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第 34 節 百歲平安
兒被搶走后,我一步一拜,千階長梯虔誠跪佛,只求平安歸來。
可我沒等到奔向我的影,只看到了空的皮囊。
我瘋了。
整日游在街頭尋找著記憶里的影子,癡癡笑著和鏡子里的倒影說話唱歌。
媽媽哭著求我振作,可我不想醒來,沒有兒的世界,我活不下去。
1
我的兒被搶走了。
就在我的眼前。
一雙大手從我的懷抱里將擄走,小小的影來不及呼喊就被人塞進了面包車。
我拼命追趕,著面包車的車門不松手,一白被拖拽得磨破了布料。
可我還是沒救下,油門一加速我就被甩了出去。
柏油馬路上的溫度很高很高,可這都不及我心撕裂的傷口炙熱。
我哭嚎著拖著,哀求路人幫我報警,求他們幫我攔住那輛面包車,我可以付出所有一切。
所有人都了,沒人能拒絕此刻的我,不管是為了金錢也好還是可憐我也好,我跪在原地磕頭,求人救救我的孩子。
我不能失去,我沒法想象離開了我將會遭遇什麼。
我一點都不敢想。
淚水和浸滿了我的眼睛,世界在我眼里是渾紅的,漂浮的臟污讓我的眼角生痛,但我沒空管。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救回我的兒。
可沒人做到,連警察都不行。
人販子在中途發現有人追車,立即往偏僻的小巷子里鉆,幾經換車消失在車海里。
我崩潰地坐在地上不停捶打自己,那只沒有牢牢抓住門框的手被我用石頭割得全是傷口。
我不疼我不怕,我只恨自己。
「為什麼沒抓住,啊!你為什麼沒抓住!!」
黏糊的石頭再次被揚起,我將手掌按在地上,用力地刺下去,想要挑斷這條沒用的胳膊。
「齊欣!!」
老公趕了回來,他風塵仆仆,領口的扣子都系錯了一顆,我看見他的下一秒哭。
「孩子!孩子被搶走了!!」
「被人搶走了!!!」
拽著他的擺我哭得眼前都是黑的,恐懼和自責反復研磨我的心。
我不想活了,但凡傷一點都是在割我的。
「沒事的,你別哭了,現在……現在的監控系統這麼發達,一定會找到囡囡的。」
老公想要安我幾句,可一張他的瓣就在抖,蒼白的臉上只有無助。
他反復強調著一定會找回來等話,不知是勸我還是在洗腦自己。
我不敢松開他的服,抱著他的胳膊,被奪走至親的恐懼還徘徊在我心里,他一我就哭。
醫生幾次想要上前給我理傷口我都不讓,疼痛是我給自己的懲戒,囡囡沒回來前我不會讓它痊愈。
「聽話,去把傷口理一下,別等囡囡回來見了傷心。」
婆婆和媽媽也趕來了。
們互相攙扶著一路哭進了醫院,看見我的第一眼就抱住了我。
我嗓子腫得厲害,已經說不出話了,看著們我只知道流淚。
沒有人怪我,沒有人責備我。
們都知道這是一場蓄謀的意外,可恨可憎的是那個人販子。
可自責讓我沒法面對們。
我跪了下來,頭在地板上:「對不起。」
2
家里糟糟的,還保持著我和囡囡外出前的樣子。
拼圖和積木凌擺放,到都是,我赤腳走在地板上,腳掌膈著一塊塊散落的玩,渾冰涼。
老公正在臺和朋友打電話,他認識幾個跑長途的司機,希他們能把事擴散到群里,發大家一起幫忙找。
我聽見他哽咽著嗓子,一遍遍把兒的穿著打扮復述給朋友聽。
我看見他哆嗦地掏出打火機想要點燃煙,卻幾次燎到了手指。
老天爺啊,如果這個家注定有一個人出意外,為什麼這個人不能是我,為什麼要是我的兒。
我求求你了,我給你下跪磕頭,我給你擺案點香,你想要的一切盡管拿走,別帶走我的兒啊,那是我的命,是我的全部是我的靈魂。
求求你了,行行好,別讓人傷害。
我神經質地啃著手指站在角落,手里著兒的玩一遍遍挲,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卻帶不走我的聽覺。
風吹起了窗簾,翻滾的紗布裹著我的腦袋,我忽然覺到了一陣刺骨的疼痛,從腔彌漫到腹部。
這痛來得突然又急促,冥冥之中有誰在我耳邊咆哮:去找!快一點!去找!
