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人圓》第 8 節 德寧皇后

我是昭武帝早死的妻子。

魂魄飄在世間數年。

我看著我的丈夫郁郁寡歡,格愈發暴戾。

我看著我的兒子被封為太子,卻不學無,整日花天酒地。

……

某天雷聲陣陣。

了正在選秀的秀

抬頭看見裴野,我下意識口而出:「孩兒他爹?」

1

我是裴野的糟糠之妻,婚五年,我為他生了一個兒子。

后來,天子暴政,國將不國,裴野自鄉間起兵。

三年后,裴野了昭武帝,裴家從鄉野搬到了皇宮,一時間犬升天,風無限。

除了我……

我為了護住一家老小,獨自一人引開兵,最終曝尸荒野。

這太平盛世的福,我不了了。

裴野登基那日,他抱著我的牌位,哭得像個孩子。

那時,我的魂魄就飄在他的邊,想手替他去眼淚,卻不到他。

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

我在這紅墻之了數十年。

我眼睜睜地看著裴野脾氣越來越差,就喊打喊殺。

明明,他以前很溫的。

還有我的兒子,他被封為太子,眼下都十七了卻依然不學無,整日花天酒地。

裴野給他找了好幾個閣老當老師,全都被他氣走了。

……

「唉——」

我長嘆一口氣,坐在墻上仰頭看天。

小福子飄到我邊坐下:「顧大姐,嘆啥氣啊?」

他是宮里一個月前落水而死的小太監,死的時候只有十二歲,在這宮里最喜歡跟著我。

我搖了搖頭:「丈夫過得不開心,兒子又不,我愁啊。」

小福子:「你都死了這麼多年了,還管那麼多干嘛?」

他拉著我:「顧大姐,咱們去乾坤殿看看,聽說那里正在選秀呢!」

我愣了一下,選秀

太好了!!

裴野總算是想開了!

我急急忙忙站起來:「走走走,去瞧瞧。」

自從他稱帝以來,群臣上諫無數次讓他充盈后宮,可每次他都吹胡子瞪眼,堅決不干。

他愿意選秀,我還喜聞樂見的。

有人能陪著他,他脾氣說不定還能好點。

還有孩子也能有人管管,收斂一點。

這不好?

我跟小福子趕到乾坤殿的時候,秀們都已經到了。

在底下整整齊齊站了一排。

一個個長得跟花似的,讓人瞧著也歡喜。

我興地飄來飄去。

「這個好!」

「這個也好!有福之相!」

「還有這個!」

小福子在后面追我:「顧大姐,別飄那麼快,等等我啊!」

我正飄得歡快,頭頂猛地一聲大喝:

「朕說過,后宮只有德寧皇后一人,你們還敢把們送到這來?」

我嚇了一跳,秀們也嚇了一跳。

已經有人開始哭了。

「這人!就他聲音大!」我忍不住罵了一句。

小福子:「也不知道德寧皇后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讓陛下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

我沒說話。

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沒文化,不識字,空有一力氣,長得也一般,也就飯菜做得還行。

2

裴野跟底下的大臣們又吵起來了。

吵了好久,久到我開始打盹。

裴野態度堅決:「把們送出宮,不然明天你們就等著收尸吧!」

我:「!」

這麼殘暴!

大殿雀無聲,我聽見秀們低低的泣聲。

作孽啊!

