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月人圓》第 23 節 最后的月亮

世人皆知我是北梁太子心上人的替

為博太子一笑,我可以穿上他心上人最的舞,跳到腳生泡。

也可以為了不讓他傷,生生挨刺客一刀。

太子說我:「床榻之上,也算有些生趣。」

臣民嘲我:「為了爬上太子妃之位還真不要臉。」

我安靜不語,一如既往。

因為——

太子他啊,也是替

1

拓跋律來的時候,我剛沐浴完。

宮人們立刻識趣地退了出去,我溫馴地上前為他寬

上有我悉的酒香,是我們南唐剛送來的歲貢。

我也是歲貢,三年前送來的。

那時我們五千南唐貢被送進北梁鐵騎大營,供他們的軍士樂。

我本想自盡在被凌辱前,但拓跋律挑中了我。

他一鐵甲,鬢邊綁著小辮,馬尾高束,甚是俊

雖和我一樣年,但殺氣比周圍所有人都重。

他用馬鞭抬起我的下糙的馬鞭磨得我下生痛。

「我的。」他說。

這兩個字讓那些爭搶我的北梁軍士紛紛退下,噤若寒蟬。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北梁的小王爺,也不知他選中我是因為我的模樣像他的心上人。

但我直覺他可以讓我離開這片苦海。

那夜的軍帳之中,我笨拙地取悅他。

他則捂住我的眼睛,讓我他阿律。

2

他今日喝的酒白墜春,承載了我太多的記憶,不自地,我近他。

他亦沒有多言,抱著我上了榻。

今日我聽宮人說,他遠在邊關的心上人的孩子出生了,是對龍胎。

所以我預料他會來,畢竟每次有他心上人消息傳來的時候,他都會來我這里。

將我當作那子,百般奪取,百般思念。

第二天他清醒后,一碗避子藥,一道足令。

同我一起來的貢們看到我上的青紫后總會可憐我:「月娘,你苦了。」

們憐我被如此對待,更憐我是那個子的替

我告訴們我并不苦。

們卻不相信,北梁的男子形高大健碩,又不如南唐男子憐香惜玉,讓們苦不堪言。

可我說的是真話。

我不苦。

因為,我把拓跋律也當作替

他容貌那樣像我的心上人,就連名字讀起來都一樣。

我與他在一起,就像與我的承垏在一起。

我的承垏,已經死了。

3

我做了夢,夢見最后見承垏的那段日子。

他打了勝仗從邊關回來,年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上,意氣風發,肆意張揚。

子們為他歡呼,男子們為他喝彩。

在人群里瞧著他,我們兩家是世家,我和他青梅竹馬,父母早已為我們定了婚約。

他也瞧見了我,對著我燦爛地笑。

夜里他翻墻來看我,給我帶來北梁的狼牙。

他將我摟在懷里:「菀姝,等我和父兄奪回燕州,我們就完婚。」

他還說,他在邊關見到了一個和他模樣相似的北梁年,兇狠得像狼一樣。

狼牙就是打斗的時候從那個上扯下的。

他將狼牙掛在我脖間,然后我們一起喝著白墜春,他講北境風,我訴南國風

酒香如春日墜下,又暖又

最后他吻了我。

蜻蜓點水般,卻讓我們都心跳不已。

這晚之后,他被以通敵叛國的罪名掛在南唐的城墻上,不知如今是否有人為他殮了尸骸。

4

醒來的時候,我臉上一片淚水。

拓跋律還在我邊。

看來這一次他被傷得很深,以前他每次都是早起上朝,不曾這樣停留。

我用手描著他的眉眼,睫

他睡著的時候,更像承垏,安靜,還有一些孩子氣。

他的下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承垏沒有。

我的承垏,手了得,沒人能傷得了他。

拓跋律的睫,但還是沒醒,眉頭鎖,不知做了怎樣沉重的夢。

「殿下,該起了。」我小聲地著他。

如今北梁皇帝臥病在床,北梁大半事務都到了拓跋律手里,他得去理朝政。

我不敢久留他,朝中大臣早已對我這個南唐貢不滿,覺得我包藏禍心,隨時想找由頭殺了我,我不能給他們留把柄。

我絕不能死在現在。

拓跋律緩緩睜開眼睛,他看了看我,眼神漸漸冷冽起來。

我不是他的心上人,我只是低賤的南唐貢

好在他沒

有發脾氣,不像剛進他宮里那會兒,他能毫不留將我扔下床去。

我伺候他穿時,宮人照例送來避子湯。

他卻將湯藥倒在了花盆里。

我有些詫異,我猜他大概想我也生個孩子,這樣就像他心上人給他生一樣了。

可我也不確定,這三年我也沒猜過他的心思。

但接下來半個月他要麼來我這里,要麼讓我去他寢殿,避子藥也不讓喝了,證實了我的猜測。

可還沒等我懷上孩子,他的心上人就回來了。

5

他的心上人馮玉兒,近日從流放之地被召回。

馮玉兒的夫君病死了,留下們孤兒寡母。

的夫君是拓跋律的大哥,北梁的前太子,因惹怒北梁皇帝被廢黜后流放邊關。

若當時沒那場變故,如今就是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

可命運捉弄,現在什麼也沒有了。

本來以我的份是很難見到的,但皇后宣我前去,我不得不去。

皇后還讓我穿上紅,那是馮玉兒以前的最

于是我一紅,馮玉兒一白,我們一起出現在宮宴上。

這是我第一次見,我們的確有那麼幾分相似。

不過我們也很好區分,是北梁人,個子比我高,我是南唐人,面容生得比和。

拓跋律見到我這般裝扮,眼中的寒意凝數把刀子向我扎來。

「宋,你跳支舞助興吧。」皇后降旨。

我雖是,但也是后宮之人,在外臣面前跳舞是對我的折辱。

皇后是拓跋律的生母,以前也是個低等的,曾為拓跋律向馮家求娶馮玉兒,可馮家卻轉頭把馮玉兒嫁給前太子。

皇后此刻的意思很明白,通過折辱我來折辱馮玉兒,畢竟我與模樣相似。

馮玉兒臉蒼白,搖搖墜。

皇后催促我起舞,我正袖的時候,拓跋律對我喝道:「退下。」

群臣早就看我不順眼了,見我被拓跋律厲喝,眼中都是對我的嘲諷。

也是這一聲后,馮玉兒暈倒在地。

拓跋律不顧一切地將從地上抱起,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6

我被拓跋律了足。

一連半月,拓跋律都沒有再來我這里。

宮人們也對我沒好氣,給我的飯菜都是餿的,還對我譏笑謾罵。

這里和南唐一樣,也是拜高踩低。

兩個南唐貢來看我,們告訴我馮玉兒那次暈倒后一直住在拓跋律的寢宮,拓跋律可能要立為太子妃。

「北梁果然不知禮儀,在我們南唐,小叔子娶嫂子那是要被人笑話的。」

「月娘你可怎麼辦,馮玉兒若了太子妃,肯定不會放過你。」

「是啊,一山不容二虎。」

我笑了笑,我算什麼老虎,我只是一個可以隨時被丟棄的替

我可不能讓自己被拋棄。

被北梁權貴拋棄的貢,最后的結局只有一個,那就是為軍

我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曾有一位與我相識的貢死在那里,谷道破裂而亡。

我見過的尸,細白的四肢被折斷,像是只剩皮相連的柳枝。

晚上我翻墻去了拓跋律的寢殿,這本事是我跟承垏學的。

我打聽過了,馮玉兒在這里被他照料了數日,昨天剛回了馮家。

咚的一聲,我從墻上摔下來,軍將我團團圍住。

拓跋律見到我后眉頭都要擰到一起:「你爬墻做什麼?」

著摔疼的,小聲道:「奴婢想……想殿下了。」

我沒有撒謊。

我想見他,瘋狂地想見他。

我終究是沒忍住,抱住他,了他一聲:「阿垏。」

7

不出意外地,拓跋律推開了我,轉回房:「送回去。」

我從后面抱住他的腰:「殿下不要趕奴婢走。」

我明顯覺到他的僵了一下,雖依舊推開了我,但力道沒有方才那樣大。

畢竟這三年我都是這樣與他溫存的,為的就是在危險時讓他對我有一憐憫。

他瞧了我一眼,見到我沒穿鞋,雖依舊讓人趕我走,但給了我一雙鞋子。

我賭贏了。

阿娘說得沒錯,烈怕纏郎。

當年就是這樣死纏爛打讓我爹那個南唐第一冷葫蘆娶了,最后還生下我們這五個子

第二天宮里宮外傳遍了我夜翻宮墻去見拓跋律的事,而且衫單薄,赤著一雙生生的腳在他面前晃。

宮之人嘲我狐子手段,外朝員嘲我不知廉恥。

廉恥是什麼,能讓我活命麼?

