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驚，迅速起離他遠去：「陛下，你再這樣的話，我就……」

他一掌扇過去，然后拽住我的頭發，將我的頭重重的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你哭喪著臉給誰看？覺得朕不配你？」

「那誰配？宸冬嗎？哈哈哈哈哈哈哈，他還不是把你扔到了冰窟里。」

「你說他知道你上了朕的床，還每一個晚上都的這麼嗎？噢，興許不知道，他軍營里有的是人。」

「跪下！自己打自己的臉，朕沒說停不許停。」

他似乎又變了我剛進宮時那個怪誕而恐怖的王，那時候他最大的樂趣就是折磨我，他把我綁起來，在我周放滿蛆蟲，他著我的手，說真好看，然后一個一個的把我的指甲拔下來……所有我難以想象的酷刑，都在那一年中遍了。

眼前的恐怖怪誕的景象和回憶織在一起，我終于忍不了了，我拿起了刀，一把扎進了他的心口。

丹蚩看看口刀，像好奇一樣，手了一下，然后抬起頭，看著我桀桀怪笑起來。

他不是人。

「人，你躲什麼？過來啊！你過來啊！」

我抖著后退著。

他的口青筋暴，一些細的紅，如同有生命一樣順著他的管生長，他口的傷口中，迅速冒出綠的枝丫，然后開出了五六的花朵，那是秋芙蓉，只不過此刻太過麻麻，讓人覺得惡心。

他的軀、他的臉，迅速被花朵淹沒了，只剩下一張，牙齒焦黃，流著口涎，仍然在笑著說：「過來啊，人，你給我過來啊！」

我一把推開他，卻發現自己上也染上了這樣的花朵，它們從我皮迅速生發芽，一口一口蠶食著我的臟。。

他從后抱住我，那張惡臭的不住的親吻著我的脖頸，我掙不開，只覺得痛到生不如死。

這時候，我看到了地上有一把刀。

我瘋狂的去抓那把刀，劃開腹部，將那惡心的花朵拽出來，可是那些花卻在傷口上越開越多，無論如何也拽不完，我又惡心又害怕，這時候，我突然看到了葛老兒。

他站在外面，白翳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朝我冷的一笑。

「你，會，不，得，好，死！」

我悚然一驚，卻猛然的睜開眼睛。

仍然是悉的寢殿，沒有丹蚩，也沒有什麼花朵。

是夢。

我長舒了一口氣。

怎麼會做這種夢呢？難道那個什麼格魯真的詛咒了我？

我被自己的想法苦笑了一下，子不語怪力神，我自己都看過所謂的格魯送行，不過是用藥來融化尸，居然會信這種荒誕不經的話。

「公主，你醒啦，有好一點嗎？」

又春歡快的聲音傳來，掀開床簾，笑容卻戛然而止。

「怎麼了？」

我順著的目看過去，才發現，我的腹部已經被浸了，一只尖銳的釵，正被我死死的攥在手里。

倉促包扎完了傷口，我第一件事就是召見了奈何。

「陛下昨日喝多了，今日醒來知道格魯死了，必定會雷霆之怒，說不定你們使臣，要把命留在這了。」

我一邊泡茶一邊說，可是這孩子不怕嚇，仍是安安靜靜的笑著。

「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皇后娘娘不會讓我死的。」

「哼，憑什麼？憑你師父那點面子嗎？」我遞給他茶盞，笑了笑，道：「尸檢已經出來了，和你想的一樣，是被重擊后臟破裂而死，而當時在殿的，多半是些文臣、眷、還有些不會武藝的侍衛，若說懷疑，頭一個就是砥石王禹青了，說起來他當日突然跳出來要殺我，也像極了心虛。」

奈何低頭喝茶，沒有說話。

「但是，北乾人骨子里對格魯終究是有幾分敬畏的，我實在想不到他有什麼殺格魯的機……可是若是換做一位南國人，就說得通了，你說了？」

奈何抬起頭看著我，晨中，那雙褐眼睛，竟然比茶水還要澄澈。

「你能從一代北乾名將手里奪下刀，就說明你能殺格魯，甚至能殺宮中的每一個人。」我靜靜的看著那雙眼睛，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來大秦，想做什麼？」

