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河公主》第 9 節 奈何,奈何

我沒有求死,也沒有任何人再來找我麻煩——我被所有的人忘了。

距離我最近的牢房也隔著幾里,只有最窮兇極惡的死刑犯才會被關押那里,很偶爾的,會傳來約的哭喊聲,只是太過遙遠,本聽不真切,而給我送飯的人,會打開一個機關將飯菜放上去,我吃完后再將餐盤放在上面,我從未見過真人。

我終于開始明白,宸冬是故意的。

他想要我死,但一刀斃命對我來說太簡單了,他要我在這日復一日的孤寂中發瘋,然后死于自我折磨。從這個角度來看,魚寧那瓶毒藥,未嘗不是一種解

但我不能。

我找不到出去的辦法,太久的死寂已經讓我出現幻覺,記憶也發生了一定程度的混,我必須減緩這個徹底瘋掉的過程。我一邊唱歌,一邊用石子在墻壁上刻畫我的故事,石壁堅,用盡全力也只能留下淺淺的劃痕,但幸而我有的是時間,

我也忘了哪一日了,總之突然有一天,飯菜沒有及時送來。

我等了又等,幾乎疑心宸冬改變了計劃要將我死的時候,暗門被打開了,那只能通過一只貓的口,竟然進來一只……手?

先是手,再是頭,然后是,是只老鼠?不,是一個長得像老鼠一樣的男人鉆進來,他全彎折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然后吱吱嘎嘎的舒展著,那聲音聽了讓人害怕。

「呀呀呀,死我也。」他穿著囚服,戴著頂瓜皮小帽,閃著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唱歌似的道:「咱還以為北狗的監牢里關著什麼樣的人呢,原來是個兒家,來,給咱家說說,你什麼名姓,又得罪了哪家大爺?」

經許久沒人和我說過話了,我幾乎疑心眼前這老鼠似的男人是我在做夢,但還是開口道:「你呢?你犯了什麼罪?」

「喲,這娃有趣,咱問你,你卻反問咱,得啦,告訴你,爺爺乃賊王,北狗捉拿難,不知路百行,忙了也百忙。」

我想了想,道:「你是鼠千歲?」

他瞪大了綠豆一樣的小眼睛,笑道:「娃還有幾分見識,怎麼?在宮中也能聽到咱的諢名?」

大秦的世道,賊寇眾多,自稱賊王的更不知凡幾,可真正值得我記住的并不多,鼠千歲就是其中一個,一般的賊,取不傷人,可是被鼠千歲盯上了,則有滅門之患,他當時一戰名的案子,就是提前十天,給某富商下了名帖,說某年某日,我鼠千歲要來取你的家財和項上人頭,富商當即報了,那富商是北人,府自當派了重兵駐扎在富商府里,然而到了那日,連同兵一同,河。

后來鼠千歲了大秦被通緝的要犯,銷聲匿跡了幾年,卻不知道為什麼竟出現在了這里。

「每年通緝的要犯,我都會研究他們的作案的手法,鼠千歲的結論是,必然會傳說中的骨功才能來去自如,如今你人在這里,又自稱賊王,自然能猜出來。」

「聰明,咱就喜歡和聰明人打道!」他坐在我對面,詭一笑:「你不如再猜猜,咱為什麼來這兒串門。」

大秦的監獄,三步一鎖,五步一崗,而死刑牢房到我這兒,重病看管之外,還有整五道機關——縱使是賊王,沒有財力力打點,也不可能走到這里來。

而有能力將人送進來見我的,不會是普通人——甚至不會是人。

「你一口一個北狗,你不是大秦朝廷的人。那如今橫行于世的勢力,仔細數來也就是那麼幾個,西邊小朝廷,估計也沒有那個膽子來救我,而如果你是被他們雇傭的,起碼會尊稱我一聲公主。」

