說過一次。

我不愿意。

可我爺和我已經答應下來了。

「你們先去屋里歇著,明天我就請人去辦。」

4

我們家是自建樓房,上下兩層。

樓上是我爸的新房,現在也沒有人敢住。

我爸他們去住了我爺的房間,我爺和我則住了我的房間,讓我和我媽

「正好明天要給你媽辦事,你就辛苦下,好好給你媽洗,別讓人看了笑話。」

有了法子對付我媽,我又恢復了之前趾高氣揚的模樣。

我沉默地點著頭,按照我的吩咐,去衛生間打水給我媽清洗換服。

其實長得很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鬼寵的原因,明明快四十的人了,看起來還是和二十多歲的小姑娘一樣。

我爸當年嫌棄我外婆是哭喪,說什麼也不愿意娶我媽,后來見了我媽一面之后,驚為天人,催著我把人娶了回來。

剛開始他們也是過了一段里調油的生活。

可是,男人總是不知道滿足的。

在我媽里里外外的持下,家里的生活越來越好。可我爸也越來越向往外面的世界了。

他想去外面看看。

一看兩看,就和芳芳阿姨看對了眼。

一開始是不同意的。

倒不是因為愧對我媽,而是覺得芳芳阿姨不干凈。

直到我爺測了一卦,卦象顯示,我爸原本無子的命格中,多了一子。

打聽之后,才知道芳芳阿姨懷孕了。

因為這,芳芳阿姨了我的心頭

后來為了給孩子上戶口,更是直接對我媽下了死手。

上老是說著我媽封建迷信,可親會過之后,對我媽就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敬畏。

怕我媽知道后去哭鬼,干脆讓我爺把我帶出去走親戚。

自己則是聯合我爸直接用石灰燒瞎了我媽的眼睛,又用炭燙壞了嚨。

哭鬼要穿紅,我就將家里所有的紅布料都拿去燒了。

等我回來的時候,我媽已經因為炎癥病膏肓了。

我想報警,被我媽攔住了。

扯住我的手,在我手心上歪歪扭扭地寫了「上大學」三個字。

知道我想考政法大學。

在沒出事前,就經常對人說,我要去當

不知道法是不同的,只記得別人隨口提了一句政審會影響職,就說什麼都不愿意讓我去報警。

「我命賤,我妮兒命好,要當呢。」

誆我去給拿飯的時候,還在我手心上寫著這句話。

可等我回來,就已經天人兩隔了。

想著死了,我爸就不是重婚,就不會影響我的未來了。

不知道,這一家都是畜生,死了都不想放過

5

出門倒水的時候,我爺還在那邊打著電話。

「要一條活蛇,活的蜈蚣。」

「價格無所謂,要兇的!越越好!」

「我那個前兒媳死了,怨我兒娶親,當初鬧得不行,你可別給我整那些假東西來糊弄我。」

「行,現的最好,明天就能給我送過來。」

見到我,我爺輕飄飄看了我一眼,掛了電話,讓我進屋。

正坐在床上生悶氣,看到我進來,不不愿地拿出用紅紙包裹的幾萬塊錢,遞過來。

「這是?」

「這是你的生活費。」

我爺將錢塞到我手里,「不管怎麼說,你也是我的孫,我也不會太厚此薄彼的。拿了這個錢,以后就好好上學,家里的事就不用你心了。」

我不敢相信,我爺能這麼好,就這麼輕易地放我走了?

他看出我的疑問,臉上的笑更深了:「就是你走之前,還得幫我們做個事。」

「你媽死得兇,也邪乎。一般的大兇鎮不住,得用點手段。」

我握懷里的錢,劣質的紅紙將我整個手掌都染得通紅,我干地問道:「什麼意思?」

「我想了想,你媽得分兩截下葬。這腦袋和子分開埋,一安排一個兇鎮著,這才能制住。」

「你想把我媽分尸?」

我不控制地喊出來,雙手止不住抖。看著面前兩個人的臉,恨不得將他們活剮了。

見著我這樣也生氣了。

將錢一把撈了回去,塞給我一把斧頭:「喊什麼喊,萬一嚇到你阿姨怎麼辦!」

「這活你要是干了,我再給你加兩萬。你要是不干,我就自己來,這錢你也別想要了!」說到這兒,我忽然停了一下,角扯開個詭異的笑,「但話我先跟你說好。我年紀大了,手腳不好,萬一多砍幾刀,可別怪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屋子。