我尖起來,扯著頭發狂奔出門。
老公在后大喊我的名字,小區里的住戶全都被我刺耳的聲音吵醒。
他們用憐憫的目注視著奔跑在夜里的我,有
人對著我的影指指點點,風將他們的對話傳遞到了我的耳朵里。
他們說:
「可憐啊,家的孩子被人販子拐了,估計找不回來了。」
「況好點可能賣到哪去當孩子養,不好的話……」
「是哦,希不要到那個地步,現在的人販子兇得很。」
他們嘟嘟囔囔的話我全都聽到了心里,莫大的恐懼讓我力氣都失了幾分。
我跌倒在斑馬線中間,綠燈轉向紅燈,車流在我面前鳴笛。
老公一把將我扯回路邊,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別這樣,他已經失去了兒,不想再看見我出事。
我什麼都不在乎,只對「失去」這個詞敏,我拽著他的服哭嚎:「不準說!不準說!沒事的一定沒事的!」
「你閉啊!!你不準咒!!」
為什麼啊!到底為什麼啊!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哪里沒做好報應到了我兒上!
才七歲啊!
的人生還沒開始就要被折斷嗎?
到底為什麼啊!
我哭到缺氧,星星點點的雪花在我眼前泛著黑,我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往警察局走。
天空黑沉沉的,燈雖亮可黑暗依舊在蟄伏在那里,它們伺機而,想要拖著人往下墜去。
我越走越迷糊,等到了警察局門口,只能看見藍紅的燈閃爍,其他的都看不清了。
老公跟在我后勸我回家,他說我狀況太差了,想要我好好休息,我說不用。
「齊欣你別這樣,我害怕。」
老公蹲在臺階上哭:「我害怕啊,你和我回去好不好!別這樣,我就剩你了!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也不想活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總和我調侃男兒有淚不輕彈的他,如今脆弱得像一張紙。
我抱著他一起哭,坐在冰涼的臺階上哀嚎,像兩頭傷的孤狼。
今夜無月,心中有殘。
3
一連兩個月兒毫無音訊。
我們從煎熬到麻木,日日夜夜的等待中我們學會了自欺欺人。
朋友介紹我一家香火很靈的寺廟,說那里的大師是有真本事,但凡真心所求,十有八九必應。
我懷著期來到山下,一步一跪,虔誠地磕在臺階上。
我此生無他求,只愿兒能平安回到我的邊。
如果生命的替換有代價,我希償還的人是我。
沉悶的響聲砸在臺階上,無數游客將目對準我,有人詫異我參拜的舉,有人嘆息又是一個可憐人。
我沒有理會他們的議論,這千階長梯阻攔不了我的決心,哪怕磕破骨頭跪碎膝蓋,只要神佛能保佑,這些傷值得。
可等我爬上平臺跪在大殿時,主持卻說我在強求。
「施主回去吧,命由天定,改不了換不了。」
他長嘆一聲,不許我繼續拜,抬起我的胳膊讓人把我請回去。
我不肯。
跪在佛前將帶來的錢全塞進主持手里:
「這些只是一部分,我可以把房子車子都賣了!只要我兒回來,什麼我都可以捐!」
我怕他不信,還翻開手機把當初裝修房子的設計圖拿出來:
「我有錢我真的有錢,這套房是新裝修的,現在出手可以賣三百多萬!」
主持不為所,垂著頭低聲念經。
他不接沒關系的……還有功德箱……功德箱可以捐香火!
我試圖將這些全都塞進功德箱里捐了,只要捐了佛祖肯定能見到我的誠心,我的兒肯定能回來!
