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人圓》第 1 節 月同明

親那晚,我撞見夫君和他的心上人私會。

聽他們計劃,要拿我去替殉葬,我半點沒有聲張。

直到我假死逃生,他一怒之下,親手了結他的白月

聽說,他揚言終不娶,要等我回去。

可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1

林疏婉第三次慫恿我出逃的時候,我還病著。

支走所有侍的,親自端著湯藥一勺一勺地喂我,小聲問。

「寶,都說了周淮是個人渣死變態,現在你信了吧?」

上一世,我是不大信的。

即使在他的書房里,發現那幅和我一模一樣的畫像。

即使親眼看見,他在院子里架了兩口巨大的蒸籠,將慫恿我去書房的侍蒸了,我也沒信。

因為他說:「這不過是旁人挑撥離間的把戲而已。」

于是我便以為,他如傳聞中那般,對我骨。

所以才會力排眾議,娶我一個農家為正妃。

直到后來,我親眼看見,他將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嫻妃摟在懷里哄。

「蘊兒,程棣不過一介農家,如何與你比?你且等等,我很快就能接你出宮了。」

那時候,我是想逃的。

可逃了數次,都沒能逃掉。

甚至被一杯酒迷暈,送進宮里,了被賜活殉葬的「嫻妃」。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怎麼可能還不信?

看著皺眉絮絮叨叨說著周淮壞話的林疏婉,我輕輕笑了下。

「嗯,我信。」

微愣,似乎有些意外,瞪大眼睛問我:「真的?」

見我點頭,才「嚯」地一下站起,滿眼希冀看著我,第三次提議。

「那、那我帶你逃吧!」

然而的話音剛落,門口就響起周淮冷冽的聲音。

「逃?逃去哪里?」

2

周淮向來不喜我與人太過親近,尤其是林疏婉。

因為林疏婉是城候嫡,先皇親封的郡主。

候手握大齊二分之一的兵權,是周淮除了天子外,唯一一個忌憚,也暫時無法的人。

上一世我不太懂,以為他只是忌憚城候府。

后來才知道,他不過是怕我與人太過親近,日后貍貓換太子,被看出端倪罷了。

他不愿意我與人太過親近,偏生林疏婉卻要主湊上來。

第一次見面,就誆我喚「姐姐」。

的示好來得莫名其妙。

每每問為什麼。

也只是嘆氣,一臉認真地答:「沒辦法,自己的親閨,還得自己疼啊。」

總是會說些我聽不懂的話,子也一點都不像是養在后宅的千金,反而像是話本中的江湖俠。

為了維護我,常常對周淮言相向。

就連現在也是,一見他也像是吃了炮仗似的,朝他豎起中指。

「老娘就是見不得你這種惡心拉的玩意兒!」

作我看不懂,但話里的意思,卻聽得十分明白。

看著周淮漸漸黑下來的臉,我有些,又有些想笑。

狠狠掐住自己的手心,才勉強忍住,出聲打圓場。

「郡主不過是瞧我太累,聽說近來淮河畔風景不錯,想帶我躲一躲去清凈罷了。」

被嗆的次數多了,周淮也習慣了似的。

他微微瞇了瞇眸子,目從林疏婉上,挪到我上,輕聲問:「是嗎?」

在他面前,林疏婉自然不會提帶我走的事。

朝周淮翻了個白眼,語氣不善。

「是不是真的,你關心過?」

他自然不關心,此時天子病重,沒剩下多時日可活。

而天子唯一一個兩歲的子嗣,自然而然為儲君之選。

自古以來,為了避免母族強勢,后宮干政。

天子病逝后,作為儲君的生母嫻妃宋蘊,定然會被一紙詔書要求殉葬。

可周淮哪里肯?