鼠千歲皺起眉,看來是真的不知道,道:「公主?你不會是老朝廷的公主吧?什麼來著……」

「那麼要麼就是林北匪王雇你來的,要麼就是元初教的人……」

能進大秦最守衛森嚴的監獄,可不僅僅是奇人異事這麼簡單,而如今有能力威脅大秦統治的勢力就三個,小朝廷,林北山匪,和元初教。

鼠千歲凝視著我,笑嘻嘻道:「那娃不妨猜猜,咱是誰的人?」

「你是個亡命徒,自然像林北的人……」

「不錯,咱正是林北匪王麾下的……」

我輕輕一笑:「但你不是,你是元初教的信徒。元初教分七十二門,歸天尊、帝尊、人尊統領,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正是元初教的人尊,可是?」

鼠千歲臉上面一樣的笑容驟然消失了,他凝視著我,小小的眼睛帶著殺機:「咱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第一次遇到這麼厲害的角。」

「不用那麼看我,我有我的辦法。」

鼠千歲垂下頭,眼睛在影里看不清,而就在這時,監牢震了一下,很輕微,但能覺到。

是炮響。

我迅速看向鼠千歲,他下帽子,向我行了一禮,抬頭又是惻惻的冷笑:「此時,林北匪王正在攻打枬城,我奉天尊之命帶你出去,此路兇險,公主可愿隨我前去?」

我移開目,咳了兩聲道:「我不敢。」

鼠千歲瞇起了眼睛,問:「公主是怕了?」

「是」

我道:「我沒有看到元初教的誠意」

鼠千歲幾乎要笑出聲來:「咱說你這個娃——」

「你當然會覺得好笑,在你眼里我如今陷囹圇,哪有資格和你講條件,可是事實上我仍然有我的價值,所以你才會來這里救我」我看向他,沙啞道:「有價值的人,應該得到尊重。」

鼠千歲煩躁的搔搔耳后,道:「你到底要什麼誠意?」

「第一,我要知道,你準備怎麼救我,第二,出去后,你們天尊準備讓我為你們做什麼。」

鼠千歲冷冷的一笑:「你不會想知道的,總歸是些損德的法子,比如下毒。」

「這里有八百個守衛,你準備毒倒幾個?」

「一個都不用,咱只會那群死囚今晚吃的飯里下毒,很快他們就會變得很……」

?」

笑著:「對,你見過了極了的人嗎?為了口吃的,是連刀都不怕的,到時候咱把他的牢房打開,七十五個瘋了野,就會讓這里天下大,里面的守衛會被攻擊,外面的守衛也會,只要咱們功到了外面,自然會有人接應咱。」

我嘆為觀止。

他又道:「至于天尊想讓你做什麼,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真的不知道……」

「我相信。」

我打斷他,又咳了幾聲,道:「畢竟,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有怎麼會知道你的天尊讓我來做什麼呢?」

「你不說了嗎?你是公主。」

我搖搖頭,道:「你走吧,我不會跟你走。」

「為什麼?你別告訴咱你心疼這群人,姑,別犯傻了,他們都是北狗,北狗的命那是命嗎!」

當然是命。

這個窮兇極惡的亡命徒不會知道,我殺過的北人是他的百倍,這些監牢守衛的選拔,是我設計的,他們都是「下民」,能得到公職,激涕零。就連這個五層監塔本,也是我參與建造的,我當時所懷揣的念頭,是為了震懾那些最兇殘狡黠的罪犯,讓天下百姓可以安居樂業。

是的,天下百姓,南人和北人,都是我的子民,我要得從來不是南人將北人踩在腳下,而是南北統一,兵戈止息。

我是憑著這點志氣走到今天的人,若是丟了,我便一無所有。

鼠千歲給我留下了一條毯子和一些食就走了,走之前惡狠狠道:「如今林北的人攻打枬城,鬼知道待會會發生什麼,你若不走,便是尋死。」

我仍然沒有說話。

他能想出這樣邪的法子,元初教就絕不會是什麼順應天理的平和宗教,或許它的核心教義比我知道的還要兇戾百倍,落到那個天尊手里和死在這里,哪一個更好,尚未可知。

可鼠千歲不幸言中。

我裹著鼠千歲給我的毯子,閉目養神了很久,突然,一聲巨大的炮響將我驚醒,然后天旋地轉。

是林北的大炮!他們竟朝這里打來了!難道枬城已經失守?