看著床上躺著的人,我知道,自己得逃。

我沒有手機,也沒有錢,想來想去,只能先去我外婆家。

外婆是我媽的養母,說我親外婆活著的時候對有恩,所以才收養了我媽。

現在我無可去,也只能先去找了。

等到深夜,所有的燈都關了,我爺和我爸的呼嚕聲都響了起來。

抖著,拿出準備好的繩子將我媽捆在我的背上。

已經有些僵了,好在我媽很輕,我還能背住。

「媽,咱們回家。」

我躡手躡腳地出了院門,就往我外婆家跑。

一路上,一道紅影在我后不遠不近地跟著。

我媽的頭發在我過,我也不覺得害怕或累,只覺得一無窮無盡的勇氣在支持著我。

兩家相隔二三十公里,我從深夜一直走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到外婆家。

現在才五點,外婆家已經亮了燈。

剛想叩門,發現門沒有鎖。

一種不祥的預涌現在我心頭。

我輕輕推開門,只見到一雙隨風晃的小腳。

外婆,自殺了?

6

接連的事,讓我頭腦發昏失去了意識。

等到再次醒來時,屋外已經掛起了白布,屋里擺放著三個棺材,我正拿著一個被紅布包裹的球狀放進其中一個棺材。

我慘一聲就想撲過去,卻被周圍的人摁住。

「梨妮兒,聽話,你這是為你好呢。」

「你媽和你外婆同時沒了,萬一理不好個母子煞,咱們全村都得遭殃呢。」

「就是,你婆和你媽都是外地人,在這兒也沒個親戚朋友,現在白事都是你爸那邊一手辦的,你可得懂點事啊。」

見過沒見過的親戚七八舌地勸說著我。

我瘋狂地想往下面沖,卻擺不了這些人。

只能眼睜睜看著我爺將兩個去的袋子丟進棺材。

「蓋棺!」

我爺把東西一放下去,幾個打扮奇怪的小就趕忙將蓋子合上。

接著又換了幾個小拿著幾木釘釘在棺材上。

一個棺材九,三個棺材二十七

直到這二十七全部釘實在了,周圍的人才松開我。

我跪在我媽的棺材前,不知道痛地往自己臉上

掌。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該暈倒,不該帶你來這兒,我就應該直接帶你去報案的。都怪我啊,媽,你帶我走吧,都怪我讓你罪了啊。」

「好啊,你還想報警?」

扯著我的頭發,拖拽著我,里不停地咒罵著,「我供你們娘倆吃,供你們娘倆穿。連個大胖孫子都沒給我生下來,現在還想著報警?你給我去死吧!」

我爺和一個道士站在門口,冷漠地看著屋的鬧劇。

顯然也是對我的做法不滿。

中,不知道多掌和口水落到我臉上。

正當我以為自己會被打死的時候,一聲尖響起:

「棺材了!」

棺材了?

眾人回過頭去,果然看到靠邊的棺材里面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隨著靜越來越大,棺材約約地晃起來。

下意識松開了我的手,看著窩趴在上面的黑貓,連連后退。

「這是哪兒來的貓!」

道士上前想要趕走貓。

但無論怎麼驅趕,貓始終在棺材上不下去。

「鬼煞遇邪祟,這棺今天就得下葬,這兩個都是橫死,再停下去會出事的!」

道士回頭,惶惶然地看著我爺,「師兄,怎麼辦?」

7

道士的這句師兄讓我愣住了。

在家里這麼些年,除了之前我爺起的那一卦,我還不知道他會這些。

「不行,這棺必須停夠三天,一天都會出事的!」

我爺臉難看,「去找公和黑狗,連澆三天,我就不信,還能生事!」

「不許澆!」

我抱著棺材,對著眾人哭,「求你們了,我不報警了,別這樣對我媽,求你們了!」

我以前也是堅定的唯主義者。

但自從我親眼看到我媽哭鬼,然后我就痊愈了之后,我就知道,世界上總有些不可言說的東西。

想到昨晚跟在我后的紅,我心里酸得不行。

「把拉開,關起來!」

可是事關整個村子,沒有一個人愿意幫我。

我被拉到外婆家的柴房鎖了起來。

剛開始我還有力氣哭喊求饒,直到夜幕沉沉,我也徹底沒力氣了,只能呆呆地看著房門。

「喵嗚——」

一個饅頭砸到我上。

白日里那只黑貓站在掌大的窗口看著我。

見我撿起饅頭吃了,又扭頭跑了。

過了一會兒,半只燒,一個橘子,幾塊三刀。

我也不知道那麼小的子,是怎麼一趟趟地帶來這麼多東西的。

最后一趟,它跳了下來,湊到我邊蹭著我。

「你是我媽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問出來這個話,但是貓卻了驚一樣猛地跳起來,左右瞅著,仿佛怕被人聽到一樣。