8

馮玉兒來的

時候我正在房中畫承垏的畫像。

不知為什麼,我現在想他的時候,他的模樣并不能立刻出現在我腦海里。

就好像我要將他忘卻了。

我腳上還穿著昨晚拓跋律給的鞋子,雖然不合腳,但我沒有下。

因為這雙鞋子,宮人為我送來了熱騰騰的飯菜,還喝到了牛

馮玉兒站在桌邊,今天了不

我給請了安。

細細打量我一番:「你的確像我,但我回來了,而你留在這里會死。」

北梁子果然豪爽,說話不拐彎抹角。

我沒有言語。

拿起我畫的承垏瞧著:「聽說你們這些貢也是世家子,我可以送你回南唐,讓你和你爹娘團聚。」

我搖了搖頭,大聲說道:「我是太子的人,我喜歡太子殿下,我不會離開的。」

話音剛落,拓跋律邊伺候的人就進來了,說南唐送歲貢的使臣明日將離去,今晚宮中設宴送行,讓我過去獻舞。

我欣喜答應,笑看著馮玉兒:「王妃您也看到了,殿下時時刻刻都想著妾呢。」

馮玉兒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甩袖離去。

我當然是要走的,但不是通過

9

晚上我戴著面紗為南唐的使臣獻舞。

席間,北梁的臣子們人人懷中一個南唐的貢,吃著們玉手剝的葡萄,喝著們喂的酒。

南唐的使臣們也在笑著,樂不思蜀的模樣。

一曲舞畢,我被拓跋律過去。

他讓我和他養的狗一起匍匐在他邊,時不時地逗一下狗,再一下我的發。

「太子殿下這狼青養得真不錯。」一南唐使臣醉醺醺地笑道。

拓跋律笑了笑:「你們南唐的人也不錯,果然水土沃的地方養出來的人就是好。」

使臣們得了這夸贊,很是高興,觥籌錯,樂不思蜀。

我安靜地伏在地上,一

「太子殿下,您的模樣可真像我們南唐的一位小將軍,若不是他已經死了,外臣還以為您就是他呢。」又有使臣說道。

拓跋律著我的手停了下來:「哦?是哪位小將軍?」

「裴承垏,裴風的小兒子。」

拓跋律點了點頭:「是他啊,本王記得他們裴家是被你們皇帝以通敵叛國罪死的對吧。」

「是……不是。」南唐使臣吞吞吐吐。

拓跋律將我抱在他懷里,我會意地端了酒喂給他。

我盡量讓自己的手不抖,但還是灑了幾滴出來。

他淡淡地瞧了我一眼,沒說什麼。

待他喝了酒后,向那幾位使臣招了招手:「諸位大人,本王告訴你們一個。」

「什麼?」使臣們很是好奇。

他揚起角,散漫道:「裴家本沒有與我北梁有來往,那只不過是本王放出去的一個假消息,沒想到你們皇帝竟當了真。」

南唐使臣們瞬間安靜下來,繼而又笑了起來:「太子殿下說笑了,那裴家明明是通敵,不……外臣的意思是裴家心不正,殿下不必為他們開。」

使臣拙劣地解釋著。

拓跋律嘲諷地看著他們:「本王沒有說笑,你們皇帝寧愿送來百萬歲銀和這些如花似玉的娘,也不愿相信一個忠心耿耿的將軍。」

北梁的臣子也肆無忌憚地笑著,甚至有人當眾開貢們的衫。

拓跋律繼續道:「下次歲貢,北梁要兩百萬歲銀,三十萬匹絹布和一萬。」

「這……這怎麼湊得齊,殿下能否寬容一些。」使臣們臉蒼白。

一份,本王就踏平你們南唐。」拓跋律沒給任何余地。

使臣們連連賠笑,不敢開罪。

其中一人盯著我,我認識他,是我父親的學生,他齊聞,也是監斬我們林家的命之一。

我雖戴著面紗,但還是怕被認出,于是故作地將臉埋在拓跋律的懷里。

拓跋律也察覺,冷聲問齊聞:「你瞧什麼?」

齊聞回道:「外臣瞧這子能得殿下歡喜,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拓跋律的手曖昧地放在我的腰間:「床榻之上,也算是有些生趣,希下次送來的貢也能這般懂事。」

齊聞笑著退下,我躲過一劫。

拓跋律將我抱到殿后,與那些外臣一簾之隔。

我知道他要做什麼。

他要當著南唐使臣的面折辱我。

就像北梁在折辱南唐。

我下意識地拽住珠簾,不想被他如此對待。

北梁的臣子在笑,南唐的使臣在諂,貢雌伏,靡靡之音包裹著這北境的皇宮。

沒有人來幫我。

10

影影綽綽的珠簾后,拓跋律緒激昂。

的臉讓我想起了被掛在城墻上的承垏。

凜冽的北風吹來的時候,承垏也是晃啊晃。

百姓們都在罵他,爛菜葉和穢都向他上砸去,恨不得食他拆他骨。

他垂著曾經驕傲的頭顱,早已流盡。

我就站在人群里,看著十七歲的他一點點地腐爛。

拓跋律說他只是放出一個假消息,可四年前南唐朝廷卻是拿出數封書信,信誓旦旦那是裴家通敵的證據。

裴家以起誓不曾背叛南唐。

我的祖父和父親因提出質疑,也被天子列為同黨,誅了九族。

就連我那貴為皇后的大姐姐,都被賜了白綾。

我原以為一切是被人陷害。

現在明白了,真正的殺人兇手是南唐皇帝。

是那個林家費盡心、裴家拼了命也要守護的君王。

在那之后,朝廷為了歲貢增加賦稅,百姓苦不堪言。

北梁要五千,五千南唐人家生死別離。

而我,被牙婆子用藥迷了賣給一戶人家,代替他們的兒月娘了貢

我們這五千弱子,被南唐送來。

那時朝廷說,他們會蓄養銳,收復被北梁奪走的大好河山。

此后三年,這五千了阻擋北梁男人南下的溫鄉。

可現在,五千不知有多魂斷北梁,而南唐還在醉生夢死。

們,沒有等來希

永遠,沒有希

11

我扭頭看向窗外的明月。

林家被抄家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冷月。

貪玩的我遲回了家,躲過一劫。

明明我是躲在影里的,可我阿娘還是瞧見了我。

對我搖了搖頭,示意我千萬不要出去。

我飛奔去找承垏,我以為他可以救我爹娘,可他們將軍府,早已河。

最后見到大姐姐那天,的尸被月亮照得慘白。

葬崗的歹人的尸

他們說是皇后,就算是一,他們擁有過,便也相當于當了一次皇帝。

我們林家的兒,竟都落得這樣的結局。

我要回家去。

報了冤仇,然后與家人們在一起。

「在看什麼?」拓跋律著我的臉迫使我看著他。

他也是奇怪。

從前與我歡好的時候總是遮住我的眼睛,最近卻又總讓我看著他。

他的心上人已經回來了,他大可不必再留著我。

可我現在還在他邊,我想大概如他所說,床榻之上我有些生趣,大概是馮玉兒比不了的。

我用手指遮住他下上的那道傷痕回道:「在看月亮。」

最后一次,看月亮。

12

第二天馮玉兒又來了,宮們都在討好

「王妃您是不知道,昨天在南唐使臣面前,宋可是和太子的狗一起趴在太子腳下。」

「太子還說被南唐養得好,會伺候人,這可不就是罵南唐娼一樣。」

「南唐使臣們還笑呢,果然都是下賤的東西。」

們說得大聲,生怕我聽不見。

馮玉兒站在院子外看著我,我在秋千上將自己得很高,快要飛出墻外去。

馬上就是太子妃了。

在南唐,小叔子娶嫂子是要被非議的。

但是在北梁,民風彪悍,別說小叔子娶嫂子,就算父親死了,兒子也能繼承父親的人。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走還是等著死在這里?」馮玉兒問我。