轟隆——

又一聲炮響,大片的石子和灰塵落了下來,犯人們已經哭喊起來,拼命拍著欄桿,遠的守衛們正在逃竄,沒有人管他們。

我也趴在欄桿上,我這里地偏避,更加不會有人來。

可就在這時候,一個年輕的守衛突然沖過來,一層一層打開牢房的們,帶著哭腔喊著:「快走!他們打進來了!他們會放火!」

犯人魚貫而出,瘋狂逃竄著,那個守衛很快就跑到我面前,一把扯開我的鎖鏈,只來得及吼了一句:「走!」

他是個北人,應該還是個孩子,明明自己已經嚇得魂不守舍了,還在中努力去救人,我打賭他并不知道我是誰,他救的這群死刑犯是誰,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救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他說:「你走!我去開牢門!」

他心急火燎的吼著:「你不知道機關!」

「我知道!快走!」

你還年輕,你還有著很好的未來,而我已近了暮朽。

我拿過鑰匙,向樓上沖上去,一層一層的打開牢門,不停地有犯人沖撞我,我上到最頂層。

那里沒有人,卻有一扇窗,一明月正無遮無攔的停在窗口,我不知道多久沒有看過月亮了,我癡癡地看著,幾乎忘記了炮火。

突然,一支箭著我的死死的釘窗欞。

我抬起頭,竟然是宸冬,他穿著鎧甲,滿硝煙的味道,雙目赤紅,近乎歇斯底里的朝我吼:「又是你!」

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與此同時,炮火的聲音短暫的停息了,過喧囂聲,我突然聽到了我的名字。

我從窗戶看下去。

一個男子騎著戰馬正在朝我高聲呼喊,我凝神看去,才發現他是奈何,鎧甲取代了袈裟,竟有幾分年英武。

你沒死,真是太好了,我在心里喃喃地說

宸冬拉滿了手中的弓,箭尖對準了我。

我怔怔的看著他。

風獵獵掀起我上的薄毯,以及我碎裂的裳,我肩頭出來,那上面有一個牙印,很奇怪,我所有的傷疤都會很快的愈合,只有它,經年累月,歷久彌新。

他的手在抖。

「姑姑——」

不知道是不是死前的幻境,我竟然聽見了夏挽在我,于是我由衷的笑了起來,就像一切都沒發生時那樣。

然后,我看向宸冬,一字一頓的說:「你不配。」

這樣結局,我們不配。

南胥公主羲河,合該為南胥殉葬。

北乾君主宸冬,終究不可被寬恕。

就讓我們慘烈的彼此憎恨,然后年年歲歲,生生世世,永不相見。

嗖的一聲,宸冬的箭如流星——。

而與此同時,我毫不猶豫的從窗口躍下去。

很多年后我回憶那個夜晚,已經記不真切那些或悲壯或凄涼的故事,就連那場奔向死亡的墜落,我也只記得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我背后托住了風,讓我下落的速度減緩了許多,得以掉了一個人懷里。

奈何。

真正的,在我腦海中珍藏并反復回放的畫面,是他的那雙眼睛,那麼溫漂亮的眼睛,眼尾通紅,充滿了憤怒和悲傷,他那樣看著我,就像看了一輩子那麼久。

我在那樣的眼神之中死去,然后重生。

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一個營帳里,淡藍的天順著進來,我便看見了奈何,他趴在我床頭睡著了。