他如今正計劃著如何貍貓換太子,將我換進宮里呢。

一想到上一世我被封進棺材里,送進帝王陵寢,林疏婉闖進送葬隊伍,想要救我時,已經為攝政王的他,無的那句:「城郡主沖撞帝陵,為大不敬!將拖下去,斷了的雙!」

我便忍不住心中的恨意。

我掩下眼中的緒,朝他緩緩勾

「是,咱們定好了,三月初三賞春游淮河,王爺,您可愿同去?」

他自然不可能去。

因為每年三月初三,是他與嫻妃私會的日子。

3

三月初三那日,林疏婉早早來接了我。

甚至還聽了我的建議,邀請三四個貴,臨時將賞春地點改到昭云寺后山的桃林。

昭云寺

離金陵城遠,平日里來上香的人

有人知道,后山還有一片茂的桃林。

路本就遠,到了山下車馬也難行,只能下車步行上山。

這些貴們,大多都是養在宅子里的,走了一會兒,便有人開始小聲抱怨。

但難得見到漫山遍野的桃花,抱怨了一會兒,又笑鬧著玩兒開了。

只有林疏婉,落在后面,拉著我小聲商量。

「寶,趁現在走還來得及,再等下去,就來不及了。」

這不是第一次勸我逃。

上一世我被周淮哄得失了心智似的,一連數次錯失逃跑的機會。

這一世,我自然不會那麼蠢。

但就這麼輕易逃,豈不是便宜了他們。

看著不遠香煙繚繞的昭云寺,我緩緩勾了勾

「再等等,還不到時候。」

林疏婉還想勸,卻被人出聲打斷。

戶部侍郎家的千金湊過來,提議:「聽說昭云寺求姻緣靈的,要不咱們去求個簽?」

今日來的,除了我都是未出閣的千金小姐。

一說,眾人便紛紛附和。

林疏婉不大想去,但也不能拂了大家的面子,只能點頭應:「行行行,去去去。」

們一聽,便都過來簇擁著林疏婉往昭云寺走,笑鬧著要替求一個好郎君。

然而還沒走到昭云寺,遠遠便看見幾個玄侍衛。

有人好奇。

「咦,沒想到這麼偏的地方,還有其他人。」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或小姐?」

只有林疏婉微微皺眉。

「那不是周淮的親信嗎?」

4

林疏婉向來不喜歡周淮。

看著侍衛發現我們,眉眼一凝,急忙轉進桃林深的背影,眉頭,轉抓住我的肩就開始搖。

「不是吧寶,你當真約周淮那個混蛋來?醒醒啊,可不能這麼腦!」

腦是什麼我不知道。

但這一次,屬實冤枉我了。

「允王殿下說,他今日有要事,不可能來的,你許是看錯人了?」

們也紛紛附和。

「是啊,是不是看錯了?我可聽說允王殿下從不燒香拜佛。」

可越多人這麼說,卻越發搖頭,篤定道:「不可能,那個親信天天跟在周淮邊,我必不可能認錯!」

說完,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變了臉,拉著我就朝侍衛的方向走。

「既然都遇見了,咱們過去打個招呼。」

說是打招呼,可表卻不像是要去打招呼的樣子。

眾貴們面面相覷,又七八舌去拉

「若是允王殿下當真有貴客,咱們貿然上去,豈不唐突?」

「是啊,算了吧。」

可林疏婉的脾氣,誰能勸得住?

一眾人不僅沒勸住,反而被帶著走了過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那兒有個亭子。

亭子背靠山石,四面都有涼席當作幕簾圍著。

而周淮,就這麼坐在亭子里,端著一杯茶水細細品。

瞧見有人來了,他抬起頭來微微皺眉,目巡視一圈,落在我上,問:「不是游淮河?怎麼跑這兒來了?」

我還沒解釋,林疏婉便指著石桌上空著的另一盞茶水,率先嗆聲。

「喲,大忙人,不是說有要事?怎麼,你這朋友躲什麼,是見不得人嗎?」

說完,又朝幕簾后出的一截杏角抬抬下

「原來是私會人啊?怪不得要躲呢。」

5

林疏婉的話音落下,眾人紛紛往示意的方向看去。

竟當真瞧見一截角飛快進幕簾后。

一時間,只能聽見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世人都說,允王周淮慘了一個農家子。

所以才不顧天子反對,不顧群臣非議,將我接進府中,娶我為正妃。

他用至深,坊間早已將這一事傳頌為一段佳話,金陵城中的千金們也艷羨不已。

可此時,們卻親眼撞見,那段佳話中的允王殿下,在昭云寺后山與人私會。

這等,如何能不讓人吃驚?

果然,眾人看看周淮,又看看我。

們來回逡巡的目中,周淮的表漸漸沉了下來。

看著他越來越冷凝的眸,我的心口咚咚直跳,竟升起一陣的快意。

周淮的聲音冷冽。

「本王倒是不知,城郡主的手,何時到我允王府來了?」

林疏婉說話也毫不客氣。

「你允王府的破事和我有什麼關系?我就是見不得你,明明心里住著白月,還非得凹什麼深人設,將無辜的人拉進火坑里。說真的,你不覺得

丟臉,我都覺得惡心。」

這是第一次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面都不留,同周淮嗆聲。

只見周淮臉驟然一變,將茶盞重重往石桌上一放。

就連他邊的侍衛,也示威似的,「唰」地一下出長劍。

「林疏婉,不要以為你城候府手握兵權,就可為所為,藐視天家面。這兵權,既是天家給的,那天家自然也能收回去。」

們哪里見過這種陣仗,紛紛上前去,小聲勸

「郡主,此事與你無關,莫要平白無故惹火燒。」

這件事確實與無關。

如今我的目的達了一半,也不愿意讓再涉險。

于是上前輕輕扯扯袖。

林疏婉的脾氣直,藏不住心事。

見我阻止,似乎以為我還要為周淮說話,一臉恨鐵不鋼的表

可我卻沒有理會,而是調整好緒,上前一步,淚眼盈盈,故作委屈道。

「王爺,我并非小氣之人,若您心中沒有我,我自會全你們,可您為何要誆我,說此生心中只有我一人呢?」

7

說起來,倒還要謝他的白月宋蘊。

上一世我被毒啞,封在棺材里逃生無門的時候。

特地屏退所有人,同我嘆。

「河晏真是有心了,竟當真找到與我如此相似之人。」

的指甲劃過棺槨,語氣輕佻。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就算他自己不要,絕不會允許旁人覬覦他的東西,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

「你可以他、崇拜他,對他使小子,但絕不能忤逆他。

「你說,你逃什麼呢?還讓男人幫你?

「說起來,我倒是謝謝你,若不是你逃跑,他應當還無法下定決心呢?

「畢竟,你如今的子,同我年輕時很像,若你也同我從前那般示弱,如今躺在這兒的,大抵是我,也說不定。」

那時候,應該已經勝券在握。

本想不到,我還有用得著那一番「建議」的一天。

不過說得確實不錯,

不就是裝弱、扮可憐、假裝深嗎?

