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獄》第 25 節 喊魂

我弟的魂丟了

為了給弟弟喊魂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我實在不忍心告訴

喊回來的是三十年前被殺死的

1

放暑假,要帶我弟弟回的老家。

我想跟著去,罵我:「丫頭片子丟人現眼,自己在家好好待著。」

其實我對的老家不興趣。

只是我媽沒了,我爸在外地打工,要是帶我弟出了門,就沒人給我飯吃。

說,家里的糧食都是和弟弟的。

我想吃東西,只能等和我弟弟吃剩下再給。

我左上有一條疤,是我實在不住搶了我弟弟的飯,被用鐮刀砍的。

那一回我痛了一個月。

我問:「,那我自己在家吃什麼?」

丟給我一包生了蟲的面:「自己烙餅吃。」

跟我弟去了十天,我一個人待在家里吃了十天自己烙的干面餅。

面餅不好吃,但這些天沒有人打我,也不用照顧弟弟。

我到垃圾站撿到了一本《鋼鐵是這樣煉的》,帶拼音。

我可以看書,我很快樂。

十天后,帶著我弟回來,可我發現,我弟弟不是我弟弟了。

2

以前我的弟弟看見我看書,會把我的書扔進火灶里。

現在這個弟弟看到我拿著書,什麼反應都沒有。

甚至,我給他盛飯的時候,忘了給他往飯里放他最的白糖,他也一口一口地把飯直往里塞。

像鴨子一樣。

他不看電視,不出去玩,不到廁所大小便。

他愣愣地呆坐在他的床上,把他的床弄得臭烘烘。

我覺得我弟弟變了傻子。

,我弟弟是不是變傻了。」我問

正在給我弟洗屁,他又拉屎拉床上。

「你弟聰明著呢。我看你是想咒你弟,討打,看我等下不撕爛你的。」

因為說我弟傻,打了我一頓,罵我心思歹毒,還不準我吃晚飯。

可在我弟木愣愣的第三天,對寶貝孫子盲目的也蓋不住我弟傻張著,哈喇子直流的慘狀,到底忍不住去請了村里的陳婆。

陳婆是村上有名的筒子婆,據說能請仙人上,和鬼神對話。平時誰家辦事作法,都要請看時辰看地方。還會拿土藥,村里人有頭痛腦熱都習慣找

陳婆只看一眼就說:「哎呀,這是丟魂了呀。」

:「你是不是帶他出遠門了?」

「是,是。」抱著我弟直點頭,把和我弟回娘家的事說一通。

「這小孩子啊氣弱,魂和還沒有融合好,最怕丟魂。不過丟魂這個事也常見,喊喊魂就回來了。」陳婆分析。

「怎麼喊?」把臉湊到陳婆面前,生怕聽岔了。

「得最親近的人,到回家的必經之路喊去。」陳婆言又止。

為這,一向小氣,白米飯都不肯給我吃的,給了陳婆兩百塊求的喊魂方。

陳婆說,我弟的魂丟得比較遠,要喊三天三夜才行。

這三天,喊魂的人不能吃飯不能睡覺,以免五谷雜糧混淆了人的味道,睡覺斷了人散出來的氣,讓丟失的魂找不到回家的路。

毫沒有猶豫,快七十的人,愣是三天三夜不吃不睡,每天掐著點到村口喊。

「劉傳家,劉傳家,跟回家了哦。」

三天之后,喊完最后一遍,我弟還是沒有靜。

3

我弟還是木愣愣坐在床上,飯不吃,話不肯說,隨意大小便,眼睛也沒有亮了。

哭著喊著罵著到陳婆家找陳婆要說法。

陳婆點了香開了壇,圍著我弟蹦蹦跳跳。

好一會兒,才大睜雙眼:「哎呀,了不得,你孫娃的魂已經被別人喊走了。」

「你說啥?」

不明白地問:「魂還能喊的?」

「魂離了就是自由的,只要有本事,誰都捉得去。我們喊得比別人晚了一步,魂和結合后,普通喊魂就沒用咯。」

一屁坐到地上,抹眼淚蹬:「是哪個殺千刀的搶了我乖孫孫的魂喲,我可憐的孫孫喲,那斷子絕孫狗嬲的壞種,生個娃兒沒屁眼喲。」

陳婆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一點也不慌:「你也別忙哭。這人的魂和吶,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融合的。那不般配的東西,早晚得散架。我再看一看,那魂落到哪一方去了。只不過,這法很傷道行,劉大嫂,原來的價,怕是啦。」