他輕輕嘆口氣，道：「小僧是出家人，所謂奪刀，不過為了說話。」

「說話？」

「就像那天，刀在我手里，才會有人聽我說話。」

我心頭輕震了一下。

「我來，只是來恭賀娘娘的生辰，除此之外，再無什麼原因。」

他放下茶盞，低聲說：「我是出家人，我本無所求，但見到娘娘之后，卻覺得所求者眾多。」

我皺起眉：「我聽不明白，你直接告訴我你的目的什麼？」

他笑了一下，道：「那……我的目的是，讓娘娘過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我幾乎被他

的荒唐逗笑了，道：「為什麼？」

「因為娘娘過得不好。」

「誰告訴你我過得不好，我一人之下……」

我正準備和他理論，又春來稟報：「公主，皇上您過去。」

格魯還尚未有傳承，相當于國教覆滅，丹蚩終于從醉生夢死中清醒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面大發雷霆。

「三天時間！宸冬，查清楚是誰殺了格魯，否則，當日在場的所有人都他媽給我死！」

宸冬立在堂下沒有立刻應答，他當然需要猶豫一會，因為當時他的妻子也在場。

我支著頭，坐在暴怒的丹蚩背后，一個一個的看過去。

那日在場的所有人都立在堂下，或恐慌、或委屈、或憤怒……唯有奈何站在那里，干凈、從容、仿佛一尊沒有七六的菩薩。

「如果沒有兇手呢？」宸冬突然開口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丹蚩道。

禹青在一旁幾乎是在咆哮了：「還有什麼意思！陛下！格魯是狼首佛使者，誰能殺得了他？那個陣法！那個姿勢！他分明是自盡！為了詛咒惡鬼而自盡！大哥！那人就是惡鬼！是禍我大秦的妖孽！你護著到什麼時候！」

他的咆哮響徹在宮室外，滿堂靜默，丹蚩森森抬起頭，然后突然死死的扼住了禹青的嚨！

「朕有沒有說過……」他在禹青耳邊，帶著那種悉的神經質，說「……對皇后不敬者，殺！」

禹青發出痛苦的嗚咽聲，臉漲得通紅，丹蚩看著他，猙獰的笑了，卻是對宸冬說的：「我的兒子，你也覺得，格魯是自盡嗎？」

宸冬沒有說話，一時間，整個宮室噤若寒蟬。

突然，在一旁傳來了年清脆的聲音：「陛下，格魯并非自殺。」

所有人的目集中在了奈何上，他雙手合十，緩緩施了一禮，道：「大秦政，論理小僧不該妄言，但此事事關我等命，小僧不得不據實相告。」

他停了一下，才說出那句石破天驚的話：「陛下，當日格魯下的法陣，是假的。」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宸冬厲聲喝道：「你找死！」

丹蚩卻擺擺手，興趣的回看這年：「你是那個什麼，南朝小朝廷的使者，對吧？來，你說法陣是假的？憑什麼？」

「小僧時，曾跟著一位格魯修行過，雖然不能完全參悟格魯巫之奧妙，但是略懂一些起陣的樣式，小僧可以確定，那一日的陣法，并非出自格魯之手。」

宸冬握了拳頭，青筋暴，丹蚩也收斂了笑容：「你說跟格魯修行過？你？」

我后來才知道，北人認為，一個部落只能留有一個格魯，否則會招來兇兆，原來每一個部落都有格魯的存在，但是隨著丹蚩統一所有的草原部落，格魯只剩下一個。

宸冬冷道：「憑這句話，他就該被剮死。」

「你有什麼證據？」丹蚩看著他說。

奈何笑了一下，仿佛面前不是能把他撕碎的北乾人，而是一群重視的信徒。

「小僧愿意送葛老兒魂歸狼首佛。」

我猛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

狼首佛前，老人的已經腐爛了，惡臭不能忍，奈何俯下，溫的擁抱了他。

「死此地

魂奔天際

狼行千里

只待歸期。」

狼首佛下，眾目睽睽，老人的慢慢的消散，一陣青煙奔騰上天，地上只留一灘清水，和幾骨頭。

不會錯的。

那是格魯送行，那一日，我在營帳之中曾見識過的。

在我震驚到迷茫的目中，所有北乾人都惶惶的下跪了。

「是狼首佛來接格魯！」

「是格魯歸位了！」

「天佑我北乾！天佑大秦」

而奈何端坐在那里，仍然那麼溫沉靜，可是青煙渺渺之中，我卻在他上看到了一只猙獰的狼首，朝著北乾人，出詭森的笑容。

「是狼首佛庇護，在此時降下了格魯。」丹蚩朗聲大笑：「你——」

「陛下」

一直沉默的宸冬突然開口，他沒有像周圍的人那樣喜形于的跪拜，而冷道：「他來到此地，格魯死了，陛下不覺得太巧了嗎？」

丹蚩略微收斂了笑容，又看向奈何：「你說格魯是被人殺的？」

「是」

「很好，你和宸冬一起，三天把兇手給朕找出來，你就是格魯。」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宸冬站出來，一字一頓的說：「陛下，從未有過外族人擔任格魯先例。」