我爬起來撲向盒子,將袋子里的錢往里面倒,可不知為何總是會被卡住塞不進去。
主持見狀道了一句阿彌陀佛,讓小和尚不必再勸我,他說佛祖已經告訴了我真相,只是我不愿相信而已。
「不可能!」
我抓著箱蓋將臉在上面:「佛祖撒謊!我兒一定沒事!我捐錢!我捐香火錢!」
「施主,你妄了。」
主持沒再多言,很快就走回了殿,獨留我跪在佛像前哭傻子。
陪同我來的朋友不忍心見我這樣凄慘,幾次拉我起來想讓我回去。
我怎麼可能走,但凡有一點點希我都不會放手。
我追去了殿,跪在主持面前求他開恩:
「求您出手改命,我兒肯定沒出事,只是被困住了而已,肯定在等爸爸媽媽去救!」
「我求求您了,您發發慈悲救救我兒,才七歲啊!」
我哀嚎著跪在地上磕頭,青腫的頭磕得每一下都帶著。
主持很不忍,可他還是閉著眼沒有答應,他我認命,說所有事上天早已注定,沒法強求。
任由我說什麼都沒用。
我是被人抬出去的,白茫茫的一片里,我失神地看著高的房梁。
「囡囡,媽媽不會放棄的。」
4
道佛都拒絕了我替命的請求。
我坐在家里,腦子混濁地想東想西,爸媽他們都不許我出去找囡囡,他們擔心我失控想不開,還讓老公來盯著我。
「別擔心,我不會自殺的。」
我瞇著眼老公的臉:「不怕不怕,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那你先答應我別再哭了好不好,你眼睛快看不見了……」
老公眼眶周圍紅紫著,他勸我別哭,可他自己哭的也不,臺落了一地的煙頭替我佐證他也是個哭鬼。
「我控制不住,我害怕,我害怕啊!!!我害怕啊!!!」
我咬著手掌強行控制自己不哭,可不行,不聽我使喚,我咬出了也沒有毫作用。
老公練地給我用酒洗傷口,抱著我輕哄我睡覺。
他說別怕,一切有他。
他說別哭,兒會應到的,也不希我哭。
可等我快睡著時,他的眼淚滴到了我的眼窩,冰涼又厚重:
「喬欣……我昨天夢到囡囡了……說好疼……想回家。」
「在朝我招手……可我抓不住……離我越來越遠……我拼命地追也夠不著的手……哭著要我救。」
「我是什麼爸爸啊……我什麼都做不了……除了等待以外我只能在家傻坐著……喬欣……我好難……」
他哆嗦地將臉在我的懷里,淚水暈染了我的白,冷的著我的皮。
我沒有睜眼,安靜地陪著他。
兒的丟失垮了他的脊梁,可他不能表出來,哭泣已經是他最出格的表現了,他不可以也不能再讓自己頹廢。
家里承擔不起兩個崩潰的大人。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
我會彌補的,我真的知道錯了,我會把一切改正回來的。
無盡的悔恨磨滅了我最后一點理智,趁著老公外出買菜,我割開了手腕放,按照自己查出來的替命法子,用筆沾在皮上畫著咒語。
「維神常照天地,乾坤變化無窮,我替我兒難,我替我兒償命,惟愿平安喜樂,惟愿安康歸來……」
我念著禱詞,滿懷期地等待顯靈。
神佛救不了我的兒,那我就魔。
無所謂代價,我只要平安回來。
我跪在神龕前,按著指示開始用刀刺字,一筆一劃我都沒有手抖,待刺到第六個字的時候,老公突然回來了。
他打掉我手里的刀,著我用紗布勒傷口,我力掙扎用牙齒咬他,推他,他都沒。
「這些都是假的,你傻不傻啊你!」
他狂罵我是傻,說我瘋了才會信邪教,他說囡囡不會接我這樣癲狂的。
「我沒辦法了啊!!」
我搶過刀繼續在皮上刻畫:「囡囡在哭啊你知道嗎,在哭啊!」
「那群人販子肯定傷害了,我得救!我要救!」
「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有這條命了,我要替死,大仙說可以替的!」
我抓住刀不松開,老公搶不過來于是也拿出一把刀橫在自己的手臂上。
「刻!我陪你刻!」
「今天咱們倆一起把流干!這樣等囡囡回來了就可以完地孤兒了!」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刻錯的,你刻什麼我就刻什麼!」
他咬著牙握住刀柄催促我快點,他說會陪我一起死,下地獄進油鍋有個伴。
我怎麼忍心啊,他有什麼錯要陪著我一起罪。
我丟掉小刀,摟著他哭泣,狂風卷著雨水進了臺,吹在我們臉上。
潤的空氣包圍著我和他,在空寥的哭泣聲里,電話響了。
是警察局打來的。
「喬士你好……找到你兒了……還請你過來一趟。」
電話里警察模糊的聲音襯在雨聲里,有些聽不清,我含著淚將手機在耳邊,生怕錯一個字。
他說:「請節哀。」
5
雨越下越大。
我和老公互相攙扶著走進警察局,狂暴的雨水了我們的服,鞋每走一步都留下水痕。
老公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握拳著心臟,他面鐵青,走得踉踉蹌蹌。
我跟著他,失魂落魄地墜在最后。
那個房間好冷好冷,門把手好冰好冰。
我問老公可不可以先回家拿外套,這里太冷了我不了。
我想走,我不想待在這。
我的囡囡也不會喜歡這里的,那麼穿子在水里玩小鴨子,怎麼可能會在這麼冷的地方。
警察騙人,他們騙人!他們都在騙人!!!