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又給陳婆付了五百。

我從來不知道那麼有錢,只掏了一個兜,就拿出五百。

以前我問要錢

課本費,都要掏上所有的口袋還要罵我:「真是個討債鬼啊討債鬼,要不是有政府盯著,我才不給你花這個冤枉錢。十幾塊啊,夠給我乖孫買兩斤哦。」

也許,在和我弟有關的事上是有錢的,而面對我是沒錢的。

陳婆又圍著香案跳了一陣。

「西南方!劉傳家的魂,落在西南方。」

陳婆信誓旦旦。

西南方,是娘家,也就是舅爺家的方向。

我弟弟也是從舅爺家回來后丟的魂。

4

陳婆說,已經重新找了的魂想請回來不容易,必須要由兩個以上的至親脈去喊。

我家目前除了我和,沒有別人。

「最好啊,我們先過去安頓起來,然后再作法找。離得越近,找得越準。」陳婆建議。

于是,陳婆和帶上我和我弟,趕上最后一班車去往西南方,我舅爺家。

到舅爺家的時候,我舅爺正在請客吃飯。

兩大桌人坐在場院里吃酒喝,喜氣洋洋。

抱著弟弟走進去,親親熱熱喊:「守玉啊,家里有什麼喜事,怎麼不告訴我咧。」

我站在門邊,遠遠看到我舅爺的臉,上一刻還笑瞇瞇,聽到聲音的下一秒就變得冰冷:「你咋來了!」

說完,就推著往外走。

「說起來氣人喲,我乖孫的魂丟了,不知道被哪個殺千刀的喊走了,我回來找找。」抱著我弟給我舅爺看。

舅爺把我弟的臉擋住不看:「你孫娃的魂丟了來我家找什麼,就盡給我家添晦氣。趕走。」

「守玉啊,你得幫幫忙。仙姑說,我孫寶的魂丟在咱們村了,得在咱們這喊才能喊回來。今晚我就住家里了啊。」觍著臉要往屋里去。

舅爺眼見擋不住,手上一用勁,把和弟弟摔在地上。

「守玉,你咋啦?」

真的……

自己摔了,還要關心摔的人。

舅爺對置之不理,兀自手召他兒子

「川寶,快把人抬出去。」

川寶舅舅得了令,隨手從席上拉了一個人起來。兩個人捉住就要往外扔。

就在這時,我弟號啕大哭,氣不勻。

急忙大喊陳婆:「仙姑啊,我孫這是怎麼啦,你快來看看!」

川寶舅舅喊來的幫手被我弟嚇到,松了手。

川寶一個人扔不,再加上陳婆也湊過去。

一時間,舅爺的怒罵,川寶舅的拉扯,陳婆的咒語,看客們的議論紛紛,場面焦灼,把院里鬧一團。

突然,陳婆呀了一聲:「劉大嫂,你孫娃的魂,就在這。」

手指舅舅家堂屋,目炯炯。

「你說啥?」愣了。

「你孫娃的魂,就在那里面。」陳婆的手還在指著我舅家的堂屋。

滿臉不敢相信,抱著哭鬧不止的我弟,朝堂屋那邊跑過去。

還沒進得門,我舅爺就一個箭步攔住,把和我弟都推在地上。

「你瞎跑什麼?」

我舅爺罵:「也不看看這是誰家,是你想進就進的嗎!」

「守玉啊,我看看堂屋里有誰,我就看看,你快讓我進去。」

「你別管里面有誰,那都是我家的事。」舅爺又招呼川寶舅,把他喊過去和他一起堵著門,然后罵

「你走不走,你要不走,我就攆了啊!」

聽到舅爺的話,臉憋得通紅:「守玉,你讓我看一眼。姐這些年幫了你那麼多,傳家也是你的孫娃,你幫幫忙啊!」