砰——

隊伍末端一秀搖搖晃晃,終于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大家一陣慌,全都湊了上去。

我也飄了過去。

只見那秀蒼白,神痛苦,雙手一直攥著前的服。

小福子:「……好像有病。」

我翻了個白眼,誰都能看得出來有病。

「傳太醫!快傳太醫!」

眾人手忙腳,那秀卻猛地咳嗽起來,越咳越兇,小臉煞白。

「噗——」

一口噴了出來。

正好全噴我臉上。

小福子嚇了一跳:「顧大姐!你沒事吧?」

我愣了愣:「沒事,就是……」

開始發熱,一陣天旋地轉:「有點暈……」

說完,我就徹底沒了意識。

……

「顧大姐!顧大姐!完蛋了,

完蛋了!」

小福子嘰嘰喳喳的聲音在我耳邊吵個不停,我下意識喊了一句:「別吵了!」

周圍瞬間安靜,我迷迷糊糊睜開眼。

「嚯!」

我被眼前的一張張人臉嚇了一跳。

「嘖,怪嚇人的,搞得就跟能看見我似的。」

看見后面呆若木的小福子,我非常自然地爬起來走了過去。

我問他:「咋回事啊?」

小福子還在發愣,半晌沒說話。

我忍不住手要打他一下,卻沒想到手指穿他的,揮了個空。

我:「??」

「你剛剛在跟誰說話?!」

「中邪了嗎?」

「不對勁,不對勁啊!」

眾人七八舌圍了過來,我驚恐地轉就跑。

他們怎麼能看見我!

救鬼!

我慌不擇路往前沖,然后就沖到了裴野前。

我沒打算躲過去,畢竟我是鬼,活人的我可以隨意穿行。

我一頭撞了過去。

然后——

「護駕!」

「有人行刺陛下!」

林軍何在?!」

我眼冒金星地坐在地上,裴野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捂著腦袋,迷迷糊糊開口:「孩他爹?你能看見我?」

裴野神晦暗不明,林軍沖上來要把我押下去。

「退下。」

林軍首領:「陛下,此怕是……」

「朕讓你們通通退下!」

不過瞬息,偌大的乾坤殿就剩下我跟裴野。

啊不,還有剛剛回過神的小福子。

在他七八舌的描述里,我了然了。

因為那秀的一口,我現在進了

所以,現在裴野是能看見我的。

我:「!」

好驚悚好刺激!

裴野:「你什麼名字?」

顧寧兩個字差點口而出,我生生咽了回去,瞥了眼腰上的牌子。

然后淡定開口:「我敢舍。」

小福子:「……」

裴野:「……」

看他倆臉不對勁,我悄咪咪地問小福子:「咋了?」

小福子:「那兩個字念闞舒。」

3

我本以為我不會在這位名為闞舒的秀久留,但現在看來,我一時半會兒還出不來。

另外,我被封為闞貴人了。

宮里從此多了個娘娘。

這件事放在整個東安朝都是非常炸裂了。

……

自從選秀那日之后,我就沒有見過裴野了。

聽小福子說,他最近日日留宿養心殿,國務繁忙。

我松了一口氣。

這麼說來,他當時把我留下來應該只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他應該……沒發現什麼不對勁吧?

正想著呢,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

「聽說父皇封了個娘娘,我來看看怎麼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子竟能把母后比下去!」

聲音很大,毫不遮掩。

我了然,這是我那混蛋兒子過來了。

眼看著太監宮快要攔不住他,我急急忙忙收拾了一下走出去了。

我一面,裴子言的作就停住了。

隨之而來的是肆無忌憚的打量。

我皺了皺眉,即使是我的親生兒子,但我還是得承認——

這孩子欠揍。

「你就是闞舒?父皇唯一留下的人?」

我還沒說話,他就冷嗤:「不過如此,跟我母后比差得遠了。」

我:「……」

闞舒的貌毋庸置疑,總之不是我這個鄉野農婦能比的。

裴子言說這話我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怒。

裴子言大步流星地朝我走了過來,一旁的太監想攔著被他一瞪,又巍巍跪了下去。

他走到我跟前,目極其不善。

用僅我們倆能聽見的聲音道:「我勸你識相點,若是被我發現你起了什麼不該起的心思,我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他說的,應該是皇后之位。

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居然敢威脅我?!

我握了握拳頭,開始考慮要不要表演一出鬼上趁機修理他一頓。

我還沒考慮好,就聽見后一聲暴喝:「放肆!」

這大嗓門,除了裴野還能是誰?

裴子言子一僵,整個人瞬間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愿地喊了一聲父皇。

我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這些年我在宮里也看明白了。

這對父子哪里像父子?簡直就是仇

人!