他醒著的時候,是張漂亮的大人臉,有的是擾得小姑娘芳心大的本錢,可是睡了,眉梢眼角都帶著孩子氣,皺著眉,時不時發出小聲的嗚咽聲,像是做了噩夢。

我想到了他把那個噩夢的詛咒渡到了自己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不該醒他,只能出手輕輕他的發頂,大概沒時間剃度,我手下發頂是茸茸的。

突然,他猛地坐起來,大口的息著,額頭上都是細的汗水。

「做噩夢了?」我沙啞的開口:「你夢到什麼了?」

他看了我許久,才低聲道:「我夢見一條河,河邊有許多的菩薩,在大霧里時時現,而你在河里走,前后都看不到岸,我你的名字,可你不理我……」

我凝視著他,道:「是那個詛咒嗎?」

「已經沒事了。」他低首斂目,再抬起頭,又是溫安靜的樣子,起為我倒了水,又拿了枕頭放在我腰后,一邊忙一邊問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我搖搖頭,捧著水杯問:「我們這是在哪里?」

「林北匪王的營帳里。我出了宮之后找機會救你出來,正好遇到了他們的軍隊,就隨他們一起來了。」

我笑了一下,道:「我都沒想到,還會有人來救我。」

這時候,營帳一掀開,是個穿著霽青廣袖長袍的男子——我已經許多年見過這麼標準的南胥冠了,十年未見,他仍面若冠玉,姿拔。

「罪臣賀蘭知言,拜見公主。」

他跪下來以額地,久久不起,而又春跟在后面,也跪了下來。

我看著他們,看了許久,才開口:「起來吧。」

他并沒有起來,而是重重磕了個頭,道:「公主,臣當日聽聞格魯要對南胥人施法,臣一時急昏聵,才下令讓又春去殺格魯,若知后事,臣早應引頸自戕……」

我打斷了他,輕道:「你如今認林北匪王為主?」

他一愣,口而出道:「不……」

這時候,營帳一掀,一個九尺大漢走了進來,瞧見我便咧出一個笑來,又看到賀蘭知言跪著,便跪下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抬起頭道:「公主,這多年沒見了,您還是當初那模樣,怪不得把那北狗迷得不知自己姓什麼……」

跪在地上的賀蘭知言立刻止住了傷,猛咳起來。

我笑了一下,認出他來:「當日匆匆一見,沒想到會闊別這麼多年,如今,是我該稱您為大王才對。」

鄭龍是當日突襲北乾軍營的那個山匪,和賀蘭知言關在一個牢房里又同時逃走,沒想到,如今竟了雄踞一方的林北匪王。

「別別別。」他慌的揮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算啥大王,賀蘭給我擬了號,嘯林將軍,嘿嘿,這個聽著倒有文化。」

賀蘭知言在一旁快把肺咳出來了

我笑道:「賀蘭大人和嘯林將軍,都快些起來吧,我早沒有了自稱公主的臉面了,再跪下去,我便向二位還禮了。」

「您這子骨?可使不得使不得。」聞言鄭龍大大咧咧的站起來,也隨手把賀蘭知言扯了起來,道:「起來吧賀蘭,人公主都說了,不興這套。」

賀蘭之言有些狼狽的起,惡狠狠瞪了鄭龍一眼,鄭龍渾然未覺,仍在對我笑道:「這可太兇險了,本來我尋思北狗,正是我們打仗的好時

候,所以才派了大炮后方襲,誰承想你在那關著呢,就差一點,要不說貴人有天護著啊!」

我道:「如今戰況如何了?」

「甭提了,宸冬那狗賊,反應也忒快了,枬城是拿不下來,現在往林北退呢,沒事,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哈哈哈哈」

他倒是很樂觀,可是屋沒有一個人隨著笑出來。

賀蘭知言忍無可忍的閉了閉眼,又對我道:「如今我們退回到枬城附近的山地之中等待時機,這里易守難攻,暫時是安全的。」

「那……你們準備把我們怎麼辦?」

「啊,您當然得跟著我們啦!公主,只要有我鄭龍一口飯吃,絕對不能虧待了公主!」

他還沒來得及說完,賀蘭突然厲喝:「閉!」

一時間連我都嚇了一跳,鄭龍還張著,只能緩慢而尷尬的閉上了。

賀蘭知言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其事的向我施了一禮,道:「臣和嘯林將軍必誓死保護公主。」