舅爺不為所

就在我以為我們不可能知道堂屋里究竟有誰時,門從里面打開了。

我那昏睡了很多天,據說已經無藥可醫連醫院都勸帶回家辦后事的舅爺的孫子,尕娃,手里捧著一碗白糖米飯,正好奇地探出頭。

「姑,你怎麼來了?」

我看見尕娃,心里奇怪。

上回來帶著我弟來舅爺家,就是因為得信說他要死了。

怎麼又活了呢。

還有他怎麼和我弟一樣,吃飯也要那麼多白糖。

「尕娃?你醒啦?」沒有我想那麼多,把尕娃當半個孫,心疼得不行,看到尕娃清醒過來,只知道流眼淚。

「姑,我……」

尕娃正要走出門,陳婆的聲音沖出來。

「劉大嫂,你孫娃的魂,就在他上!」

5

看看尕娃,又看看陳婆、守玉,再抱我的弟弟,臉彩紛呈。

而我舅爺比作快,起壁板旁一扁擔就沖著陳婆打去。

「我讓你。我打死你個死八婆臭娘們!」

陳婆被打得哇哇跑,吃席的人早就散得不見蹤影

雖然年紀大,但是人不傻。

陳婆說過,請別人的魂上,對本是有風險的。可如果是有緣關系的人,緣越近,魂和就能融合得越好。

世界上哪有那麼巧的事,我弟丟了魂,我表兄弟尕娃就回了魂。

「守玉,你是不是把我傳家的魂給尕娃了?」咬著牙問。

「你再說話,以后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姐。」

舅爺伙著川寶舅一起,把推到院門外:「你快回去,別在這礙眼睛!」

抱著我舅爺的胳膊:「守玉啊,你老實告訴我,傳家的魂是不是在尕娃上,是不是?」

「是又怎麼樣!」舅爺像丟垃圾一樣把使勁一甩。

「你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孫子要活命,你孫子就得賠。讓他賠,是你的福氣。」

跌倒在地,抱著哇哇大哭的我弟弟,哭得稀里嘩啦。

「傳家是我的心肝,是我的命。你怎麼能害我的傳家!

「這些年我拿錢給你修房子,娶兒媳婦,我家的錢,都給了你。守玉啊,你沒良心呀。」

「我沒有良心?我沒良心你能活?」我舅爺對惡語相向。

「那些錢是你該給我的。要不是看你能掙錢,我早就把你賣了,哪得著你正兒八經嫁人。」我舅爺已經把陳婆打跑,他又打傷了,并沖著我們發怒:「哭哭哭,把我的客人哭跑了。你個喪門星,趕帶著你的倒霉鬼們回家去,再進我家門,我連你也打死起。」

舅爺回了院,把門上,權當沒有這個人。

抱著我弟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目呆滯,口鼻都是

我曾聽講過小時候在娘家的故事。

說的弟弟是個有擔當有見識的好娃。

當年為了給弟娶老婆,毅然嫁給了隔壁村比他老十幾歲的男人。

后來,又為了能多拿些錢回家給弟弟起新房養孩子,不止一次和自己的老公吵架。

在回憶起這些事的時候,的表是愉悅的。

得意地說,活一輩子沒人敢欺負,就是因為娘家有一個好弟弟。

以后,是要去弟弟家養老的。

所以,我爸在外頭打工寄回來的錢,分一半送給舅爺家。

可我看看今天舅爺打的樣子。

這樣的舅爺,還能給養老?