相看兩厭。

裴野問他:「在這做什麼?」

裴子言:「來看看能了父皇眼的人長得有多花容月貌。」

怪氣。

裴野一聲不吭地看著他,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會怎麼懲治裴子言。

畢竟這些年,他的脾氣也不好。

「太子累了,扶他回去好好休息,沒有朕的命令就別出來晃了。」

裴子言聞言也沒什麼反應,自顧自地甩了甩袖子:「呵,又是足……」

說完,他便帶著宮太監揚長而去。

我:「……」

這父子倆,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嚇到了?」

裴野猝不及防問了一句,我連忙回神:「沒有,太子殿下……真。」

裴野看了我一眼,徑直越過我走到了殿

「走吧,歇息吧。」

我下意識跟了進去,走到一半猛地停住。

「啊??」

4

若是我自己的子,我二話不說就躺平了。

可這是人黃花大閨子。

我可做不了主。

我站在門口來回轉悠。

這期間裴野已經在服了:「還不過來?」

我戰戰兢兢走了進去。

裴野只余中,雖然已是而立之年,但他材頎長,半點不見松弛。

我默默咽了口口水。

死了數十年,說不饞他子那是假的。

可眼下卻沒心思想這麼多。

裴野已經朝床榻那邊去了:「不早了,該歇息了,今日朕有些累了。」

他這意思,是不會做什麼了。

我松了一口氣,連忙上前服侍他睡下。

裴野卻一把攥著我的手腕把我也扯到了床上。

我:「!」

他越過我吹滅旁邊的燭火,然后摟著我開始睡覺。

是真睡覺。

裴野的呼吸逐漸平緩,我快速跳的心臟也慢了下來。

隨之而來的,是那種久違的悉。

以前,裴野也喜歡這麼抱著我睡覺……

我心如麻,哪里能睡得著?

直到月上柳梢頭,我還是半點困意也無。

這次借了闞舒的,是意外也是恩賜。

也許是老天不忍心看我在人世間苦苦徘徊數十年。

所以,我總得做些什麼不是?

裴子言這孩子,得教!

裴野這心結,也得解。

我都死了,還這麼忙!

「阿寧……」一聲呢喃在我耳畔響起。

我猛地一僵。

「這麼多年,你終于回來看看我了。」裴野的手臂把我環得越來越,「我真的……很想你。」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我耳背,格外燙人。

我哪敢說話?

整個人都不敢

好在裴野沒有再多的靜了,呼吸很快再次平穩下來。

剛剛,是在說夢話?