我沒有回話,而鄭龍為了緩解尷尬,又開口道:「嗐,你說的不和我一樣嗎?」看著賀蘭的臉,又訕訕的閉上

我終于抬頭,笑了笑,道:「那就麻煩賀蘭大人了。」

賀蘭知言一直張的臉,終于和緩下來,他道:「既然如此,公主歇息吧,臣等退下了。」

一直沒開口的又春抬起頭,道:「公子,我……」

賀蘭知言連忙道:「不然,就讓又春繼續伺候您吧。」

我的目落在又春臉上,仍然是悉單純的神,直愣愣的看著我。

「不了」我輕聲道,回頭看了一眼奈何,道:「他照顧我就行了。」

又春茫然的看著我,道:「可是公主,他是男人,還是個和尚。」

我朝一笑,道:「那又怎麼樣呢?」

鄭龍張大了,半晌才開口道:「公,公主,傳言說您,是為了個男人而殺了北王,不不不會就是他吧……」

「怎麼可能。」我朝他一笑。

「我說呢,哈哈哈哈!」

我在他們的目中,輕輕拉過奈何的手,道:「但他的確是我的男人。」

我話言剛落,賀蘭知言便一躍而起,一把拽住鄭龍往外走去:「臣告退!臣告退!」

此后,我與奈何便在這林北營地住了下來。

「你瞧見那人沒,剛來的時候跟個鬼一樣,現在可真是……」

「不好看能讓那北狗父子倆反目仇?」

「別瞎看,沒聽說嗎,那人是個瘋子!」

我站在溪水里洗著服,士兵的聲音過樹叢約約的傳來,我還沒來得及聽完,奈何便走過來,按住我的手:「你怎麼又來做這些。」

「洗做飯,整理家務總得會做,不能一輩子離了人伺候就活不了。」

我們如今已到了林北,每天都可以看到霧靄籠罩的群山,幾百年的古木之中,常有些野漉漉的眼眸瞧著你,這幾個月不斷后撤的時候,他們忙于和宸冬的軍隊火,我便在后方安心的養著病。

奈何沒有再說話,手把我的服拿過來擰干,我沒有和他多糾纏,干凈手,看著遠方的群嵐。

「奈何,你也覺得我是個瘋子嗎?」

他抬起頭有些驚訝的看了我一眼

「燒宮殿,殺北王,獄,跳樓……我有的時候在想,是不是我早就被這世道瘋了,才能活到現在。」

我沒有等他的回答,便自嘲的一笑,站起來道:「可是,我也只能瘋下去了。」

回去的路上,正撞見了又春,絞著手指,有些不安的朝我笑了一下:「公主……」

我便也朝笑,道:「晚上就是你和賀蘭大人的婚禮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

如負釋重的笑起來,仍然是我悉的,眉眼不見的天真,道:「公主一定要來!」

「那是當然的。」

前幾日,賀蘭又向我提起,道:「公主未嫁之,讓男子伺候始終不統,還是讓又春繼續伺候你吧。」

我說:「又春和我有十年的主仆分,你不為打算,我卻是要的,如今二十五歲,還未嫁人。」

賀蘭面猶豫。

「賀蘭大人如今也尚未有妻室,不如就收了又春吧,論對你忠心多年,論理,也算你我心腹,嫁給誰都放心不下,可是?」

賀蘭知言同意了。

這群山匪這幾月已經被憋壞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個慶賀的機會,自然要大辦特辦,獵了一頭野豬在火上炙烤,采了野山菇包餃子,還有大壇的米酒,又春梳了婦人的發髻,頭上別了朵紅花,那個倔強呆愣的,終究變似水的婦人。