這里沒有我的囡囡,沒有!!
我捂著耳朵往后退,后的警察撇過頭不敢看我,可他們的還在:
「齊士,還請你上前辨認一下,這個孩子……被泡的太久了有點認不出來。」
「我們是據你們提供的服特征找到的。」
「請節哀。」
他說的話我一句都沒聽懂,我也不想聽懂。
那個躺在鐵架子上被布蓋著的小孩不是我的囡囡,我的囡囡還沒找到,我們不該到警察局的。
我力拽著老公的服,拼命地往外扯。
可他不,像釘子一樣立在那僵著。
「回家……我們回家……不是囡囡……我們回家。」
我哆嗦著牙齒磕的直響,哀求老公和我一起回去。
他沒有回頭也不說話,抬起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個鐵架。
他說:「喬欣,這雙紅鞋是你買的。」
他說:「喬欣,我們騙不了自己的心。」
「我沒買過!我沒買過紅的鞋子!」
我扯著頭發尖,拼命阻攔他掀開白布,這是他結婚以來第一次拒絕我,那雙手堅定地一點點掀開了布。
我聽見了布匹折疊的細微聲,我看見了老公瞳孔驟的恐懼,我聞見了沉悶許久的腥臭味……
懸在頭頂的刀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6
這個夜晚好長好長,像是我余生的路一樣漆黑無。
我坐在地板上,仰視著那個小小的影。
被水泡得腫大了幾圈,厚的臉頰看不出一以往可的樣子。
可我還是想的臉,親親的眉心,再和說一聲「媽媽你」。
你安靜地躺在這,被泡腫的腔早已變形合不上。
你的心不見了,你的肝臟也消失了,你輕得媽媽一下子不習慣了。
到底是為什麼啊!
為什麼上天要對你這麼殘忍!
如果有業報,那就來找我啊,為什麼要傷害你!
我久久不敢呼吸,懷里的重量得我似乎從來沒擁有過。
明明都腫得大了幾圈,可你還是輕得可怕。
那個人對你做了什麼……他對你做了什麼!!!
我尖起來,瘋狂的又哭又跳。
「我的孩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公想要接過來,我不許。
誰都不能搶走,誰都不可以!!
「齊欣!」
他高聲吼了一句:「別這樣,……會不舒服的。」
他想兇我,可說著說著他自己哽咽得講不下去了。
我抱著孩子,腦子麻木得思考不了任何事。
我只記得想死的。
「留媽媽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媽媽不喜歡這里,媽媽喜歡待在囡囡的邊。」
我磕磕絆絆地自我麻醉:「這個沒有囡囡的世界媽媽不想再來了,你在那邊等等媽媽,媽媽馬上來。」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再最后看一眼懷里的,然后一頭撞向墻壁。
「齊士!」
「齊欣!」
后有人在呼喊我的名字,我不會回頭,那些都是惡魔的聲音。
他們都想把我留在人間,都想搶走我的囡囡,可是不行,囡囡是媽媽的寶貝。
誰都不可以把你搶走!