的眼神厭惡極了我。

可明明是當年不要拓跋律的,換了是我,要怪也會怪自己錯了寶,不會遷怒于其他人。

「難道就沒有第三條路嗎?」我問

「有啊。」說,「北梁軍帳你去不去,以你魅人的本事,或許可以活很久。」

13

馮玉兒沒有能把我送去北梁軍營。

因為在那之前,我逃了。

南唐使者離開的第二日,北梁皇帝病危,我的機會來了。

我帶著從拓跋律那來的出城玉牌和這三年攢的錢財離開。

但我沒有去追南唐的隊伍,而是改去了與北梁相鄰的鮮羅國,打算從海上回南唐。

這三年我一直在計劃逃回去。

歲貢三年一次,我原本是打算藏在歲貢的隊伍回南唐。

但見到齊聞的那一刻,我瞬間改變了主意。

他很可能會認出我,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決定繞道承垏曾向我描述過的鮮羅國回南唐。

承垏說鮮羅靠海,海通九州,那里離南唐的天杭城就十幾日的船程。

這很可能也是一條死路,但我已經別無選

擇。

我離開時,拓跋律和所有北梁權臣都在前伺候。

們也人心惶惶,沒人注意到我。

我換上宮的服飾,改了妝容,拿著從拓跋律那里來的玉牌向宮外走去。

在這條我徘徊了三年的出宮路上,我平靜向前。

守衛攔住我,認真查著我的玉牌,然后放了我出宮。

我松了一口氣,快速地出城。

我知道這個時候會有采參人去鮮羅附近采參,我可以跟著他們一起走。

出城不久,喪鐘突然響起,北梁皇帝駕崩了。

我回頭去,皇宮之上烏云翻涌,就像北梁的朝堂。

真是天也助我。

此時他們就算有心抓我這個南唐貢,怕是也無暇顧及。

更何況我低賤如螻蟻,他們也不會為一只螻蟻耗費力。

我跟著采參隊踏上去鮮羅的路,一路風雨泥濘、野土匪,我也遇險幾次,好在大難不死。

我想是爹娘姐姐還有承垏在保佑我,保佑我回去與他們團聚。

走走停停一個月后,我終于到了鮮羅國臨海的港口,登上了去金陵的船。

這是我第一次坐這樣的商船,從不暈船的我止不住地嘔吐。

我想是因為在海上的緣故。

14

半月之后,我終于踏上了南唐的土地。

熱鬧的碼頭邊,我扶著一棵小樹吐得昏天暗地。

有好心的婦人給了我幾個青梅讓我聞著,說是可以緩解暈船。

可我不知怎的竟將那青梅吃下。

很酸,但讓我好

我的已經到了極限,不得不在天杭找了客棧休息一日。

吃飯的時候,客棧里的人正在議論北梁的事。

他們說北梁先皇駕崩后,太子拓跋律浴登基,馮玉兒被立為皇后。

我安靜地聽著這一切。

這三年,拓跋律是我的承垏,我是他的馮玉兒,我們各取所需。

如今一切終于歸位。

我們此生也不會再見了。

我正要回房休息的時候,又聽他們說:

「你們聽說了嗎,北梁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竟然是斬了咱們送歲貢的使臣。」

「聽說了,使臣都離開北梁幾日了,他們還追了上去。」

「兩國戰不斬來使,更何況還未戰,北梁怎會如此?」

「誰知道呢,他們本就狼子野心。」

是啊,拓跋律本就狼子野心。

當他要求兩百萬歲銀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一定會南下。

因為南唐本就拿不出兩百萬歲銀,他只是找一個借口。

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快開戰。

我得要快點去金陵,否則仇人就要死在拓跋律手里了。

15

三日之后,我到了金陵城。

高大的城墻上已經沒有了搖來晃去的承垏,不知他如今尸在哪里。

西下的時候,我終于回家了。

長街上,林家的宅子早已雜草叢生,破敗不堪,門前滿是穢

夜幕降臨時,我又去了長街另一頭的裴家,曾經的鎮國之府,也已被大火燒得干干凈凈。

我靜靜地站在夜風里,遠有歌姬的笑聲傳來。

們可能還不知道,北梁的軍隊怕是已經在渡江了。

有路人在我邊停下,看著斷壁殘垣嘆:「若是裴家還在,北梁怎能這麼輕易拿下定州。」

我怔了怔,定州是南唐的重要防線,一旦定州被破,那北梁南下就無人再能阻擋。

「現在想來,裴將軍當年可能真的沒有通敵。」另一人說道。

「是啊,可是后悔已經來不及了,不出月余,北梁怕是要兵臨金陵城下。」

「那北梁新皇殘忍暴戾,據說屠了定州三日,金陵若是守不住怕是也要遭此劫難,你我還是快快逃命去吧。」

竟然是拓跋律奪了定州,還屠了城。

我胃中又是一陣翻騰,忍不住又嘔吐起來,卻又吐不出什麼。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病了,甚至還可能有了孕。

我到現在還沒來月信,但我沒有去看大夫。

我是將死之人,這些對我已經不重要了,又何必徒增煩惱。

我打聽到了裴林兩家的尸,他們最后被扔在了葬崗,如今已白骨與塵土相融,分不清誰是誰了。

我買了紙錢去葬崗祭拜,我有好多好多話同他們說。

可最后啊,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了。

因為過去三年我的人生里全是拓跋律,他們不會喜歡聽的。

最后我對他們說讓他們等等我,我很快就會來找他們。

接下來的半個月,我用剩下的銀錢買通了宮里采辦舞,去見我大姐姐曾經最的男人——南唐皇帝

周元逸。

然后,殺了他。

可我沒想到,拓跋律已經在南唐的皇宮等著我。

16

見到拓跋律的時候是我進宮后的第二天。

北梁勢如破竹地南下,河,殍滿地。

周元逸卻還在歌舞升平,宮里的看厭了,還要從宮外找新鮮的。

我已經將簪子磨得極其鋒利,我練習了百上千次刺穿一個人的咽

我不知道此時周元逸為活命已經向北梁稱了臣,而且還把拓跋律迎到了宮中。

進殿獻舞的時候,周元逸正在滿場追逐舞

我的注意力全在周元逸上,沒有看見拓跋律。

我與周元逸嬉鬧挑逗。

或許是這三年我也變化很大,周元逸竟然沒有認出我這個妻妹。

周元逸將我摟在懷里,夸我腰香,人間尤

笑著拔下頭上的簪子,全力刺向周元逸的頸部。

可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被重重按在地上。

就差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我就可以殺了周元逸。

可我失敗了。

我不甘地嘶吼掙扎,我拼命地向周元逸的方向爬行。

就算是咬是啃,我也要撕下他一塊來。

然后我看見了拓跋律,他坐在北座,眼神冷冽,抑又暴戾。

我以為再也不會見了的人,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眼前。

他這麼大個人,我怎麼就沒看見呢?

有人興高采烈地跳了出來,是本應死了的齊聞。

「陛下,果然來了,臣沒有騙您。」

就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和裴承垏青梅竹馬,和您在一起是……」

齊聞的聲音戛然而止,拓跋律一劍貫穿了他的心臟。

周元逸嚇得連連后退,舞們尖著四散逃跑。

拓跋律提著劍走到我面前,劍尖挑起我的下:「原來你不宋月娘。」

劍上的氣讓我想吐,我強忍著:「是,我不宋月娘,我姓林,林菀姝。」

「林菀姝。」他俯下子,薄在我的耳旁,「那我們歡好的時候,你口中的阿律,是裴承垏?」

我回他:「是,你殺了我吧。」

我刺殺周元逸失敗,下場肯定不止千刀萬剮。

拓跋律殺人干凈利落,希他能給我一個痛快。

可齊聞的太腥了,我還沒忍到被他砍下腦袋就吐了出來。

痛苦之間我聽見他說:「死多便宜你,你從哪里來,回哪里去吧。」

17

我被送去了金陵城外的北梁軍營。

對于拓跋律而言,我的確是從這里來的。

和三年前的那次被北梁軍士爭搶相比,這次他們倒顯得安靜。

他們遠遠地看著我,沒人我一下。

我被扔進了鋪著稻草的房間,和那些南唐的在一起。

只是唯有我被戴上口枷,拴住手腳,連自盡都不能。

夜幕降臨的時候,孩子們都被拉了出去。

掙扎、毆打、哭泣從四面八方傳來。

待天亮的時候,們被送回來,傷痕累累。

「你是誰?為什麼你不用去伺候他們。」有子問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是我現在奄奄一息的模樣讓他們倒盡胃口,也或許是他們還懼怕拓跋律。

說不定等他們發現拓跋律真的將我扔在這里自生自滅后,又會蜂擁而至。

就像我大姐姐一樣,即便是一,因為是皇帝的人,死后也沒被放過。

果然,在一場軍中狂歡后,有人闖了進來。

那時候屋子里的人們都早早被帶走,而我也因絕食意識恍惚。

那人是半夜來的,一的酒氣。

夜那樣黑,他融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臉。

我以為我賤命一條,是不會怕被欺辱的,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當他撕扯開我的衫,冰涼的在我的脖頸時,我還是怕了。

我不能這樣去見承垏。

可我怎樣才能讓他停下?

