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人圓》第 17 節 衡心如玉
狗皇帝將我賜婚給一個死太監。
以報三年前逃婚之仇。
可他卻從不知道,我是來自天外世界的人。
我的存在,會給這里帶來無邊的浩劫,任誰也不能幸免于難。
他不知,我只有死才能回去,這份孽緣,只能由最之人親手斬斷。
現在,我們又見面了。
一朝重逢,災殃四起。萬千禍事,殺我可平。百姓與我,只保其一。
這一次,我不逃了,他又會怎麼選呢?
1
離開的這三年,我每日都想他想得要命。
不知他過得如何,是否還在恨我,又是否,有了其他心儀的子。
臨陣逃婚,實在非我所愿。
遇見他,上他,是我此生第一幸事。
我仍記得六年前我們初遇時的場景。
那一天,我莫名其妙就穿越到了這里。
一睜眼就看見一群流氓在嬉皮笑臉地推搡我,我的屁,我的腰。我怒吼、掙扎,又抓又踢,卻被一把推倒在地,接踵而來的就是幾個掌。鼻染紅了我的白,他們仍不罷休,又來扯我的裳。
突然,人群之中沖出一位年,揪住一人就開始猛打。
可惜,寡不敵眾。
幽深的巷子口,他一瘸一拐地自暗走來,臉腫得像個豬頭,角還沁著。
我眼中流淚,上卻笑了。
「姑娘,你怎麼樣?」這是他同我說的第一句話。
后來,我知道了,這個救人不要命的傻瓜,齊衡。
從醫館出來,他帶我購置了新的裳和鞋履,請我吃完粥,又塞給我一些碎銀。
我問他:「我們素不相識,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他洗著我那件沾了的白,反問道:「姑娘怕我另有企圖?」
「難說。」我認真道,「怎會有人無緣無故對別人那麼好,又不圖回報?」
他朗然一笑:「誰說我不圖回報?」
我心下一滯,生怕他說出「以相許」這幾個字。
結果他掃了眼我披散的長發說:「以前我有一位鄰家姐姐,的頭發簪得極好,自創了不發式,城中的姑娘小姐常常找請教,我也跟著學了幾樣,想著以后能為我的娘子親手挽發。只可惜呀,這麼多年都沒有機會試過。」
「你若真心想謝我,就借你的頭發讓我練練手吧。」
這算什麼要求?
兩個時辰后,一個漂亮的流云髻出現在我的頭頂,與上那件鵝黃的完相配。
他一邊著滿頭的熱汗,一邊欣賞著自己的杰作,滿意得直點頭:「好看!真好看!」
我卻被盯得渾不自在,找了個借口趕逃了。
2
慶幸的是,我穿越的這本小說,沒有恨仇,沒有勾心斗角,沒有天災人禍,只有強大富庶的國家和民如子的皇帝。
雖然我做好了在異世中安樂一生的準備,但日子卻不好過。
有天,我想買碗餛飩,一旁的巷子里突然竄出一個人來,搶了我的錢袋就跑。
我本不打算要了,一道人影卻徑直追了上去。此賊橫沖直撞,驚了過街的馬匹,其中一馬撞翻了那個人影,又將其拖行數里,道旁的民眾尖連連、人仰馬翻。
我一路追逐,撥開擁的人群,才發現是齊衡。
那時他發繚、滿臟污,衫盡破、傷痕累累,比道旁的乞丐還要悲慘。
我又又心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抱了他不撒手,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掉。他卻拍拍我的手笑道:「本爺皮糙厚,一點都不覺疼。」說罷將一個的什塞到我的手里。
我低頭一看,是我的荷包。
于是更加傷心不已。
因為,那個荷包里面,只有兩個銅板。
等我心稍加平復,他又小聲耍賴說:「其實還是疼的,只有親親才能好。」
我看著他那亮晶晶的眸子,瞳孔里面全是我的倒影,滿目含,極度魅人,于是一時心,便輕輕吻上了他的。
他的很,在我到的那一刻,肩膀和手臂的力氣全都松懈瓦解,整個心臟仿佛要跳出腔,又似乎有小巧鵝,在心尖上輕拂,連呼吸都為之抖。
這是我第一次親吻一個男人。吻過,便上了。
這個自己要親親卻比我更加窘的男人說,他也上我了。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相遇恨晚。
從此,我們便結伴而行。心照不宣,不問來。
城郊的一院子,了我們的桃花源。
日出東方,君采晨,我烹香茗。日落西山,吻別道晚,相擁而眠。
春來,共覽山河影,采花搗作香泥;夏至,弈棋榕樹之下,聆聽悠悠蟬鳴;秋上,泛舟湖上蓮叢,靜訴說
話;冬下,圍爐共賞飛雪,日日互許白頭。
一晃三年。
在他的溫鄉里,我仿佛做了一場大夢,這夢好到讓我忘記了自己原本的份和來,忘記了真實世界里的親朋,也忘了去尋找回家的路。
但終于還是有人提醒我該走了。
3
齊歷二十三年元夕夜,金吾不。瑤華映闕,笙歌鳴,娥影。桂香彌散,佳笑,意濃。我們便是在這夜的繁華盛景里,以天地神明為證,兩心相誓,締結婚盟,共擬喜帖,擇吉親。
也是在那天夜里,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里,一團烏黑的影對我追不舍,凄厲而悲憤的聲音不斷質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要來這里?」
看我被嚇得魂不附,它下語氣道:「陌生人,回去吧,回到你自己的世界里去。每個世界都有各自的運行法則和秩序,你上帶有的其他空間的能量和磁場,時間久了只會打這里的能量平衡。」
「磁場紊,能量失衡,你知道意味著什麼嗎?這個平靜祥和的空間將會發生眾多未知的災難,輕則四象異常(天氣、日晝、四季等異常)、命壽無章(人和的壽命長短沒有章法),重則山河倒轉、天崩地裂。」
緩過一點神來,我說:「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愿意離開這里,可是要怎麼回去?」
它說:「你已與這里的人產生,你們朝夕相,對方的上早就侵染了你的能量,這兩能量相互牽引,只有對方親手消除,你才能夠回去。」
「怎麼消除?」我問。
「殺了你。讓他親手殺了你。你死了,與你有關的所有能量和磁場自然會全部消除。」
看我猶疑,它又補充一句,「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相,本就是有違天理的。你還不明白嗎,這是一場孽緣!」
夢醒,它走了。我卻覺一切就像真實發生的一樣,它說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楚。
我向另一張榻上夜夜守護我的齊衡,陷了深深的悲哀。
真可笑,我們相知相、共襄白首,竟然只是一場孽緣!
想想也是。
齊衡只是一個紙片人,一個無關要的 NPC。
這里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虛假的海市蜃樓,彈指灰。
真人和紙片人,怎麼能夠相?
所以那人的話,我信了。
可是為何,我的心會痛得如此真實?