「那是我外婆?」

我繼續問。

貓更是一連退了好幾步,上的都炸起,沖著喵喵一頓罵,好像我在說什麼害人的話一樣。

靈巧地爬上墻,順著小窗戶躥走,接下來的一整晚都再也沒來過。

8

第二天一早,我就聽到了狗和公

想到昨日爺爺的話,我用力地拍著門板:「,你忘了當初你要死的時候是誰救了你嗎?!你這樣做不怕遭報應嗎?」

「報應就報應到我上,為了我大孫子,我什麼也不怕!」

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

隨著斧頭落下的聲音,聲沒有了。

「起鍋,熬。」

過柴房的門,我看見我爺將幾碗了鍋中,然后撒了朱砂和一捧香灰。

「等到十二點,就把這潑在棺材上!我讓活的時候哭不了,死了之后也無告狀。」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兇狠讓小都嚇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法子奏效了,接下來的兩天,那只黑貓都沒有出現。

直到第三天清晨,才又一次給我叼來吃食。

唯一不同的是,這次還多了一瓶

瓶子被咬出來兩個,到我手里時,灑得只剩下半瓶。

貓趴在我上,一下下地著自己漉漉的發。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也不知道我媽怎麼樣了。」

我看著饅頭,喃喃地說著。

貓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音調,干凈上的之后,就順著窗戶走了。

中午時分,整個院子開始了起來。

我趴在門上,看著人將棺材抬到院子里,開始捆繩。

那只黑貓還在。

只是它趴的位置,被墊上了一塊紙板。

怪不得它每次出現都是干干凈凈的。

「臨行前,再潑一起。」

我爺對著道士說道。

這是我第一次見著他們潑棺材的樣子。

黑貓在小端著東西過來的時候,輕巧地跳了下去。

任由小用刷子將整個棺材一遍遍地仔細涂抹著。

的腥味很大,兩個小忍不住吐得不樣子。

刺眼的下,涂過的棺材,折出一種詭異的沉重

「要不要把梨妮帶過去給媽磕個頭?」

不知道是誰提了句。

立刻變了臉:「把放出來干啥,放出來攪局?你們別忘了,玉娟親媽可不是什麼好子,之前你們村那個想打玉娟主意,玉娟一哭,那一家五口連帶看門狗,一個氣的都沒活下來吧?」

一提到這事,村里人都不說話了。

「那你兒子怎麼沒來?好歹夫妻一場的。」

「我兒得在家看我兒媳婦呢!」

我爺沒空管這些人家的碎,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和道士分別出發了。

他帶著我媽的頭和我外婆的棺材往南走,道士則帶著另一個棺材往北走。

兩個小時后,人們帶著笑歡歡喜喜地回來了。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哭無淚。

一群人像是解決了什麼心頭大事一樣,在院子里吃喝著。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給我送了一碗飯:「抓吃,明天一早咱們還得回去呢。你爸那個人,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顧好我大孫子。」

說這話的時候,上還穿著那件沾的圍

我一看到,就想到將紅布包著的東西放進棺材的樣子,一陣陣地干嘔惡心。

「我不吃!你們害了我媽,會有報應的!」

「不吃拉倒!」我將飯碗摔在地上,「那你就他娘的繼續著,我看你什麼時候能服氣!」

重新鎖了門,帶著笑意招呼著來來往往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久,天再次黑了下來。

院子里面的人三三兩兩地散了。

只剩下我爺、我和那群道士。

「今天的事,多虧你幫忙了。過了今夜,玉娟魂飛魄散,我們也就沒有后顧之憂了。」

我爺一邊說著,一邊將一團悉的紅紙推了過去。

道士沒接:「師兄,你知道的。我不缺這個。」

「我知道。」

我爺說著,讓我從屋里拿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然后揮揮手,讓先回家了:「這是當年玉娟媽藏著的法。」