「我懷孕了,是你們陛下的孩子,你這樣會傷到我和孩子。」我抖地說道,口枷讓我的話語含糊不清。

我不知道有沒有用,北梁人好像并不在乎低賤之人所生的子嗣,即便這子嗣是皇族脈。

就像拓跋律,他的母妃是宮

所以他出生后并沒有得到皇子應有的待遇,他和他的母親在宮里艱難度日,十歲時就去了軍中。

他和普通軍士一樣作戰,沒有得到任何優待,甚至因為是不寵的皇子還被人刻意針對。

他的母妃

和我說,他為北梁流盡了,才換來他父皇一眼。

男人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甚至他的手掌還上我的小腹,似乎在確認是不是真的懷孕了。

他戴著牛皮制的手套,糲又冰冷,蛇一樣。

或許是我太瘦了,也或許是我也本沒有懷孕,小腹還是平坦如初。

他覺得我騙了他,我覺我的脖頸要被他咬斷。

我哭了起來,那種陷黑暗無法掙的絕

眼淚順著我的臉頰也流到了男人的臉上。

他停了下來,雖然呼吸依舊在我頸邊,但他沒有再繼續。

我一也不敢抖地祈禱他快點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放開我,慢慢走了出去。

待他的腳步走遠了,我才敢小口小口地呼吸。

因剛才的緒,我的小腹作痛。

到了后半夜,我開始發燒,一會兒看見我阿爹阿娘,一會兒看見承垏。

他們站在河的那頭,溫暖地向我笑。

我哭著跑向他們,就差一點點就能到他們。

后有人死死地拽著我的手,他那樣用力,我怎麼掙都掙不開。

我終究還是被拽回這痛苦的世界。

我繼續絕食,但他們會強制地讓我吃東西。

拓跋律也沒有派人前來,或許那晚那個男人并沒有說出去。

也或許拓跋律聽說了,但不在乎。

只是有時候,那個男人會來。

他站在黑暗里,并不靠近我,像是只來看著我。

而我則是裝睡,一直到他離開我才敢睜開眼睛。

18

我渾渾噩噩地活著。

軍醫說我的確懷孕了,孩子已經三個多月。

算算日子,正是珠簾后那次懷上的。

那晚我以為是我最后一次看北梁的月亮,卻沒想到那只是開始。

我也聽到了一些消息,北梁定都金陵,南唐從此覆滅。

周元逸被封為恭敬侯,拓跋律將我們林家的宅子賞賜給他做侯府。

拓跋律是懂殺人誅心的,他明知道我最恨什麼,卻還要這樣折磨我。

孩子四個月的時候,我離開了北梁軍營,是拓跋律母親下的懿旨。

我還被封了昭儀,地位僅次于皇后,是北梁開朝以來第一個漢妃。

北梁還告知天下我是林家的兒,會讓我有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知道,這是籠絡人心的手段,治理一個國家比踏平一個國家要難上數倍。

只是這樣也坐實了裴林兩家通敵,否則我這樣的弱子,怎能千里迢迢去了北梁,還了拓跋律的寵妾,了這天下第一漢妃。

接到冊封圣旨的這一天,我拼了命地往外面跑,宮人死死地拉住我,我住門框不松手,指甲片片碎裂,我卻覺不到疼。

我對著拓跋律住的宮殿方向不住地磕頭求饒:「陛下你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我錯了,我錯了……」

「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我怎麼做都行。」

「不要這樣對我,求求……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我一遍遍地乞求,可無人應我。

宣旨的太監將圣旨塞進我的手中:「林昭儀,謝恩吧。」

我跪在地上,我后悔了,我不該離開拓跋律的。

我應該匍匐在他邊,乖乖地聽他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是這個結局了?

19

后來,太后來了。

「林昭儀,你好好養著把孩子生下來,這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你的福氣在后頭。」太后和藹地對我說道。

我看著這個終于揚眉吐氣的婦人,心想大概是忘了,這個孩子是給的藥催來的,怕是生不下來的。

伺候我的人都是南唐的孩兒,們將我看得

們說要是我出一點點意外,們的九族就會遭難。

我看著們惶恐稚的臉龐,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我啊,生不得,死不能。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啊,日升月落。

我只是覺得懨懨的。

明明我曾經那樣地憎恨,可現在那些憎恨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就連阿爹阿娘大姐姐和承垏都不來我的夢了。

有時候好像聽見有人在我,可回頭時,只有吹過廊下的風。

我倒常夢見黑暗里的那個男人。

夢見他就站在我邊,他會用手我的臉。

我拼命躲著他,讓他不要過來。

夢里驚醒的時候,床邊沒有人,只要我眼中恐懼的淚水了臉。

我出不去這長安殿,拓跋律也從未來過。

馮玉兒倒是來過一次,但只站在殿外,靜靜地瞧著我。

我倒希像以前一樣直爽地威脅我,不似現在讓人猜不

心思。

是皇后,現在住在我大姐姐從前住的華殿,聽說的那對龍胎留在了北方,沒有帶在養。

「皇后娘娘,進來坐。」我扶著肚子招呼著

卻一步步后退,后退……

直至消失在宮門后。

我想是不是我懷孕后面貌變丑了,嚇到了。

可鏡子里的我,珠圓玉潤,面若桃李,比從前更勝三分,怎麼就怕了呢?

20

除夕這一天,我終于得了一天的自由。

拓跋律除了宴請百,還要去承天樓與百姓同賀,我要與他同去。

這樣才能讓南唐百姓看看他們是多麼寬厚待我,描繪一幅好生活的畫卷。

一大早宮人們就為我梳妝,滿頭的珠翠,金線銀的宮,我的肚子也沒刻意藏,他們甚至還用玉帶為我束腰,勾勒出孕肚的形狀。

南唐子民會看見,我這舊朝太傅之,如今已有了北梁皇室脈。

孩子已經六個月,比我想的更頑強地扎在我的腹中,沒有離開的跡象。

時隔快四個月再見到拓跋律,我有些不寒而栗。

我碎裂的指甲早已重新長出,可此刻還是一地疼。

我被宮人攙扶著坐在他右邊,馮玉兒坐在他左邊。

他側與馮玉兒說著話,一對恩的年輕帝后模樣。

殿中南唐舊臣看我的眼神各異,譏諷、鄙夷、痛恨,仇視……

還有周元逸,冷地盯著我,似他們的結局是我陷害一般。

我看著他們,心中想笑,可我最近太懶散了,連笑都不想笑了。

殿中有各國送來的貢在翩然起舞,這些,惹得朝臣們都移不開眼。

拓跋律也饒有興趣地看著,招了一的貢上前伺候。

「你是哪里的子,舞得很好。」拓跋律問

眼中驚喜:「回陛下,奴婢來自鮮羅。」

拓跋律點了點頭:「鮮羅,那很遠。」

道:「是啊陛下,我們從海上來,乘船也走了十幾日呢,若是換了馬車,怕是要走一兩月不止。」

「十幾日。」拓跋律低低一聲,目掃向我。

我想,他知道我是怎麼回到南唐的了。

21

晚宴后我們去了承天樓,在這里可以看到整個金陵城。

街上一片熱鬧,有唱戲的,有雜耍的,百姓們圍著喝彩,似乎并不在意這天下是姓周還是姓拓跋。

從前大姐姐和周元逸也在這里接見臣民,我和承垏則會趁他們不注意跑到大街上去。

我們看雜耍聽戲曲,吃好吃的,阿爹說我沒有世家小姐的樣子,生氣得要責罰我。

大姐姐總是護著我,對阿爹說:「林家有我這一個世家小姐就夠了,我們菀姝啊,開心快樂就好。」

此時的承天樓上,沒有了大姐姐,也沒有了承垏。

我回頭看向周元逸,他邊又新添了人,他對那人說了句什麼,逗得人笑得花枝

這就是我大姐姐付出了真心的男人啊。

他住在我們林家的時候,有沒有做噩夢?