如今,我也學會了。

不出我所料,若是平時,為了不讓我起疑心,周淮已經不假思索過來繼續誆騙我了。

可此時宋蘊在幕簾后躲著,他便要掂量,如何回答才能既將我安住,又不讓宋蘊誤會。

但我又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

我要的,只是他這片刻的猶豫。

「我知道了……」

趁他還未開口,我率先出聲。

我掐自己的掌心,迫自己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既然王爺您心儀人,我……愿意全,求王爺賜我一紙和離書。」

周淮的面驟然一寒。

「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點頭:「知道,可我也不是那種毫無自知之明的人,若君心無我,我何苦再作糾纏?」

說完,也不管眾人是什麼表,轉離去。

直到離得遠了,確認周淮沒有追來,我才收了眼淚,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他自然不會追來。

這時候,他應該在等人散后,同宋蘊解釋,也要商議如何才能再次哄騙住我。

只有遠遠跟在后的幾個貴在討論。

「傳聞里不是說,允王殿下在上元節燈會上,對你一見傾心嗎?」

「原來都是假的啊,虧我當時還嘆,天家皇室里,也能出種呢。」

「誒,你們說,方才躲在那后頭的,是哪家的姑娘?」

「甭管是誰,你們不知道嗎?我可是聽說過些小道消息,說當時允王為了娶允王妃,用了不手段呢。」

們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我卻聽得分明,忍不住緩緩勾起角。

倒是林疏婉有些聽不下去,一臉不耐煩。

「人都在這兒,有什麼不能當面問?非得在人背后嘰嘰喳喳嘀咕個不停。」

這些貴們平日里和關系好,知道的脾氣。

不僅不生氣,反而都湊上來,當真問:

「允王妃,你當時真的不是自愿嫁給允王的嗎?」

7

我自然不是自愿嫁給周淮的。

因為當初,我是被我娘下藥,送到周淮床上的。

我爹是縣里出了名的無賴。

他好賭,也沒什麼本事,憑著早年捐的錢,一直在衙門里領著個養馬的閑差。

知縣的馬是好馬,一匹的價格幾乎要頂我一家好幾年的口糧,他自然不敢怠慢。

可今年上元節后,他卻不知聽了誰的慫恿,騎了那馬出去耍威風,撞死了人。

殺了人自然要償命。

但他被關進牢里的第二天,家里

就來了人。

那人是昌平縣知縣。

他說:「想救你爹,倒不是沒有門路,前幾日攝政王途徑昌平,無意相中了你,只要你愿意去求他,這等小事,自然無須擔心……」

他還說:「攝政王此去嶺南辦差,途中定有煩悶,就缺個知心人端茶倒水,若你伺候得好了,將來榮華富貴還嗎?」

我自然不愿。

因為我和青梅竹馬的小云哥早就定好了,等正月過完,他就來我家提親。

可我沒等到提親,只等到了他們舉家搬遷的消息。

那只是個開始。

后來,我繡的帕子,沒有一家繡房愿意收。

花了大價錢送去私塾的弟弟,被先生領了回來,說他竊,要送他去府。

而我爹,明明要報上郡守,一來一回至需要一個月才能定奪的行刑時間,僅僅三天時間判了下來。

于是我娘就給我下了藥,將我送到了周淮床上。

那一晚,周淮雖然沒有我,但我還是覺得憤難當,甚至趁人不注意尋死。

但卻被周淮救了回來。

他說:「放心,本王不愿委屈你,會娶你的。」

更是昭告天下似的,八抬大轎娶迎我過了門。

他讓金陵城中最好的夫子,來教我習文斷字。

讓宮里的嬤嬤,教導我繁文縟節。

甚至擔心我的口音會被人嘲笑,還特地尋人教我金陵話。

那時,我原以為,他做那些,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直到,我在他的書房里,瞧見那幅,和我一模一樣的畫像。

8

那一日,一直伺候我的侍告訴我,說周淮突然想吃我做的梨花,并慫恿我送去他書房。

那是我第一次去他書房。

可到了卻發現,他并不在。

書房是王府重地,我不敢貿然進去。

然而即便沒進去,也在門口瞧見了那幅懸在墻上的畫像。

說:「王爺可真喜歡您,還特地畫了您的畫像掛在這兒呢。」

畫里的子確實與我十分像。

,眉心的花鈿十分細,是我從未有過的裝束。

我眼尖,已經發現了畫像下的小字。

「宋蘊——河晏擬像」。

河晏,是周淮的表字。

而宋蘊,是嫻妃的閨名。

是當今天子的眾多嬪妃中,唯一一個誕下皇子的妃子。

那是我第一次見周淮怒。

他將慫恿我去書房的侍、和書房中灑掃的小廝,放上蒸籠蒸了。

并說:「如今天子病重,朝中局勢不穩,想要拿住我錯的人比比皆是,府中更是容易混進一些,妄圖拿我錯的人。你信我,我對你心,與旁人毫無干系。」

他甚至當著我的面,將那幅畫燒了。

上一世,雖然我仍舊疑,但還是信了他的花言巧語,和眼底的幾分

一直到我聽見他和昌平知縣的談話。

我才恍然大悟,一切都是他做的。

是他設計我爹殺人,讓我娘給我下藥,勒令繡房不準做我的生意,甚至讓小云哥一家舉家搬遷。

他將我接進府中,讓人教我詩書禮儀,甚至以正妃之禮娶我,制造他對我骨的假象。

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只是為了在天子病逝,宋蘊殉葬時,將我與份對調,不引人懷疑罷了。