賀蘭知言還是那個樣子,兩人朝我行禮,并敬了一杯酒,我朝他們笑著,道:「又春,我祝你一生平安喜樂,與良人白頭偕老。」

笑了一下,然后低頭用袖子去眼淚,才道:「公

主不怪我了,我一定喜樂。」

我安靜頷首,喝了他們所敬的酒。

所有人都在飲酒吃,只有奈何安靜坐在我旁,我看著他,目因為酒醉而迷離起來,輕聲道:「佛門清規戒律有什麼意思,你還不如還了俗吧。就可飲酒,也可吃了。」

他安靜的朝我笑了笑,仍然那麼好看。我抬手他的耳朵,然后在他耳邊說:「怎麼樣嘛,你還俗,我就嫁給你。」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竟然臉紅了。

我便朝他笑笑,這時候賀蘭知言走過來,他喝了很多,眼睛里竟薄有淚,對我行禮道:「公主,臣對你不住,這一杯薄酒敬你……」

我笑的回頭他,然后接過他手中的酒,一滴不剩的倒在地上。

「讓我飲你的酒,你配嗎?」

賀蘭知言愣在那里。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找到你,問你一句,你怎麼狠得下心?」我的聲音很低:「他不是南胥皇室的后裔,但他是知秋的兒子,他的骨子里和你流著一樣賀蘭家的,你怎麼能讓他送死,他才六歲啊。」

賀蘭知言的眼睛迅速充,他張著,半天才說:「……我沒有,我只是沒有反應過來,當年他要我們,我們去救你,但是我不能,因為我們救不了你,他死了,南胥就真的亡了,可他告訴我,這世間唯一的南胥后裔只有你,他是……賀蘭家滿門忠烈,我不知道怎麼辦,他竟然就的走了。」

「滿門忠烈?哈哈哈,那我問你,那一日他死了,我被沉了冰河,南胥王室全完了,你怎麼不去死!嗯?我在你問你話!賀蘭大人!你為什麼不去死!」

賀蘭知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俯地上抖著不敢說話。

飲酒劃拳聲停了,一片靜寂中,鄭龍過來打圓場:「公主,喝多了吧,快回去休息吧。」

「我教訓我的大臣跟你有什麼關系!」我回頭厲喝。

鄭龍目瞪口呆的看著我,不,我不能生氣,他們覺得我是個瘋子,那我便要像瘋子那樣笑。

「你知道我是北乾王后,你知道我殺了北王,甚至又春就在你們邊,你跟我說,你不知道我關在那個監獄里,所以用了大炮襲,嘯林將軍……當真有趣。」

鄭龍一貫憨傻的表凝滯了,他尷尬道:「公主,你這又是何必。總之現在我們都敬著你……」

「是啊,何必撕破臉皮呢,反正我已經是個死人了,當個糊涂鬼不好嗎?」

我回頭,看向了又春,今天的新娘,救過我,我曾為了奔赴一個萬劫不復的結局。

「你最了解我,十年來,任何來源不明的東西我都不會,可是你新婚的酒,我怎能不喝?」

「公主……」慌得渾發抖。

「可是啊,這一招,當初那些姐妹也用過了,我怕你難過,不愿讓你知道。」我抬起的下,一字一頓的說:「賤人,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的眼淚落下來之時,我后凌然有風,是一直跪在地上,惶恐無措的賀蘭知言,他掏出一把短劍猛然刺向我的背心。