我心有些復雜。

說不高興是假的,但更多的是酸

5

我沒想到我教育裴子言的機會來得這麼快。

六月十七這日,宮里一早就忙碌起來了。

這天是德寧皇后的忌日,也是的生辰。

以前宮里舉辦祭祀祈福大典的時候我是個旁觀者,今天突然變了參與者,這覺有點奇妙。

我穿上裴野送過來的服,在太監的指引下去了華清宮。

著袈裟的和尚坐在殿中央,已經開始誦經了。

我倒是沒覺到什麼異樣,自顧自地去了自己的位子。

裴野站在最前面,看見我的時候,眼神微頓,然后又不地移開。

「太子呢?」

小太監猶豫:「太子殿下……」

裴野皺了眉:「太子在哪?」

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昨夜飲了些酒,眼下還沒醒呢。」

「荒唐!來人,去把他帶過來!」裴野了怒,「他若還沒醒就拿水潑醒,拿繩子捆來!」

……

作很快,沒過多久裴子言就被幾個人架著走過來了。

他一臉煩躁,揮開太監的胳膊,反手就了他一掌。

清脆的掌聲在這大殿里格外突兀。

裴野冷聲:「你想造反嗎?」

裴子言看了他一眼,十七歲的年已經快跟他差不多高了。

頗有氣勢。

「造反?那兒臣比不上父皇。」

「當時為了造反,你連我娘的命都可以不管,現在又假

惺惺地為祈福?」

「父皇,你可真虛偽。」

此起彼伏的吸氣聲在殿響起。

就連和尚的誦經聲都不知道何時停了。

我看了眼裴野垂在側不停抖的手,不由嘆了口氣。

他這是氣得很了。

嘖,還得我出馬。

思及此,我猛地一聲驚呼,在眾人目移過來之后兩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娘娘!」

「闞貴人!這是怎麼了?」

有人要來扶我,我一個鯉魚打又坐了起來,然后——

搐。

直翻白眼。

不用想也知道,我此時的模樣一定很嚇人。

周圍的人一下子就散開了。

裴子言也驚疑不定地看著我。

倒是裴野,微微錯愕,淡定多了。

我見時機差不多了,漸漸停止了搐,然后慢悠悠站了起來。

再抬頭時,早已淚流滿面:

「子言,是阿娘啊。」

6

裴子言瞳孔驟,下意識喝道:「放肆!」

我一步步走向他:「十幾年沒見,你長高了不。」

他一地看著我。

周圍人早已散開,被嚇的。

我走到他跟前,慈地看著他,然后在他厭惡的目中,一把擰住了他的耳朵。

裴子言呼吸一窒。

「小兔崽子,你能耐了,敢跟你老子這麼說話?」

「這麼多年你越長越歪,以前我還在的時候你也聽話的啊,怎麼突然就變了樣了?」

裴子言驚愕之后就要扯開我的手。

我大喝:「柱子!你還敢反抗!」

裴子言不了。

柱子這是他的小名,已經十幾年沒人過了。

「今日我借闞姑娘的好好問問你。」

我擰著他的耳朵:「你爹這幾年可有半點對不起你?他對你是嚴厲了些,可那也是你該!」

我指著他先前打了一掌的小太監:「你現在能耐了,想打誰就打誰,想砍誰的頭就砍誰的頭,真威風啊!」

「可這威風也是你爹給你的!」

「你五歲時跟隔壁村大牛打了一架,阿娘為了給人家賠罪,把唯一的首飾都當了。」我恨鐵不鋼地問他,「你當時怎麼答應我的?」

「你說你再也不打人了,你說你會好好讀書,會努力讓我過上好日子。」

裴子言早已經石化,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嗤笑:「也是,你現在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了,我管不了你了。」

「罷了罷了。」

我松開了他的耳朵,轉看著裴野。

他目極其復雜地看著我,頭滾,有什麼話似乎要口而出。

我剛朝他走出一步,后裴子言就撲了上來。

他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阿娘!」

聲音帶了哭腔:

「阿娘,兒子錯了,你別走!」

「我沒有覺得當了太子有多高高在上,如果可以,我寧愿不要當這個太子!只要你能活著!」

我頓了頓,心里有些難

怎麼著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我拿命護著的。

他這樣,我也心痛。

裴子言嗓子都啞了,胳膊死死抱著我的腰:「娘!你別走!」

「我以后會聽話,聽你的話,聽爹的話。」

我嘆了一口氣,他的腦袋。

「我已是一縷殘魂,強留不得。」

「子言,我知曉你怨你爹,是因為當初他沒能趕回來救我。」

「可這麼多年,你爹心里又何嘗不苦?」

「娘不怪他,你也別怪他。」

裴子言一邊哭一邊點頭:「不怪了,我不怪了。」

「娘!」

瞧。

我兒子還是很聽話的。

我有些欣,正準備再說些什麼呢,裴野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阿寧……」

我愣了一下,抬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我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淚。