一想到上一世,我被封皇陵,求救無門、活活死前的絕

我便忍不住心中的恨意。

但此時面對一臉好奇的貴們,我卻垂下眸,掩下眼中的緒,故作悲戚。

「王爺說此生絕不負我,我當時是信他的……」

9

林疏婉大概是氣我,明明知道周淮行事不端,卻還要替他說話,回城的路上一言不發。

看著賭氣扭過頭去不看我,一副氣鼓鼓的模樣,我終是沒忍住,輕聲喚

「姐姐。」

這是我兩世以來第一次喚姐姐。

以往我一直不太懂,為何如此執著這個稱呼。

但當這兩個字喚出口,口竟猛然覺一陣暖意。

林疏婉也微微愣了下,雖然還是那副氣呼呼的模樣,但好歹愿意理我了。

「干嗎?」

頭微哽。

「對不起……」

是我活這兩世,唯一一個愿意護我,真心待我好的人。

我不愿意騙

「今日我利用了你,我是故意讓你約那些貴,也是故意建議,將游玩地點改到昭云寺后山的。」

雖然心思單純,但并不傻,我只不過提一句,瞬間就明白過來。

「你也知道周淮今天要和那個人在那兒約會?」

用的「也」字,

我微微有些意外。

我卻還是點頭,緩緩道:「我死過一次,上一世我被周淮送進宮,替嫻妃活殉葬……」

我原以為這種怪力神的事,并不會信。

但幾乎是這幾個字說完的瞬間,便猛地一怔,拔高了聲音。

「你說什麼?死過一次?難道……你重生了?」

我有些意外,反應了許久,才怔怔地點頭。

「嗯。」我頓了頓,才道,「我知道你氣我不聽你的勸告逃,但是,想逃并非易事。」

10

想要逃確實不容易。

因為我逃過。

上一世,我和周淮大婚后不久,偶然在他院子里,聽見他與昌平知縣的談話。

那知縣說:「程家一家幾口都好拿得很,我按您的吩咐將人送來了,請問……我族舅家的案子,什麼時候能有進展?」

周淮的聲音很低,他幾不可查地「嗯」一聲,低低應著:「知道了,讓人去趟大理寺吧。」

他并沒有多說什麼。

可我還是瞬間明白事的始末。

于是,我逃了。

第一次逃其實不太順利,那時我慌了神,本記不起找林疏婉求救。

剛出金陵城不久,王府的侍衛就追了上來,將我帶回王府,自此以后嚴加看管。

第二次逃,是天子薨逝前幾日,周淮一門心思撲在宮里時,我趁逃的。

那一次,我怕連累林疏婉,不敢求助,也不敢走道,跌跌撞撞許多日,還被人搶了錢財。

直到一位遇見一位好心的走鏢人,順道護送了我一路,才逃回家里。

我原以為見到我,爹娘應該是高興的。

卻沒想到,我爹什麼話都還沒說,就給了我一掌。

他罵我:「你回來做什麼,是想害死我們一家嗎?」

他說的「我們一家」其中并沒有包括我。

甚至還勸我:「能被攝政王看上,是你的福分。」

「快回去給道歉,將人哄好了,以后給你弟弟謀個一半職,也不枉我們養你那麼多年。」

然后將我綁了,又送回了周淮手里。

那一日,那位走鏢大哥的尸隨意被扔在地上。

周淮就坐在車里,手撐著頭問我:「玩夠了嗎?還不過來?」

他視人命如草芥,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只是在說:玩夠了嗎?玩夠了就趕回去。

我吃盡苦頭,費盡心思的逃亡,仿佛只是一場鬧劇。

然后,回到金陵,我就被一杯藥酒灌暈,送進了宮里。

這些過往我無法同林疏婉細說,只朝扯著角,笑得苦

「等死實在太痛苦了,我也想讓他們嘗嘗那種痛苦的滋味。」

應該是明白我的意思的。

反而是我不太明白,明明一切都與無關,為什麼要哭著同我道歉:「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沒有過多解釋,而是紅著眼問我:「你接下來想怎麼做?」

回想起上一世周淮和宋蘊兩人利用我,甚至在我死后,用我的名字,我的份安穩度日。

我便忍不住心中恨意。

我并沒有瞞,坦白道:「今日就這麼直接沖上去,曝他們的私,固然可以。

「但就算這麼做了,他們也有數十種方式,讓我們閉,我自然不會讓他將如此輕易此事掩下去。

「周淮想要當攝政王,攜帝登基手握大權,宋蘊想要用我的份活下去,那我就都要毀了。」

林疏婉抓住我的手,許久,才下定什麼決心似的,語氣認真而鄭重。

「好,我幫你。」

11

說到做到,當天下午,便與那群貴在酒樓,談論起昭云寺一行。

不出所料,允王周淮與人私會,被允王妃撞見的小道消息,當天下午便悄悄傳遍了整個金陵城。

他來我院子,我已經收拾好行李了。

他應當是要來質問我,為什麼會突然去昭云寺后山的。

但不料,一進院子瞧見我放在桌上的包袱。

「你這是做什麼?」

他皺眉問。

我朝他行禮,生生憋紅眼眶,才道:「那日,小桃帶我去書房時,曾告訴我說,您與嫻妃娘娘青梅竹馬,當年原本已經定親了,但皇上橫刀奪,一紙詔書將招進了宮。」

說,您娶我不過是因為我與嫻妃有幾分相似,讓我不要癡心妄想。」

我抬頭,對上他錯愕驚詫的眼神,任由眼淚緩緩落,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今日那位……就是嫻妃娘娘吧?我不愿意當旁人替,求王爺放我離開。」

我垂著頭,看不見周淮的表,只能聽見他沉的聲音。

「這些當真是小桃告訴你的?」

我哭著應:「是。」

心中卻想的是,怎麼可能?

那個因嫉恨我,慫恿我犯錯的侍,自然不可能同我說這些。

但那又如何?

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周淮想要查,只有找宋蘊對峙。

可宋蘊深居后宮,想要見面對峙,又談何容易?