嘭——
7
送囡囡進墓園的最后一段路上,老公突然哼起了小豬佩奇的歌,那只的小豬總喜歡說完話哼哼一聲。
曾經的他礙于面子,怎麼也不肯陪兒大聲唱,現在的他嘶吼著聲音,用力的回應著微風。
怪異的回聲在這片傷心地里徘徊,我揚起臉跟著他一起唱:「我是佩奇,這是……這是我的弟弟喬治……」
寂寥的聲音從一兩道變七八聲,又變合唱。
淚水打了我們的臉,也打了我們的心。
公公將一只手機擺在墓,和囡囡的喜歡的玩挨在一起。
從來都不善言辭的老人努力地哄著照片上的孩:
「囡囡,想爺爺了就給爺爺打電話知道嗎,爺爺覺淺,你打過來爺爺絕對能接到。」
「爺爺想你了,爺爺想聽聽你的聲音,你一定記得打電話哈!」
他說著說著哽咽起來,蹲在地上哭了孩子。
這個上午,天真黑啊。
我的腦子自從那次撞墻之后一直作痛,有時疼厲害了還會失去知覺。
等緩和下來后,往往我都不在原地了。
我沒有告訴老公這件事,也不想去醫院檢查。
就這樣吧,活一天算一天。
等哪天死了也是我活該。
我這樣想著也這樣瞞著,可這天我忽然
瞞不住了……
那個傷害了囡囡的人販子居然只判了 25 年!!!
他只判了 25 年!!!
聽到消息的下一秒我便失去了知,等再清醒的時候滿鮮。
「喬欣,好點了嗎?」
老公溫地著我的頭:「不舒服的話再咬一口吧,沒關系。」
「他該死……」
我松開抬起頭看他:「他該死……」
「他——該——死!!!」
「我的囡囡沒了,他憑什麼還活著!!!」
「25 年!!25 年算什麼啊!!!一條人命只換他坐 25 年牢!!!」
「他應該下地獄!!!」
「他不配活著!!!」
我像只野一樣瘋狂咆哮,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紅一片,控制不住的淚落在白上染紅了一圈。
老公拉不住我,幾個鄰居也拽不住我。
我抓著門框生生地將他們甩開,朝著警察局狂奔而去。
風追在我后,燈停在我后,一切都落在我后。
我沒有可失去的了。
對上那道即將登上警用囚車的影,我揚起笑容出了尚帶的齒牙。
「救命啊!!!有瘋子!!!」
「你不要過來!!!」
「我的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幾乎咬斷了人販子兩只胳膊,他的臉也被我撕下一大塊。
而這所需的代價,只是我骨斷裂一而已。
看著他撕心裂肺的哭嚎,我痛快地將里的吐了出來。
「劃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被在地上臉頰著地板,上的疼痛化為瘋狂,我放聲大笑:
「一條換他半殘哈哈哈哈哈……劃算……太劃算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瘋了,徹底瘋了。
人間無神,所以便有了母親。
囡囡,媽媽你。
9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
似乎時時刻刻都在向世界證明自己活著。
他們將這種行為稱為存在的意義。
我覺得沒必要。
是否活著對我來說毫無意義,我穿白游在街頭,和噴泉共舞與鏡中倒影對話。
認識我的人都在嘆息,他們都在憐憫我都在同我,他們說我瘋了,只愿意活在自己的記憶里。
媽媽一次又一次找到我,哭著求我振作起來,跪下哀求我清醒過來。
說看見我這樣心都要死了。
我說不行,媽媽。
我的心已經死了,死了的人是醒不過來的。
你強求不了一個死人,就像我強求不了囡囡回來一樣。
我們都是失敗的母親。
回去吧媽媽,讓我一個人待著,我喜歡這里,喜歡這里的花,我要在這陪著囡囡。
我答應帶看花的,我不能食言。
「那我呢!」
「你就忍心看著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齊欣你不能這麼自私!!」
媽媽哭吼著:「想想我啊,想想你男人,想想你答應過我們什麼!」
哭得滿臉都是眼淚,混濁的眼角旁全是皺紋。
已經很老很老了,原本該天倫之樂的年齡,被我這個不孝的兒連累得四奔波。
短短三個月不到就失去了所有氣神。
可還在為我擔憂。
因為我是的兒。