6

陳婆被打跑了。

我弟弟還沒有回魂又尿了子,蹲在地上和泥

恨恨地盯著舅爺家的門,像要拆了它一樣。

我目睹了整場鬧劇,聞著院里的菜香,只覺得

我想吃飯。

我知道哪里有飯。

來的路上,我看到土地廟門口有新供的刀

我知道罵起人來是不會的,于是自己徑直跑向土地廟。

發現我跑之后,立刻把咒罵轉到我上:「都是你這個賠錢貨倒霉鬼短命仔害的我乖孫,你跑嘛,你跑了就別回來,爛在外頭死在外頭最好。」

我沒有理

做伏地魔,又被弟弟啃骨頭,還害了我弟弟——的親孫子,又不是我完的。

我只知道,等我拿到了刀,我就可以不用肚子。

可等我跑到土地廟,祭壇上什麼都沒了。不過,我看到土地廟里走出一個人,問我:

「你們家是不是有人丟了魂?

「我聞到你上,有游魂的味道。」

7

出來的是個道姑打扮的中年人。

給了我兩個大包子。

「我可以幫你,你帶我去你家。」

其實我不是很在乎弟弟的魂能不能回來。

他的魂對我不好。

但這個人有讓人聽話的魔力。或者說的包子很有魔力。

我把領到和我弟面前。

人蹲下去看著,用一種我看不明白的復雜眼神。

手嫌棄地我弟的頭:「可憐的孩子,丟了魂,還被別人把魂搶了。如果要不回魂,怕是要耽誤一輩子。」

聽到道姑的話,又害怕又激

一把拽住道姑的袍子。「大師啊,你能看魂啊?求求你幫我把我乖孫孫的魂喊回來吧。」

道姑把的手拂開,臉上卻含笑:「我來這里,就是為著幫你。這是我們的緣分。」

把我們帶到距離我舅爺家不遠的一棟破房子里安置。

「這里位置正好,你孫兒的和魂,剛剛好能互相應到。」

說完,又給了一個紙包。

「今天晚上,你把里面的東西喂給你孫兒魂的那個人吃掉。」

「這是什麼東西?」

「離魂散,它能把人的魂和分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開

始喊魂。」

哦哦地點頭。

道姑繼續和商量下藥的細節,我躺在破屋的稻草堆里睡得迷迷糊糊。

直到一陣尖把我驚醒。

8

滿臉鮮地從外面走進來,表狠厲,直抹眼淚。

又過了一會兒,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的道姑也回來。

看到了把臉,抱著我弟爬過去:「怎麼樣,我乖孫的魂現在喊得回來了嗎?」

「可以了。不過我們先準備一下。」

道姑用刀刺破的手指頭,抓著的手,附在黃紙上唰唰幾下寫出一道符文,又把黃紙在我弟弟背上:「去吧,這樣喊,喊一回就了。」

抱著我弟站到破屋門口:「劉傳家,快回來!劉傳家,回家了哦……」

破屋外,嗚嗚的風突然升起,吹得樹葉嘩啦啦響。

好涼爽啊。

我幸福地瞇起眼。

涼風嗖嗖圍著破屋轉了幾圈,再直直灌到我弟弟上。

只見我弟原本閉著的眼睛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里轉了好幾圈才回歸到眼中,直勾勾看向

「媽?」他沖著喊。

「弟弟,那是。」我下意識糾正他。

我弟沒理我,張著手要抱。

「乖孫得好,以后就是媽啊。」笑得手都抖了。

「是媽,是媽。」我弟弟拍著手:「我找了媽好久呢。」

他們兩個都笑起來,哈哈哈摟作一團,倒真像一對母子。

「媽,我了,我想吃醬油拌飯。」

高興得手舞足蹈。

早就想我弟弟喊媽了。

9

我弟要吃飯,從兜里出一百塊錢,拉著道姑的角問:

「仙姑啊,您本事大,你能不能再幫我乖孫買點飯回來啊。」

「吃飯,吃飯,醬油拌飯!」我弟跟著囔囔。

我咽了咽口水。我也想吃飯。

可三更半夜老山村,哪里能買飯。道姑肯定不會答應。

但沒想到,道姑竟然答應了。

沒過多長時間,道姑就拎著一個電飯煲進來。

蓋子一打開,熱氣騰騰,是新鮮剛煮好的白米飯。除此之外,還有碗筷,醬油,一盤炒五花

好多天沒吃過白米飯的我饞得直流口水。

拿起道姑給的碗筷,飛快給我弟盛了飯,然后又要把那盤五花倒進去。

我弟啪一下打了的手。

我和都是一愣。

我弟表,指著醬油:「只要醬油拌飯。」

我記得我弟不吃醬油拌飯。

吃糖。

怎麼丟一回魂,連口味也會變嗎?