經歷過上一世,我自然知道他與宋蘊有誼。

但我也知道,他們之間的信任,并非無堅不摧。

尤其,更加看重權力的周淮。

果然,他將我扶起來,語氣已經染上些許不耐。

「上次我已經同你解釋過,這是有心之人的挑撥離間。這話傳出去,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切勿再提。」

見我似乎被安住了似的,又輕聲嘆氣。

「今日只是我一個友人,素來不喜面,才讓你誤會了。改日我一定親自將請來府上同你解釋,你信我好嗎?」

這一番話看似真意切,細細去聽,卻能聽出全是破綻。

我垂著頭,藏起翻涌的緒。

他說得對,確實有人挑撥離間。

可挑撥離間的不是別人。

是我啊。

11

我自然不認為,僅憑這幾句話,就能挑撥他們那麼多年的關系。

但那又有什麼關系,一切才剛開始而已。

那日之后,他沒有找宋蘊對峙。

而是為了穩住我,金銀首飾一箱一箱地往我院子里送。

我一概不收,全退了回去。

我雖然沒有再說要和離,但他每每來我院子,我卻躲著避而不見。

即使見了,也是淡漠疏離,沒了從前溫順乖巧的模樣。

我對他客氣疏離,卻對旁人笑臉相迎。

尤其是奉他命令,守在我院子門口的侍衛。

那侍衛姓蕭,我見過許多次,是周淮的親信。

上一世,周淮要將我送進宮換出宋蘊時,是他將那壺摻了藥的酒送來。

也是他,為宋蘊遞上啞藥,掐著我的下,讓宋蘊將藥丸灌下。

更是他,在我掙扎著想爬出棺材的時候,一劍刺在我的手上,親手合上棺槨蓋子。

既然要清算,我自然不會下他。

如今,我刻意三番五次問起那侍衛的行蹤。

也在有人的時候,故意有意無意向院子門口。

甚至悄悄給他送去我親手繡的荷包。

不出所料,這一舉沒多久便傳到周淮耳里,不過數天時間,那侍衛便被調走。

他如今要安我,自然不會拿我怎麼樣。

可那侍衛,就沒那麼好的運氣。

聽說,他被周淮撤了職,被綁在馬上,拖行了十里。

沒兩天,這個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金陵。

新來伺候的侍帶來這個消息的時候,一臉艷羨。

「王爺可真是慘了王妃,坊間都在傳,怕不是哪個男人看了您一眼,都要被咱們王爺摳下眼珠子呢。」

我笑而不語。

心里卻盼著,這些消息傳得越盛越好,最好傳進宮里。

12

這一招果然奏效。

流言盛傳的第三日,林疏婉便帶來了,嫻妃母親臥病在床,嫻妃請旨出宮探的消息。

宋蘊出宮探病那一日,周淮稱病,在房中閉門不出。

但實際上,他早就喬裝悄悄出了門。

那一日不知道他們二人談了什麼,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只瞧見他第二天來我院子的時候,面不是很好。