我不由自主地向周元逸走去,可下一刻我的胳膊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

我回頭看向扣住我的人,是拓跋律。

剛剛他明明在和大臣說話的,怎麼就注意到我了。

他扣著我的手藏在他寬大的袖子里,繼續和那些大臣言笑。

沒人發現他對我在做什麼。

就像當年在北梁的軍營,副將在營帳外匯報軍務,他在帳抱著我,聽我在他耳邊一聲聲他阿律。

耳鬢廝磨,如膠似漆。

他不想我在這里惹出事端,怕我又刺一次周元逸。

這是他的天下,基未穩,容不得半分差池。

我安靜地站在他邊,乖順得如同從前。

煙火在黑夜綻放的時候,所有人都抬頭看去。

絢爛的花火照亮了半邊天。

在煙火消失的一瞬,有刺客從四面八方沖來。

周圍的人嚇得四躲藏,拓跋律卻依舊站在原地。

我的手還在他的手中,我不到他的張慌

我意識到他對這一切有準備。

果然,無數的北梁士兵幽靈般出現,那些刺客還未近我們的就死于刀之下。

其中一個重傷的刺客啐了我一口水:「竟逢迎仇人,你將來何等面去見裴小將軍。」

原來是承垏的將士。

他又怒罵拓跋律:「將軍對你惺惺相惜,你卻陷害他至死,即便你得了這天下,也是狼心狗肺的小人。」

拓跋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上兵伐謀,其次伐,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何來陷害?」

「害死他的人,從來不是朕。害死他的,

是他的天真。」

那人的頭顱隨即被斬斷,濺了我和拓跋律的衫。

我的里也有順著流下,倒下去之前,我看見拓跋律驚慌的眼。

袖中的那只手摟住我的腰,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用力。

他的一張一合,我已經聽不見,我猜他是在我以前的名字:「月娘。」

22

我終于又看見了承垏。

他翻墻來看我,我們躲在小閣樓,他送我一枚漂亮的狼牙。

「給你,戴著可以辟邪。」他鄭重地將狼牙系在我脖間。

「這是什麼?哪里來的?」我問他。

承垏驕傲地回我:「狼牙,我在邊城遇到了一個北梁年,和我長得七八分相似,我們打了一架,我從他上扯下來的,不過……」

「不過什麼?」

承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你送我的藥囊,也被他搶了去。」

我氣得捶了他一拳:「你怎能讓別的男子將我送你的東西搶了去,下次你得搶回來。」

他搖了搖頭:「搶不回來了,那人生了病,把藥囊里的藥都給吃了。」

「那不是吃的,是聞的呀。」

「沒事,他病好了,那藥有用。」

我心里有些不安:「那豈不是我間接救了一個敵人。」

承垏我的頭:「戰場之上那才是敵人。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北梁過不了定州。」

著那塊狼牙,上面刻著一個律字。

我想,這是那個年的名字。

承垏還講了一些這個律的年的事。

他說律是個很厲害的年,能徒手殺死狼王,這顆牙就是狼王的。

他說律不會喝酒,咱們南唐的白墜春,他喝兩口就暈乎乎。

他還說他把我講給律聽過,說我活潑麗,古靈怪,是南唐最可孩子,是能驚艷整個北梁的漂亮姑娘。

他最后說:「菀姝,等我和父兄收回十三州,我們就完婚。」

我嘟囔著:「收回十三州要很久很久吧,你要是不想娶我就直說。」

他笑看著我,然后慢慢不笑了,輕輕地吻了我:「菀姝,我做夢都想娶你。」

我紅了的臉,勝過了春日的海棠花。

那時我們誰都不知道,那個律的年是拓跋律。

更不知道,我們三個的一生已經織在了一起。

當一年后北梁軍中拓跋律出現在我眼前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他就是承垏說的那個年。

就算他沒選中我,我也會想辦法留在他邊。

不僅僅是因為他像承垏,也因為我知道跟著他可以活下去,活到能逃走的那一天。

能徒手殺死狼王的人,怎可能是平庸之輩。

我溫乖順地跪在他的腳下,將那枚狼牙永遠地藏在了北梁的泥土里。

23

我醒來的時候,天上正下著雪。

說我昏睡了三四天。

肚子,孩子已經沒了。

這個被藥催生出來的孩子,死在了新年到來的前一天。

「娘娘別傷心,您這樣年輕,還會和陛下有孩子的。」宮我。

我沉默地看著窗外的雪,一直到拓跋律進來。

宮人們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我和他。

他端了藥喂我,我不想喝。

他依舊喂我:「你喝一口藥,外面的那些人就可以活一個。」

我回他:「人都會死的。」

他放下藥起

我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他卻直接將我拉起來錮在他懷里,著我的口將藥灌下去。

我被嗆得直咳嗽。

走之前,他用手指挲著我的:「林菀姝,你是生是死,我說了算,你欠我的,還沒還完。」

我看著他:「我欠你什麼?」

我不覺得欠他的。

我是他的馮玉兒,他是我的承垏,我們各取所需。

他卻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并不回答我。

此后宮們將我看得更醫也時刻待命,到了喝藥的時間拓跋律會出現,同樣的手段讓我喝下。

太后來看過我,賜了我很多珍貴的藥材。

還是那句老話:「調養好子,孩子還會有的,你的福氣在后頭。」

馮玉兒也來過,要回北都一段時間。

還說:「林昭儀,人有的時候不要活得太清醒。」

我不知道是真還是假意。

真的走了,去見那對被養在北都的兒

24

或許真的是因為年輕,我的逐漸好起來。

只是我總是困,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是睡著。

又無夢,醒來依舊是疲憊。

海棠花開的時候,醫說我的

已經完全康復,可以侍寢了。

心為我梳洗打扮,紛紛為我高興。

夜里拓跋律來了,倒沒讓我立刻侍寢,只坐在燈下看著漢書。

聽說最近南詔也來稱臣了,在他屠了南詔一城之后。

滿手鮮的人啊,卻看起了手無縛之力的人寫的書。

燭火搖曳,靜謐如流水。

如今沒有口枷封著我,沒有麻繩捆著我,宮門就這樣開著,我卻不知怎的,生不出力氣去跑了。

書一頁頁緩緩地翻,我又困了,雖然下午已經睡了很久。

我靠在床沿上迷迷糊糊地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冰涼的在我的頸上,小狗般咬著我跳的頸脈。

就像那個夜里來的北梁軍人。

雖這次比那時溫,我還是恐懼得抖。

手在我的腰間,雖沒戴著牛皮制的手套,也如那晚般冷。

我恐慌地推拒,可我看到了悉的床幃,看到了宮們擺在床頭那對喜氣洋洋的大福娃。

這是在長安殿里,不是在軍營。

那個男人,進不來長安殿。

那個男人,是拓跋律。

在我哭的時候他放過了我,在以為我睡著的時候來看我,在和大臣言笑的時候卻也能知曉我想殺周元逸的心。

他一直在我邊,一直看著我。

為什麼他會,一直看著我?

「醒了。」拓跋律聲音在我的耳邊,繼而一口又咬在我的肩膀。

那里有一道丑陋的傷疤,是他從前遇刺時,我毫不猶豫為他擋下的。

那時他問我:「為什麼要為本王擋?」

我一邊流一邊哭著回他:「不想你死掉。」

我那時并未說假話。

他那段時間那樣地像承垏啊,偶爾笑的時候,靈的眉眼就宛若承垏站在我面前。

可我沒能救下承垏,所以我本能地救了他。

手捂住這道丑陋的疤痕,另一只手繞上他的脖子,回應他:「嗯,醒了。」

我不困了。

我又聽見了廊下的聲音,人洶涌,是我年時的盛景。

繡滿百子圖的床幔抖得如風中蝴蝶。

一整宿的春雨,不知落了多的海棠。

25

我醒來的時候,拓跋律已經早朝去了。

太后宣我前去喝茶,說這南國春日正好,應多出來走走。

快日落時太后讓我去陪拓跋律用晚膳,我沒有拒絕,在他寢殿等他。

書桌上有書,我隨手拿起翻了翻,不由怔住。

這是我阿爹寫的《南政集事》。

書里寫的是百姓應如何安居樂業,南唐與北梁及其他諸國之間的矛盾和沖突,也提出了一些改善和補救的措施。

當初阿爹將此書給周元逸的時候,周元逸表面稱贊,可隔天這書就出現在宮里的茅房。

我大姐姐生氣地去找周元逸,周元逸卻在和宮們玩樂。

可如今,拓跋律將這本書已經翻得卷了邊,不知他什麼時候開始看的,又看了多久。

書里有一段被他用朱砂批紅:「及上位者不必墨守規行君子之事,智者有言,上兵伐謀,其次伐,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以一言而敵心,可不費吹灰之力而攬之。」