「可是這不是朕的旨意，若他能把兇手找出來，就是狼首佛的旨意。」丹蚩的癮癥似乎犯了，開始打哈欠，強撐著神問：「這三天，衛軍歸你調度，你還想說什麼嗎？」

我盯著奈何，我以為他會拒絕，但是他只是雙手合十，輕聲道：「陛下，小僧還

有一事相求，小僧自吃素，對北乾的飲食頗不習慣，請陛下準許小僧自籌飲食。」

「好。」丹蚩一邊吸鼻子，一邊對我說：「就給他安排個有小廚房的宮室。」

「是，陛下。」

丹蚩自覺所有問題都已經解決，急忙忙的離開去他的秋芙蓉大宴。

宸冬看著我，目沉沉，與我肩而過的時候，他說：「你招來了個妖孽。」

對他我向來不服輸，立刻回道：「我是惡鬼，他是妖孽，不是正好嗎？」

宸冬拂袖而去。

初夏的風吹過荷葉，我屏退了宮人，親自前面引路，帶奈何去新的宮室。

「這宮室名青山院，鄰著池塘，也有小廚房，很清靜，本來是我避暑讀書的地方，現在正好空著，這兩天你就住在這里吧。」

「多謝娘娘」

大秦的宮室是依照枬城富豪的宅院擴建的，本來是沒有這一的，我封了皇后之后，便仿照我在南胥的寢宮，建了這一宮室，微風吹過竹葉，水漾，恍然間便回到年時讀書閑的好時。

我在一片薔薇花墻立住，然后轉過頭，凝視著他。

第一次見他，必然會驚訝于那種琉璃剔的貌，以致于一直沒有細細瞧他的五，他的眉濃，眉骨很高，眼睛是褐的，其實這些都是典型的北人相貌，而偏又有極其細的鼻子和臉型，以及南胥人標準的白皙，讓人忽略了他臉上那些顯而易見的北人特征。

這樣的相貌，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不論哪一族的格魯，都不會把巫傳給南胥人。」我輕聲說。

「我不算南胥人，亦不算北人，我的父親是北人，母親是商旅的兒，兩人結親之后，父親便不知所蹤，母親帶著我在當初南北乾的邊境做些小生意，便是在那時候遇到了那位格魯……」

「夠了，這些話你對陛下說過了，我不想再聽一遍了。」

「那娘娘想聽什麼？」

我的手指，被我握著，白得近乎泛青，我看著他，腦有個荒唐的想法呼之出。

「曾有那麼一個人，他比我的命還重要，他是我在世上最后一個親人，他死前最后一刻對我說，會化作清風明月，永遠陪著我……」

我極力的克制，可是還是忍不住抖起來：「他有一雙褐的眼睛，他……也曾與格魯修行過……」

奈何也凝視著我，天水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的近乎璀璨。他開口，我便覺得他要喚我姑姑。

可是他沒有。

他雙手合十，輕聲道：「那人在皇后心上被掛念了這麼多年，哪怕就是一縷孤魂，也是幸運的。」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不顧一切的抓著他的袖子，幾乎在哀求道：「第一見面，還有晚宴上，三樓的臺，你分明有話對我說！」

