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河公主》第 14 節 我一直都好怕

何素龍沒有回答,夏挽如同一個寬厚的君主一樣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畢竟是我師父。」

隨即,他看向眾人,道:「你們說的話,本座都聽到了,只是本座并非你們所想之人,這件事,你們很快就會明白。」

一個老將仍在咄咄人:「主公不日將登基為天下之主,而羲河公主顛覆兩朝,世不明,并非良配,求主公另選淑為后。」

夏挽沉默了片刻,天云影掠過,在他的眉間投下影。

然后,他開口道:「關于羲河,登基之前本座會給你們一個代。」

他做得很好。

此時天下初定,無論如何都不是和肱之臣爭執的時機。

沒必要難過,這不正是我所希冀的嗎?他正在逐漸為一代明君,那個偏執的、把我當世間唯一的孩子,終究會消失。

我轉離開,沒有讓他看到我。

夜晚,掌燈時分,他才回來。

當時我正在梳發,他自然的接過我手中的梳子,繼續為我梳理著長發。木齒過頭皮,有一種昏昏睡的舒適。

「對不起。」他突然開口道:「是我理的太慢了,讓你委屈了。」

他知道我出過門了,也知道我聽到了那些閑言碎語。

「沒關系,我不在乎。」

梳發之音頓了一下。

「你為什麼不在乎?」他慢條斯理的為我梳發,道:「你庇護了他們十年,可他們為了一點迂腐的倫理就可以把你踩在淤泥之中,羲河,你為什麼不在乎?」

我開口,想說因為我要死了,一個將死之人,又有什麼可在乎的呢?

可是我終究沒能說出口,因為我從他到了一種陌生的暴

我們在銅鏡中對視,他很溫看著我,道:「那麼我呢?如若有一天,我背叛了你,你也不在乎嗎?」

我怔怔的看著他,道:「你在生氣?」

他沒有回答,而是握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說:「我和天下百姓在你眼里并無不同,那麼羲河,誰在你心上?」

我們在鏡中對視了片刻,他突然一把抱起我,將我放在床上。

我一驚,掙扎著起來:「不行!」

「為什麼不行?」

他俯下,琥珀的眼睛到近乎妖異,道:「你是我夫人,我同你歡好,天經地義。」

「你瘋了嗎!我們還沒法洗倫背德的名聲,我……」

他開始親吻我。

激烈的,沸騰的,繾綣的。

理智告訴我,不行,有什麼不對勁,可只想盡去墮落。

「羲河,我同你講個。」他一邊親吻我的耳廓,一邊輕聲說。

「什麼?」

「每次看到你分明想抗拒,最后卻沉迷的樣子,我都克制不住想把你弄壞。」

我心里一,劇烈掙扎起來,他按住我,在我耳邊輕聲說:「你不該同我過冠春的,只有我知道,該怎麼讓你上癮。」

之前的很多次,他和任何一個年輕的男孩子無異,莽撞熱,可這次,他氣息都是穩的,就是平靜的看著我在他下無法抑制的輾轉,最后昏天黑地,我已經連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可是意識還著。

夏挽抱我洗了澡,然后輕輕吻了一下我的額頭,只有這個吻,讓我覺得悉。

他大概以為我睡著了,把我抱在他懷里,輕聲道:「你可以不我,但不要把我當別人,好嗎?」

什麼別人?我茫然想到,然后漸漸漸漸地,在他懷中睡著了。

第二日清晨,我醒來的時候,夏挽已經走了,我剛想起,就看到一個陌生的侍走進來,捧著一碗黑湯藥。

「請夫人飲湯。」

「這是什麼?」

「回夫人,是避子湯。」

我怔了,冠春的時候都未準備避子湯,此時是在干什麼?