他會殺了我嗎?若真如此,他定會痛得活不下去。但若我繼續留下,他又會死在那無邊的浩劫里。
此題真是難解。
為了不讓他陷「殺不殺妻」的兩難,不讓他因手上沾染了我的鮮而痛苦尋死,我決定要離開他。
也許,等他上關于我的氣息完全消散,我就可以毫無顧忌地自殺離去,如此,最為周全。
到時,我會回我到的世界,而齊衡,也會在他的此間盛世里,開開心心、平平安安地長命百歲。
所以,我寧愿當個負心人,逃婚遠走。
4
那夜我立在暗,看齊衡在屋試穿著次日大婚的喜服,照來照去,難掩欣喜。我雖萬般不舍,卻毅然戴好斗笠,霧中離去。
這樣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一眨眼卻是富麗堂皇的金鑾殿,而這宮殿的主人,正把我罰跪在大殿一角。
終于,齊衡還是找到我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三年,一晃即逝。
我竟不知,這三年里,大齊的每個鬧市,都滿了我的畫像; 大齊的每個衙門,都有人專程尋我。朝廷懸賞:尋到此者,加晉爵,賞金千兩。
只是不曾想到,這大齊的皇帝,竟然是他!
果然是逃都逃不掉的孽緣啊!
幾米外的龍榻上,面如冠玉、宇不凡的男人,正漫不經心、吊兒郎當地靠坐在人的懷里,微瞇著眼,著遞到邊的酒,吸得滋溜響。
一襲華貴的袍,斜斜地耷拉在側,上面爬滿了葡萄皮和瓜子殼,本該疊有序的領子,被拉扯得歪歪扭扭,出大片白花花的膛,連著脖頸及耳后,一路布滿了約的紅痕。
他變了。
久別重逢,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我卻不敢與他相擁。
皇宮衛,五花大綁,他真的這麼恨我嗎?
我著被侍衛差點扭斷的大臂,默默注視著他。
兩個時辰過去,他連眼皮都沒抬。
我先坐不住了。
于是我下一只繡鞋朝他扔去,卻正中人將將遞上的酒杯,纖手一抖,一杯紫紅的漿,全潑進了齊衡的鼻子里,他被嗆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歉笑道:「齊衡,別來無恙。」
他一把掀開遞過手絹的人,怒不可遏地瞪著我:「姜白玉,你活膩了是不是? 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對朕如此放肆?!」
他的眼中似有兩條毒蛇
,嘶嘶地朝我吐著蛇信。
往日的深已然不在,他這是恨我骨了。
「齊衡,你可牛啊。」我故作嘲諷,「當了皇帝就是威風,嚇得臣都不敢了。」
君王之威不可侵犯,現在我倒想作死一回。
只要他能親手殺了我,讓我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只要他和他的百姓都能安泰無虞,我就別無他求。
如此正好。名正言順,各不傷心。
「三年未見,你怎變得如此驕縱蠻橫?」他嫌惡道。
「陛下,這話得問你呀。」我繼續譏諷道,「咱倆好歹睡過,也算夫妻一場。你綁我到這里來,又賜婚給太監,是可憐我一個人太過孤單嗎?」
「堂堂九五之尊,為恤我這低賤民,竟不惜給自己戴綠帽子,您果真是位心寬廣的明君呢。」
聞此后的人沒忍住,噗嗤地笑出聲來。
「滾出去!」齊衡鐵青著臉,后槽牙咬得咯吱響,耳尖卻泛起薄紅。
聞言我抬腳就走,卻聽見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站住!沒說你!」
人會意,飛一般地溜出側門。
5
旋即他又換上一副嘲弄的笑意,恨恨地盯著我:「姜白玉,你真的一點都不后悔嗎?」
「朕,是這個國家的天子,至尊至貴、萬民景仰,你卻對我做了負心薄幸的事,難道不該遭天譴嗎?」
齊衡生就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即便不作任何緒,也是一副含脈脈的模樣,以前我總是忍不住要去親吻他的眼尾。
而現在,那里面裝滿了憤怒、忍和不甘,甚至伴有幾潤的紅。
后悔嗎?負心薄幸嗎?
我突然有些哽塞了,千言萬語卡在嚨,不知如何吞咽。
良久,我道:「對,是我的錯。我薄寡義、罪大惡極,九死亦不能解恨。要不……你殺了我吧。」
他負氣道:「那倒也不必。」
我又激道:「我說真的。辜負了你,我好疚,每日都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實在痛苦,你就殺了我吧!」
「你知錯了就行。」他臉稍霽。
看他不吃這套,我只好哄他道:「事都過去這麼久了,你就別氣了好不好?天涯何無芳草呢?你貴為皇帝,后宮佳麗三千,哪個不比我溫漂亮聽話,哪個不是真心你?我呢,你就當是紅塵過客,忘了得了,好不?」
「不好!」他語氣忽然變惡。
「那我不要嫁給太監。」我說。
「嫁不嫁,你說了不算。」他角微揚,嗤道,「你以為朕還會像以前那樣,事事以你為主嗎?」
「那你給我換個掌印太監總可以吧?那個倒夜香的,月錢沒有幾個,還一的糞臭,我有潔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努力出笑,低聲下氣道,「算我求你。」
「冥頑不靈!」說罷他氣哼哼地拂袖而去,留我一人在原地懵。
6
現在我真的有些頭大。齊衡一不殺我,二不收回命,還令我把原本定在三月后的婚期提前到兩日后,否則就罰我去鏟馬糞!
為防止我逃跑,他又加派了十幾個彪形大漢,將我的臥房圍得嚴嚴實實,饒是我變蒼蠅,也休想飛得出去。
我簡直被氣笑了。
現在,在他的心里,我就是這樣一個詭計多端的人。
但他卻沒有防錯。
我的確給甜湯里面加了瀉藥,想要放倒門口的守衛。
我還在袖兜下藏了把剪刀和毒藥,或許用于自戕,或許用于自保。
但現在全都用不到了。
齊衡專派了嬤嬤,要親眼盯著我梳妝浣洗、出門上轎,穿著他特賜的喜服。
這喜服一式兩套,男式左紋鴛鴦鳥,式右紋鴛鴦鳥,男執手之時,兩鳥相依相偎。
此鳥忠貞不渝,一生只一人,互相死生不棄。
這種喜服,放眼天下,只此一套。那是我們曾經的專屬。
現在,他卻要我跟一個太監穿著它,拜堂親。
甚至還要嬤嬤指點我在新婚之夜如何行夫妻之禮。
不知為何,我心里突然到萬分難,一時間像要窒息。
眼看著離我那便宜相公接親的時辰越來越近,我焦急地在屋子里轉來轉去,卻想不到任何辦法。
我塞錢給嬤嬤,帶話給齊衡,說我知道錯了,求他讓我做個最低等的灑掃宮,不要月銀,只求能收回賜婚。
左等右盼,終于等來了嬤嬤叩門的聲音,我高興得走路都同手同腳了。
隔著門對我說:「姜姑娘,陛下答應了你的請求。」
當我正要哈哈大笑的時候,嬤嬤又說:「他說宮和太監份正好相配,你且安心待嫁。」
我:「?」
我他喵有苦難言!
離接親還有一個時辰的時候,齊衡來了。
門
口的漢子們不知何時已被撤走,屋外靜悄悄的。他就像只鬼一樣,嗖地一下竄進來,嚇得我腳下一,吊在房梁上的繩子驟然收,扯得我脖子痛得像要斷掉,一濃濃的咸甜味沖上頭,腦中的意識疾速消散。
「姜白玉,你干什麼!」
齊衡一個箭步飛過來,趕忙掏出匕首割斷繩索,將我放在地上,發瘋般地搖晃。
我卻氣得死也不愿睜眼。
本來我是想從房頂那里的小天窗鉆出去,再爬下屋檐旁邊的大榆樹,躲到百米外的冷宮里去的。
我只是好奇縊吊這種死法,試著套下脖子,齊衡這個蠢笨的土撥鼠,就跳出來索我的命!