他怔了一下，才道：「我以為皇后那時喝醉了。」

「你要對我說什麼！你告訴我！」

「當日貧僧只是想替師父問，您是否是羲河公主……」

「沒有別的了嗎？你再想想呢！你見我就不曾覺得悉嗎？」

「昨日，是小僧第一次見皇后。」他仍然很平靜，道：「除了褐眼睛，您那位故人還有其他什麼標志嗎？」

「當然……」

我混的腦海中，出現了夏挽小小的影，他自小眉心便有一顆紅痣，仿若菩提。我曾笑言，有了這顆痣，走到哪都丟不了。

而奈何，整個人仿佛玉石雕琢而，沒有一一毫的瑕疵。

我松開他的袖，緩緩到在地上。

最痛苦的，不是絕，而是習慣了絕，突然間窺見了亮。我在期待什麼呢？夏挽，是在我面前長刀貫而死的啊！

「皇后娘娘……」

他要扶我，我自己站起來，笑了笑：「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終究是我，太可笑了。

我渾渾噩噩的走回了寢宮，坐在梳妝臺前，一抬眼，便瞧見了銅鏡中的子。

執念深重的樣子，可真丑。

我在梳妝臺前枯坐了很久，恍惚間，又春進來與我說了些話，我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日暮西沉，房間里昏昏暗暗，一只手搭在了我肩膀上。

「你坐在這里干什麼？」

我一抬眼，卻看見了宸冬，他一居家的打扮，仿佛午睡剛起，隨意的攬著我的肩膀。

「你——」

我有些吃驚，卻只覺得一切都和我隔了層水波一樣，他的手、他的面容，都那樣的虛幻和不真切。

「鬧脾氣？」

沒等我反應過來，他就扳過我的肩膀，仔細的瞧著我的臉，然后信手從梳妝臺上撿起一支銅黛，我條件反的躲了一下，「別。」，他低聲說，然后開始為我畫眉。

那只殺人無數、一代武將的手，輕的抬著我的下，他皺著眉，眼神卻

溫的像是夕湖。

我恍惚的看著他，只覺得什麼東西模糊著，又有什麼東西慢慢的虛化形。

他畫完了，拿來銅鏡讓我看，銅鏡里，他從背后抱著我，我們的臉親的在一起，他在我耳邊輕聲說：「同我們婚那一日一樣，夫人仍是北乾第一的人。」

我怔怔的看著他。

是了，我十六歲那一年，北乾和南胥聯姻，我遠嫁給了北乾的大皇子，一開始我嫌棄他野蠻，后來一同經歷許多事，才有了如今的舉案齊眉。

「怎麼哭了，嗯？」

他為我眼淚。

我喃喃道：「我做了噩夢，夢里我再也找不到你了。」

「怎麼會呢？你是我的夫人，我孩子的母親，我能去哪呢？」

他如同任何一個年輕不起撥的丈夫一樣，側頭親吻著我的臉，然后是脖頸，與此同時，手探了我的襟，我低頭看著他的手在我服下游走，我才發現，我穿的是天青繡錦。

似乎有什麼東西是不對的……

他的逐漸往下，似乎有些不耐的一用力，服就被扯壞了，他抱起我，讓我坐在他上，一邊親吻我的鎖骨，一邊喃喃道：「這次回來，我就再也不出征了，就在家里同你生孩子好不好？」

我只覺得腦袋混沌極了，可是越過他的肩膀，我看到了一片雪地。

雪地之中，站著一個小小的孩子，他赤著腳，臉慘白。

「姑姑」他輕輕說：「你上了北乾人。」

惶惶然中如一口巨鐘被敲響，我猛然推開宸冬站起來，驚道：「我沒有！」

梳妝臺、黃昏的宮室、宸冬一時間全部消失了蹤影，只剩下黑的城墻下，漫天的大雪中，站著的夏挽。

「姑姑知道，死是什麼滋味嗎？我知道的，死是涼的。」

他蒼白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口，聲音還是那麼清澈：「他的刀就從這兒，到我心臟里，很涼，很疼，只那麼一下，只覺得滿城的燈火都熄滅了，我一個人在黑暗里走了那麼久……」

從他口汩汩流淌，一滴一滴的落在雪地上，目驚心。

我失聲痛哭：「對不起，夏挽，對不起，是我對不起。」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你對不起的是整個南胥。」

突然之間，天旋地轉，我發現我和他站在了一懸崖之上，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如同呼嘯在天地間的寒風：「你上了北乾人，你背叛了南胥。」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我哭著跪坐在地上，卻發現懸崖之下，正矗立著南胥的宮殿，它仍然像我看它的最后那一眼一樣，沐浴著朝的晨，卻死氣沉沉。

「那證明給我看，證明給你的子民看，你心里沒有那個北乾人啊！」夏挽的眉目仍然天真純凈，可角的笑容，卻說不出的邪氣。

我看向自己的手，我的手掌之中，出現了一把刀。

「好。」

我恍恍惚惚的舉起了它，對準的了自己的心口。

「我就把我的心剖出來給你看！」

我高高舉起的那一剎那間，突然聽到一聲佛號響起，渾渾噩噩的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很久之前的畫面。