把飯拌好后遞給我弟弟。

「乖孫孫,吃飯,吃飯。」

我羨慕地看著我弟,肚子起來。

拿手邊的爛草團扔我:「鬼喊鬼,快死一邊去。」

挪出破屋坐到路邊,難得地想起了我媽。

我媽是被買來給劉家生兒子的。

我對我媽最深的印象,就是總大著肚子坐在家門口繡花或者補服。然后就是給我塞煮的紅薯。

我媽是在生我弟弟的時候死的。

算命的說我媽肚子里是個男孩,而且是個旺家招財的八字,一定要生在家里才好。

我媽疼了幾天幾夜生不出,可沒有人關心我媽的死活,他們只擔心我媽肚子里的孩子再不出來就要被憋死了。

這時候,想到了一個土辦法。

讓人把我媽放在牛背上趴著,然后讓牛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孩子是被顛出來了,但我媽的命也沒了。

我想我媽,我恨我弟。

雖然我媽活著的時候,我的日子也沒有多好,不過,我媽也沒讓我過肚子。

肚子咕咕咕,我以為我又要一夜,出乎意料的是。

沒過一會兒,道姑也出來了,遞給我一碗蓋了半盤五花的米飯。

好。

這是我長那麼大,第一次吃

還沒收一分錢,免費幫我弟弟喊回了魂。

10

我弟吃完飯,就喊著我黑回家。

臨行前,道姑給了我一個紅布包著的三角藥包。

「你弱,容易招不干凈的東西,這是驅邪避兇的,記得把這個時時刻刻帶在上。回去后,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要作聲,再過一段日子,你就好了。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

說完,就走了。

回家前我和路過舅爺家門口時,昏黃的燈里,我看到一群人聚在他家院子里走來走去,舅媽嗚嗚嗚哭個不停,語無

倫次。

我下意識看了眼的表

咬著牙目不斜視,仿佛舅爺家已經與無關。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天去放離魂散,不僅僅只放了離魂散。

