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河公主》第 11 節 我的一生都是罪孽

我希得到的答案,是他要庇護我權宜之計,剛才,剛才的一切,只是年人氣方剛的一個意外。

「我說過,因為我喜歡羲河。」

「那不是……」

「是一個男人對一個人的喜歡。」

我們對視了很久,他的眼睛仍然那麼平靜溫,卻讓我看了害怕。

我喃喃道「……倫悖德,必遭天譴的」

「我不是先皇的兒子。」

「可我卻是你姑姑。」

我看著你出生,在你襁褓外搖著撥浪鼓逗你,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還要重要,這不僅僅是緣,是任何外力都無法改變的宿命般。

而現在,我赤著在你的床上。

我終于鼓起勇氣,抬起頭看著他:「夏挽,你這些年大概青燈古佛,不懂什麼男事,你對我就像我對你一樣,是比夫妻之更加深刻的親,就是太深刻了,你也太年輕了,才會混淆,這不是你的錯……」

「如果我說我第一次見你,就想要你呢?」他突然打斷我的話。

「那時候有傳言說丹蚩的皇后,長得像當年的羲河公主,而的生辰,又同你一樣,我便想著去看看,你當時抱了一只貓,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我其實完全沒有把你同我記憶里的姑姑聯系在一起,我只有一個想法,為什麼會那麼,又那麼高傲,卻像一個被打碎了的琉璃瓶,我想保護你,又想看看你徹底碎掉的樣子,那天我回去念了好久的經,可是怎麼念,都止不住心魔。我想要你。」

空寂的夜里,他的聲音顯得異常清冽。

「我沒你想的那麼好,我是個普通男人,你病了我照顧你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些見不得人的骯臟念頭,包括現在,我用盡全力才克制住自己對你。」

「別怕,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怕,而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清楚,我看著你的時候,懷揣著的是什麼樣的。」

我看著他,燭火下,父族賜予他深邃的廓顯無疑,我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覺到,他的骨子里是北乾人的掠奪、占有,還有瘋狂。

「可是我不你。」

「但你已經嫁給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終于找回了神智和力氣:「夏挽,無論你怎麼想,這一輩子,我們只會是姑侄」

他沒有說話,我把聲音放得低了一些,仿佛回到了那些籠絡朝臣的日子:「聽我說,統一南北是當下要務,我們誰也不要分神,如果僥幸建國,等步正軌,我便假托病逝,找個小廟修行,到時候你還可以看我,夏挽,當你富有天下的時候你就會知道,這世間子何其之多,你會得到很多很多的,而我們,永遠是最親的人,好不好?」

他輕輕一笑,道:「頭一件,不是僥幸建國,這四海江山,會是我送給你的禮。其次,我既然娶妻,這世間子再多,與我有什麼干系?」

我幾乎氣急,道:「你怎麼就聽不明白……」

我的聲音,在他手挽上袖后戛然而止。

潔的手腕上,是兩道刺目的紅痕。

「這是什麼?」

「是格魯詛咒」

他看著我,溫的讓人骨悚然。

「我詛咒了我自己,若我有一日離開羲河超過百日,必會萬毒鉆心而死。」

我看著那兩道傷痕,渾栗起來,慌的握著他的手問:「怎麼解?解開!你給我解開我就什麼都答應你!」

「自婚禮上羲河喝下酒哪一刻,此無解。」

我已經慌得落了淚:「你是不是傻的?你以后,你以后是要做一國之君的!若有人抓到我威脅你怎麼辦?我比你大了九歲,我比你先死該怎麼辦!」

他想過來幫我眼淚,被我一把推開。

我這一輩子,與太多的人易、籌謀、虛與委蛇,曾失敗,但從不曾絕

但他讓我絕,我恨他,可我能拿他怎麼辦,在知道他是夏挽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了拿他沒有任何辦法,他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拿著我,我背叛所有的人倫和廉恥。

他終于抱住了我,我趴在他口泣不聲。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再次把你從我邊帶走,如果有,那說明我該死。」他在我的頭頂輕聲說道:「奈何路太黑了,你若死了,我不會讓你一個人走。」

時隔多年之后,我想起我的新婚之夜,那些悲涼、痛苦、絕已經像是太多料混雜在一起的畫紙,變得混沌而模糊,我只記得第二天的清晨,我醒得很晚,模模糊糊中覺察到他來了,又出去了,如此反復,直到我醒來,發現旁邊放著一盞清茶,溫度剛好。

什麼東西從屏風后探出頭來,是那只小柿子的白鹿,眨著那雙無辜的眼睛,呆愣愣的看著我,我一起,它便過來拱我的手。

「我想起來了,當年在丹蚩的宴席上也有一只白鹿,被北乾人割了脖頸放喝,何素龍將軍不肯喝,才有了后來的許多事。」我它的發頂道

,它當然聽不懂我講得是個關于鹿的恐怖故事,有滋有味的啃起床單來,我忍不住笑道:「這些年,跟著我們夏挽吃苦對不對?」

而夏挽自己,又該吃了多苦呢?