提到那個名字,兩個人都有些沉默。

我將腦袋在木門上,唯恐下一句半句的。

道士接過東西,看過一圈之后,讓小收好:「當年要是師妹識趣點,選擇嫁給師兄,起碼還能保住一條命。」

我爺沒有說話,只是仰頭又喝了一杯。

心跳如擂鼓,我算是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從他們兩個人的只言片語中,我大概推測出來了緣由。

我爺、我親外婆還有這個道士,原來是一門師兄妹。

因為我親外婆天賦高,所以他們的師傅將師門信傳給了,并且定下了和我爺的親事。

后來因為一些事,全國打擊這些牛鬼蛇神,道館被砸了,三個人也就流散了。

等我爺找到的時候,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

嫉恨讓他沒了理智,用了一個障眼法,讓村里人以為是不好的東西,將活埋了。

我外婆晚上祭拜的時候,聽到了靜,刨開了墳,救出了快斷氣的我媽,并且收養了

可隨著時間推移,發現,我親外婆并沒有去投胎,而是一直跟在我媽后。

每次我媽一哭,就會出現保護我媽。

我爺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信,這才找到我媽,讓他命中注定無子嗣的兒子娶了我媽。

果不其然,沒過門半年,我媽就懷孕有了我。

若不是我突然生了癌癥,說不定他心心念念的孫子也會有了。

9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我爺掏出我媽當年給他買的老年機,一摁接通,我的哭號聲過聽筒傳來:「他爹,兒子不見了!」

我爺猛地站起來:「你說什麼?」

「兒子不見了,小芳也傻了,非說肚子里懷的是個鬼,要把孩子打了,你快回來啊!」

師兄弟對視一眼,拿起東西就要出院子。

沒走幾步,道士忽然走過來,打開柴房的門,讓我跟著一起回去。

「萬一要是有什麼,這丫頭也能頂點用。」

我爺沒說話,目沉沉地看著我,良久,才點頭答應。

有車真好啊。

我當時背著我媽,跑了四五個小時才到這兒。

可現在開著車,一路疾馳,也就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拉著瘋瘋癲癲的芳芳阿姨,見著我爺跟看到救星一樣:「他爹,快來看看啊。」

芳芳阿姨上穿的還是新婚那晚的睡的眼神呆滯,頭發散著,時不時用空著的那只手捶著自己的肚子。

看到我時,先是一愣,然后眼神里充滿了驚懼:「鬼來了!鬼來了!鬼來報仇了。」

「哪來的鬼,這是梨妮啊!」我哭喪著臉,轉頭還不忘罵我,「沒看到你芳芳阿姨怕你嗎?抓給我滾!」

說話間,道士已經走到我邊。

他拿了一個鈴鐺一樣的東西,在芳芳阿姨耳邊輕輕敲著,沒多久,就眼睛一閉,暈死過去了。

「就是驚嚇過度。」

道士對我爺說,「先讓人送醫院吧。」

也是這麼想的:「送醫院好,正好咱們還能騰出來手找兒子。」

10

我爸失蹤了。

就在爺過來的那一天,忽然從家里消失了。

芳芳阿姨一直沒有醒過來,那天的事也就無從得知。

「難道是師妹?」

爺搖了搖頭:「不可能,要真是,我們兩個人都沒法站著說話。」

可那能是誰呢?

想不到頭緒,我爺干脆要我去找一件我爸最近穿的服問問路。

最近穿的,也就只有結婚穿的西裝了。

剪下一塊,用符火燒,我爺拿針在我的指尖扎出,滴在水盆中。

說來也奇怪,明明就滴了兩滴,可是盆里的水卻一下子變得通紅。

「出事了。」

道士抬頭看了我爺一眼,「師兄……這是人不在世的征兆,要是再問,聚太過,可能招來不好的東西。」

一聽這話就傻了:「什麼不在人世?我兒就是出去玩了,怎麼能不在人世?」

我心下一,不知道怎麼地就想到了那天醒來見到的球狀

難道……

不等我繼續想,我爺已經咬著牙說道:「繼續!」

他狠狠地抓起一把元寶燒的灰丟了進去。

原本平靜的水面開始噼里啪啦地涌著什麼,鼓起一個個大泡。

下一刻,水面陡然平靜,紅也開始褪去,變了干凈的水。

水影綽綽,一個沙啞虛弱的聲音傳來:

「媽,媽你為什麼砍我腦袋啊,我好疼啊媽。」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爹,救我啊!這東西咬得我好疼啊!」