還照著當時陳婆教的喊魂法,幫尕娃喊了一個魂。

我不知道從哪里知道的惡鬼名字。

也許,是喊了很多個幸運中了一個。

也不知道為什麼能功。

總之,喊來了一個惡鬼上了尕娃的

然后,被附的尕娃出家里的菜刀,砍下了舅爺和川寶舅的腦殼,嚇瘋了舅媽。

驚醒我的尖,就是舅媽喊的。

不過,那又關我什麼事呢。

我弟弟的魂回來了,雖然不大像他,又開始打我罵我,我又住進了牛圈。

這才是我該關心的容。

11

我弟回來后,不僅生活習慣與以前全然不同,還帶來了一串怪事。

先是家里的一夜之間全部死了。

它們被弄斷脖子放干,掛在我家大門口,咚鐺咚鐺,被準備出門的撞得晃。

嚇得一屁坐在地上,然后破口大罵。

我弟站在后捧腹大笑,轉過頭,也不罵人了,只顧著抱我弟。

「乖寶笑咯,笑得真好。」

我躲在牛圈里看我弟咧開的出帶的牙齒,想到昨天晚上我弟鉆進籠的場景。

那是半夜,我已經在牛圈里睡著,突然聽到外面籠里的在撲騰。

我以為是野貓來吃,連忙提了子鉆出去準備攆。

慘淡,我鉆出牛圈后,只看到一個影子團在籠旁。

我把子扔過去:「嘿!野貓,快走!不然我喊打死你!」

我盯著那影子,影子了一下,出我弟的臉。

他捉著一只,一手抓翅膀,一手掐頭,咔嚓一下,把的脖子擰斷。

接著,他張開出兩顆尖尖的牙,在脖子上咬開一個口子。

流出來,全部落到我弟里。

夜那麼黑,我不該看見。

可我又清楚地看到我弟的眼睛在黑夜里變得極黑,完全看不見眼白。他還沖我吐出猩紅的舌頭,像圖畫里的魔鬼。

在牛圈里發抖。

第二件怪事是的床上莫名出現了十幾只死老鼠。

那天黑爬上床。

到細細的老鼠尾,問我弟。

「乖孫啊,你把鞋帶拿到床上來啦?」

我弟弟笑:「是的啊。」

的老鼠肚子,問我弟。

「你咋把皮球也塞進來了呢?」

我弟弟說:「我喜歡啊。」

最后,到老鼠尖尖的牙齒和漉漉的老鼠舌頭。

「這是什麼,我咋沒見過哩。」

把死老鼠拎出來打開燈。

原本藏在窗戶外的我趕趴下,聽到嚇得尖,跳來跳去,我弟的笑,刺耳酸牙。

「媽,你別怕,他們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弟安

沒錯,那十幾只死老鼠,是我弟白天抓到,玩了一下午,臨吃晚飯的時候被我弟擰死了放上去的。

最后一件怪事,是我家的母豬吃了小豬。

養了好幾年的下崽母豬,剛生了十一個小豬娃。

我不過是去給它們打豬草離開了一下,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我弟正蹲在豬圈里和老母豬一起吃豬崽。

老母豬張開大,黑的牙齒咔咔兩下把豬崽的頭咬下。

我弟就從豬肚子里掏出豬心,一口一口,滿砸吧,津津有味,弄得滿臉都是紅

就連眼睛,也是紅的。

我忘記了道姑跟我說的,讓我不論看到什麼都不要告訴別人的事。

我把我弟這些怪事告訴

不相信。

拿掃把打我,反說一切倒霉都是因著我這個掃把星,盡給家里惹麻煩,讓家里怪事不斷,還惡言詛咒和我弟。

想除掉我這個災星,又去找了仙姑陳婆。

12

陳婆被我舅爺打過,但并不生的氣。

掐著手指頭在我家算來算去,往我上撒香灰撒狗,終于算出。

我家的倒霉是因為犯了小鬼。

「是不是這個討債鬼招的?」指著我,一子打下來,疼得我眼淚水直掉。

「不是不是,這個鬼,來歷非同一般」

陳婆瞇著眼睛手指后山:「出自兒井。」

兒井是我們村后山的一口枯井。

村里沒人要的孩,都是扔到那井里去。

「大嫂子,你可老實說,咱家以前有沒有扔過娃。」陳婆問。

答非所問:「死丫頭賠錢貨倒霉鬼,死了都還要來害人」。

陳婆又說:「小鬼進家,咱大孫子的命只怕難長,你得實話實說,我才知道怎麼化解。」

別的不怕,就怕乖孫有差。

這些天我弟奇形怪狀,也看在眼里。

于是,罵罵咧咧講了我小姑的故事。

我早知道我除了我爸,還養過兩個兒。

也聽說過我小姑死了,被扔在后山。

只是,我不知道我小姑死得那麼不值。

我小姑十歲那年,倒了一瓶蓋醬油拌飯吃,被發現后捉住,拿扁擔沒輕沒重打斷了

不過是一點醬油而已。

可那時候窮,醬油是好東西,只有兒子才配吃。

斷了的小姑在家干不了重活,覺得我姑是賠錢貨,養在家里還敗家,又用五十斤米換給了娘家那邊一個老養媳。

可小姑被換走沒兩天,就被老用麻袋裹著扔回我家門口,而且,早沒了氣。

和我爺啥也沒說,扛著我小姑的尸扔進了兒井,仿佛他們從來沒有生過。

這個故事我還零零星星聽說過一些。

據看見的人說,我小姑的尸碎得像塊破布。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我還聽說,這些年,那枯井里總有人喊媽。