「阿野,這麼多年,你也辛苦了。」

我走到他跟前,手抱了抱他僵:「有些事,該放下了。」

說完后,我就兩眼一翻,又厥過去了。

7

我沒裝,我是真暈了。

聽小福子描述當時華清殿一片混,我暈了之后太子也跟著暈過去了。

菩提寺的和尚們要按著我給我驅邪,裴野死活不讓。

太監宮嚇得跑。

總而言之,極其混

小福子:「顧大姐,你瞞我瞞得好苦啊!」

他說的,是我德寧皇后的份。

我擺擺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倆在這說話,床榻角落的人瑟瑟發抖。

「你們究竟是人是鬼啊……」

我和小福子齊齊看過去,然后指著自己明的下半:「你覺得呢?」

闞舒要被嚇哭了:「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別找我啊……」

上次從華清殿暈倒后,我就從闞舒的里飄出來了。

巧的是,醒來后,那雙眼睛竟能通了。

眼看著哆哆嗦嗦又要被嚇哭,我嘆了口氣拉著小福子飄了出去。

裴子言生了好大一場病,病中迷迷糊糊喊著阿娘。

我坐在東宮的墻頭,看著里面,心復雜。

把他嚇這樣,非我本愿。

我在東宮守了三日,裴子言燒總算是退了,人也清醒了不

裴野來看過他,沒等他醒,便又走了。

裴子言早晨醒來后就吵著鬧著要去芙蓉殿。

那里,是闞舒的寢宮。

他只穿著中,赤著腳往外走,太監攔著他,他抬手就要打。

又突然想到了什麼,舉起的手又放下了。

那麼多的宮太監也沒能攔住他。

裴子言朝芙蓉殿跑去。

小福子問我:「你不跟過去看看嗎?」

我搖頭:「跟過去也沒用,他又看不見我。」

沒過多久,裴子言就失魂落魄地回了東宮。

他怕是見到闞舒了。

怕是也知道,他找不到他阿娘了。

8

裴子言把自己關在房里三天三夜。

第四天的時候,他推開了房門,去了裴野的書房。

「你來做什麼?」

裴子言沉默了幾秒,然后把袍一掀,跪了下來。

「父皇,兒臣想出宮。」

裴野看著奏折,頭也不抬:「出宮做什麼?」

裴子言:「張閣老先前被兒臣氣壞了子,兒臣想去探。」

「就算負荊請罪,兒臣也要把張閣老重新請回來。」

裴野頓了頓,抬眸看去。

裴子言抿了抿,一臉希冀地看著他。

裴野嗤笑:「別給朕裝模作樣,又想要什麼?」

裴子言低著頭,聲音嗡嗡的:

「兒臣想求父皇一件事。」

「若是,若是您能在夢里看見阿娘,能不能告訴一聲,讓也來我夢里看看?」

……

裴子言走后,裴野恍然回神,手中的筆已經在紙上暈了好大一塊。

他自嘲地扯了扯角:「連我的夢都沒過……」

天地良心!

不是我不,是我不會啊!

戲本里寫的亡魂夢聽起來簡單,可我試了九十九種姿勢都不行啊!

我撇了撇,看了眼書房里黯然神傷的男人,徑直飄走了。

……

芙蓉殿。

闞舒窩在床上瑟瑟發抖。

我跟小福子一左一右飄在兩側。

我盡量顯得溫親和:「闞妹妹,別害怕,姐姐跟你商量個事唄?」

闞舒哆嗦:「什、什麼事?」

我:「你的借我兩天用用。」

闞舒:「……」

一聲拔就往外面跑。

我飄在邊勸說:「你考慮考慮嘛,可以談談條件的。」

捂著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我鍥而不舍:「試試嘛。」

闞舒閉著眼往前沖,我剛想提醒已經一頭撞到別人上了。

裴野居高臨下地看著:「宮了,還跑什麼?」

語氣很冷淡,甚至有點兇。

我看著闞舒煞白的小臉,開口道:「你若是同意我的請求,我可以幫你離開皇宮。」

闞舒一愣,下意識轉頭:「你說真的?」

我:「……」

裴野瞇了瞇眼:「你在跟誰說話?」

闞舒嚇了一跳:「沒、沒人,我在自言自語。」

啊。

這傻姑娘。

裴野沒再多問,深深地看了一眼后就走了。

闞舒跌坐在地上,久久回不了神。

9

闞舒同意了。

問我:「那我該怎麼把借給你呢?」

小福子搶答:「我知道!」

「你朝噴口就行!」

我扯了扯角:「閉。」

再三思索后,我補充:「不一定是噴出來的。」

闞舒了然,然后直接從旁邊拿出一把剪刀劃破手在我額頭拍了一下。

作之利索,讓人嘆服!