這一次,我沒再繼續給他冷臉。

而是難得溫聲問:「王爺可是有煩心事?」

他一連許多日在我這兒沒見著什麼好臉,驟然見我緩和態度,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

半晌,才微微挑眉,頗有些意外道:「沒事,倒是你,今日怎麼這麼乖?」

我緩緩勾,垂下眸子。

「我想通了,我既然已經嫁了你,就算和離,這天下也沒有我容的位置。」

怕他瞧出我忍的緒,我朝他走近兩步,依偎進他懷里。

冷凝,但聲音卻凄楚。

「王爺,我只有你了……」

周淮似乎微微愣了下。

他沒有作,也沒有說話,許久,才輕嘆一聲,從出一個字。

「好。」

我初來允王府的那段時日,周淮要我學琴棋書畫。

那時我不懂,他是在為換出宋蘊做準備,便按他的要求學了。

不過學不好,擔心他惱怒,從未主在他面前彈過。

但近幾日,我卻趁他在的時候,特地將琴取來。

甚至故意彈錯幾個調子,問他:「此我不會,王爺可愿意教我?」

他起初是不愿的。

可教過我一次,發

現我的進益之后,竟多了幾分耐心。

他似乎得了趣,來我院子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

在我按照他的指導,完整奏出一曲后,更是忍不住笑意,毫不吝嗇夸獎。

「進益不錯,想要什麼賞賜?」

我故作驚喜般轉頭,朝他粲然一笑:「當真什麼賞賜都可以?」

離得近,我清楚地瞧見他瞳孔微,甚至聽見他的呼吸微微一窒。

他將目挪開些許,不自然地道:「當然。」

「那夏苗狩,王爺便帶我去吧,若是能獵到活的野兔,便賞我一只。」

他似乎沒料到我會討這個賞賜,微微愣了愣。

「本王瞧你一直都戴這一只梅花簪,還以為,你會討什麼珠寶首飾,或者綾羅釵。」

我緩緩斂了笑,反問:「這只梅花簪,不是您說,要我必須日日釵嗎?」

梅花簪是宋蘊最喜歡的樣式。

就連他從前送來我院子的裳,讓侍給我梳的發型,都是宋蘊喜歡的。

他似乎也想起來,確實是他親口吩咐的,表有一瞬間的愣怔。

見此,我故意出落寞的神

「聽說,嫻妃娘娘酷梅花,果然……您還是將我當的影子了吧?」

直到他聲稱有事,匆匆離去。

我才收斂牽起角。

看來,時日差不多了。

14

大概是覺得愧疚,他一連幾日都沒再來我的院子。

一直到夏苗狩當日,才親自來我院子里接我。

夏苗狩,是避暑,也是天子與臣民共祈來年農事順。

每年這個時候,天子都會攜后宮眷,與臣民在金陵城郊的無極山圍場狩獵。

今年天子尚在病中,無法前往,這件事便由了周淮。

他來的時候,鎖著眉,表有些煩躁。

抬眸瞧見我,才漸漸舒展眉頭,承諾似的道:「明日本王一定替你捉一只活的兔子。」

我假意興點頭:「多謝王爺。」

他輕輕「嗯」一聲,叮囑我:「將面紗戴穩了。」

聽他的口氣,宋蘊也是在的。

果然,一下馬車,遠遠就瞧見位于后宮眷席位上的,那一抹杏影。

林疏婉也在。

見到我,小跑著湊過來,也不顧周淮漸漸沉的臉,拉著我就走,說要帶我去林子里氣。

人多,他不好發作,便只能任由我被拉著離開。

一直到了無人之地,確認四周沒人,林疏婉才悄悄遞給我一塊牌子和一小包藥,小聲同我嘀咕。

「我同表姐說了,明日午后,你只管去就行。」

口中的表姐,是城候嫡姐的兒,當今皇后。

我剛點頭應:「知曉。」

后便傳來子裊娜的聲音。

「允王妃,可否借一步說話?」

我料到了有周淮在,宋蘊無論如何都會來這一趟。

但我沒料到,會先來尋我。

正好,今日不找我,我也是要單獨去見一趟的。

想到這兒,我角緩緩牽起一抹笑意,轉點頭見禮。

「嫻妃娘娘。」

15

宋蘊雖然問「可否」,但毫沒有給我拒絕的權利,命侍帶走了林疏婉。

直到兩人都走遠,才輕笑一聲,緩緩朝我走來。

「本宮倒是小瞧你了。」

的目落在我上,語氣輕飄飄的。

「你這些手段,連宮里的宮都不如,我真好奇,你是怎麼將河晏騙得團團轉的?」

見我只是淺笑,并沒有回答,臉上的笑意似乎有些繃不住,忽然抬手扯下我的面紗,言語挑釁。

「不過與我長得有幾分相似,你便以為,能替代我了?」

這句話的意思,我聽得明白。

這是在提醒我,周淮即使對我心,也都是因為我與相似。

上一世,還未出面,周淮就替他解決了一切,解決了后顧之憂。

直到我臨死的時候,才聽說那一番話。

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那種運籌帷幄,算計一切的人。

畢竟上一世,也并不見得有多周淮。

第一次見如此沉不住氣,我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嫻妃娘娘。」

我抬頭對上的視線,緩緩勾

「我若是你,就不會來找我談論允王,您似乎忘了,您是皇上的妃嬪,小殿下的母親。」

宋蘊對我的了解,不過是周淮同形容的那般,溫順、膽小,容易拿的農家罷了。

原以為我會心生醋意,失了分寸,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冷靜地說出這一番話,表有一瞬間的愣怔。

好一會兒,

才反應過來,眸中的慍一閃而過。

頃刻,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掩輕笑。

應該是還想說些什麼,可我不想聽,湊近耳邊,輕聲打斷

「你說我騙允王,難道你就不是嗎?」

話音落下,功看變了臉,才勾離去。

直到出了林子,才聽見的聲音。

「本宮倒是要看,你能笑到幾時。」

我的笑意漸濃。

正好。

這也是我想說的。

18

這場夏苗狩,我終是沒能參加。

因為我中毒了。

那毒雖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卻令我長出紅疹,形狀可怖。

醫說,這種毒夏艷春,是宮中后妃爭寵常用的毒,不算烈,卻也沒有什麼解藥,需要靜養十日,才能自行痊愈。

盡管如此,我還是淚眼蒙眬,扯著周淮的袖,有氣無力地問:「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的表難得有些凝重,輕聲安:「不會的,醫不是說了嗎,這毒不致命。」

可林疏婉卻一如既往的嗆他。

「呸!他說不致命就不致命!他還說吃飯噎不死人呢,怎麼噎死的人還那麼多?」

周淮原本就不耐煩,被這麼一嗆,眉頭狠狠皺了一下。

但他也沒發作,而聲問我:「今日你可見過什麼人,吃過什麼其他食?」

我剛搖頭,一旁的林疏婉又開口了。

「怎麼沒有,嫻妃娘娘不是找你問話嗎?」

「嫻妃?」周淮的眉頭一擰。「找你做什麼?」

我卻不答,只咬了咬,淚眼蒙眬,輕輕搖頭。

看著他的面上泛起一心疼,我才輕聲哽咽道:「您送我回金陵吧,我不要兔子了……」

他的眸微微一沉,一只手手忽然來,輕輕我鬢角的頭發。

半晌,才下定什麼決心似的,道:「好。」

因要他還要坐鎮夏苗,無法輕易離開圍場,只來心腹讓人送我回城。

回到王府之后,我就稱病閉門不出。

直到第二日告訴侍我要休息,吩咐誰都不能打擾我后。

才換了一裳,趁看守換防之際松懈,從我院子翻墻,一路往皇宮去。

夏艷春的毒,自然不是宋蘊下的。

而是我為了讓周淮與宋蘊起嫌忌,為了爭這一日的空當,托林疏婉從宮中找來,自己給自己下的。

上一世,天子在夏苗之后沒幾日便薨逝。

我得在那之前,進宮一趟,斷了周淮與宋蘊的后路。

因我手里拿著皇后的牌子,進宮之路暢通無阻。

將我領進天子的寢殿前,特地叮囑:「長話短說。」

見我點頭,才帶我進去。

天子的已經是強弩之末,還未走近,便已經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充斥著濃郁藥味的寢殿里,他臥在床榻上,聽見腳步聲,勉強睜眼。