陳婆聽完的故事,又掐著手指點頭:「就是了。你這兒死不安生,一縷游魂飄在外。如今趁著你家氣弱來搗,不時還附到你孫娃上。咱們必須盡快找到的尸骸,將的魂收回去再超度。不然,會吸干你孫娃的氣運,害死他。」

啐了一口,恨恨道:「去,咱們快去,我倒要看看那小畜生被揚了骨灰還有什麼本事。」

13

我小時候最怕去村里的后山。

后山上,樹木高大,正午的太都照不亮路。

更何況,村里人總喜歡往后山扔東西。

什麼得病死的豬,早夭的小孩,沒人管的流浪漢,自殺的人等。

本不知道哪個樹底下藏著捕的鐵夾,哪個坑里會出來白骨。

背著我弟走在后,用細竹條著我,讓我走在最前面。

因為陳婆說,后山上孽障多,打頭陣的容易撞上倒霉。

我的小上已經被得全是一綹一綹的傷,好幾破得深的傷口還炸出了

罵我:「慢吞吞的,我看你就是存心要耽誤事。你早就想害你弟了對不對,等我把這只小鬼送了,我就把你也送給別人。」

狠狠地踹了我一腳,我站不穩,咕嚕嚕滾到枯井口才停下。

「這樣才快。」在后頭冷笑。

枯井的井口很小,陳婆說,得有人下井去把我小姑的尸骸撈起來。

「死丫頭,你下去。」毫不猶豫。

們在我腰上綁了繩子,把我塞進井里。

黑黢黢的枯井口小肚大,只從井口出一點天

我不斷地往下墜,直到腳底咔嚓一聲。

「啊,你踩到我了。」

我聽到一個小姑娘的聲音。

我嚇得尖起來。

,有鬼,有鬼,你快拉我上去!」

在井上頭罵我。

「青天白日鬼喊鬼,還不趕找了東西上來!你要是敢磨磨蹭蹭,我就放你在下面,讓你一輩子上不來。」

我哆哆嗦嗦蹲下來往麻布口袋里撿東西。而那個聲音就像是我的錯覺,再也沒有出現。

我在井里裝了整整三麻袋骨頭才被和陳婆拉上去。

井邊,圓的,扁的,長的,短的,白的,灰的,各式各樣骨頭散了滿地。

「那麼多骨頭,我怎麼知道哪是那死丫頭的?」用腳撥弄著地上的骨頭。

「都是孽債,都一樣封起來準沒錯。」陳婆也拿不準主意,干脆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14