在它把床單吃進肚子之前,我牽著它出了門,一個憨厚的小丫鬟等在門口,見了我便有些張道:「夫,夫人,天尊剛才一直在這里,帶著小柿子等著您醒,有急軍才走了。」

「什麼軍?」

「是前面的事兒,我不知道。」

我隨手拿了把野草喂小柿子,一面漫不經心道:「前面的事不好了,也會禍殃到后面來,還是知道點為好。」

賀蘭讀兵法,善排兵布陣,鄭龍手下的諸將,也稱得上驍勇善戰,但是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還是打得很吃力。

北乾人不懂權謀政治,但是兵強馬壯,極擅作戰,一支軍隊往往能發揮出兩倍于夏軍的力量,再妙的兵法,在這樣的優勢面前,也發揮不出多作用,戰局瞬息萬變,然而膠著越久,對夏軍越不利。

我堅持要參加每一次戰事的商討,夏挽同意了,他對我的縱容幾乎沒有底線,但我們之間的相,甚至比他是奈何的時候還要克制冷淡,他睡在屋外暖閣,每日親手為我煮藥、烹茶、準備餐食,我不理他,他就靜靜地呆在那,我同他說話,哪怕是一句「把書遞給我」,他也高興不行,我瞧著便覺得難過。

我很想擁抱他,和他說上許多許多的話,把我們分離這段時間所虧欠的通通都還回來。

但我不能。

即使這樣冷淡的相,偶爾我一抬頭,便會猝不及防的看到他在看著我,那麼溫的眼睛,卻帶著幾近瘋狂的占有

他還是個孩子,孩子對于求而不得的東西,總是要鉆牛角尖。

但我不是孩子了。

我不知他我什麼,大概是皮相和混淆的親,所以他不顧一切,可是等他長大了,遇到真正喜歡的人,會因為此刻的稚陷。我不能讓他陷這樣的境地。

接連的戰敗,讓賀蘭暴躁的無以復加,他可笑的執念將一切都歸結于我,哪怕每次戰事的討論,我幾乎不說話,他也會從任何一個話題的延中振臂高呼:」牝司晨!國將不國!」

不過也沒人理他就是了。

夏挽看不出任何憂心的神,他甚至還有閑每天焚香、琴、尋一些已經絕版的古籍給我,我開始以為他只是為了穩定軍心,后來才發現,他是真的氣定神閑,他安靜的聽著屬下匯報軍,從容的制定計劃,然后轉過頭,輕聲告訴我今日他為我做了什麼菜肴,表沒有任何變化,我看著他,偶爾會想到宸冬和丹蚩,北人骨子里對戰爭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執著,哪怕是再想掩飾,你也能輕易的從他們上瞧出狂喜或是狂怒,可是夏挽不一樣,他從頭到尾都優雅的像是在下一盤結局篤定的棋。