索我命也就罷了,為何又要相救?害我白白罪一場!
一濃烈的酒氣愈來愈近,他似乎要對我做人工呼吸。
7
我最不喜飲酒之人,以前他總是淺嘗輒止,現在卻聽聞他常喝得酩酊大醉、大耍酒瘋,難道是因為我嗎?
看我皺著眉頭醒來,齊衡立馬換上一副冷面君王的模樣,仿佛剛才慌張無措、痛哭流涕的人不是他。
「姜白玉,這就活不起了嗎?你想以死抗旨?真是稚!」他冷嗤道,「你要敢死,我就讓那太監給你殉葬,讓你到了黃泉之下,也要與他為伴!」
我料定他是來看我笑話的,心一橫,決定與他剛到底。
「你想多了,我只是在練習閨房游戲,你這無趣之人自然不懂。我相公馬上要來迎娶我,你可別誤了我的吉時。」
齊衡眼里冒出熊熊烈火,仿佛要把我燒盡:「相公?你這人,果真浪無恥!禮法未全,便迫不及待改了口。」
「怎麼地?我樂意!這婚不是你賜的嗎?現在又開始裝無辜?」
「你若沒事煩請離開,別耽誤我房花燭。」
見我如此,齊衡噎得滿臉通紅,幾近開口卻言又止。
默了很久,他嘲諷道:「房花燭?和一個閹人?姜白玉,你想男人想瘋了吧!」
「我親不行啊?你要實在好奇,可以一道跟來見識見識。」我玩味地盯著他,看他的臉像變龍一樣變赤橙黃綠青藍紫。
「既如此,那朕便送你一樣禮,你們夫妻琴瑟和鳴、恩不疑。」
齊衡咬牙關,皮笑不笑地說著,猛地起我的下,將一粒黑棕的藥丸塞進我里,并強迫我仰頭咽下,作極其魯,我的雙頰即刻泛起紅印。一濃濃的甜苦味瞬間彌漫至齒間,我下意識低頭作嘔,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你給我吃的什麼?」我怒火中燒,一把抓住他的領,大聲質問。
「沒什麼,只是一種能讓你在新婚之夜罷不能的東西,不會要你的命。」
他半蹲在我面前,大拇指輕輕去我下沾染的水漬,角噙笑,淡然地安著。那溫聲細語的樣子,仿佛說的是最溫的話。
「齊衡,你混蛋!」我再無心調笑,抑的緒瞬間噴發,一掌狠狠地甩到他臉上,冷白的皮瞬間浮現出五個殷紅的指印。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手。只恨手中沒有一把刀,能重重地捅穿他的心臟。
他怎麼可以,如此折辱我!
以下犯上,謀害天子,這是誅九族的大罪,我沒有九族,也不怕他將我五馬分尸、挫骨揚灰。
但他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卻笑容更深,看起來開心至極,甚至笑出了聲。
變態!他比太監還要變態!
我怎麼會上這樣一個瘋批?!
笑夠了。他走了。留給我一個絕的背影。
現在,我的心里確實在害怕了,我怕這惡心的東西,會使我喪失神智,失態出丑。
窗外鑼鼓喧嘩,那個太監,來接我了。
8
次日清晨一睜眼,一個衫不整、滿臉堆笑的男人在盯著我看,那曖昧不清的眼神,仿佛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的喜服就松松垮垮地搭在床頭,上只剩下最的,只堪堪遮住。而底的床鋪被褥,已被弄得凌不堪,上面沾染了黃褐的什麼污漬,看上去格外刺眼。
腰背傳來陣陣酸痛,一濃烈的恥辱和憤怒沖上心頭。
我竟什麼都想不起來,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段記憶。
我的心一下子跌寒谷。
之前我只知道,他是個太監,最低等的端屎倒尿的太監。
卻萬萬沒想到,他的年紀如此之大,大到都能給齊衡當爺爺了!厚重的眼袋拉扯著他整個下眼瞼,使那雙渾濁的老眼變得極其瘆人,細的雀斑像蟲蟻一樣爬滿皺皺的面皮,一口黃黑的爛牙呲笑得令人犯嘔。
這樣的人實在是……完,就像挑細選的一樣。
齊衡……齊衡……我那山盟海誓、舍命護我的未婚夫君,你真的在用刀剜割我的心呀!
我抄起一只枕頭,不要命地砸那太監,直打得筋疲力盡才歇下火來,那老
鬼倒是識相,一下也沒有還手。
「今生今世,必報此仇,不忘此辱!」我在心里恨恨地起誓。
接下來的兩個月,我沒有再見過齊衡。
聽說他外出狩獵時無故墜馬,扭傷了踝骨,天天被人抬著上朝。又聽說他在花園賞花時被馬蜂蜇了豬頭,氣得把今年新開的花枝全給剪了。還聽說他寢宮后的荷塘里一夜之間跳上來幾百只青蛙,有兩只鉆到了他的靴子里,被他一腳踩得稀爛,膈應得他看見鞋子就要吐。還有啊……
這些舒爽的小八卦,讓我每日開心得睡不著覺。
活該!誰他那樣辱我!
我本也不想這麼幸災樂禍,畢竟是我先有負于他。但到掌心糲的老繭,還有干燥皴裂的手背,我又覺得遠遠不夠解恨。
因為我真的做了最低等的灑掃宮,每日不停地、掃掃掃,累得我葵水都不來了。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給我發月銀!
不發月銀,難道讓我喝西北風嗎?
姑我在現實世界中被爸媽生慣養,二十年來十指不沾春水,怎麼到了他齊衡這兒,不但了保潔阿姨,而且還不給發工資,真當我是宮廷志愿者嗎?
更不說有了齊衡的默許,管事嬤嬤總是把最臟最累的活扔給我,干不完就不給我留飯!
你就說他該不該吧?
9
這天我又哼哧吭哧地拎著桶水,打著梯子去書房的匾額,剛站上去便到天旋地轉,兩眼發黑,腳下一就親吻了大地。
嬤嬤見狀立馬飛奔過來,差人稟報了齊衡,并將我送回住。皇帝雖然面上不待見我,但要真的出了人命,恐怕也不好代。
太醫診過,只我臥床休息,注意飲食,并未開方拿藥。
我暗暗吐槽:「等哪天我真的累死了,齊衡你最好別哭!」
夏至時齊衡突然要召見我,我不知道他葫蘆里又賣的什麼藥。
去往書房的路上,暗自腹誹了他八百遍。
只是奇怪,那些宮人一看到我,全都躲得遠遠的,仿佛我害了什麼惡疾。
「真沒看出來,表面上一本正經,背地里竟做出這樣的齷齪事。」
「是啊,也太不要臉了!要是我,早就得跳井了。」
「這種事可別說呀,搞不好要被掌的……」
我心中訝異,這難道是在說我?