看見是皇后,他的表有些許不耐。

「你來做什麼?」

落到我上,眼中的彩瞬間亮了幾分。

妃,你怎麼也來了?此病氣重,快些出去……」

我「撲通」一聲跪下,在天子微微訝異的目中緩緩開口。

「皇上,我不是嫻妃娘娘,我是允王妃程棣。」

天子的語氣驟然一凜:「你說你是誰?」

我深吸一口氣,才將懷中藏了一路的畫像雙手呈上。

「今日進宮,是要狀告允王周淮,與后妃生,三月初三那日,于昭云寺后山私會。」

19

周淮與天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他的字,皇上自然認得。

著畫像的手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問:「欺君可是殺頭的死罪!你想清楚了,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

天子畢竟是天子。

即使病重至此,也掩不住上位者的氣勢。

我的幾乎不控制一般狠狠僵了一下。

但仍舊點頭:「千真萬確。」

話雖然回答得如此篤定,但我知道,民間尚且有家丑不外揚,更何況這種有損天家面的丑聞?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件事大概率會被遮掩下來暗中理。

果不其然,我的話音剛落,便聽見天子疲憊的聲音。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皇后還想勸。

「陛下,三月初三那日,嫻妃稱病。可臣妾派人查過了,那日喬裝出了宮……」

但話還沒說完,便被天子出聲打斷。

「夠了,你何時也學會這些鉤心斗角的把戲了?」

皇后聞言,猛地一怔。

微微瞪大眼睛,面眼可見地白

了幾分。

許久,才俯行禮,頹然道:「臣妾知曉了。」

直到退出天子的寢殿,才如同被走力氣一般,笑容苦

「嫻妃宮之后,后宮姐妹形同虛設,你瞧,即便證據擺在面前,他仍是偏袒。」

我搖頭:「娘娘莫急。」

宋蘊與周淮年時曾有過婚約,卻在年天子驚鴻一瞥之后,強納進宮。

天子對嫻妃用至深,后宮三千卻只獨寵一人。

這些在金陵城中并不是什麼

但周淮一個王爺,覬覦天子寵妃,并娶了一個容貌相似的子。

這等艷聞,只需一把火就能點著,豈是想遮就能遮住的?

20

當天下午,宋蘊和我的小像,便在金陵城中傳開了。

坊間漸漸興起了「允王對嫻妃而不得,轉而找上容貌與嫻妃有八分相似的農家做替」的傳聞。

就在這當口,不知是誰突然提起,前段時日眾貴在酒樓中談論的,允王在昭云寺后山與人私會之事。

一下子,就將私會的對象,聯系到了嫻妃上。

而恰在這時,無極山圍場那邊竟也傳來,城郡主與戶部侍郎家的一眾千金,夜里撞見允王與嫻妃會。

這消息一出,金陵城里瞬間炸開了鍋。

等消息傳進宮里的時候,坊間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

聽說,天子一怒之下撕了一道圣旨,氣暈了過去。

而皇后更是連夜召允王和嫻妃回了宮。

等周淮從宮里出來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天一夜。

他沒有回王府,應當是聽見下人說,我在護城河邊的西城樓上,直接找了過來。

,似乎他的眼底也一片赤紅,隔得遠,我看不大清。

直到他走近了,我才瞧見,那是他怒意集聚的暴戾。

他不傻,只要進宮瞧見那副畫像,定然能猜到畫是我送進去的。

可那又如何?

好戲才剛開始而已。

21

「程棣!」

這是周淮頭一次如此清晰地喚我的名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

「你下來,先回府再說。」

他說著,就要上前來拉我。

城樓下早已經圍滿了好事群眾,他自然不可能將那些事放在這里談論。

可我怎麼會讓他如愿。

「你別過來。」

我一腳踏上城樓梯臺,掏出匕首抵在自己嚨,迫自己眼中蓄滿淚水。

沒等他開口,便率先道:「沒錯,那幅畫像是我送進宮的。」

周淮呼吸一頓,口而出:「為何?」

「為何?」我故意凄慘一笑,「你說這兩個字的時候,可有想過為何嗎?

「明明是你說,不要被人挑撥離間,要我信你,可你明明將那幅畫像燒了,卻又畫了一幅新的,將它保存在你書房里,不曾丟棄。

「您知道喜歡梅花,便送我梅花簪,喜歡杏,便要我著杏,甚至通琴棋書畫,也要我一一學會。

婚那麼久,您可知道,我喜歡什麼?」

說這些的時候,我的緒毫無波,心底甚至還在冷笑。

但還是故作心死一般,假意絕道。

「也對,嫻妃說得對,你本不會在意。畢竟你設計我爹殺人,讓我娘給我下藥,將我娶回府上,只是為了等嫻妃殉葬的時候,拿我去換罷了!」

我的聲音大,城墻下的百姓們聽得一清二楚。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周淮額頭的青筋突突跳了兩下。

他死死盯著我,像是要將我看穿了似的,語氣郁地問:「這是嫻妃說的?」

「自然。」

自然不是。

可這個,除了他,就只有宋蘊知道。

他不得不信。

直到這會兒,他還妄圖撇清。

「你肯定中了人的挑撥離間之計,先下來,有什麼話咱慢慢說,這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

著眉心,朝我招手。

但我怎麼可能下去?

同他回去,豈不是當真坐實中了「挑撥離間」之計,讓他找轉圜余地,洗清「冤屈」嗎?