染了我,我在北乾十年,每天都保持著繃的狀態。連心腹送來的茶葉,都不敢多喝,怕有毒,之后,也真的有了毒。

但是在這里,我竟漸漸的松弛起來,我突然覺察出,品茗也是一件很妙的事,在他邊看看夕,聽聽琴,會有那麼一時三刻,忘記這漫天的戰火,和我悲涼的人生,

他在慢慢的改變我。

秋意漸濃,我的終于養好了許多,夏軍已經吞沒了大半個天下,但是北乾最強橫的五城,卻遲遲無法攻下,而北乾鐵騎已經開始了反攻,夏軍占領的城池正在接連失守。

我在樹下勾勒著北乾的軍隊部署,接連的敗仗讓夏軍的氣勢漸頹,供給也逐漸跟不上損耗,而他們還甚至沒有跟北乾真正的英部隊正面鋒過,更遑論宸冬的從無敗績的鐵騎。

我正在煩心,小白鹿又去叼我的角,我拉開它,它像是在和我拔河一樣囤足了勁,三番幾次下來我忍不住惱了。

「草料和水果短了你嗎?還誠心跟我搗!這要是在北乾,你早被殺了知道嗎?」

后傳來一聲笑,道:「姑娘,它是缺鹽了!」

我回頭看去,一個老和尚牽著匹黑馬站在不遠

這里是營地,怎麼會出現陌生人,而且那馬生得很怪,比尋常的馬高了一倍,且背部寬廣,部細長如鹿。

我正在警惕,小白鹿蹦起來,撒歡兒一樣朝他跑去,他寵溺的它的頭,然后展開手掌,上面是亮晶晶的鹽,小白鹿便歡天喜地的了起來。

「小柿子,想我了吧!這小伙子真棒!」

我瞧著他,似曾相識,突然,我想起了他是誰。

南胥第一將軍,何素龍。

上次見面還是十年前,他是個佝僂著軀、面容枯槁的老人,而此刻,他雖然仍是僧頭,卻紅滿面,意氣風發,倒像是年輕了許多。

挲著小白鹿的頭,半晌才抬起頭想問我什麼,卻一下子怔住了。

他也認出了我。

我想過他許多反應,卻沒想到,他爽朗的笑了,就像是個長輩面對一個平平無奇媳

婦,道:「是挽兒的夫人吧?多年沒見了,你和挽兒的婚禮,貧僧忙于軍務,竟缺了席,你可別怪罪!」

他認出了我,卻沒有我公主,我一時間覺得有些怪異,又說不上來為什麼,只得垂下眼睫,自嘲道:「我以為您也會厭憎我呢。」

何素龍著小白鹿的頭,道:「挽兒從小我就教導他,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抓到手里,這是男人的,可他什麼都不想要,比真和尚還像和尚,直到重新遇到你那天,他跟我說,他要天下。」

這時不遠,夏挽已經帶人過來迎接了,何素龍朝他用力揮了揮手,繼續說道:「我還得謝謝夫人,讓這孩子活得像個人,而不是菩薩。」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朝夏挽迎了過去,夏挽端正行了一禮,道:「徒兒拜見師父。」

何素龍把他扶起來,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了親,穩重了。」

夏挽一笑,牽過我的手,道:「這是我夫人羲河,師父大概見過了。」

后面的賀蘭知言神冷肅,何素龍卻自然的笑道:「剛才還說呢,如此人,怪不得我兒急慌慌的辦婚禮。」

我錯愕的看著夏挽,他仍然笑著。沒有半點不適。

何素龍拉著夏挽,走到他騎的那匹馬前,自豪道:「這是師父送你的新婚賀禮,可喜歡?」

這是一匹比北馬還要出的良駒。

家國以馬政為重,南胥的馬匹能馱貨,卻不利于騎乘,而北地卻有多種良種馬,即使主中原十年,草原上的馬場沒有片刻松懈,一旦如今日一般戰事起,他們的軍馬便是個巨大的優勢。

夏挽著那馬頭,點點頭,何素龍朗聲笑道:「當年南胥戰敗,便有八是咱們馬不行,這些年我一直派人尋找能在南地培育的良種馬,此馬來自西域,是房星馬和城馬的雜,這一匹,就值千金!」

「謝謝師父。」

「你再看!」

何素龍便更興了,一把拉住夏挽向著高跑去,我們這些人便跟在后面。

夏挽看著遠方,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出了難以置信的神

我走到他旁邊,看到了遠有像是海浪的東西,此起彼伏的近。

不,不是海浪。

是馬群,無數駿馬被驅趕著,奔涌而至,任有畫師如何高明,也決計勾勒不出如此雄偉壯闊的畫面。

「我找到良馬之后便建了馬場!如今,馬群已!天下最剽悍的騎兵是你的了!哈哈哈哈」

「師父大恩!」

騎兵是北乾的最大優勢,如今我們有了騎兵!戰場局勢必將逆轉!