晚風吹起夏挽的衫，他站在城墻下，輕聲說：「如若我佛有靈，我愿用生生世世的命運換，讓我死后化作清風明月，常伴姑姑左右，這樣走夜路的時候，便不會再怕了。」

「快點！把你的心剖出來啊！」面前的「夏挽」用尖銳的音咆哮著，我手中的刀，卻落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看著他，喃喃道：「你不是夏挽，夏挽不會這麼對我的」

他我，這世界上的人都想我死，他也會我。」

面前的「夏挽」收斂了表，變了黑袍的祭司，是葛老兒，他用那雙老態龍鐘的眼睛看著我，森森的說：「你會不得好死！」

懸崖轟然崩塌，我飛速下墜著，南胥恢弘的宮殿，在眼前一閃而過。

然后，我睜開了眼睛。

奈何盤膝坐在我面前，我認識他以來，第一次看到他張的樣子。

「你怎麼會在我的寢宮？」我有氣無力的說，一抬手，卻發現我的手腕被他的攥在手里。

我沒有斥責他的大膽，因為我正死死的抓著一個碎瓷片，手掌被尖銳的邊緣割破了，整個手臂鮮淋漓。

又春在一旁，抖著說：「公主，你剛才睡著了，又突然起來滿胡話，還摔碎了瓷說要剖心，如果不是小師父來了，如果不是小師父來了……」抖到說不下去。

奈何放開我的手，低聲道：「對不起，是我失察。」

我沒理會他莫名其妙的道歉，直接沙啞著嗓子問道：「葛老兒的詛咒，是不是？」

奈何已經平靜了下來，他放開我的時候午安，轉頭問又春：「皇后娘娘寢宮，可有來歷不明的東西？」

又春茫然道：

「日常用的東西，我都有清點，啊對了，壽禮，大多都清點后放庫房了，剩下的堆在了偏殿。」

「要把整個寢宮院的東西一件一件的點清楚。」奈何說，他又轉向我，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嚴肅，他對我道：「格魯的巫并非都是無稽之談，至有些東西無法解釋卻真的能害人命，其中有一種詛咒魂夢，中咒的人會深陷于噩夢之中，下咒的方法是將邪放臥室之中，而并非以做咒，也就是說，葛老兒的確是被人殺死的，但在那之前，他就對您下過咒了。」