太快了,我來不及躲閃。

火石之間,一直沉默的奈何一躍而起,迅速奪走了他手中的匕首,抵在他的脖頸

所有人都被這一瞬間的變故驚呆了。

奈何手持著利刃,眼睛卻仍然那麼純凈溫和,他看著我,輕聲說:「羲河,你剛才說的話,還作不作數?」

「什麼?」

「我還俗,你便嫁給我。」

我歪著頭瞧了他片刻,便笑了,道:「作數」

奈何的手上用了些力,對手足無措的鄭龍一行人道:「這幾日叨擾諸位,我和羲河就此別過。」

隨之,他就拖著賀蘭知言慢慢退后,賀蘭知言的脖頸已經滲出一痕,卻歇斯底里的對鄭龍呼喊:「別管我!此時再不殺……以后必會鑄大錯!」

鄭龍的手放在佩刀上,又放下來,手足無措道:「那我也不能不要你的命啊!」

我和奈何,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以鄭龍為首的士兵,手持火把亦步亦趨的跟隨著。

鄭龍應滿頭是汗,突道:「實在不行,你就認了吧……」

賀蘭知言還未說話,奈何退后厲聲道:「退后!」

他們就又站住了,但始終在離我們不遠不近的跟隨著。

「我們得甩掉他們……」我道。

「不必擔心,到了山下便好了。」奈何側頭安著我,而賀蘭知言一直在掙扎,他不是怕死,而是太想殺我。

我倒真覺得有幾分奇怪了。

「賀蘭大人寧可引頸自裁,也要殺我,到底是為什麼?」

賀蘭知言低聲道:「臣為南胥子民,公主就算拿走臣的命,臣也不敢仇恨公主。」

抖的抬起頭,看了奈何一眼,又看著我到:「但……公主乃不祥之人,公主不死,天下必有災殃!」

不祥之人?我還沒來得

及反應過來,奈何就用另外一只手卡主他的下,清脆的之后,賀蘭的下臼,再也張不開口。

我有些訝然的看著奈何,他一直是平靜的,溫的,這是我第一次在他上看到兇戾之氣,強烈到讓人不敢直視。

奈何面無表到道:「賀蘭大人神智昏聵,既然開口就是妄言,就不要說話了。」

此時我們已經退到一片林地之中,越過這里,便是下山的路,若是那時候還沒甩掉鄭龍一行人,恐怕便兇多吉了。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他說的也沒錯,這輩子跟我沾上邊的人,都沒什麼好下場。」

「他們罹難是因為命運不濟,而羲河是天命之人,自然神鬼庇護。」

我從未見過奈何那麼冰冷的表,他一邊回話,一邊扼住了賀蘭的脖頸,賀蘭面目充,幾乎呼不上來氣。

「別!」

我怕他一不留神殺掉了賀蘭知言,連忙出聲阻止。

奈何看了我一眼,然后在賀蘭知言耳邊道:「賀蘭大人,明白了嗎?」

賀蘭知言艱難的點點頭,奈何放開他,他順勢倒在地上,大口息著。

鄭龍看到賀蘭知言擺奈何的鉗制,迅速包圍了我們,尚顧及著什麼,沒有迅速沖過來。

圓月掛在天際,奈何輕輕整理了一下袖口,看著他們道:「我不想枉造殺孽,你們當真覺得我怕了你們嗎?」

鄭龍煩躁的撓撓頭,大聲道:「賀蘭!你他娘的說的什麼屁話!快給公主賠罪!」

賀蘭仍在痛苦的大口氣,卻一直在搖頭,我聽了半天,才聽出,他用了臼的下在說:「……快走……」

我這時才發現,整個林地靜的可怕,竟然一點蟬鳴鳥都沒有。

奈何雙手合十,輕聲念誦著什麼。

就在這時,一聲鹿鳴響起,這聲音竟如洪鐘一般,震得我頭皮發麻。隨后,一只巨大的白鹿從林地中走出來。

林南多鹿,奉鹿為神,可林北居然也有這麼大的鹿。

它皎然如月,散發著和的芒,幾乎與古木同高,一步一步走過來,停在奈何旁側。

所有人都被這神的出現嚇呆了,突然,一聲讓人骨悚然的尖聲響起,鄭龍背后的一個士兵,抱著頭在地上滾了起來,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七竅流,痛苦的對鄭龍道:「將軍……有鬼……」。