我眨了眨眼睛,那悉的覺很快襲來,我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

次日一早,我便去了膳房。

不得不說,作為后宮唯一的娘娘,闞舒的份甚是好用。

我在膳房是可以橫著走的。

用現有的食材忙活了整整一天,到了傍晚我回了芙蓉殿。

裴野就站在殿門口。

對上他的目,我忍不住笑了,喊了一聲:「阿野。」

我就知道,不管我變什麼樣子,他總能一眼認出我來。

……

十七年前的這日,是我與裴野的房花燭夜。

此時,我與他坐在桌子兩頭,一如當初。

氣氛突然有些尷尬。

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先吃飯吧,我忙活了一天呢。」

我把豬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嘗嘗,味道有沒有變?」

裴野拿起筷子夾了點,隨后點了點頭:「跟以前一樣,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我又往他碗里夾了一些。

我夾了多,裴野就吃了多,一點沒剩。

……

這頓飯吃到最后,我先打破了僵局:「這段時間子言變了很多。」

「他心地本來不壞,當年我的死給他打擊太大,他就全遷怒到了你上。」

「這些年,看著你們父子愈行愈遠,勢如水火,我比誰都難。」

裴野沒說話。

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當年我被兵追捕,并不是因為子言,你不能全怨他。」

這話讓裴野徹底失了控。

他紅著眼,額角的青筋都起來了:「可當時所有人都說是他擅自離開,你是為了找他才被兵發現的!」

「我跑死了三匹馬趕回去,可還是沒能救下你……」

我站起來,從后面環住他的肩膀。

「阿野,你聽我說。」

「子言當時出去是為我尋藥,卻在山上迷了路。」

「我去找他的時候正巧到了來平叛的兵,為了不讓他們發現裴家村,我只能自己一個人引開他們。」

「若非如此,裴家村那一百多口人一個也活不下來。」

我將下搭在裴野寬闊的肩膀上。

輕聲細語:「所以阿野,你不能把氣撒在子言上。」

裴野挲著我的胳膊,那炙熱的溫度讓我留

良久之后,

他問我:「那時候,疼嗎?」

我搖搖頭:「不疼。」

其實很疼。

兵的刀砍在我的背上,深可見骨,我疼得近乎暈厥。

但我不能暈,我得提著一口氣繼續跑。

我跑得遠些,裴家村的老人和孩子就能安全些,那些在外廝殺的勇士就能安心些。

所以我不能停。

我不知道哪來那麼多的力氣,足足帶著追兵繞了兩座山頭。

他們的大刀砍在我的脖子上。

我甚至能聽見皮被破開的聲音。

那一瞬間,是疼的。

然后我就再也不到疼了。

那時候,心里最后的念頭是,阿野是大英雄,我是大英雄的妻子。

我沒有給阿野丟人。

10

夜很深了。

外面的蟲鳴聲響起。

我靠在裴野上,心是前所未有的寧靜。

裴野拉著我的手:「阿寧,你別走了。」

「你留下來,我會找到那些能人異士,肯定會有辦法把你留在這個里。」

他話音剛落,我屬于闞舒的魂魄就開始瘋狂躁起來。

也是,任誰遇到這種況也得慌啊。

搶的不是別的東西,這可是

我安了好一會兒,闞舒才勉強冷靜下來。

「阿野,這輩子我很開心。」

「我沒有什麼憾了。」

我對他笑:「其實我很早就放下了,真正放不下的人,是你。」

裴野的猛地僵起來。

我嘆了一口氣:「你把我的魂魄強留在人間數十年,夠久了。」

……

剛開始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是在我死后一年。

那時候宮里的冤魂不,可陸陸續續地,他們就會被地府的人引走。

聽說是去過奈何橋轉世投胎了。

我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有人來引我。

后來我知道了,不是沒人來接我,是有人把我的魂魄拘著不讓走呢。

裴野把我擁在懷里:「阿寧,你再陪陪我。」

「陪著你的人很多,阿野,你多瞧瞧你邊的人。」

「我留下來,不過徒增執念。」

……

今夜過得格外快,直到天空泛起了魚肚白。

裴野從脖子上取下一黑小瓶。

上寫滿了古怪的符咒。

他走到窗邊,將那小瓶慢慢打開。

灰白的末傾瀉下來,被路過的早風帶到了偌大紫城的各個角落。

裴野閉了閉眼睛,收拾好思緒回頭時,我已經從闞舒的里出來了。

闞舒這次醒得快,正抬頭一臉驚恐地看著裴野。

:「那啥,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

我:「……」

這是的芙蓉殿,還想去哪?