士兵們氣勢大振,高喊著何素龍的名字,天地之間,震耳聾。

我也忍不住笑了,而在這歡慶的氣氛中,只有一個人始終沉著臉。

賀蘭知言。

他站在那里,眉頭鎖的想說什麼,隨后急匆匆的走了。

我起跟了過去,夏挽沒有注意到。

這是他第一次沒有注意我。

那一天,全軍上下都非常興,夏挽和他們在前面的營帳里商量著騎兵的組建,很晚都沒有回來。

我困了又醒,終于聽見了他回來,帶著一陣夜晚的氣息。

「弄醒你了?」

「就沒睡。」

「有話對我說嗎?」

我支起頭,溫的一笑,道:「我怕你有話對我說。」

他坐到我床邊,見的像年人一樣興的眼睛發亮:「羲河,這支騎兵,會讓我們跟何素龍的軍隊連在一起,形合縱之勢,直指大秦的心臟。」

我瞧著他,含笑聽他說著:「……你真該仔細看看那匹馬,肩膀那麼高,跑起來像風一樣快。」

「我又不會騎馬。」

「我帶你啊!我很會騎馬的!」

「你?你同誰學的騎馬。」

「何素龍。」

我便笑了,他才察覺到我的緒,靜下來道:「羲河,你今天可是什麼心事?」

我沒有回答,而是問:「夏挽,你覺得,是師父更親,還是姑姑更親?」

他訝然的看著我,道:「你怎麼會問這個?」

我歪著頭瞧著他,昏黃的燈下,他屬于年的廓已經退卻,越發像是個英俊的男子,距離我記憶中,那小貓似的孩子,更是越來越遠。

「他今天跟我說謝謝我。」我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漫不經心:「我聽著這聲謝謝,心里很是不痛快。」

夏挽有些好笑的看著我,道:「這話從何說起?」

我玩笑似的道:「要謝謝,也是我謝謝他照顧了你這麼多年,什麼時候到他一個外人來謝我呢?」

「十年前他投降了北乾,一家滿門被殺,也了南胥的千古罪人,他說要不是我,早就活不下去了,他師父這麼多年,大概也把我當了親生兒子吧。」

「我不管他怎麼想,我問的是你。」我仍笑的:

「姑姑和師父,誰更重要。」

隔著一豆燭,我們對視著,我歪著頭,像是隨時會為自己的胡攪蠻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一樣,而他靜靜注視著我,然后笑了,嘆了口氣道:「天地君親師,這麼算起來,當然是師父比姑姑更親。」

我咯咯笑出聲來,道:「好啊,我就知道……」

除卻那些荒唐的妄念,我一直認為,我們是最親的人,我們的利益是一的,所以我無需用那些手段與他斡旋,也無需在這里培養我的勢力,他會護著我,把好的都給我,就像我也會那麼對他一樣。

可是何素龍的出現讓我發現,他早就不是那個月中的小王子,他有許多更親的人,他的政治理想,未必與我相同,他如今不曾與我爭執,是因為我們未有矛盾,可若有一日,真有什麼極大地分歧,他還會一如既往地站在我這邊嗎?

夏挽瞧著我的表,撲哧一聲笑起來,道:「但你是我的妻子啊,這普天之下,哪有比夫妻更親的人。」

這又是我逆鱗,我剛想惱,他便手把我抱在懷里,就像我是個小孩一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會永遠、永遠站在羲河這邊。」

在他的口,心里瘋狂的那一面,囂著想說,哪怕我要何素龍死,你也可以嗎?

但這話對一個老人而言太過惡毒,于是我說:「哪怕我一輩子不肯做你的妻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收攏了手臂,半晌,我聽見他說:「是。」

但他又很快的補充道:「但你一定會做我的妻子。」

我心里那些剛才豎起來的,保護自己,凌厲而尖銳的刺慢慢地、慢慢地松懈下來,我仍然冷冷的說:「你越早死了這條心越好,我不會,我一生不會。」

我的頭,笑道:「了吧?尚有些紅豆湯圓,我煮給你吃好不好?」

何素龍的騎兵很快就攻下了北乾最難啃的城池,自此夏軍一改頹勢,一直打到關口,這座城若攻下,聯合何素龍之前的部隊,就會對枬城形包圍之勢,縱然宸冬再用兵神,也已無力回天。