「我可不敢說,是嬤嬤親耳聽到的。那日因做錯事在前罰跪,正上梁太醫去給陛下回話,然后……」
「哇,那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掉吧……」
這些不堪的閑言碎語零星地落耳中,我覺自己活像一只過街老鼠,脊梁骨都要被碎。百多米的路程,我仿佛走了一個世紀。
齊衡,這次你又找了什麼由頭來辱我?
殺人不夠,還要誅心嗎?
殿中的案牘上擺滿了珠寶首飾、華貴裳和珍稀的補品,甚至還有兩只活的金雀。
我心中疑:這廝是又要納妃了嗎?欸,我為什麼要用又?
聽聞他的后宮雖說秀上千,卻并沒有加封任何妃嬪,更沒有冊立皇后。導致朝中議論紛紛,一派說他有龍之好,暗罵他有辱皇室;另一派則懷疑他下虧虛,勸諫他時時進補。
簡直是一派胡言!
可是,這跟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一襲墨袍的男人背對而立,發冠巍峨,頎長的形拔健壯,無形中散發著天子的威。
我已到了半盞茶的時間,嗑完了盤中所有的瓜子,他還是那樣兀自立著,不知在想什麼小九九。
他沒有轉,我亦不會開口。
敵不,我不。
外面的流言到底是不是齊衡放的?究竟是什麼事呢?我胡猜測著。
「坐吧。」他依舊背對著我,冷不丁來了這一句。
可我已經坐著了,這我怎麼接話?
默了幾秒,他轉過,盯著我好一頓看。
我大方地回瞪他,他好像在笑,又好像沒有,我一貫猜不。但氣勢上不能輸。
我這樣沒規沒矩,他倒也不生氣,反正我歷來如此。
「上次的事,是朕對不住你,我向你賠罪。」
「這些作為賠禮,希你不要拒絕。我們,不該如此針鋒相對。」他指了指桌上那堆東西,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還是不知如何回話,只能繼續裝啞。
他又道:「朕聽聞你們夫妻不睦,每日都大打出手,落得兩敗俱傷。你相公前幾日求朕開恩,允許與你和離,朕準了。看來,朕這樁做得不好。」
我秒懂,他是怕鬧出人命來。
真是天下之大稽,堂堂九五之尊,還在乎一個老太監的生死?總不能是,怕我吃虧吧?
絕無可能!想起大婚那天他的所作所為,我心里的無名火又噌噌噌地往外冒。
正打算怪氣一番,四下卻早已不見了齊衡的蹤影。
喵的,合著我大老遠來這一趟,是一句話沒說上啊!
他就這麼輕輕地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可是……那些流言……
10
互換和離書的時候,那太監笑得手都抖了。
我以為他厭了我,沒想到他不計前嫌,頂著炎炎的日頭,也要送我一程。齊衡賞我的那些大箱小箱,全依賴了他的辛苦搬運。
只是當我要說謝謝的時候,他卻飛也似的逃走了。
新的院子雖然偏僻、狹小,卻也不失溫馨:墻邊種滿了整排的花樹,花樹前又裝了漂亮的秋千,一盞盞別致的燈籠在風中搖曳,檐下還住著一窩燕子,堂的小木桌上,擺放了烹茶的瓷盞。
一切都是我喜歡的樣子。
不過,我又開始發愁,齊衡這樣示好,他會不會重新上我啊……
難道我們要重蹈覆轍嗎?
天氣越發炎熱,每日便只是靜坐,也免不了汗衫,著實令人煩躁。
何況我也靜坐不了。
早在前幾日便聽聞邊關告急,關外駐守的兩名驍勇善戰的老將都不幸殉國,被敵軍連下六城。又恰逢南方水災泛濫,百姓無家可歸、不蔽,食不果腹、易子而食。
水患又引發瘟疫,鄉村野地,哀嚎遍野,雀蔽日,腐尸橫陳。凄慘至極,不忍直視!
宮外各道上,滿了流離失所的難民,堵截來往行客,搶奪掠,毆打員,時有發生。
齊衡已有好幾日未出書房,各方遞來的折子每日都堆幾座小山。
聽送茶的宮說,他臉上長滿了青黑的胡茬,夜不寐,食不知味,看起來整個人瘦了好幾圈。
聞此我更是焦慮不已,心中特別擔憂和心疼他。之前的那些怨啊、恨啊,全都變得微不足道,晚風輕輕一吹,便一下子都散了。
一個人就是如此,好了傷疤忘了疼。
可我實在沒有什麼法子去幫齊衡破局。
該來的,哪擋得住?這一切,不過只是開始。
這漫天的浩劫,急洶洶地撲過來,這是不是在警告我,趕我離開?
也許,是時候,告訴他真相了。
殺了我,一切困難都會迎刃而解。
但愿他,不要手。
11
我帶著齊衡最喝的冰糖粥去到書房的時候,他的眸中有一驚喜轉瞬即逝,隨即又陷了深深的黯淡。
我知道,他在等我,等了好久。
我默默地打開食盒,盛出一碗糖粥,用勺子喂到他邊,他沒有猶豫,很乖地吞咽下去,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這樣的場景以前很多,有時他喂我,有時我喂他,哪怕是苦的黃連水,我們也覺得甘甜。這樣的記憶刻在骨子里,已默契。
他還是埋頭理著折子,眉頭地鎖在一起。
偌大的書房,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里,不分晝夜地煎熬著,目之所及,全是奏折,還有一些堆在地上。這要批上三天三夜也不一定能完,況且明日還會有新的送來。
我撿起一本,打開,又合上。里面的字,我一個也不認識。
第一次覺得自己蠢笨之極!
我握起齊衡的手,卸下他指間的筆,他轉頭看著我,眼里有疲憊的溫。
災難磨礪了他,使他沒有心思再同我斗氣,這一刻他等了很久。
我從來都明白。
因為,我也很想他。
「齊衡,我真的很幸運,能遇到你這麼好的男子。我多麼想,跟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我看著他的眼睛,虔誠地表白著,臉面什麼的,一概都顧不上了。
「我們不會分開。」齊衡篤定地說,臉上終于溢出一抹淺笑。
「可是我們已經分開了。」
「是。以前我氣你拋棄了我,故意將你許配給太監,想聽你一句服。可你太犟了,居然那個閹人為相公,我又后悔自己親手將你推遠。于是,只好又把他打發走。」
齊衡反握住我的雙手,眼里的深就快要溢出來:「以后,我不會再離開你半步,你也休想再丟下我一個人。我的后宮,只會有你一個人。這一生,我也只認你一個妻子。」
呵,原來是這樣!
我的淚水在眼中打轉,心里面,暖暖地甜,地疼。
我突然想不清楚,當初為什麼要逃婚。他一定,找我找得好辛苦吧?