「可是媽,我不想醒。」
我輕輕地捂住的眼睛:「這個世界沒有囡囡。」
10
我走在街上,一遍又一遍沿著那天未走完的路前行。
穿碎花的「兒」牽著我的手興地嘰嘰喳喳:
【媽媽,你我嗎?】
的臉被太曬得通紅,額頭還有細碎的汗,可還是那麼可,連撒的語氣都那麼甜:【媽媽,你我嗎?】
「我你。」
我抬起頭看著天空,淡金的夕緩慢落下,點點金印在樹梢襯的一切都那麼暖。
「你知道嗎,媽媽小時候過得很不快樂。你的外婆是個很溫的人,總是替別人著想,什麼都優先考慮旁人,媽媽作為帶進新家庭的拖油瓶,只能看著將全部分給另一個孩子。」
「小到一塊糖,大到讀書的學費。媽媽很小就學會了看臉看氣氛,活的像老鼠一樣小心翼翼。」
「缺的人,這一生都在彌補。」
「媽媽很高興有了你,在醫生將你抱在我旁邊讓我瞧的那刻,媽媽就發誓這輩子要好好你。」
「你是我的珍寶,是我心里
最的一塊,沒了你媽媽活著和死沒有區別。」
「爸爸也是一樣,他總說第一個孩子應該是男孩,要哥哥保護你。你說他呆不呆,媽媽就懷了你一個,哪來的哥哥。」
「他是個傻子,一個心碎的傻子。」
【媽媽,你我嗎?】
「」還在追問,不變的笑臉上全是天真:【你我嗎?】
「。」
我一字一句地回答,這個答案哪怕要我說千萬遍我也愿意。
「媽媽你,永遠你。」
我牽著「」的手緩緩走過長廊,走向那片人生的拐角點。
如同記憶里的那樣,我看見「」騰空而起被黑暗吞噬,我瞧見出小手力掙扎……
剛剛張開的,還未發出聲音就被捂住。
我似乎聽見了那聲低微的「媽媽」。
麻木的靈魂又在哭了,我哆嗦著出手在黑暗里發瘋地尖:「囡囡!!!!」
「還給我!!!你還給我!!!」
「你把我的兒還給我!!!」
11
黑暗總比明來得更早。
老公在我瘋的第二年走了。
回返照時他一句話都沒有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樹上的花。
他是笑著離開人間的。
合攏的手里像是牽著什麼,滿足地潰散了瞳孔。
我沒有哭,待幫他合上眼瞼后我起離開了病房,這一天我早就料到了。
像我瞞了頭疼一樣,他也沒告訴我他的心臟出了問題。
我們都藏著不愿意治,我們都在等待死亡。
只是提前一點而已。
「喬欣,難你就哭出來,媽在這。」
婆婆對我說:「哭吧,今天我們都是瘋子。」
的眼睛腫得看不清瞳孔了眼淚還在流,孩子的離開讓心衰地支撐不起脊椎,低著頭淚水一滴又一滴砸在水泥地。
我失神地看著那淚,看著它和塵埃并列,看著它被太蒸發,然后只留下一點點白痕。
就像我的家一樣,它什麼都不剩了,留下的我也瘋的不知今夕是何年。
「什麼都沒了。」
我對婆婆說:「都沒了。」
手指上那圈白痕一點點研磨著,高溫燙紅了我的指尖也磨破了皮,紅覆蓋了白。
「囡囡沒了,旭洲也走了。」
「媽,那個人只用坐 25 年的牢就可以毀了我們全家,你說這公平嗎。」
「有因有果,我失去了什麼他也該一樣才對,你說是不是。」
這句話我是笑著說的,婆婆哭泣的聲音一頓,猛地抬頭看我,想攔住我,可我不會給這個機會。
我跑得很快,一路輾轉順著查到的地址來到那間出租屋。
我在等,等那個人的妻子兒回來。
他曾經做過什麼,如今我就在做什麼。
雖然我的瘋病不控制,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可這一點都沒磨滅我的耐心。
我嚴格使用這僅存的理智,慢慢計劃著接下來的一切。
很功。
這一對母沒有防備。
我捆住了母親,我要讓親眼看著自己的兒是如何一點點被掏空囊。
的丈夫曾經對我的囡囡做過的一切,我都要讓的兒一遍。
可不等我舉起刀,那個人就瘋了。
扭斷了自己的手從椅子上掙出來,筆直地沖向了我的刀,兇悍地一口咬在我的手腕上。
無所謂刀尖有沒有刺穿自己的皮,無所謂我有沒有反擊,全然不在乎。
將兒護在后,瘋狂地朝我進攻。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自己。
「有什麼都沖我來,別傷害我兒!!」
沖我哭吼:「只有 10 歲,什麼都不知道!求你別傷害!」
「10 歲?10 歲哈哈哈哈哈哈哈……10 歲!!!」