接下來都是含糊不清的慘

愣愣地站在一邊,忽然仰頭慘

聲太凄苦,倒像是猛的嘶吼。

「我的兒啊!」

舉著手一下下地往地上砸,「我怎麼能砍死我的兒啊!」

我爺看著我,忽然間猛地往車里跑:「去挖墳!快!」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急。

距離晚上十二點還有三四個小時,一旦過了時間還沒有把尸好,重新下葬。魂飛魄散的人就變我爸了。

道士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扯著我就往車里跑。

下葬的地方是山里。

車上不去。

為了節省時間,道士帶著子去挖我爸的尸,而我爺則是帶著我去挖頭。

一到地頭,我爺拿著鋤頭一下下狠狠地刨著。

我有意拖延時間,裝作力不支的模樣,好一會兒才鏟一鏟子土。

我爺空狠狠地瞪我了一眼,我也只當不知。

為了防止當年我外婆刨墳救我媽的事重演,他們這次下葬比平常還要深個一米左右。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地砸到土上,我爺好像不知疲倦一樣重復著機械的作。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暗紅的棺木終于顯出來。

我爺跳下去,用鋤頭的一角想要將棺材撬開,可是他忘記了,那上面還有九個定魂釘呢。

我爺也想到了這一點,看向我,努力讓自己的表和藹點:「梨妮兒,這里面可是你爸爸,你也舍不得你爸爸苦吧。」

我笑了:「我只是舍不得我媽苦,我爸又沒養過我,我挨揍的時候也沒幫過我,他苦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你是不想上學了?!」