「齊衡,若有來生,希我們能夠早點遇見,并且沒有任何阻礙。」
齊衡眼中詫異,手中的力道更了一些,仿佛生怕一個不注意,我會飛走。
「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里。我只知道,我的到來打了這個世界的運行軌跡,會給你們帶來滅頂之災!現在所有天災人禍,都是因我而起。而這一切,僅僅只
是開始。」
我頓了頓,最難的話還是說出了口:「你只有殺了我,把我趕出這個世界,一切才會結束。否則,你做什麼都是徒勞。」
「齊衡,對不起,我必須再一次離你而去。這一次,請你務必要原諒我。」
說完我靜靜地看著他,暗自咬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不知道他聽信了沒有,還是說心里已經在做選擇。
良久,他說:「我信。自打你我相識,我便發現你總說些奇奇怪怪的話,做些聞所未聞的食,你所唱之歌,音律奇特,你所書文字,也是從未見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所以你說的話,我全都信。」
聽到齊衡這麼快接了這件事,我松了一口氣。
或許殺我,也不是那麼難決定,我甚至希他立即給我一個肯定的答案,這樣我反而沒有負擔。
三年前,他是我的丈夫,我們溺于小小,只能逃避。
三年后,他是天下之主,肩上背負萬千子民,必須做出抉擇。
殺一人,救萬人,不論錯對,都值得。
12
「但我不能殺你。」齊衡的右手輕輕著我的臉頰,又溫又憐。
「為何?」我問。
「因為你的肚子里,有了新的生命。」他笑著說。
我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腦子里極其紛。
什麼新的生命?是我懷孕了嗎?好像月事確實好久沒有來了。
是婚那天的事嗎?和那個老太監?
難道他是假太監?齊衡知道他的份?
那些流言蜚語……原來大家一早就知道了嗎?
可齊衡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呢?
看見我滿臉錯愕,齊衡繼續道:「這個孩子,就他齊尋吧。許卿一諾重,萬死亦相尋。你覺得如何?」
「齊……齊尋……齊?」我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腦子就要宕機!
「是啊,這是你和我的孩子,也會是我大齊的第一位皇子。」齊衡的手又轉到我并未隆起的小腹上,一遍遍一寸寸地著。
這個孩子竟然是我跟齊衡的嗎?難道那天我并沒有被那太監……
「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疑道。
齊衡輕嘆一口氣,疲憊地把頭放在我的肩上,雙手環著我的腰,在我耳邊敘說著事的真相。
「當初你不辭而別,連封書信也沒有留下,我真的很生氣、很痛苦。」
「我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想不清楚,到底是我哪里做得不夠好,才會讓我的新娘連夜落跑。」
「我覺得你一定是了他人的蒙騙,等你醒悟過來,定會回來找我。于是我穿著大婚的喜服,在你的屋子里等啊等,等啊等,不知道過了多個日夜,喝了多壇酒,你還是沒有出現。」
「我終于明白,原來你就是那個騙子!」
他地把我抱在懷里,腦袋深深埋進我的頸窩,越說越傷心,呼吸漸漸變得急促,從忍的小聲啜泣,到克制的輕聲嗚咽,再到放縱的號啕大哭,再也抑不住自己的委屈。
「嗚嗚……嗚……姜白玉,我們明明那麼相,你怎麼可以拋棄我?嗚嗚……你怎麼能,拋棄自己的丈夫!你這個壞人!」
他用拳頭輕輕捶打著我的背,涼涼的流淌過我的頸窩,我著他的頭,無聲地安著。
就像被幾萬只銀針扎進了心里,尖銳的刺痛令我不過氣,在他看不見的背面,我亦早已泣不聲,淚了他大片衫。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等緒慢慢平復,他才接著說:「我翻遍了整個天下。再次尋回你的時候,我喜極而泣,恨不得令時飛逝,立馬與你相守白頭。」
「可你仿佛一點都不開心。你看我的眼神那麼恨,那麼怨,那麼陌生,就像面對仇人一樣。」
「可我是你的夫君!我不信你已不再我,所以才不停地試探。」
「你是朕的人,那個閹人,哪有膽子敢真的娶你、你?」他冷肅地說道,聲音著幾分狠厲。
「大婚那日一時急,我給你喂下了安眠丸,那是太醫院心研制的助眠良藥,只會讓你陷昏睡,并無其他害。」
原來如此!原來那日來接親的人是他!
這個狡猾的老狐貍!
心中的郁結在一點點地散開,我輕掐著他勁瘦的腰,笑問:「那,那個老太監也是你安排的吧?」
他邪魅一笑,眼里泛著狡黠的,全然沒有帝王的威風氣概,倒像個耍賴皮的年郎:「天子之命,他敢不從?」
即使被他耍得團團轉,但此刻面對他洋洋得意的樣子,我還是覺得他……甚是可!
只是難為那個老太監了,一大把年紀還天天挨一個人的打,心里一定憋屈死了。
「那……房花燭……也是你,對嗎?」想到那日晨起的渾酸之狀,我的臉便滾燙得像要燒起來,我趕將頭埋到他的鎖
骨下面,以免被他看到我囧的樣子。
然而我越是躲著,他越是要盯了我,登時我臉上的火又鉆到了他眼睛里,即刻要流淌出來似的:「當然是我,還能是誰?那是你三年前就欠我的!」
伴隨著溫又霸道的語氣,熱潤的氣息徐徐吹拂過我的頸部,我默默握了拳頭,忍下了心底悸的愫。
「哦。那就好!那就好!……哦不,不好……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看著他幽深似火的眼神和漸漸靠近的帥臉,我突然到一危險,于是急道,「齊衡,住手!你……你……」我「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雙手卻誠實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齊衡了然一笑,環住我的腰,更加用力地將我到自己前,我越解釋越慌,只好閉上眼睛,任由他深地吻住我。
反正,我們早就禮。
況且,我欠他千百個。
13
這一夜短暫又漫長。
心俱疲、連日勞的齊衡,終于暫時卸下肩上的重擔,在我懷里沉沉睡去。我多麼希每個時辰都能走得慢一些,好讓他做上長長的、的一夢。
可是天才剛微微亮,他就突然驚醒,甚至未及梳洗,便又匆匆投到如山的國務中去。
我卻抱著他一夜未眠。
外面的災難愈演愈烈,舊尸新骨堆積如山,蠅蟲橫生,暑熱溽之,惡臭熏天!個中凄慘,目驚心!
我,又如何能安睡?
可是我絞盡腦,想啊想,想啊想,急得腦子都起泡了,還是沒有一點頭緒。
齊尋啊我的寶貝,為什麼你偏偏要這個時候來呢?
我著肚子里的小生命,不知道該還是該恨。
「一定會有其他的解決辦法。有我在,你莫憂心!」我想起齊衡昨夜在夢中的呢喃,說著安我的話,眉頭卻鎖一個結。
他實在很艱難!
「若真的走投無路,我齊衡寧負天下人!」聞此,我哭著笑了。
有夫如此,此生何求!
一肩擔著我和孩子,一肩擔著天下子民,上天給你的,實在太重!
心煩意之際,我突然想到:夢中的那個黑影,他到底是誰?他為何會知道這一切?
每一次,他總在不停地催促我離開,說我會帶來災難,說我必須死于人之手才能回去。可是,當我向他提出更多疑問,他卻充耳不聞,甚至消失不見。
他為什麼不敢直面我的問題呢?真正的解決之法,真的如此殘忍嗎?
我想起,他第一次出現,是在我跟齊衡決定婚的那個夜里。
那天,他初次搖了我的心智。
后來,他頻繁地出現在我的夢里,不斷地重復著兩個詞:災難、離開。
我怕了。怕齊衡真的會陷兩難,會因我而死。
所以我選擇逃婚,離他遠遠的,躲到荒無人煙的山林里去,與一對殘疾的獵戶夫婦共度浮生。
從此,那人也不知所蹤。
直到齊衡派人找遍千山萬水,將我帶回宮中,他就又出現了!