抖地看著這一段話,想起拓跋律說他一句謊言就讓南唐疑心而滅了裴林兩家九族,想到承天樓上他說上兵伐謀,其次伐

他在照著我阿爹的計謀一步步堅定向前。

他不用一兵一刃就讓裴家九族俱滅,屠城三日就讓南唐、南詔放棄抵抗,遞上降書自降為臣。

我緩緩地將書放了回去。

我阿爹志向遠大時出的一枚箭矢,多年后正中了他的心臟。

連帶著他的家人,也為此付出了生命。

我們都是命運棋盤上的棋子,按著命運指引的線向前。

唯有拓跋律跳出棋盤,了執棋之人。

拓跋律回來的時候我正在逗弄池中的金魚,魚兒長得,惹人喜

他見到我神有片刻的不自然:「你一直在這里賞魚?」

我點了點頭:「嗯,一直。」

他似松了口氣:「進去吧,這里風大。」

我跟在他的后,走進那萬人夢寐的殿中。

我不用再跪在地上求饒,不用再片片指甲碎裂。

我也應是,執棋之人。

26

我和拓跋律和好了。

長安殿的宮人們都松了一口氣。

前朝的員議論紛紛,覺得要多給拓跋律送一些貌的子進宮,免得我這妖獨占了帝王。

許多朝臣將自己的兒送進宮來,拓跋律也不拒絕。

他將們安排在華麗的宮殿里,再每晚來我的長安殿。

這些名門閨秀也常罵我:「好好的王謝之家,怎得教養出這麼個狐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們難道不知道從前可是專伺候男人的,能從北梁軍營活著出來,可不得有些本事。」

我也不惱,這些話我聽得多了,且也不會影響我現在擁有的一分一毫。

倒是拓跋律,拔了們的舌頭,也讓那些軍營里的南唐子愿留下的留下,愿歸家的歸家。

非議我的聲音立刻停止了,大家見了我都繞道走。

只是偶爾也聽舌頭還在的人說:「等皇后回來了,看還如何囂張。」

可沒想到,馮玉兒人沒回來,卻傳來在北都坐上了太后之位的消息。

的孩子也是北梁皇族正統脈,馮家一直不滿拓跋律,于是在北都立帝,意圖將皇位從拓跋律手中奪回來。

馮玉兒曾對我說要我不必活得那麼清醒。

那如今的呢,是清醒還是糊涂?

27

拓跋律帶著十萬大軍北上,留下太后和我在宮中。

朝中大臣紛紛勸他不要親征,但他還是去了。

出發前的那夜,他登上了承天樓,久久地看著北方。

「陛下在看什麼?」我問他。

他說:「原來是這般滋味。」

以往他是攻方。

這一次,他是守方。

那夜他又差點咬穿我的脖子,威脅我:「若我回來你不見了,我會將你皮都剝下來。」

他走后,太后問我:「是不是覺得陛下意氣用事?」

我搖了搖頭,執棋之人習慣了深思慮,怎會一時意氣。

太后著我的臉:「菀姝,哀家是真的很喜歡你。」

然后開始向我回憶的往事。

曾經也是部落里的小公主,后來北梁滅了家族,由公主變了奴隸。

說拓跋律生下來時像只小貓,可憐兮兮的。

他雖然兄弟姐妹很多,但沒人與他玩樂。

后來馮玉兒出現了,待們母子很好,像一樣溫暖。

誰知道馮玉兒待誰都這樣,廣撒網,多斂魚。

馮玉兒嫁人的前一天還在給拓跋律希,結果第二天就了他大嫂。

于是他又去了邊關,和一個南唐年不打不相識,他們一起喝酒一起聊天,聽那年講南唐的好姑娘。

他還有一個藥囊,當他重傷的時候,是那藥囊里的藥救了他的命,藥囊上的味道讓他能安穩眠。

他說他羨慕那個南唐年,羨慕他父慈子兄友弟恭,羨慕他有那樣好的姑娘。

后來他在軍中真的遇到了一個好的南唐和馮玉兒模樣相似,上的香味像那救過他命的藥。

于是他獨占了好又乖巧,他的生命里終于同時擁有了和藥。

可后來他發現,也把他當藥,而且用完就把他給丟了。

太后說到這里的時候笑看著我:「阿律從小到大雖然過很多欺負,但他都一一地還擊回去,唯獨你丟掉他這件事,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去追了南唐使臣的車隊,殺了那些使臣也未見到你。」

「原以為你是和車隊走散了,誰知道你竟然不按常理,繞道去了鮮羅。」

我也笑了笑:「太后您說笑了,臣妾只是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氣。」

太后問我:「那你現在可還會將陛下誤認為那裴小將軍?」

我回道:「不會了。」

「所以你看,時間久了,模樣再相似的人,也是能分得清的。」

我是能分得清,可又如何呢?

太后最后對我說:「菀姝,之死靡它固然可貴,但也請憐取眼前人,或許又是另一番天地。」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天上的驕

比起藥,我還是喜歡驕

藥太苦了,雖能治病,可還是不及這溫暖的太

28

我回了林家,帶著我培養的人。

拓跋律在的時候不讓我周元逸,現在他終于走了,遠水救不了近火。

活著的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我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才進去,曾經的鐘鳴鼎食之家,如今幾乎了鬼宅。

家里四著符咒,尤其是我大姐姐曾經住過的秀樓,前后被紅線封得實實。

「原來你也會怕。」我笑著問周元逸。

周元逸抖抖索索地看著我:「陛下答應過本侯不傷本侯命,你若敢傷本侯,你……你也難逃一死。」

我哦了一聲,拔下頭上的簪子拿在手里把玩。

他終于有些害怕,應該是記起了當初我刺殺他時那厲鬼般的模樣。

「本侯若死了,這天下必然,你……你得為百姓考慮。」他義正詞嚴。

我回他:「人都會死的,

帝王會死,百姓也會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我又對他說:「司見了我裴林兩家之人,記得給他們磕頭道歉,為你那可憐的自尊心。」

南唐立儲立嫡立長,周元逸是例外。

他是庶出,有野心,為了拉攏我們林家裝作對我大姐姐一往深,后太子被廢,他憑著林家為太子。

登基之后又疑神疑鬼,總覺得別人看穿了他,又怕自己君位被奪,時時防備。

為了睡得安穩,他開始殺人。

裴林兩家九族三萬六千人,上至白發老者,下至剛出生的嬰兒,他一個都沒放過。

終于,他能酣然睡。

我當時不是沒想過導北梁軍南下,踏平這吃人的南唐。

可最終啊,還是敗給了天上的驕

承垏守護的地方,我不想弄臟。

雖然最后還是錯。

我將簪子對準周元逸的嚨,一寸寸地了進去。

嚨里咕嚕嚕作響,拼命掙扎,窒息和疼痛讓他眼睛里都是恐懼。

熱騰騰的流在我的手上,黏糊糊的,很惡心。

我依舊用力,直至剩下一個釵頭在咽外。

29

太后最后趕來了,看著周元逸的尸,對我嘆了一聲:「糊涂啊。」

我對福了福,一步步走出了林家。

我去了金陵城墻上,從墻頭向下看去,又看見了承垏。

他沒有被吊在那里晃啊晃,而是騎在一匹駿馬上,他笑著大聲說:「菀姝,我來接你。」

我想翻墻下去,卻被宮人們死死拉住。

我又回到了宮里,長安殿層層落鎖,是太后的懿旨。

我殺了周元逸,太后得給南唐舊臣一個代。

我不在乎了,我只想睡。

期間聽宮人說,拓跋律滅了馮家奪回了北都,馮玉兒自盡了,拓跋律沒有殺那對孩子。

可我看見馮玉兒,回來了,站在華殿的廊下。

見到我后說:「我也有心,只是不由己。」

「我的夫君也是頂天立地之人,只是子耿直笨,盡得罪人。」

「菀姝,你還是做回月娘吧。」

我醒后,又覺得那不是夢,好像從前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睡得越來越久,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久,久到宮人要探我鼻息。

后來,宮門終于被打開,拓跋律回來了。

上一子塵土的味道,周圍的人忙忙碌碌。

迷迷糊糊之間我聽有人說:「撐著活著的那口氣散了,已經油盡燈枯。」

拓跋律不信:「可朕走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是啊,我那時候還好好的,好好地讓他盡興,要不然怎能讓他快快地走。

后面的話我就不怎麼聽得清了。

拓跋律又開始給我灌藥,苦得我一點也咽不下。

我想和他說別灌了,再灌下去我真的要忍不住給你一簪子。

你是害死我家人和承垏的間接兇手,要不是我打不過你,我才不會任由你擺布。

可我一點力氣都沒有,只能被他禍害。

后來他灌也灌不下去了,就自己含了藥來喂我。

我心里笑話他,是不是南唐的的折子戲看多了,以為這樣就有用?