陳婆將我從井里撿出來的白骨攏一堆,圍著它們撒上一圈黑狗

然后吩咐把我弟放在地上,扎破我弟的手指

又扯了的幾頭發,一長線,將我弟的手指頭和那一堆骨頭連起來。

「這是牽引橋。你兒的魂會順著這座橋回到的骨頭上。」

陳婆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了一把桃木劍,劍上著黃符,對著我弟念叨不止。

剎那間,風云突變,原本就不大亮堂的后山再見不到一點太

大團大團的霧從枯井里涌出來,籠罩在我們幾人上。那霧氣就像無數只細小的手在著我的背,我的腳。

「姐姐,你怎麼才來。

「姐姐,我們一起玩呀。」

那小姑娘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飄進我的耳朵。

拽著

道姑給我的藥包不敢彈。

除此之外,我還聽到陳婆的聲音越來越急,越來越快,甚至帶著些尖銳,重重疊疊,嘶啞破碎。

我弟躺在地上,手足無助地跳,像有人牽著他在瘋狂舞蹈。

突然,陳婆大喊:「劉大嫂,快把釘子釘進那塊有的骨頭里!」

我連忙去看那一堆骨頭。

我弟被刺破的手指上,一滴珠順著的頭發爬上骨堆,浸進一顆頭骨。

眼疾手快,抓住陳婆事先給的一桃木釘使勁釘進

「媽!媽!我疼!」那顆頭骨飛起來,上下跳著。

那聲音凄慘可憐,人聽了忍不住心疼。

難得地紅了眼。「媽對不起你。疼就早點去投胎,不要來害我孫娃。」

「媽,媽,你帶我回去吧。」那聲音還在哭。

「咱家養不起你,你早死了,快走,不要害我孫娃。」說完,那桃木釘就刺進頭骨。

次次啦啦的碎裂聲從頭骨上傳來。

握著桃木釘用盡力氣,目眥裂。

「媽,你好狠的心啊!」小姑娘哭。

「媽,你好狠的心!」數不清的小姑娘異口同聲。

我被們的聲音震得耳刺痛,頭暈惡心。

趴倒在地,濃霧里出一只骷髏白手,要將拖進枯井。

「仙姑,救我啊!」大聲喊。

陳婆聽到求救,往桃木劍上抹了一把狗,一劍刺進濃霧中,符文像閃電一樣穿進濃霧里燃燒。

陳婆的念咒聲恢復清明,濃霧退回井底。我弟弟從地上坐起來,左右看了眼,發現自己在深山,嚇得哇哇大哭。

心疼地抱住他:「乖娃,不怕不怕,把壞人趕跑了啊。」

我弟弟摟著的肩膀,我看見他的眼睛里分明全是恨意。

可我記得那道姑給我的警告,我什麼都不能說。

鎮魂結束,我們把那堆骨頭葬在了后山難得的一塊向地,立了碑燒了香。

陳婆收了兩千塊, 歡歡喜喜回家去了。

罵我小姑:「賠錢貨就是賠錢貨,死了都還要浪費我的錢。」

我躲回我的牛圈。

我知道, 更恐怖的事即將開始。

15

那天晚上沒有風,蟲也沒有。

我弟來牛圈拿繩子的時候, 沖我笑了一下。

之后, 我一直聽到房間里有咚咚的響聲,吵得我一夜沒睡。

天亮后, 我去給我弟和送洗臉水。

我推開門, 被繩子綁在床上,整個人都碎癟一片, 下一汪暗紅。

我弟,倒在板凳上, 口角含笑, 了無生氣。

他們, 都死了。

村長說和我弟是遭了報應死的。他給我爸打了電話報喪。

我爸從很遠的地方回來。

他先看到我, 因為我到路口接他, 直接鞋打在我上:「你怎麼沒死!你怎麼不替你弟弟去死!」

我為什麼要死?

因為我是孩嗎?

16

因為孩。

被教扶弟魔。

我媽被當生育機

我的姑姑被拿去換米。

那麼多的孩,被扔進兒井。

我們死了, 無人安葬,

我們死了,也不會對他們有任何影響。

我爸打我, 因為在他眼中,我就是個不能傳宗接代的廢

如果他們需要,我還是隨時可以為兄弟去死,為男人去死的人。

和我弟沒有葬禮。

他沒有哭, 直接把扔進了后山。他倒是在乎香火,希我弟能保佑他繼續生兒子,于是把骨灰帶去了遠方。

至于我,他把我賣給了村里沒有人的老

我去老家的第一晚,有一個孩從我口鉆出來。

「姐姐, 要我殺了他嗎?」

我搖搖頭:「再等等看。」

畢竟老目前還沒欺負我。

孩笑:「那我守著姐姐,誰也不能欺負你。」

我割破手指,將一滴抹進脖子上吊著的一小骨頭。

那是摔碎了我妹妹, 我妹留在家里的一小手指變的。

我已經,養了好多年了。

17

道姑

我是來幫我妹復仇的。

那棟破房子, 是被老欺凌致死的地方,我妹的魂一直困在那里不得轉世。

我不過是幫把魂,引到我那素未謀面的侄兒上。

18

陳婆

陳婆能有什麼壞心思, 收錢辦事, 打人償命,一報還一報罷了。

對咯,我從兒井里收了一只鬼,怨氣極重, 帶出門估計可以掙不錢。

要不然, 你以為兩千塊就真的可以讓我為那老婆子賣命?

我不過,圖孫子,讓鬼現啊。

19

小姑

我死在那棟破屋,死在枯井, 死在我媽釘向我頭顱的木釘。

可我又永遠不會死。

我的姐妹會記住我的愿,我有姐妹,會幫我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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