如果說我和齊衡的相注定是一場孽緣,那麼這個人,他又是以怎樣的份,警告我不該存在?
書的虛假世界,書外的現實世界,的確本不相通。但我既然能來,便自有我的緣數,這個人,憑什麼掌管這一切?
如今這樁樁件件慘絕人寰的災難,真的由我而起嗎?
這縷縷的頭緒,使我在不風的絕境中窺見一抹渺茫的希,我恨不得立馬鉆到自己的夢里去,把那人抓來問個清楚!
于是我鞋也顧不上,便急忙跳到榻上,瞇起雙眼迫使自己睡。可越是如此,卻越清醒、越煩躁!我急得嗓子都要冒煙!
來回折騰到半夜,我整個人都熬了一朵蔫花,卻依然神抖擻!幸得齊衡喂我服下一粒安眠丸,我才沉沉睡去。可是夢里卻什麼都沒出現!
我懊惱地背著齊衡把那藥服下一顆又一顆,連續五日都昏沉不醒。可那人竟像躲著我一般,遲遲不肯出現!
第六日,齊衡紅著眼搶過我手中的小瓷瓶,對跪了一地的太醫宮大發雷霆。又心疼不已地抱起我,喂我吃粥,兩只手不停地抖。
他說:「你怎麼那麼傻!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我們的孩子想想!」
我這才如夢初醒,是藥三分毒,我竟差一點害死我的孩兒!
對鏡梳妝時,我才明白齊衡為何那樣驚慌失措。鏡中的自己,面如土,兩眼烏青,燥裂,形容枯槁,整個人如同鬼魅。
一整日齊衡都抱著我寸步不離,連奏折都搬到了我屋里。
他不停地輕拍著我的脊背,安我不必心,安心養胎就好,凡事有他。
在這溫安適的氣氛里,我的眼皮漸漸開始打架,不多時便進了夢鄉。
這次我終于見到了夢里的那個人。
14
他還是形模糊、漂浮不定的一個虛影,堪堪能看出形狀,仿佛隨時可以聚散。
但這次我比以往看得都要真切:他并沒有我印象中那麼魁梧,說是小也毫不為過。脾氣也似乎晴不定,說起話來時而溫聲細語,時而氣急敗壞。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沒有以往那樣凝聚,好像……日漸變得明!
在夢中,他兀自飛來飛去,一刻也不愿站定,而是總躲在我斜后方,不肯與我相對。
我問他:「你是誰?為何會來到我的夢里?」
他閉口不答。
我又問:「這一切的災難,可有其他解決之法?」
他點點頭。上又說沒有。
默了幾秒,我說:「我非死不可嗎?」
他堅定道:「是。」
我心里覺怪怪的,一時卻不知到底是哪里怪。
我無奈地嘆口氣:「我不能死,我和齊衡有了孩子。」
他朝我走近兩步,又止住。我試探道:「齊衡那麼我,怎麼可能殺我?這是本無法完的事。況且,若我死了,他定會為我殉。既然如此,我倒不如留在這里,誕下我們的骨,做一對末世人。任它天誅地滅,亦不辜負此生相守!你道如何?」
此話一出,那人倏地閃到我面前,抬手便掐住了我的嚨,眼睛的位置霧抖,似乎有烈焰噴出。
他怒了。
這人看似虛妄,卻真的可以傷到我的。我的脖子被他手中的力道狠狠,又痛又辣,劇烈的窒息席卷而來,我雙腳慌忙地蹬,腔里更是疼痛難忍,幾近炸。強烈的求生使我抬手去抓他的手腕,然而握住的卻是空空如也。
我竟然不到他!
就在我到自己將要死去的時候,他松了手,把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留下一句「你會后悔」便消失無影。
當我漫無目的地在茫茫白霧中走了許久許久,即將進一道巍峨的鐵門時,我聽見一道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一聲,兩聲,三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我猛然醒悟過來,是齊衡!
「……齊……衡!」我嚨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喊出他的名字。
我醒了,在齊衡的懷中。一滴淚水落在我的臉上,冰冰涼涼的。
「玉兒,你怎麼了?」他握了我的雙手,呼吸急促,滿目擔憂。
「我沒事。夫君別哭!」我輕聲道。緩過一點勁來,抬手替他拭去眼淚。
我告訴他,我見到那個人了,他不是神圣的兩界使者,而是個喪心病狂的魔頭。這諸多災難,本與我無關,或許為他一手制造。他的目的,也許是拆散我們;又或者是,毀滅這個世界。
無奈的是,我們本沒有資格與他抗衡。
齊衡把我扣在懷里,坦然道:「無妨,且往前去,不問輸贏,是生是死,自有天數。」
強烈的懷孕反應鋪天蓋地而來,每日我都吐得天昏地暗,渾綿無力,頭痛裂,無法眠。幸虧有齊衡日日相伴,悉心照顧,我才過那難熬的頭三個月。
齊衡依舊忙得焦頭爛額。
外面的天災人禍仍在時時發生,齊衡卻哄我說戰火早已平息,河道已被疏通,農耕恢復如常,曝尸荒野的亡人,也安排了人將他們一一安葬。
但我聽到了宮外的奏報:山匪橫行,燒殺搶掠、婦,上至八十老叟,下至五歲孩,竟然全不放過!禽之行,人神共憤!
亦有商作惡,為謀私利,竟暗自殺害落單流民,制人湯餅,當街賣!冷無、殘忍之至!
一批鄉富豪紳,在這危急存亡的國之困境里,非但不開倉放糧、扶危濟困,竟還囤貨居奇,榨鄉民!無恥之尤!
宮里偶遇丞相大人,我才得知,由于多地水患頻發,農民顆粒無收,國庫數次賑濟災民,導致軍需嚴重短缺,士兵力不支,軍隊連連潰敗退守,敵軍不日便會兵臨皇城,國破在須臾之間!
聞此我急火攻心,差點暈倒在地。
本以為那人再有通天本領,這大災大難也不可能接踵而發,至可以茍到尋兒出世。可如今短短幾月,竟已面臨國破人亡!
他到底跟我何仇何怨啊!
15
這江山,這萬千子民,眼看是要守不住了,可齊衡還是沒有放棄。
我不明白他在堅持什麼?
朝廷的大臣,辭的辭,告假的告假,叛變的叛變,剩下幾個耳不聰目不明、行不便的開國老臣,每日守著空空的朝堂,不知他們能商議出什麼救國良策?
我承認我很懦弱。
事已至此,我不得他們像四散而逃的宮太監一樣,往宮外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我第一次覺得,他們不是我小說里隨意杜撰、甚至無名無姓無生平的工人,他們有家有舍,有有,有喜怒哀樂,有恨仇,他們跟我一樣,是活生生的人。
現在,他們每一個
死了、傷了,我都會心痛。
我他們,不比齊衡一分!