闞舒也反應過來了,跑出去沒過多久又跑回來了。

低著頭站在門口不敢進來。

裴野:「還在嗎?」

闞舒怔愣地點頭:「還、還在。」

裴野的目在屋轉了一圈,最后還是低下了頭。

他現在找不到我了。

他聲音有些沉:「阿寧,你既然在,那我就說給你聽。」

「聽說人死后都要喝孟婆湯,過奈何橋,然后投胎轉世,這一世的種種就與之無關了。」

「如果可以,你下去后能等等我嗎?」

他低著頭,燭灑在他的臉上,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神

但那聲音卻是說不出的落寞:

「等我跟你一起,若是幸運,下輩子我還想遇見你。」

我怔怔地著他。

一時忘了言語。

「可以可以可以。」闞舒忙不迭點頭,「答應了。」

我:「?」

裴野沒在芙蓉殿久留,在天亮之前便離開了。

闞舒看著我,長吁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真要搶了我的呢。」

看了看:「小福子呢?」

這麼一說我才恍然發覺,好像確實很久沒有見到小福子了。

我飄出殿門,在偌大宮墻之轉了又轉。

直到天空徹底大亮。

……

小福子被無常帶走了,去轉世投胎了。

他總算,能去過他的好日子了。

11

半個月后,我等到了來引我的無常。

我離開的那日,闞舒也了恩典出宮。

站在宮門口朝我揮手。

宮墻之上,頎長的藏在影里。

他的視線順著闞舒揮手的方向看過來。

我朝他笑了笑,然后跟著引路的無常踏上了那方回路。

……

番外 1

裴野×顧寧

十七年前——

我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

甚至是姓,也跟著這村子里的大多數人,姓裴。

遇見顧寧的那天,天空就跟了一樣,下了好大一場雨。

我跟老樵夫從山上砍柴下來,他讓我把柴送到村頭的顧屠戶家。

我沒多想,穿著蓑就去了。

顧屠戶不在,他兒在家。

我聽村里的孩子說,顧屠戶家的兒力大如牛,天天殺豬,長得像個母老虎。

所以看見顧寧的時候,我愣住了。

很好看,眉眼間還有著其他姑娘沒有的英氣。

一點也不像母老虎。

像個仙

喊了我一聲:「愣著干嘛?快進來!」

我連忙回神,小心翼翼地把柴火放在了家院子里,然后轉就要走。

「等等!」顧寧從屋子里出來,「錢還沒給你呢。」

走到我跟前將幾個銅板塞到了我手里。

我罕見地有些結:「謝、謝謝。」

「我先走了。」

可外面的雨下得格外大,雨滴砸在地面,濺起迷瀠一片。

顧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我旁邊。

「雨下這麼大,走得了嗎?」

我低頭不看:「能走。」

顧寧:「留下來吃個飯吧,我爹去張大叔家了,我一個人也怪孤單的。」

鬼使神差地,我留下來了。

……

第二次見面,是村子里一年一度的迎神大會。

迎神大會結束后,顧屠戶走上臺子,說要為兒尋一個婿。

而且要尋一個最勇猛的婿。

當時我站在臺下,看著臺上比試的人英姿颯爽。

甚至那些說過顧寧是母老虎的人也躍躍試。

邊的人一個個都上去了。

「喂,你要不要去試試?」

清亮的聲在耳畔響起。

我有些錯愕地轉看著邊這姑娘。

顧寧問我:「你不想上去嗎?」

我搖了搖頭:「我不行。」

顧寧又說:「可臺上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歡。」

「但我喜歡你的,你愿意上去試試嗎?」

鬼使神差地,我上

去了。

并且留在了最后。

我打折了一條胳膊和一條,后來是被我的岳父背下臺子的。

……

我跟顧寧親當晚,那是我這輩子最張的時候。

我沒敢多喝酒,就怕喝多了冒犯到了顧寧。