我喃喃道：「可是這是他這麼多年第一次來宮中……」

「格魯巫是以品為介，而并非法陣，也就是說，有人將他下過咒的品拿宮中，就可以害人于無形。」

「魂夢，會讓我怎麼樣？可以解開嗎？」

「它會讓你看到心深最恐懼的畫面，并且會在夢中導你自殘。一個夢比一個夢兇險，一般人即使沒有死于自殺，也會在第七個夢之后，徹底的瘋掉。」

我深深看了他許久，才別過臉，道：「怪力神之事，我不信。」

「皇后娘娘是怕，信了，便要相信我，從而被我控制。」他低頭輕聲說：「南胥人，娘娘也不信嗎？」

「這麼多年，正是因為我什麼都不信，才活了下來。」我慘然一笑，準備起：「更別說，你還不算是南胥人……」

「我會讓娘娘信我。」他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我不會讓娘娘再一丁點傷害！」

天快亮了，一些鳥鳴聲遙遠的傳來，他第一次展出了屬于年的執拗甚至急躁，我看著他，有些錯愕的笑了，然后我起離開，背對著他道：「你既修佛，要六清凈才是。」

我們一同檢查了我寢宮之所有的品。

又春雖然腦子笨些，但做事極為認真，寢宮外的一磚一瓦都有來路，最后，只剩下一口箱子。

「這是什麼？」

「是大皇子為您送的壽禮。」

我皺眉，是了，只有這份禮，我沒有看，也不想看。

我手想打開，被奈何擋住了，他手輕輕掀開那個箱子，看了一眼里面的東西，然后對我搖搖頭，示意沒有巫蠱之，便要重新合上。

而就那麼一瞬間，一抹瑰麗的青一閃而過，我猛然站起來，走到箱子邊上打開蓋子。

……是一箱天青秀錦。

那天晚宴上，艷驚四座的大皇子妃穿得正是天青繡錦，說，是宸冬送給的，為了不辜負他的心意，即使是那樣膽小謹慎的子，也盛裝穿去了宮宴。

宸冬竟送了一模一樣的錦緞給我和他的妻子嗎？

不對，不可能。

我和他那一段故事，早就了朝堂外津津樂道的野史艷聞，但無論是他還是我都極為忌諱，他又怎麼會故意給我和他的妻子送一樣的東西呢？

我有些混，剛想和奈何說的時候，就聽見了外面的嘈雜聲。

又春急忙跑進來，道：「娘娘，大皇子來了……」

我剛剛起，就看見宸冬帶著一群兵士走進來——那不是宮中的衛，而是真正聽他指令的親兵，丹蚩居然允許他帶兵進宮。

他目沉的掃過我，和我旁邊的奈何。

我又慢慢地坐下，道：「這麼一大早就來母后請安，大皇子越發的孝順了。」

他沒有理會我，而是看向奈何，道：「聽說昨日南奴使臣，在皇后娘娘寢宮過了夜？」

我不聲的擋住奈何，笑道：「我聽大師講經，一不留神就聽了一夜，這又關大皇子什麼事呢？」

「自然與我無關。」他冷冷道：「今日來是想問你，宮人說，晚宴結束前半個時辰，皇后娘娘不知去向，可有解釋？」

「我去三樓的臺醒酒了。」

「可有人證？」

「又春」

「那便是沒有」

「你不會在懷疑我用這半個時辰，去偏殿殺了葛老兒，又擺出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再折回來吧？」

「伺候葛老兒的侍說，葛老兒出門特地換了服，不許別人跟隨，似是與人有約，葛老兒乃一國大巫，大秦上下，誰配讓他如此鄭重？」

「那便是我嗎？你這是……」我不聲的打量了一下他邊的親兵：「要押我去刑訊？」

「陛下派我調查真兇，我遵圣旨而已。」

「你是知道的，我現在就可以求一道圣旨讓你人頭落地。」

「但現在沒有。」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起來，他手下的親兵悄無聲息的握了手中的佩刀，而我宮中的衛，早早里三層外三層把他們圍在了中間。

他做好了圖窮匕見的準備。

但沒關系，這是我地界，就算真的流河，我也有絕對的把握，讓他死在我之前。

一片死寂中，奈何突然笑了。

「你笑什麼！」宸冬厲聲道。

「大皇子徹

夜審訊，就審來這些東西嗎？從宴到結束，整整三個時辰，短暫離開宴席的，可不止皇后娘娘一個人。」奈何也站起來，姿如松，他笑道：「比如您為什麼不問問大皇子妃，宴席結束前的一個時辰，去了哪里？」

宸冬沉道：「不勝酒力，隨侍去湖心亭醒酒。」

「可有人證？」

「當日侍。」

「那便是沒有。」

「荒謬，一個弱子如何殺人？」

奈何淡淡道：「可是，皇后娘娘便不是弱子麼？」

宸冬沉默了半晌，道：「你是當真不怕死。」

「陛下派我查出真相，雖死何懼？」

宸冬從戰場淬煉出殺神一般的氣勢，奈何只是個年僧人，站在他面前卻沒有毫的弱勢。

宸冬冷道：「若三日你無法找出兇手，第一個殺你的就是陛下！」

奈何輕輕笑著，溫道：「可這才第一日。」

宸冬拂袖而去，我本想追上去問他天青繡錦的事，卻又站住了。

我不能讓他知道我在懷疑什麼。

我回去的時候，奈何正在擺弄一把古琴，這是丹蚩之前賞我的，也算是一把好琴，只是一直放著，我自己都忘了。

「你會彈琴？」

「和家里一位長輩略學過一些。」

「彈給我聽。」

他信手撥弄琴弦，樂聲便如水一樣流淌在在宮室之中，那是一首南胥的古曲，《思歸》。算不得多麼好，但卻讓我心頭慢慢地泛上酸楚。

南胥貴族子弟，無論男，都是要學琴的，哥哥便是其中翹楚，我很小的時候，他喜歡把我抱在懷里教我彈些簡單的曲子，其中便有這首，《思歸》。

「夜來相思夢，雪落扣門扉。

暗問來者誰，疑是故人歸」

其實南胥舊事，這些年已經被我忘得差不多了，我日日面對的是權謀與殺戮，我以為我不需要這些的回憶。

可是隨著奈何的出現，我發現，其實我從未忘記過。

可，你到底是誰呢？我凝視著他，在心里說，你來這里到底是為了保護我，還是毀滅我？

一曲終了。

我輕聲道：「那天除了魚寧，還有誰離席過？」

奈何從袖袋里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我，道：「離席的人，以及時辰都在這本冊子上了，娘娘請過目。」