只有我以「死」明志,才讓他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才能坐實他們的私,才能讓他和宋蘊反目。

我緩緩朝他搖頭。

「既然你我之間的孽緣皆因這張臉,那便也由它結束吧。」

說著,也不顧他驚愕的表,執起匕首在臉上狠狠一劃,然后往護城河中縱一躍。

22

我自然不可能真的尋死。

我識水,跳下河的瞬間便憋氣潛到了河底,任由湍急的河水將我沖往下游。

林疏婉早已經命人布好了

漁網,安排好了馬車等在那兒。

我被救起的時候,嗆了好幾口水,凍得瑟瑟發抖,連忙抱來被子將我裹住。

直到馬車疾馳,我才終于松下一口氣。

一想到方才我跳河時,周淮目眥裂,大喊著我的名字,意圖跳進河中救我的模樣,我的心中便升起一陣快意。

忍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能忍住,笑出了聲。

直到我自重生之后繃的神經才緩緩放松下來。

上像是卸下什麼重擔似的,心中暢快無比。

只有林疏婉,捧著我的臉一陣皺眉。

「寶,你說要跳河,沒說要毀容啊。」

我牽住的手,笑著朝搖搖頭,安:「沒事,不疼。」

不安還好,我一安竟然漸漸紅了眼睛。

「都怪我,要不是手賤寫什麼文,你本不用遭這些,我也不想的,我本就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因我而死……」

解釋說一切因而起。

我卻不甚在意,只聲勸:「周淮用不了多久,就會發現我沒死。我不想連累你,咱們最好分開走。」

卻不愿。

「管他的呢,城候手上有兵權,又是開國元勛,我怕他做什麼?倒是你……」

頓了頓,微微皺眉。

「就這麼放過他們?」

「放過?」

我緩緩搖頭,輕笑。

「他們的痛苦,才剛剛開始。」

23

我與林疏婉出逃的第三日,天子便薨逝了。

一如上一世的時間,分毫不差。

上一世,天子薨逝后,留有兩封詔。

一封是立兩歲的小殿下為帝,命允王周淮為攝政王,代年的新帝執政,直至新帝年滿十四親政。

一封是賜嫻妃宋蘊共皇陵,召皇恩。

可這一世,天子臨死前,撕了那封命周淮為攝政王的詔書,改為褫去封號,貶為庶民,發往雍州封地,無詔不得出。

就連新帝也換了,那位游歷在外二十多年的老王爺。

只有那封賜嫻妃殉葬的詔書沒有變。

聽說,天子被自己胞弟與嫻妃的私刺激而亡的消息,在金陵城傳得沸沸揚揚。

還聽說,允王對死去的允王妃深不渝,稱此生只一人,甚至不信允王妃已死,命人沿著護城河一路去尋。

可不知嫻妃是了什麼刺激,竟在先帝靈柩和滿朝文武面前,聲稱小殿下并非先帝親生,而是周淮的孩子。

或許是為了自證清白,允王竟然提劍,于大殿之上,一劍刺死了嫻妃。

聽見這些消息的時候,我和林疏婉,正停在茶肆前納涼。

茶肆中的商隊頭子手里拿著一幅畫像,連連嘆。

「那天那麼多人瞧見允王妃跳水淹死,怕是連尸都被魚吃干凈了,偏生那位不信,非得嚷著要找什麼王妃,還說如果沒找到人,終此生都不會再娶。」

他抖著那幅畫,說得煞有其事。

「瞧,咱們出金陵的人,人手一幅,找到人重重有賞,這還不夠,聽說他離開金陵后,本沒去雍州,就這麼沿著護城河的方向,親自一點點地尋,甚至還放話出來,說求允王妃聽到消息回去哩。」

他說完,甚至還嘆了聲。

「這一事啊,作孽……」

聽他說這話的時候,我和林疏婉就在一旁坐著。

我倒是毫不擔心會被人認出來。

林疏婉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素日里用的胭脂水在我臉上隨意畫一通,便像是變戲法一樣,將我變了一個人。

如今,就算我對鏡自照,也不一定能認出。

扔下兩個銅板,拉著我走。

上了馬車,才搖頭嘆。

「我滴個乖乖,他竟將嫻妃殺了!震驚我全家。」

我倒是沒有多意外。

「或許比起人,周淮更那至高無上的權力罷了,誰又知道呢?」

瞪著眼睛,仍是有些慨。

「我寫都不敢這麼寫,嘖嘖嘖,真是彩,這果然是個真實的世界,我哪兒描繪出得出人的十分之一啊。」

慨完了,又轉頭來勸我。

「姐妹!遲來的深比草賤,周淮那個人渣,連自己喜歡了那麼多年的都殺,天知道他的有幾分是真的,聽我的,男人只會影響你拔劍的速度。」

說的話我不大聽得懂,但意思我卻十分明白。

可我并不認為,周淮會有什麼「深」。

誼或許有那麼一兩分。

但同他有誼那麼多年的宋蘊,尚能被他一劍斬殺。

這麼短短數月生出的誼,又能算得了什麼?

我猜,他不過是利用我,試著挽回他一些聲譽罷了。

但怎麼辦,如今就算他的聲譽穆如

清風。

沒了王爺的份,沒了那一紙詔書,他想爭權,也名不正言不順了。

除了造反,終此生,他都無法及那個位置。

想到這里,我心中不由暢快,也漸漸笑出了聲。

林疏婉還在勸我。

「咱們都說好了,要去海南趕海吃海鮮,看膀子的帥哥,你可不能反悔!」

「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好好給你把關,爭取給你選一個二十四孝男。」

「還有……」

看著生怕我反悔,不停拋出條件我的林疏婉。

我的覺一陣發暖。

也不忍再逗,淺笑著點頭。

「好,你說了算。」

(完)

□ 一只汽水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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