這座城做聳峙城,是由北乾十八貴族之中的鯨吞掌管,當年我與他打過道,是個愚魯忠厚的老實人,所以丹蚩才放心讓他守住關口。

他打仗算不得有什麼本領,但是聳峙城易守難攻,卻偏偏有種固執的孤勇,他以死守孤城,至于城斷水斷糧,也不退讓半步。

「他就是要拖,如今宸冬被東邊的戰場牽制住了,一旦拖到宸冬回來救援,這戰局就會發生變化,我們必須速戰速決。」

「可是聳峙城地勢險要,我們暫時攻不進去。」

何素龍在地圖上擺了一個小石子,道:「用大炮。」

「轟開城門嗎?可是城門戒備森嚴,不會讓我們推著大炮走近的。」

「不是城門,是城。」

他在地圖上圈著點,向眾人解說:「聳峙城之所以難攻,是因為建在山地上,城門略低,如果我們在這里、這里、還有這里搭建炮臺,架上大炮,炮彈便可以直接轟向城,十發炮彈下去,他們必損失慘重,我們再以騎兵攻城,便事半功倍了。」

人群頓時沸騰起來,尤其是鄭龍,他著手興道:「不愧是老將軍,咱還是得學!你說是不是啊賀蘭!賀蘭?」

我突然開口道:「可是我不同意。」

我的聲音并不小,可是誰也沒有聽到,他們沉浸在快活中,只有夏挽靜靜的朝我來,道:「羲河,你說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在這樣的場合說話,所有人都朝我來。

「攻打枬城時,便用了大炮,那一仗輸了,可知為什麼?因為大炮笨重,裝填時間過久,一擊不中,軍隊會迅速尋找到位置,它便發揮不了作用,此其一。」

我凝視著何素龍,道:「還有,當日我最恨的,便是北乾屠戮平民,聳峙城人流集,將軍可曾想過,十顆炮彈下去,又有多平民會罹難。」

何素龍只是搖頭笑,仿佛在聽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胡鬧,周圍人低低的抱怨著:「可是死的是些北狗,北狗不該死嗎?」

「我們這一路上,招降了多北人?他們瞧見的我們對北乾平民的態度,還會臣服于我們嗎?再者,北乾強悍的實力你們瞧見了,如此屠戮平民,會帶來的是北乾軍民的拼死抵抗——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一旦建國,他們就將豬狗不如,于是歷史就會重演。」

竊竊私語聲逐漸平息,何素龍終于抬眼看著我,道:「夫人,您是治國之才,這些年北乾能國泰民安,全賴您吶。」

我的份并不是個,但,也沒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說出口。

「朝堂呢要講究平衡,但老夫是個軍人,軍人只看如何能迅速的把仗打贏,得建國,才能治國不是?」他笑了,周圍的人也跟著哄笑起來,仿佛他說了什麼有趣的事。

而我站在哄笑聲中,一點都沒覺得有趣。只是心里冷冷的想,若是在北乾,有人膽敢這樣同我說話,一定會死無葬

之地。

那時候我是權傾朝野的皇后。

而我現在,只是一位無人識得的夫人。

「臣同意夫人所說。」賀蘭突然高聲道:「不義之戰,天道不佑。主公要做天尊,便不可留有草菅人命的污點,更何況元初教眾皆為平民,如此一來,主公如何服眾。」

賀蘭終究在軍中是有威的,嘲諷聲漸漸停了,何素龍冷笑了一聲,轉頭看向了夏挽,道:「挽兒,你怎麼說?」

我大概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午后,過厚的營帳照進來,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夏挽上,他喝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羲河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

眾人嘩然,一時之間,我也愣住了,的,能聽見人群中的私語:「狐主」「禍國妖孽」。

何素龍霍然站起來,他終于認真了,生氣了,厲聲道:「此次戰敗,必重創士氣,距大事一步之遙,你豈能兒戲!」

夏挽凝視著他,指節輕輕敲打著桌面,等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才輕聲問道:「為何戰敗?」

何素龍一怔。

「不用大炮就會戰敗,還是不遵從您的想法,就會戰敗?」他輕聲。

一時間,整個營帳都靜了

我們不是北人,任你天潢貴胄,也要敬著天地君親師,更何況何素龍一手創立騎兵,剛立下滔天大功,諸將都對他俯首帖耳,夏挽日常侍奉更是恭敬,他在軍中,儼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有人能想到,夏挽會在這時候對他發難。

一片死寂之中,一直未說話的秦柳元開口道:「建造炮臺需要時間,亦有本,且距離城中較遠,并非一定能擊中,其二,此前一役中出現諸多意外事件,臣以為,一旦走火,必會殃及我方士兵,此舉乃不得已為之的下策。」