我也笑了起來:「10 歲又怎樣!我兒只有 7 歲!又知道什麼!!!」
「你們憑什麼傷害!憑什麼要把搶走!又做錯了什麼要被你老公開膛破肚!!」
我瘋狂大笑,手里的刀對準被捆在桌子上的孩:
「我說過,你老公怎麼對我的孩子,我就怎麼對你的孩子!」
「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就讓他妻死子亡!!」
說罷我猛地往下揮去。
「不要!!!!」
12
英雄的名字作父母。
在那一刻人發出了難以想象的力量,撞倒了我,像野一樣撲在我上撕咬。
我的混著的淚,在這間狹小的出租房里彌漫著難聞的味道,一邊攻擊我一邊呼喊兒的名字。
期許能醒,讓逃跑。
又或者期著誰能聽見,來救救的兒。
可是怎麼就忘了,這棟破小的房子是自己圖便宜租的,又臟又遠離有著人流的地方很長一段距離。
怎麼會有人來救。
我揚起笑容砸偏了的,再度往桌邊沖,后的人哀嚎著抱住我的不放。
上的傷比我重多了,可不敢放手。
就像只有死亡才能讓母獅罷休。
我們都在為兒搏命,眼底的殺氣和怒火讓我們看起來像兩只野。
「我不會讓你!」
「我會殺了替我兒償命。」
放完狠話的下一秒我們再度撞在一起,邊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工,揮舞著掃把打斷了我的,我揚起花瓶砸破了的頭。
我們瘋狂地堵上了所有。
因為我們是母親。
「媽……嗚嗚嗚……媽……」
幽幽的哭聲從角落里傳來,那個孩子醒了。
著眼睛從桌子上爬起,哭著想要下來。
「別過來!快跑!!!」
人環住我的脖子不松開,盡力將我攔在兩米外的地方:「跑!!往外跑!!」
「不要回頭!!」
「媽!」
孩不肯離開,墊著腳從地上拿起小板凳沖我跑了過來,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我上:「放開我媽媽,你放開我媽媽!!!」
「快走!!!」
人哭著大喊:「走啊!!!你快走啊!!」
「媽……嗚嗚嗚嗚嗚……」
們都在哭,為彼此而哭。
我忽然卸了力,將刀遠遠地丟開坐在地上,嗚咽地哭了起來。
我下不去手,我為什麼會下不去手。
「囡囡!!我的囡囡!!!」
我哭到嘔吐,躺在臟污里不愿起。
我是個失敗的媽媽,我連給自己的兒報仇都做不到。
我不忍心揮刀,我不想傷害那個孩子。
婆婆他們匆匆趕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們拉開了我不住地和那對母道歉。
告訴他們我只是病發了,不是故意傷人的。
那個人沒有說話,抱著孩子看了我好久,忽然對我低頭:「對不起。」
知道我為什麼而來。
就像我知道為什麼會住在這麼破小又偏僻的地方一樣。
我們都在贖罪,我們都罪無可恕。
13
風起了。
我又回到了那條街。
哼著歌我牽著「兒」再次踏上看花的小路,咯咯笑的一路詢問我稚的問題,我絞盡腦的回想該怎麼回答。
日月替,時穿梭,唯不變。
一晃眼我已經為這條街固定的風景了,上的白換了又換,我依舊一白的游在這里,重復著那天所有的經過。
在踏上步行街那條路時,我看見有個人抱著孩子從我旁肩而過。
急匆匆的像是在趕路,可的后有許多許多人在追。
「抓住那個拐孩子的人!!!」
有人大喊:「攔住!要上車了!!」
孩子……車……
我回過頭看向那,只見那個被圈在懷里的孩子哭得斷斷續續渾都是汗,揚起頭沖著我的方向尖:「媽!!!」
媽……喊我媽……
孩子……我的孩子……囡囡……他搶走了我的囡囡……
「孩子!!!」
我撕心裂肺地尖起來,瘋狂地沖了過去。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那雙捂住孩的手被我掰開,我重重地撞了上去。
人被我的舉打了個措手不及,手里的小孩滾了幾圈落在一旁。
哭著從地上爬起,頭上的傷口順著臉頰往下淌,一滴又一滴落在擺上,如同刀鋒將劈兩半。
我爬了過去將抱在懷里, 哭吼著不肯放開。
囡囡,我的囡囡, 媽媽找到你了,媽媽救下你了, 你睜開眼看看媽媽啊, 媽媽這次真的救下你了。
求你了睜開眼睛啊,媽媽害怕啊媽媽害怕啊!!