記不清有多久沒有仔細端詳我的夫君了,我總是忙著肚子里的那點事,理所當然地著他給我的所有關,卻遲遲忘了去回報。
直到我握著木梳坐在他的后,打算為他整理下散的頭發時,我愣了、哭了。
齊衡,他的頭發,白了。
什麼時候,他的白發已蠻橫叢生,一日日蓋過了原本烏澤如墨的黑發。
什麼時候,他那漂亮的眼尾,爬滿了細細的紋痕。
又什麼時候,他的面容變得如此憔悴,全然沒有了往日的華?
如今的他,一眼瞧去,儼然一位五六十歲的花甲老人,哪還有二十五六歲的容煥發!
我心疼得厲害,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剖開,流如注。
我從背后抱住他,寬厚的腰背已不再,突兀的肩骨硌著我的臉頰,有點不適。原來,他已經消瘦至此了。
我們默著不說話,兩顆心在一起,思念想通,早已不必言語。我決堤的淚水打了他背后的衫,他把我的手握在自己前,亦是抖不止,我知道,他比我更要傷心。
我做了一個決定,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定。
我決定不再當窩囊廢。
雖然我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過往有何恩怨,但我心中明白,他近乎癲狂地做出這一切,只不過是想置我于死地。
那麼,這就屬于私仇。既是私仇,自不必傷及無辜。
這筆賬,就讓我一個人跟他算!
事已至此,橫豎沒有生路,倒不如賭一賭,看結局到底如何。
只是,要提前對齊衡說句對不起了。萬一賭輸,還會搭上尋兒的命,屆時,但愿他不要恨我。
這幾日,我日日心裝扮,一改往日素面朝天的樣子,穿起了最的華服,戴上最漂亮的珠釵,我涂了口脂,染了丹蔻,了香,描了花鈿。
我親自下廚,給齊衡做好一日三餐,一口一口喂給他吃。
一到傍晚,我便像蛇一樣纏著他,扔掉他案上的奏折,卸下他手中的筆,拉著他一起沐浴。
我在水中撒滿各的花瓣,毫不矜持地在他的上來去,從棱角分明的帥臉,到寬闊偉岸的肩膀,到堅實雄厚的,到勁瘦拔的腰,再到微翹的部,一一寸也不放過。我深地親吻著他,直到他臉紅心跳地抱起我朝榻上走去,然后與我度過好的一夜,我才覺得足夠。
一切都值了。他勇猛的時候那麼勇猛,仿佛要將一切的都塞給我;他溫的時候又那麼溫,生怕一不小心把我碎,他怎地那麼好!
這麼好的夫君,我又怎麼忍心,讓他陷萬劫不復?
16
城破的那一日,齊衡穿起了盔甲,手持一柄寶劍,單槍匹馬向城門殺去。
銀粼粼的甲胄,在炎炎的日下,刺得人睜不開眼。而那寶劍出的寒,更使人瑟瑟生畏!
我想起我們初遇時的他,被流氓揍得滿臉是,被驚馬拖到遍鱗傷,害我心疼流淚了好幾日,自己卻笑得合不攏。
「騙子!傻瓜!」我在心里默默嗔罵。
不過幸好,他還是我筆下那個銳不可當、威震八方的冷面戰神。
耳邊充斥著各種尖怒罵的聲音,四散逃亡的宮人慌不擇路,互相推搡撞,有人倒地,被人不慎踩踏,引起一陣哀嚎。瓷破碎,金銀銅壺滾落臺階,咣當當響個不停。短短數月,是人非。
我朝著他漸遠的背影輕聲說道:「夫君,愿你得勝。」不知他能否聽見?
我躺上一張花床,服下一整瓶安眠丸,然后放下幃帳。
很快,我就沉沉睡去。
不出意外,他來了。
這次他倒是沒有閃來躲去的,一出現便徑直站到了我的對面。
他比上次見面又要消減了一些——形更加明。
我著微微隆起的腹部,笑著說:「你看,我早就說過,齊衡不舍得殺我。到今天,他寧愿孤一人面對千軍萬馬,明知會戰死,也不肯傷我一毫,你給的任務,實在很難完啊!」說罷我譏諷地看著他,等待他的反應。
「你很得意?」他冷冰冰地回道,「齊衡不過是個為所困的蠢貨,等到下了地獄,被他害死的萬千冤魂自會好好地『報答』他。而你,也不要幸災樂禍,我會親自收拾你!」
「哈哈哈……」我還沒死,他就笑得停不下來,高興到捶頓足,像個瘋子一樣。
「能不能告訴我你是誰?又為何如此恨我?」等他笑夠了,冷靜了,我又故意激到,「你不惜以萬眾命作代價相要挾?難道,你就不會下地獄嗎?」
是啊,這人果真癡癲,從來都是他在害人,齊衡在救人,怎麼好人反倒要下地獄呢?
「你不配知道!等你到了地底下,閻王自會告訴你!」他的語氣忽然變得凌厲可怖,一團
黑霧抑地向我近。
一支鋒利的匕首直直我的心臟,那人狠狠地下手柄,直到它全部沒到我的。
就在我到自己即將死去的時候,的痛居然漸漸消失,神智也變得清明。若非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還在我的口,我都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傷!
我有些納悶:這就死了嗎?
抬眼再看那人,我驚得簡直要跳起來:一個模樣與我極其相似的年輕子正匍匐在地上掙扎扭,看起來十分難,里發出痛苦的。一白被我的心染得跡斑斑,的皮像是被什麼東西灼傷。
我蹲在面前觀察良久,看一只拇指被燙得滋滋冒煙,才發現我的居然有硫酸般的奇效,嚇得我跌坐在地。
眼看那子渾就要被灼爛,場面慘不忍睹,我心生惻,便拔出心口的匕首,替挑去沾了的,又下自己的外袍給蓋上,哭嚎聲才漸漸止住。
我疑不已,蹲近點問:「到底什麼況?」
神驚懼地向后挪去,仿佛面對的是什麼怪:「你這妖,離我遠點!」
其實現在我也開始自我懷疑:我真的這麼妖嗎?
場面一度冷寂。那子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我殺不死你?」
我反問:「問題不是出在你上嗎?你是人是鬼啊?怎麼會怕?」
眼神幽怨道:「我哪知道!我與你同名同姓,同年同月同時辰。當初你突然出現,就把我到這虛妄黑暗的夢境中,人不人,鬼不鬼,死不死,生不生!你奪走了我的生命,又搶走了我的齊衡,如今反倒有臉問我!」
看淚水漣漣,不似說謊,我頓時有些心虛:當初寫這篇小說時,給齊衡安排了一個不近、一心治國的孤寡人設,奈何不買賬,非要我給這位大帥比牽條線,于是我就以自己為原型,隨便水了幾百字,沒想到居然能型……
那就是說,現在有兩個姜白玉,一個是我小說里的我,一個是真正的我……
真我來到了假我的世界,把人家給頂替了!
17
啊這……壞人居然是我!
我問道:「那這些災難,你是如何制造的?」
一想到連月來這些驚心魄的天災人禍,我除了后怕,更是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隨意控這個世界。
角微微勾起,有一得意:「一切,只不過是幻覺而已。」
隨后又泄氣地苦笑道:「我也只有那麼點能耐!除了對你和齊衡施幻,以此你離開,其他什麼都做不了。可是,每一次布幻,都會極速消耗我的生命,這次是我最后一搏,可惜我輸了。很快,我就會永遠消失。」
啊!這話不該是我來說嗎?我才是最后一搏啊!