「上學?」我鏟起一鏟土狠狠地沖他撒了下去,「大不了我就不上了!等我有機會了!我一定會去報案抓你們給我媽報仇的!」

「憑什麼抓我?就因為土葬?哪條法律規定的不能土葬?」

我爺顯然想過了法子。

法律沒有強制要求火葬,只是鼓勵。我爺們先埋了,就算后來要挖出來火花,我媽已經魂飛魄散過了。

「憑什麼,憑你媳婦砍了你兒子腦袋!這是故意殺人!」

我爺臉鐵青,知道不能靠我,只能自己費力地爬上棺材蓋開釘子。

他年紀大了,剛剛又費了不力,現在累得氣吁吁,也沒起開一顆釘子。

眼看著時間越來越近,幾道手電筒的束照了過來:「師兄!我那邊弄好,過來幫你了。」

是那個道士。

我心里一急,拿起鏟子就往里面鏟土。

還沒鏟幾下,就被人扯著領口拉到后面。

比起我們兩個臨時拿的工,道士那邊明顯裝備齊全。

沒有十分鐘,蓋子就被打開了。

蓋子打開的一瞬間,一條黑乎乎的東西直沖著我爺迎面撲過去。

是那條蛇。

它死死地纏住我爺的脖子,時不時地還咬兩口。

道士費了好大的一番功夫,才砍掉蛇頭,將我爺救了出來。

我也顧不得自己剛在生死邊緣晃了幾圈,第一時間看向棺材里面的人。

燈影下,那赫然是一被咬得面目全非的男尸。

太慘了,慘得我忍不住暗喜。

道士將準備的線和那個球狀遞過去:「師兄,還有不到半小時,先把侄子的尸首封上吧。」

「棺材已經來不及準備了,等會兒就直接把那人的棺材先拿來用。」

他說的那人的棺材,顯然不是我爸現在躺的這個,而是我外婆的那個。

黑狗難得,當時為了節省,都用在那兩個棺材上了,現在反而是幫了他們大忙。

我爺點頭,拿過準備好的針,就著幾束就開始合。

因為過了三四天,尸已經有了難聞的臭味,再加上關在一起的蛇和蜈蚣沒有東西吃,只能咬著僅有的,因此每一針,我爺都是邊哭邊

眼看著時間要到了,還差一點就能好,可線卻用完了。

「不可能啊!我準備足足兩大捆的線啊。」

道士也急了:「你們自己上,看還有沒有線!」

一群人趕忙掏兜子翻找,就連我上都沒放過。

可這東西又不是日常用品,怎麼可能說有就有的。

昏暗中,一只修長潔白的手忽然遞過去一線。

我爺激地接過線,將剩下的那邊補上。

多出的一截線,他嘗試用牙咬,卻怎麼都咬不斷,因為太著急,還把自己的破了。

道士看著我爺費勁的樣子急了:「這是哪兒買的線!」

「是從我頭發上揪下來的,不好用嗎,師兄?」

帶著狡黠的音從道士后響起。

他嚇得兩,一句話都說不出。

那些小看著忽然出現的紅,嚇得嗷嗚一聲就四散開來。

沒有了線,我只能瞪圓了眼睛,試圖看得更清楚一點。

可下一刻,我就覺自己被什麼東西抱住了。

懷抱很冷,冷得刺骨,可我卻忍不住想哭:「媽,是你嗎?」

覺自己的腦袋被

我用力地回抱住,這一刻,我什麼都不想了:「對不起媽,我沒有保護好你。」

人似乎是搖了搖頭,然后拉過我的手掌在上面寫字。

這是我們最后相那段時間,常用的流方法,即使是在黑暗里,我也一下子就讀懂了那些字。

「你親外婆很討厭你,不要看,會生氣的。」

我點頭:「媽,我知道的,我不看。」

想到之前爺說的話,我開口,「媽,我爺說造殺孽,會不能投胎的,親外……我是說,如果殺人了,會有什麼影響嗎?」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我怎麼會殺人?」

聲在我后響起,將我媽從我邊扯開,「不是告訴你,我不喜歡這丫頭嗎?」

我媽嗚嗚了兩聲,比畫著什麼。

親外婆態度又緩和了點:「你哭什麼,媽又沒說你什麼。你要是擔心這丫頭,我讓小黑跟著不就行了?」

黑夜里,我瞧不出來媽的手勢,只能聽著人的聲音來判斷我媽在說什麼:

「每年生日,我就帶你陪一天不就行了?」

「我當時不是要殺,就是嚇唬嚇唬,再說你不也是扯了一把,也沒事嘛。」

「你要是實在擔心,我現在就把弄死,咱們帶回家一起養, 就當多了個寵?」

「當?誰告訴法也是的?」

到了最后音明顯有些無奈了,「行行行, 你還是跟我先回去上課吧,啥也不知道, 怪不得天天被人哄這樣。」

的懷抱再次將我籠罩, 我又忍不住想哭了,可這一次, 我是為了我媽哭的。

真好啊, 媽媽也有媽媽,也有自己的家了。

11

芳芳阿姨醒的第二天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了。

坐小月子的時候, 也沒忘叮囑家里人把新房里面的紅包錢拿回來。

結果家里人剛到門口,就見

到瘋瘋癲癲的我

的手砸得模糊, 甚至能看見骨頭, 卻好像不知道疼一樣, 哭著喊著說自己把兒子腦袋砍掉了。

到底是做過親家, 那伙人將我送到了醫院。

醫生不知道, 見我一直哭喊,干脆報了警。

結果警察一查, 好家伙,還真的殺人了。

只是棺材邊除了了半截的尸,還有已經沒了呼吸的我爺, 嚇傻了的道士,和瑟瑟發抖的我。

我爺是被棺材里面的毒蛇毒死的。

他要得急,只有毒蛇。賣蛇那人想著是鎮用的,也就沒和我爺說, 等到警察發現的時候,我爺的尸已經了。

因為故意殺人被收押,但因為被簽署了諒解書,加上神有問題,被轉送到了神病院。

每天渾渾噩噩地見著人就問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大孫子, 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

醫院的人都知道那些事,沒事就會故意捅心窩子:「你兒子不是被你砍死了嗎?你孫子被你害死啦,現在你家就只有你啦。」

每到這個時候, 我就會更加瘋癲地砸著自己的手。

村里那些人和小也被抓了,理由就是侮辱尸罪, 分別是三個月到三年不等。

我和芳芳阿姨商量了一下,將我的戶口遷出,把我媽給我存的五萬分給我, 家里其余的東西我都放棄。

自然是滋滋地答應了。

村里的自建房, 雖說不值錢,可也能賣十幾萬呢。

更何況里面的家都是簇新的。

滋滋地搬進去,當天夜里就被忽然出現的滿墻手印嚇到了,連滾帶爬地逃出去, 再也沒有回來過。

九月, 我帶著那五萬塊錢和錄取通知書,抱著親外婆送給我的小黑,坐上了北上的車。

車窗外,樹木在一一后退。

恍惚間, 我好像看到了一的媽媽站在山上沖我擺手。

可我還是忍不住笑了。

我知道,我們都有明的未來。

而我們,也終會在未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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