哐一聲。

鄭龍的手中的佩劍落在地上,他神驚恐,仰頭看著什麼,然后撲通跪了下來,他后士兵也統統跟著跪下。

能進林北的,都是些亡命之徒,此時卻涕淚橫,近乎凄厲的哀求著:

「我只是為了活命!我不想殺人,我不想殺人!」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讓我下地獄。」

「我要死!你殺了我,快殺了我!」

我茫然的看著他們狀似瘋癲的模樣,然后順著他們的目,慢慢仰起頭。

是菩薩。

奈何手結降魔印,盤膝而坐,旁是那只白鹿,然后他后山巒之中,正盤膝坐著一尊巨大的菩薩,與月同高,面容慈悲,芒滿目。

菩薩的眼睛是是琥珀的,靜靜的注視著我,我只覺得眼淚不控制的流下來,幾乎也要下跪。

可這時,奈何起拉住了我。

「是幻。」他替我干凈眼淚,輕聲道:「我們該走了。」

他拉著我的手,我才從幻覺中醒轉過來,那「菩薩」是濃煙,不知從何滾滾而來,天蔽日,而那鹿卻是真的鹿,只是比平常的鹿大一些而已,正出舌頭去奈何的臉。

奈何將我扶上鹿背,而鄭龍一行人還在涕淚橫的跪拜。

經過賀蘭知言的時候,奈何停了下來,對他說:「龍有逆鱗,之必死,有虛頸,犯者必亡。」

賀蘭知言似乎沒有到幻的蠱,他抖的趴在地上,說不出話。

奈何牽了白鹿,與我走下山去,我是在北乾暴徒之中仍能面不改的人,卻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個年,一時之間有些不敢開口。

「你在生氣?因為他說我是不祥之人?」我終于打破沉默,笑道:「這有什麼可氣的!天下口舌者眾,因為這點事兒生氣,我早就氣死了。」

「那便都殺了。」

……

他走在我邊,姿如松,靜如玉,我卻有些怔忪。

他似乎自知失言,低頭掩飾的一笑,然后對我說:「我只是覺得,羲河是這世間最好的人,當得起天下所有的福澤。」

夜風吹過樹叢,已經有了秋天的味道,我不打了個冷戰。

我們下了山,有輛馬車等在那里,還沒等走到,一個矮小的影就跳過來,道:「可算來了!可算來了!」

竟是鼠千歲!

他全然不見那日的邪莫測,一邊小碎步跟著我們,一邊絮絮叨叨的說:「咱這煙放得可及時?剛才看那山上火,半條命差點給咱嚇沒

了!」

奈何輕聲道:「這是我之前結識的兩位長輩,這是鼠大哥,這位是秦伯伯。」

那邊的馬車上,也緩步走來一位中年人,他長臉,面白無須,穿著一件極考究的大褂,像個商賈出,行了個禮道:「在下秦柳元,見過公主。」。

「是」奈何手把我從鹿背上抱下來,我躲了一下,他便輕聲說:「地上臟。」

鼠千歲把鹿牽走了,秦柳元一邊走一邊道:「已經部署的差不多了,林南局勢還算樂觀,林北這邊倒是得可以,為了安全著想,還是要帶著公主往南走……」

「熱茶了嗎?」

奈何一邊把我抱到車上,一邊輕聲問,那車里居然裝著放著毯子和枕,奈何抖開毯子,披在我上。

「那是自然。」秦柳元連忙說:「還準備些干糧,只是這荒山野嶺,未免糙,到了京溪就好了。」

京溪中原小城,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我心中一,正在思考的時候,奈何從秦柳元手中接過熱茶,試了試溫度才遞給我,然后回頭道:「羲河的還沒養好,京溪就不去了,在附近找個地方先住下吧。」

秦柳元一時語塞,我也有些呆了,道:「我們不趕走嗎?萬一鄭龍發難……」

奈何靜靜一笑,替我掖了掖毯子,輕聲道:「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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