很快他就發現我想的是對的,他這樣也喂不進去。

他不喂藥了,只咬著我的,一遍又一遍地。

覺我的臉上都是漉漉的,我以為是他的口水。

后來才發現,是他的眼淚。

殺狼的人,也會哭麼?

30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終于安靜下來。

我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睜眼一看,承垏翻墻進來了。

他穿著那晚送我狼牙時的月白錦,笑的時候出一口潔白的牙:「菀姝,我……」

「我不要狼牙,你別送我。」我著急忙慌地打斷他的話。

他愣了一下:「什麼狼牙,我來接你出去玩。」

我終于高興起來,不是狼牙就好,我跳下床跟著他走。

經過鏡子的時候我看到鏡中的自己十五六歲的模樣,又又俏,是南唐最好的姑娘。

我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好姑娘,蹦蹦跳跳地跟著承垏翻過圍墻。

我們在天上飛,他的駿馬就在金陵城墻上,我跟著他坐上駿馬,風呼呼地在我們耳邊吹。

后傳來喪鐘的聲音,一共十七聲。

這是告訴臣民,皇后薨了。

我急了,皇后是我大姐姐,怎麼能有事。

可我一回頭,又看見了大姐姐,在亭子里琴,活得好好的呢。

阿爹阿娘也在,我跳下駿馬向他們飛奔而去。

我好想好想他們啊。

只是空中傳

來一個聲音,一聲聲地喚我月娘。

那是我以前冒用的名字,我自己都忘啦,這人怎麼還記得。

他喚得那樣傷心,讓我不回頭去看。

我看見一個騎在狼上的年,鬢角編著小辮,高束著馬尾,下上一道傷疤。

他向我著手,眼神小心翼翼:「月娘,我們回家。」

我想了想還是告訴他,月娘是買我的那戶人家的兒,我林菀姝。

可他還是固執地我月娘。

我對他說,不要我月娘了,做月娘的那段日子,真的好苦啊。

避子藥苦,被關在掌大的院子里苦,被他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強行承歡也苦。

而我啊,是個吃甜的南唐姑娘。

我捂住耳朵,轉撲進阿爹阿娘的懷里。

他們慈地摟住我。

他們的懷抱真暖啊,我還是那個幸福的菀姝。

就這樣,永遠做個被父母疼的好姑娘。

拓跋律番外

1

拓跋律趕回來的時候,月娘正在睡著。

雖然外面的南唐舊臣已經上了幾百道折子要將凌遲死,但還是安穩地做夢。

他有些生氣,卻又沒那麼生氣。

十六歲跟在他邊,那時他快十九。

五年的時,幾乎每日相見,耳鬢廝磨,很有分開的時候。

他見慣了的溫馴,忤逆他的只有兩次。

雖然這兩次都讓他生氣,幾乎無法收場,可他見了卻又不想去責怪。

因為這樣的,是鮮活的,讓他悄悄地喜歡。

他坐在邊,卻不醒。

一旁的宮人支支吾吾,惶恐地告訴他,一直在昏睡,比那次小產后睡的時間還長,每天只有一兩個時辰是醒著的。

宮中的醫說,這些年全靠一口氣撐著。

如今報了仇了解心結,氣散了,人也就倒了。

油盡燈枯,就這幾日的時了。

他不信,明明他走之前還那樣地,一聲聲在他耳邊著他拓跋律。

這才不到三四個月,怎麼就油盡燈枯了。

他暴怒,讓醫用最好的藥。

喝不下藥,他就親自灌,灌不進去,就含了藥喂。

他以前在軍中重病時也是這樣喂的他。

還一邊喂一邊小聲哭:「你可別死了,你死了我抱誰的大。」

于是他在哭中睜開眼睛,又立刻不哭了,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他是喜歡哭的,聲音得像糖,人也更乖,他怎麼折騰都不要

可現在,含藥也不能喂進去了。

他讓所有宮人都走開,只剩他們兩個。

他告訴,馮玉兒自盡了,雖然他并沒有想殺

是他小時候的芒,他快死的時候給過他饅頭,還給他母后請過大夫。

對他,是有大恩的。

可馮玉兒還是自盡了,以為權力的,可后來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喜歡了他大哥,那個頂天立地卻笨的男人。

可是回不去了。

他還說,馮玉兒死后他還是難過的,但不是男了。

他最近總是心神不寧,總是夢見,夢見要跟著裴承垏走。

于是快馬加鞭地趕回來。

沒想到夢是真的。

他將抱在懷里,輕聲月娘。

雖然他知道林菀姝,但他還是喜歡月娘。

因為月娘,是完完整整屬于他的。

2

他又告訴當時在北梁軍營,他太笨了,應該猜到就是裴承垏提到過的那個南唐最好的姑娘。

生得那樣好看,污泥滿地的軍營因為的出現都增添了

雖然穿得破破爛爛,但洗干凈后上是好聞的藥香。

只是那時以為南唐上都是這個味道,他沒有過別的南唐子,所以一直不知道是獨有。

在他邊時,他能安心地睡。

雖然知道有時候拿著木簪在他間比劃,但他一又不敢了。

后來他回了北梁都城,做了太子。

他想過留在軍營,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貢

一聲一聲的阿律,讓他一邊心狠又一邊心

最后還是帶上了,他想既然將當了替,那就留著吧。

畢竟除了和馮玉兒面容有些相似,也是真的能討他歡喜,又,哭起來都好看。

他以為會和一直這樣過下去。

在那些昏暗的歲月里,是陪他走過一道又一道的彎。

他走得再遠,也會想起還有個姑娘在等著他。

終于有人,在等他。

可后來,逃了。

他其實也有些后悔那晚不該那樣折辱

可他想著總是聽話的,百依百順的,不會有什麼。

他追上了南唐使臣的隊伍,卻沒找到,他以為是他們包庇,于是一個個砍過去。

殺到那個齊聞的人時,齊聞說他想起來是誰,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說他們青梅竹馬就快完婚。

他這才知道他是替,是裴承垏的影子。

那一聲聲又糯又甜的阿律,從來都不是他,而是裴承垏。

生氣嗎?當然生氣,他氣得恨不得

他一直努力地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也是北梁的好兒郎,想要父皇的任何。

他為此付出那麼多,那麼多傷,流那麼多

卻看不見拓跋律,只將他當另一個男子,足足三年。

可看著茫茫的荒原,又怕死在狼口里。

齊聞說知道了裴林兩家滅族的真相,必定回去報仇。

他立刻就相信了,一路南下打到定州。

定州百姓真是骨頭,可惜守城的主帥是個沒用的。

如果換了裴承垏,他不一定能拿下。

想起裴承垏,他也有些惋惜,甚至希那個年是北梁人。

三四年前他在定州打探軍,因見不慣當地的地欺負老人,于是出了手。

雖然當時救了那老者,可強龍不過地頭蛇,他被那些人報復捅了一刀。

他捂著傷口繼續跑,半途遇到裴承垏。

裴承垏一眼就看出他是北梁人,他們上手。

裴承垏扯掉他狼牙,他也拽下裴承垏的藥囊。

「你傷了,再打下去我勝之不武。」裴承垏主停了手。

他也不戰,快速地逃進巷子里。

那時傷口一直在流,他邊只有藥囊。

于是他咬開藥囊,也不管里面是什麼,一半嚼碎吞了,一半捂在傷口上。

沒想到竟然止了

那個藥囊一看就是孩子心繡的,上面的藥香聞得讓人舒心,似乎傷都沒那麼痛了。

后來藥囊不小心弄丟了,但弄丟藥囊的那天,被送來了軍營,他便沒去找那藥囊。

就夠了。

那次和裴承垏不打不相識,后來他們又遇見幾次。

裴承垏邀他喝酒,是南唐的白墜春。

他請裴承垏吃,他親手烤的,手藝不比食肆的差。

那短短的幾天,是他這輩子最暢快的日子。

可敵人終究是敵人,他從小修羅場長大,深知生存法則。

不似裴承垏,肆意灑,只知戰場殺敵,不知人心險惡。

功高蓋主是大忌,可惜裴家人太自信太天真。

一個千里之外的謊言,就讓他們滅了族。

3

他講到這里的時候,懷里的

他便不敢說了,裴承垏是的逆鱗,之會傷命。

這時候有些涼,就像后來他去軍營見那晚。

他本來已經決定再也不見了。

那樣地不在乎他。

來刺殺周元逸的時候,他就那麼明顯地坐在那里,竟然完全沒發現。

起初他以為是裝作看不見,后來發現是真的沒看見。

因為不在意,所以不會看。

嗎?