他一向是個極有眼明至極的人,此時帶了頭,便立即有人見風使舵的附和起來,比起將軍,他們更不想得罪自己的主上,而另外一些人,臉鐵青,并沒有說話。

何素龍眼神悲涼,道:「你時我教你讀史,自古君王弱到讓子干政,必有大禍臨頭!丹蚩的下場……」

夏挽笑了一下,道:「人不可干政,卻要和男人一樣,承擔著戰敗的后果,們何其無辜,羲河這些年,又何其無辜。」

何素龍還要說話,夏挽便站起來,道:「建造炮臺需要五日,三日,此城必取。」

隨后,他拉著我,拂袖而去。

我記得那一日,暮野四合,我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心里全是惶然,終于開口道:「你為了我,我不該說這些,只是……現在實在不是得罪何素龍時機。」

「我承諾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不是為了得到你,而是因為,我確信,我做得到。」他我的頭,笑著說:「你放心。」

我看著他,夕的薄從他后涌進來,勾勒出屬于男子的清雋廓,不知不覺間,他又長大了些。

他拿出手帕為我拭臉頰,我才發現,不知不覺的我已經滿臉淚水,應該是,夕太盛的緣故吧。

「回家吧,羲河,晚上做鮮百合湯,喜歡嗎?」

「嗯」

他拉著我的手,步了暮中。

何素龍來的那一日,我與賀蘭曾有過一段談。

「今日得此良馬,怎麼大人不見喜?」

賀蘭沒有說話,他仍然憎恨著我,而我早就不恨他了,至他一直守著對南胥的忠誠,剛才那父慈子孝、眾人歡慶的時刻,只有我和他覺到了荒唐。

南胥重禮法,皇權自古便高于倫理,如賀蘭是夏挽的親舅舅,卻從來都是恭恭敬敬的稱臣,只因禮不可廢,廢了,便會出子。

而何素龍稱夏挽為「挽兒。」且并未行禮,種種所為,都有意無意的在向眾人暗示著:在這里,他并不是夏挽的臣子,而是他的長輩。

君主,特別是這樣風雨飄搖之際,必須要有至高無上、無人比擬的權威。何素龍是一派子之心,還是暗藏著什麼心思,尚未可知。

賀蘭沉默了半晌,道:「培育良馬,是主公五年的策略。」

我一怔,何素龍的所為完全讓人覺得培育良馬是他部署,神兵天降,救此僵局。

「此時正值用人之際,臣實不想多言,但,公主可以同主公想一想,既是一派赤誠之心,當初怎麼就降了北乾呢?」

說罷,他拂袖而去。

這話我同夏挽說過一次,他嘆了口氣,道:「賀蘭是清流,尚有士大夫的風骨,當日在北乾,在煉獄,尚詠《國殤》,何素龍了北乾人的座上賓。他自然瞧不上。」

「那你怎麼看呢?」

「凡能為我所用,有什麼不好呢。」他喂我喝了一口湯,溫聲問:「好喝嗎?」

此后的三天,一切都如往常一樣繼續,夏挽并未安排攻城,仍然從容閑適,包括對待何素龍亦是恭敬有禮,仿佛那一日冰冷的肅殺和「三日必取此城」,都是一場夢。

第三日,

夏挽出去了,我準備找個涼的地方看書。正撞見何素龍喂小柿子吃蘋果,它很叼,要切了塊才能口,瞧見了我卻突然不吃了,蹬著細跑到我邊蹭來蹭去,何素龍喚了幾聲,它也不肯跑回去,何素龍只得走過來著它的頭,道:「你啊,小伙子,遇到夫人,就不理我這老頭子了?」

我笑道:「它就是頑劣,跟您鬧著玩呢。」

何素龍似乎有幾分慨,道:「白鹿咱們瞧著好看,實際上,是族群的異類,當初挽兒把它抱回來,瘦的只剩一把骨頭,喂什麼都不吃,只嗚嗚的,我便去村里買羊,又去打新鮮的麥苗給它吃,就這麼的拉扯長大了,你說怪不怪,他就偏偏更喜歡夫人。」

「緣分這東西,強求不來,也抹不去。」

他笑道:「可是有些緣分會害了他。」

秋風乍起,吹了樹叢,我才發現,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人,何素龍笑得那麼慈祥,讓人汗直立的慈祥。

「何將軍,我時先皇曾抱了只小老虎回來,我和夏挽便圍著它玩,它整日懶洋洋的,任我們弄,不知不覺,就把它當貓了,可有一次我不小心弄疼了它,它一口咬在我手臂上,鮮直流。那時候,先皇告訴我說,它乖順是因為它愿意,但老虎終究是老虎,一旦它不愿意了,便隨時可以撲殺我們,永遠,永遠不要把老虎當貓「