可當我穿著紅袍站在著囍字的門外,還是不可抑制地紅了脖子。

我站在門外來回踱步。

直到第一聲烏啼,里面的人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你還不進來?」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差點被門檻絆倒。

顧寧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穿著大紅喜服,臉上上了妝。

燭火搖曳,我失了神。

……

婚后沒多久,朝廷的人過來征兵。

每戶必須出一個男丁。

岳父年紀大了,他上不得戰場的。

這名額便理所應當地落在了我上。

村里有人連夜逃了,還有人喊我一起。

我沒應。

因為我也想上沙場多殺幾個敵人,多掙一點軍功。

那樣,我的家人會好過很多。

在軍營的那段時間,是我最難熬的日子。

每天都在訓練,每個月都在殺人。

幸好,我還能收到家里寄過來的書信。

阿寧說,懷孕了。

三個月了。

因為這一封信,我在軍營又撐了整整三年。

……

我帶著一軍功回裴家村的時候,阿寧拉著一個小男孩在村口接我。

那男孩虎頭虎腦,看我的眼神很陌生。

但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他娘。

「柱子,這是你爹。」

阿寧又朝我笑:「大名得你來取,我們就隨便給他取了個小名。」

我拉著阿寧和柱子回了家。

經此一役,邊關換來了兩年的平靜。

我也在裴家村過了兩年的神仙日子。

每天男耕織,平淡卻安穩。

那時候我想,要是這輩子都能這樣過下去該多好。

……

燕臨十三年,天子暴政,國將不國。

為了修建閱天樓,朝廷廣征了一批又一批的青壯年,但運回來的卻是一車又一車的尸

我領兵起義的那天,阿寧一個人來送我。

晨間的風吹

遙遙地朝我招手。

我騎著馬向前走,卻又忍不住回頭去看。

再看過去時,依然在那。

朝我笑著,一如我跟初見時那樣。

我頻頻回頭。

邊的好友取笑我:「怎麼?舍不得?」

我點頭:「舍不得。」

沒來由地,心里有些恐慌。

田埂上的影單薄,卻又堅定。

堅定到能在我不在時扛起一個家。

單薄到,仿佛風一吹就不見了。

……

如果知道當時是最后一次見

那天早晨,我一定不走。

一定。

番外二

我在地府賴了好久,久到判老爺都特意來趕我了。

但我臉皮厚,我不在乎,我還抱著他的大哭訴:「大人,您就行行好,讓我再等等吧。」

「大人!再等一天!您就讓我再等一天!」

擺擺手:「行吧行吧,只最后一天了。」

……

走后,我把裴野又罵了一頓。

雖然知道這怪不得他,畢竟他當了這個皇帝,裴子言又暫時難當大任。

可我還是有點氣。

眼看著奈何橋上的人越來越,孟婆鍋里的湯越來越

地府的時間一溜煙就過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在判的注視下排進了隊伍。

孟婆把最后一點鍋底盛給我:「喏,華都在這了。」

我雙手接了過來,正準備仰頭喝下,后突然傳來一陣

「阿寧。」

我轉頭看去,裴野站在眾鬼之間,依舊那般耀眼奪目。

我朝他招手:「快過來。」

我拉著他,匆匆忙忙跑過了奈何橋。

后傳來眾鬼的議論聲。

小鬼甲:「那人怎麼隊啊?」

小鬼乙:「就是啊,長得好看也不能隊啊。」

:「總算把送走了,難得難得啊。」

孟婆:「總覺忘了什麼事……」

半晌后,地府里傳來孟婆的一聲怒吼:

「格老子的,那兩個人沒喝孟婆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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