「你什麼時候查的？」我是真的吃驚。

奈何沒有說話，只是安靜的奉上茶盞。

我終于翻完的時候，只覺得萬籟俱靜，有什麼東西呼之出。

「你早就知道誰是兇手了？」

「是」

「其實誰是兇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希誰是兇手。」我喃喃道。

奈何莞爾一笑：「他們怎麼希的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娘娘希誰是兇手。」

我看著他的眼睛，之前和之后我都沒有見過那麼安靜的一雙眼睛，就如同琥珀的湖泊。

可是越是寧靜的湖泊，越是帶著暗洶涌的妖異。

我別開眼，道：「我只希能維持現狀，些紛爭。」

奈何點點頭，不再說話，低頭弄著琴弦。

「詛咒的事……」

「娘娘放心，七日，我一定會找到破解的辦法。」

我瞧著他，心下卻有幾分不安，這時候我才發現，短短幾日，他幫了我太多次，而我卻沒有表出一丁點謝和善意，這對他不公平。

「奈何，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他低著頭，卻突然笑了一下，道：「這還是您第一次喚我的名字。」

我莫名的有幾分臉紅，故意惡聲惡氣的道：「名字不就是給人喚的嗎？你不喜歡，我就你小和尚！小禿頭！」

「不是這個意思。」

他仍是低著頭撥弄著琴弦，我們的手臂并未相，我卻能覺察到輕微的熱度，慢慢的傳到我的手臂之上。

不知道為什麼，一時之間，我們都沒有說話，只能聽見遙遠的蟬鳴聲聲。

又春走進來送茶點，不解道：「怎麼擺著琴又不彈呢？有賞花，也有賞琴嗎？」

我咳了一聲，起道：「你也該回去了，再怎麼著也要做做樣子查案。」

「是。」

「哦對，你還沒有想說你想要什麼呢？」

他了一下手中的琴，道：「若娘娘肯割，可否將這把琴賞給我。」

這把琴？我走過去略的看了一下，是把好琴，但僅此而已了。

「拿去吧，是陛下原來的賞我的，北乾人不懂琴，若你喜歡，改日我尋一把好的給你。」

「這把便很好。」

他仔細的把琴裝琴盒之中，然后頭也不抬的說了一句：「娘娘喚我什麼，我都很喜歡。」

我一愣，他已經提著那把琴走了。

禹青在朝中的勢力盤錯節，禮部、戶部……朝中的肱之臣幾乎都是他的門生，而宸冬則牢牢將兵權掌控在手中，他們倆一戰，北乾必然大，而丹蚩已然是個瘋子的便會公布于眾，到時……北乾再也不會有我的容之地。

這些年我已經艱難的逐步在朝中培植我的勢力，可是，南北之間的仇恨是刻骨銘心的，有北乾人真心對我投誠，也很有南胥人能擔任北乾的重要職。這些年我仿若在刀刃上行走，一不留神，便是四濺。

我該怎麼辦？難道回西邊的小朝廷嗎？

這荒謬的念頭一出來，我就被自己逗笑了。

這天下之大，哪有我可以「回去」的地方……

我理了一天政務，夜降臨的時候，我讓又春陪在我邊，時時警醒我，讓我不至于睡去。

「又春，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又春仔細的瞧了瞧我，道：「打扮后比原來好看，現在不打扮，就比原來丑。」

我自嘲的一笑：「容是最先衰敗的，然后便是心，我怕有一日，我終究再無心力和他們斡旋，到那個時候，你怎麼辦，在北乾的這些姐妹怎麼辦？」

又春很自然的說：「那我們就一同去找爺，找不到，就還在小屋子過日子。」

爺，賀蘭知言，他那樣一個臥龍雛的人，這些年卻渺無音訊，不知道是否還活在世上。

生平所經歷的、我所見過的那些人，一時之間，如同走馬燈一樣出現在眼前，宸冬、禹青、魚寧、瑰麗的天青繡錦、鬼魅般的葛老兒、還有暗涌的晚宴……

我手指一松，手中的書便落在了地上，又春喚我的聲音，變得很遠。

我又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