當然想,恨不得連骨頭都拆了。

尤其是他問是不是把他當裴承垏的時候,竟然沒有毫的猶豫就承認。

哪怕猶豫那麼一會兒,他都不會那麼生氣。

他將丟去軍營,卻又讓親信送去。

那些人知道是他的人,自然也不敢

原以為會像以前那樣求饒,可只對周元逸連撕帶咬。

后來他去了軍營,喝了酒,見了

也想要

他正是氣方剛之年,又將他養得挑了,別的子他也瞧不上。

就連娶了馮玉兒,也讓他變得不自在。

他也想借此給一個臺階下,畢竟他還是,是有過冊封文書的。

伺候他,天經地義。

卻說有了他的孩子,讓他不要傷

竟然又未認出他,將他當了別的男人。

的小腹,沒有隆起,以為騙他。

他重重地咬了一口當作懲罰,以為這樣能知道是他。

卻依舊沒認出來,只是哭,哭得眼淚落得他滿臉都是。

他果然,只是個替

他能一眼就看見

卻連這樣親的時刻都認不出他。

如果不是真的懷了孕,他想他一定不會再理

一定不會。

確認懷孕后,他封了

昭儀,讓居住最清凈的長安殿。

他和他母親一直活得艱難,所以絕不會讓和孩子一點苦。

他給了無上的榮耀,可卻是聲聲泣,求他放過

是覺得這會讓家人和裴家坐實通敵的罪。

他知道,但他沒有收回冊封。

周元逸求和乞降,他不能在這個時候殺了他,否則南詔、南越、鮮羅就更難臣服。

他和的日子還長,總有一天他會如所愿。

那之后不愿見他,他只能等睡著去見,卻又在快醒來的時候匆匆離開。

4

除夕那夜,是他開心又傷心的一夜。

如果知道那天會遇見裴承垏的屬下,他絕不會讓去。

雖然還是想殺周元逸,但他拉住的時候,沒有掙扎,而是乖乖地和他在一起。

那麼多人的目里,他忍不住將藏進袖里。

雖然只是握著的手。

他從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容易就滿足,以前恨不得將整個吞下,現在卻是握住一只手就夠了。

他決定今夜留在的長安殿,和好好談談。

可那個刺客罵了小產了。

那是個已經形的小姑娘,落下來的時候還有氣息。

太小太弱了,還沒哭一聲就在他懷里慢慢變冷。

太后說讓他別傷心,他和都還年輕,只要調養好,很快會再有孩子的。

不肯吃藥,看他的眼神也是冷漠。

他便強喂,威脅

起初還掙扎,后來便不掙了,總是睡,睡很久很久,好在漸漸好了。

那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好并不是真的好了。

依舊病著,只是這病醫瞧不出,也無藥可治。

重新讓侍寢那天,果然興致缺缺。

他于是在燈下看書,等做好準備。

誰知竟然睡著了。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無視。

他不想再慣著了。

他將自己埋在的脖頸這里的味道很好聞,不管是還是發,都有淡淡的幽香。

醒了。

出乎意料地,這次竟然得到了的回應,甚至了他的名字,沒有將他再當裴承垏。

那夜他們似乎又回到了在軍營的日子,意綿綿,難舍難分。

后面的時,他們恩有加,如魚得水,如鳥投林。

他也疑心過,可最后那些疑心在的溫鄉里一點點瓦解。

在他去平叛的時候,還是殺了周元逸,手段殘忍得不像是

給他的所有溫都是騙他的。

從未忘記過裴承垏,也從未對他有過期待。

他還是一樣的狼狽。

裴承垏在他下上留了一道傷。

,將傷留在他心上。

或許這是他的報應,是他曾經那樣待的報應。

5

有風吹開了門。

宮人已經被他遣走,他準備起去關,可卻醒了。

眼睛月牙彎彎地看著門口,著:「阿律。」

他以為是好轉了,卻說:「我不要狼牙,你別送我。」

狼牙!

他記得,裴承垏扯走了他的狼牙,他以為裴承垏會丟掉,沒想到給了

原來他早就和在一起。

對著門的方向說話,可那邊本就沒人。

給自己梳妝,發髻梳的模樣,然后欣喜地向外走。

他用力抱住,他知道是回返照,可他還是想留住他。

天子一怒,浮尸千里。

他對著門口怒吼,滿殺氣的軍也將長安殿層層圍住,企圖趕走那些來奪的妖魔鬼怪。

這些似乎有用,平靜下來,任他抱回床上。

呼吸越來越弱,越來越涼。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月娘。」

北梁最后那夜,在看月亮,卻不知他也在看也是他的月亮。

只是淤泥里長大的他啊,連自己都嫌臟,不相信也會有自己的明月。

等他想要抓住明月的時候,一切已經太遲了。

最后睜了睜眼睛,看著他,里嘟囔著。

他聽不清,將耳朵邊,終于聽見說:「我不喜歡吃苦,我喜歡吃甜啊。」

這句之后,再無氣息。

角帶著笑,不知那邊誰給了糖。

宮人視角篇

宮里多了很多如花似玉的子,但只有一個最讓陛下喜歡。

喜妹,來自南詔。

會制香,陛下每每去那里都不愿離開。

據聞過那香的人說

,那香能,可以見到死去的人。

我們想,陛下肯定是想見皇后娘娘了。

太后對喜妹很是厭惡,說居心叵測,幾次想要將賜死,可陛下都保全了

喜妹恃寵而驕,從小小的貢一步步坐到人的位置。

不滿意,想做昭儀。

可不敢覬覦皇后之位,但聽說陛下從前有位寵妃就是昭儀,得到的寵比皇后還甚。

不想要地位,只想要寵

我們告訴,那位昭儀,就是追封的皇后,那是陛下的逆鱗,讓最好不要

不信,開了長安殿,踏進長安門,還說陛下肯定會把這宮殿賞賜給

結果當晚就被剝了皮拆了骨。

我們說過的,陛下很可怕的。

可是沒了喜妹制的香,陛下變得更可怕。

他說骨頭疼,疼得用刀刺自己。

又總是說看見了月娘,我們都不知道月娘是誰。

太后見了也是落淚,一聲聲地說著冤孽。

后來太后下懿旨將陛下綁了,陛下又喊疼,一會兒骨頭疼,一會兒心臟疼。

傳言拓跋氏是天神之子,所以個個生得都俊非凡。

陛下也是如此,得像山魅。

可沒了香的他,變得像魔鬼一樣可怖。

后來他終于清醒,下了詔書接回來他兄長的一對兒,立了那孩為皇太

太后說,陛下你糊涂,怎的讓子當皇帝。

陛下好久才說,是啊,是兒臣糊涂了,然后改立那男孩為太子,給了那孩整個北梁最好的封地。

會一生榮華富貴,平安順遂。

可我們覺得陛下也許是真的想讓那個孩繼承天下的。

陛下一直沒有自己的孩子,傳言說他曾經有一個兒的,但在他懷里斷了氣。

他一定很想念很想念那個兒吧,想念到連天下都毫不猶豫地給那個像的人。

立太子后不久,陛下又病了。

這一次他不再瘋魔,只是安靜地睡。

我們一直守著他,醫說他油盡燈枯,時日無多了。

有一天晚上,突然起了風,我們趕去關門。

陛下卻從床上坐了起來,自己穿好衫鞋,手里握著一把糖。

對著空無一人的門說:「月娘,這一次我們吃甜。」

他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直到管事的姑姑覺得不對勁,上前查看才發現,陛下已經駕崩了。

他這一年,三十二歲。

他二十二歲登基,在位十年,開疆擴土,殺人無數,屠城如屠畜,能止小兒夜啼。

卻也統一諸國,興水利免賦稅,嚴蓄奴,男子子皆可讀書。

還為南唐前朝舊臣洗刷冤屈,親自前去祭拜。

我們也說不出他究竟是好皇帝還是壞皇帝。

我們只知道,今年我們二十歲,按陛下定的規矩,我們可以領了厚的月銀,回家嫁人,侍奉雙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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