原來,漸漸變得明,是要灰飛煙滅啊……
得知真相的我愧疚不已,橫刀奪、害人命,我亦可惡!
「怎樣才能救你?」我問。
笑著搖搖頭,隨即掀開蓋在上的袍,我看到了目驚心的一幕:那被掩蓋住的下半,竟已消失不見,而在外面的手臂和頭顱,也在快速地消退。
我駭得捂住,鼻子又酸又,心中百集,傷得要掉下淚來。
「你是誰?」又問一遍。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如實相告:「我……我是一個寫話本的人。這里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萬千子民,包括齊衡,都是我所創造的。」
「呵呵。」自嘲地笑道,「難怪!是我不自量力了!我一個虛妄的假人,怎麼可能傷得了你!難怪會被你的灼燒!」
「對不起。」我發自心地說。
「哈哈,真奇妙啊!你來了,這個世界才變得真實,你給這里的一切注了靈魂,它們才擁有了生命。包括我。」
頓了頓,又說:「其實幻終究是幻,并不能真的傷到誰。但是……」然一笑,「但是,自始至終,你和齊衡之間的都是真實的。人之間的真,發自肺腑,心有靈犀,我永遠無法左右。」
「祝福你們,白頭偕老!」
說完就消散一空,了無痕跡。
「對不起,再見!」我在心里說。
只是,好像忘了問,我要怎麼回去……
奔涌的鮮順著傷口急流而下,腳下瞬間殷紅一片。我沒有后退。
雖然是夢,但這的痛卻是那麼真實,我的一下子癱下去,坐倒在泊中,覺天旋地轉,眼前發虛,意識渙散。
18
真好,一切只是虛驚一場。
無人死,無人傷。我如釋重負。
這次居然這麼輕易就醒了。現下我最擔憂齊衡,不知他是否還在幻境中與人激戰,我必須立馬喚醒他。
于是翻下床,一路疾行,向宮門外走去,步短道長,我又開始小跑起來,后來
干脆不顧形象地飛狂奔,我想立刻、馬上見到齊衡,把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他,我得確定,他沒有到一點點的傷害。
宮門外的一片小樹林里,很遠就聽到他嘎的怒吼,看來,他還沒有醒。
那寒凜凜的嶄新的盔甲,已被撕扯得不樣子,七扭八歪地搭在肩頭,滿的泥污和腐葉把在外的里染了臟,連臉上頭發上也未能幸免,頭盔亦不知落何。
一林子大大小小的樹木,全被砍得七零八落,有不竟被攔腰斬斷。
再看他的雙手,早被劍柄磨得鮮淋漓,他卻不知疼痛般,舉起長劍狠狠朝「敵寇」上砍去。他雙目猩紅,滿眼肅殺,雖早已疲憊不堪,腳步虛浮,卻總能堅韌不屈地踉蹌站定。
他好像……殺紅了眼!
我拼盡全力地呼喊他的名字,直到聲音沙啞,他才回過一點神來,愣怔地看著我。
突然,長劍從手中掉落,他就那樣直地跌跪在地,似乎連大地都為之一!
見此我趕飛去扶他,就在我到他手臂的那一瞬,他猛地拾起寶劍向我刺來,力重,速疾,我單薄的一下子被穿。
悉的覺瞬間襲來,我即刻癱倒在地,痛得無法呼吸,子止不住地抖。
這一次,恐怕真的要掛了!
我看到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半張著,手足無措地愣在那里。
良久,淚水落。我想抬手替他拂去,可惜已沒有力氣。眼前的他漸漸模糊。
幻境終已破。我當著他的面,變得虛無,消失無影。
空曠的殿外跪滿了人,宮,太監,大臣,士兵,層層疊疊,不知其數!他們只看到大齊的皇帝衫襤褸、蓬頭垢面,手持一柄利劍,瘋瘋癲癲地在宮里頭跑來跑去,生怕殃及自己,全都瑟著不敢抬頭。
只見他急急地抓住一名衛軍的領,問他是否見過我,對方搖頭。
他命令所有人都去找我,翻遍皇宮也要把我找出來。
可是,我就站在他的邊。握著他的手。
從白天到黑夜,他在宮里的每個角落里來回奔波,甚至連一個狗,一口井都不放過,可惜一無所獲。
一整日我都地跟在他的后,期待有那麼幾秒,他能知到我的存在。
他跑得那麼急,雖整日粒米未進,卻一刻也不曾停下腳步,仿佛不知疲倦。有幾次我都差點跟丟,只好坐在原地大口氣。
原來,我做鬼也這麼菜啊!
轉眼到了四更天,十幾個時辰過去,上萬只宮燈徹夜長明,終于,他重重地倒在榻上,發出哀哀的、長長的一嘆,又緩緩地轉向暗,弓著脊背,雙手掩面,痛哭不止。
破碎的袍尚未換下,大片斑白的頭發雜蕪地絞在一起,隨著他的微微抖。他看上去,那麼孤獨,那麼落魄,像片飄零的落葉,沒有一生氣。
我在背后抱著他,如同抱著一團空氣,我心知這樣做毫無意義,卻死死不肯放手,因為這樣,至可以讓我自己好一點。
漸漸地,均勻的呼吸聲代替了細碎的哭聲,疲倦的他終于睡了。
而我,也早已眼皮打架,我才知道,原來做鬼也是會累的。
于是,我們就這樣抱著沉沉睡去。
19
新一日的朝冉冉升起,熠熠的輝照著金紅的宮磚,格外耀眼。
清遠悠長的晨鐘響徹皇宮,預示著新的開始。數百朝臣手持朝笏,魚貫向金鑾殿走去。
泱泱大齊,如有神佑,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夢到與那大齊的皇帝,相知相,做了一世夫妻。」
我一定是瘋了!
一覺醒來,床上出現一個奇裝異服的陌生帥哥,我竟舍不得趕他走,還跟他說這說那的。
就是那種……一眼萬年的覺!
「嗯。然后呢?」這人一雙桃花眼,笑起來實在魅人,我忍不住想要親親他的眼尾。
「可惜啊,他不小心把我殺了。這個笨蛋!」我嘟起,有些憤懣。
「是笨的!」帥哥笑道,「他還把大齊所有的安眠丸全給吃了,妄圖找到你。」
說著這廝竟然紅著臉要來抱我,抱了又湊過來要親我,我正要掙扎喊,心頭卻涌現出一莫名的悉,心也怦怦怦地跳了起來,子竟一點也不抗拒他,仿佛已這樣親吻過無數次。
一吻流轉,兩心相。
奇怪,眼睛里似乎落了什麼。對方亦是。
「齊衡。」我輕喚著。
「玉兒,我在。」對方答道。
我笑了。這是我此生聽過的,最溫的話。
「尋兒他……」
「他迷路了。我們再多等等。」
「好,我聽你的,老公。」
「老公?你看我像太監嗎?嗯?」
他咬牙切齒地說。我還沒反應過來,他的長臂便一把將我撈過,地箍在自己懷里,眼中似有一團流火,掃到哪里,哪里就變得殷紅。我深大事不妙,卻已逃無門,便只好像只可憐的崽兒一樣,被那老鷹惡狠狠地一口一口吃掉。
「尋兒,救我!」
(完)
作者署名:浮生夢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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