隨后趕到的醫生和警察想要分開我們, 可惜沒做到。
我攻擊一切想要帶走我兒的人, 全世界在我眼里都是敵人。
我抱著緩緩往外退,不肯將出來。
「沒有人可以再把你帶走, 媽媽會保護你的。」
著的頭我喃喃自語著:「保護你……永遠……」
我的眼睛又開始模糊了,理智一點點褪去, 我將再度陷幻覺。
我不愿意, 我好不容易找回兒!
睜大眼睛我咬著舌尖往外走, 趁
著還有一點清醒, 我要把兒藏起來!
藏到一個誰都搶不走的地方!
「齊士, 傷了。」
和我打過很多次道的那個警察也來了,他站在包圍圈外嘆息:「小姑娘流了好多, 你確定就這麼帶走嗎。」
是啊,兒傷了。
我停下腳步看向他。
「給我們吧,有專業的醫生在, 你不用擔心。」
他安著我:「不放心的話,你也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去。」
14
人與人之間真的很奇妙。
我失去的一切,似乎以另一種方式又回到我的邊。
兒回來了。
雖然的相貌變了很多,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
媽媽總說是認出了耳垂上的小痣, 可我知道不是的。
靈魂的悉讓我明了上天給我續上了這段緣分。
「齊阿姨,你會講故事嗎?」
病床上靠在我的懷里地問:「我想聽公主的故事。」
「為什麼?」
我著的頭:「是喜歡公主的善良嗎?」
歪歪頭想了會:「所有人都喜歡公主,所有人都公主。」
表達的不是很清晰,我卻懂什麼意思。
我的寶貝啊,是誰讓你變這副膽怯懦弱的模樣, 你在本該肆意飛揚的年齡里活得如此卑小,不敢訴說只敢羨慕話里的孩。
這讓媽媽怎麼放心把你還給他們。
我抱著親了又親,在懵懂的眼神下為講了有關公主長為王的故事。
「阿姨, 公主怎麼會當上王,不該是王子當國王嗎?」
問:「公主能當王嗎?」
「當然。」
「別不該是枷鎖。」
我堅定地回答:「慧慧, 你要記住。孩和男孩沒有任何區別,你們生而平等,生而自由, 你們都有好生活的權利和機會, 沒有任何人可以以任何理由以及借口剝削你們!」
「你們都是上天賜給爸爸媽媽的寶貝,是全世界最珍貴的禮。別從來都不是原罪,對你隨意定下標簽的人才有罪!」
「慧慧,抬起你的頭。」
我輕呵一聲:「現在你再將剛才的問題向我問 10 遍!」
「公主……可……可以當王嗎?」
「當然!」
「公主可以當王嗎?」
「可以!」
「公主能當好王嗎?」
「是的!」
「公主會是一個好王嗎?」
「一定!」
……
一遍又一遍地重復剛才的問題, 在不知不覺間提問的句子在悄悄變化, 從不敢相信變了堅定。
最后一次是自己對自己說的:「公主能當王!」
說得那麼干脆利落,話語里滿滿的決心。
我想,這顆自信的種子已經埋在了的心田里了,未來的路開始拐彎, 會踏上一條全新的道路。
這是媽媽給你的祝福。
我的兒,媽媽你。
愿你百歲平安,永遠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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