「夫人你錯了,我從未覺得我可以左右挽兒……」

「將軍,我還沒講完。」我笑道:「南臣二十年,你的禮儀這麼快就丟了嗎?」

「你說」

「因著傷了我,先皇吩咐把老虎帶出宮去,我很難過,可是第二天一早,我發現那小老虎回來了,夏挽命人把它連頭剝了皮,洗干凈了,放在我床頭。」我凝視著遠方,那里傳來喧囂聲。

當年夏挽的樣子我還記得,額心一顆紅痣,皎然如玉。害又無辜的樣子,他說:「姑姑,這下它不會再咬人了。」

這時候有個小兵奔跑過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跪下,喜形于的稟告道:「報告將軍,報告夫人,聳峙城,投降了!」

「什麼!」何素龍幾乎是厲喝出來:「鯨吞不可能投降!」

我嗤笑一聲,與他肩而過,往回走去。

馬蹄聲聲,飛濺起了落葉,我抬起頭,看見了夏挽朝我策馬而來。他大概剛主持完降的儀式,穿著一鎧甲,他很穿戎裝,現下平日里的溫清雋被藏起來,完全就是個英武的年將領。

秋日的下,他從馬背上對我出手,就像是個發著的,年輕神祇。

「羲河,想騎馬嗎?」

我有千言萬語想說,到了邊,只剩下一句:「好!」

我被他抱上馬,我們縱馬跑過平原、深林,驚起了野雁和麻雀,秋天的干凈的風迎面吹過,樹葉打著旋兒落在我們后,我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暢快的奔跑過了。

「鯨吞那樣固執迂腐的人,夏挽,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問。

他笑笑,卻答非所問,道:「羲河想要的東西,都會得到。」

漸漸暗下來,一彎蒼白的月亮倒映在湖畔,風吹過湖面,水波那樣溫

「夏挽,我是你姑姑,這是人倫……」

「如果我真的是你哥哥孩子,那麼我會比得到很多的,作為代價,我理應錯過你。」他挑開我的扣:「可是,因為這個份我承了那麼多苦難,我還要因為它錯過你,羲河,這不公平。」

他親吻著我的脖頸,那只手慢慢地探我的襟,一切荒唐正在順理章的發生著,我聽見他抑而又溫的聲音,喃喃的說:「羲河,我的一生都是罪孽,可你是我的月亮。」

蟬鳴在耳側響起,還有年干凈的魄,我承認那一刻,有幾分的意迷,在他是奈何的時候,我抱著他時也曾雜念叢生,他那樣麗妖異,存心引你的時候,你本無法抗拒。

可是還有別的。

我很清楚,在他擁抱我的時候,另一種激越的覺讓我無法抗拒。

是害怕。

我害怕他,害怕這個絕年,害怕他帶著瘋狂的,害怕他把我整個人摧毀。

那天晚上,只差一點就萬劫不復。只因為不遠的營地,響起了大敵侵的鼓聲。

「我們回去,快回去——夏挽,你不聽我的話了嗎?」

一直盈在眼眶里的淚終于墜落下來,他平息了一會后,幫我穿好了服。

我轉就走,他卻突然地,從的抱住了我。

「你放開我!這都什麼時候了!」

「你我一聲,我就放開你。」

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耍賴,這是他第一次迫我,不是哄,而是毫不妥協的迫,鼓聲一聲急似一聲,我掙扎不過,終于出聲來:「夫君,我們走吧。」

清清楚楚的映著我的罪惡,我恥的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在這里,而他抱我上馬,剛才掙扎的太過,我的服斜出了肩

膀。

他輕輕為我整理,蓋住了上面經年的傷疤。然后溫的說:「別急,是宸冬。」

就在聳峙城投降的當天夜里,宸冬從東邊的戰場趕過來支援,比我們的判斷,整整提前了五日。

聳峙城太重要了,可當時的宸冬,并沒有那麼的慌,因為他覺得,鯨吞一定會為他守住那座城,他一定來得及。

可是遠遠的,聳峙城上掛著夏軍的大旗,那只展翅飛的鹓雛,撕裂了整個長夜。

再走近一點,城門上迎接著他的,是鯨吞死不瞑目的頭顱。

所有的軍隊都在聳峙城匯合,最后一戰,便是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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