「是夏挽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

避而不答,道:「請夫人飲湯。」

「我不喝。」我起繞開,準備去找夏挽問清楚,而固執的一直擋在我面前,不停地重復:「請夫人飲湯。」

阻攔推搡之間,那碗湯啪的落在了地上,濃黑的湯灑了一地。

「我都說了我不喝,讓開。」

我終于得以推開門,然后發現屋外跪了一排的侍,手中都舉著一碗湯,異口同聲道:「請夫人飲湯。」

我震驚的看著們,而黑暗中,又有無數雙窺視的眼睛,等待著回稟們的主人。

他們就是這樣厭憎我,生怕我懷了夏挽的孩子。

而夏挽……還問什麼,他若不允,怎麼會有人敢進到這里來。

想到這里,我冷笑了起來,手接過那碗湯,一仰頭便喝了。

熱的,苦的,讓人幾落淚。

「其實不用那麼費心。」我笑道:「我啊,早就不能

生育了。」

碗掉在地上,碎了。

「我要出門。」

有些驚慌:「可是夫人……」

「我不喜歡說第二遍。」

我仍是昏昏很沉,渾,但我不能放縱自己這麼下去了。

這世間本沒有誰可以永遠依賴,如果有,也是你自己,這是我的立之本,可笑的是,我竟忘記了這麼久。

新朝的吏治,已經完全肅清,我強撐著,逐一確認北乾出的大臣是否得到了妥善安置,寧藍、中則……每一個我曾經的臣屬,都在新朝居要職,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新君登基前的準備。

隨后,我開始了便著手制定新朝的禮制,禮儀與法律,是治國重,北侵十年,南胥舊禮早已散落不全,我從古籍中按圖索驥,和一群文臣從頭開始復原。

我突然手政務,惹來了不非議,但是夏挽沒有阻撓分毫,只是不許我太過勞心傷神,我們之間,漸漸地開始像一對尋常夫妻,平日各自忙碌,閑了,我做些針線,他烹茶焚香,一同談些有趣的事,他待我仍那麼仔細溫,我靠在他的肩上,心是安寧的。

只除了,他再也沒有過我,可是每一天,我都要喝一碗又苦又的避子湯。

禮典接近尾聲的時候,城外有小的叛,夏挽出城帶兵平叛,而我在家中,完了最后一件氅,皮厚實,可擋風寒,以后夏挽出門,便不會著涼了。

我一邊咳,一邊將它放了箱籠中,自此,明年四時的裳都已經備好了。

「什麼時辰了?」

丫鬟回答:「回夫人,四更天了。」

是時候了。

冬日嚴寒,天亮的晚,烈風呼嘯著,將燈籠吹得搖搖墜,馬車停在了一戶人家門口。

門大開著,空的院落里,一個老人坐在那里,著天邊的殘月發呆,一只白鹿伏在他手邊,聽到靜豎起了耳朵,看到我后,便興的跑過來。

我一面著小柿子蓬,一面輕聲喚道:「何將軍。」

何素龍連忙過來行禮,道:「不知夫人駕臨,臣有失遠迎。」

到底是年邁,他這幾步已經有了蹣跚的意味。

我道:「將軍起這麼早?」

「臣是武將,原該早起練一個時辰練武的,現在老了。」他咳了幾聲,側讓過:「夫人進屋說話吧。」

「不了,就在這里說吧。」

我攏了領口,道:「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喝避子湯。」

「這……并非老臣的意思。」

「你以為我是來興師問罪的嗎?」我打斷了他。

他一怔,凜冽的寒風吹過,我們終于卸掉了所有的偽裝。

「臣與夫人,還有什麼別的話可說嗎?」

「當然有,比如你派人暗殺我的時候,我中了蓂莢蛇毒,本就無藥可醫。」

他警惕道:「夫人到底想說什麼?」

我看了他良久,才道:「我寬恕你。」

「什麼?」

「你的黨羽一直朝堂上迫夏挽廢了我,為了什麼,你心里很清楚,你不是賀蘭知言,沒有那麼多迂腐的道理,更何況我和夏挽有沒有違背人倫,你比誰都要清楚,如今費盡心思對付我,也無非是覺得我同你已是仇敵,我在夏挽邊一日,便會對你不利,所以我來告訴你,何將軍,我寬恕你了。」

他怔在那里。

「我可以坦誠告訴你,我羲河有仇必報,如若我尚有時日,必會以你滿門之,祭賀蘭大人在天之靈,可是我要死了,滿朝文武,真心為他的,沒有幾個,所以我要為他留下你。」

寒風吹起我的斗篷,那是我悉的、吹了我整整十一年的,枬城的風,我也將埋葬在這風里。

所幸的是,四時的裳已經為他備好,趕制禮典雖算不上完備,卻也能讓他有個風風的登基大典。

足夠了。

我直視著何素龍,嚴肅道:「不要再迫他,不要再徒增君臣沖突,何將軍,現在是什麼時候你恐怕并不知道,一個前所未有的王朝正在建立著,我們的每一個舉,都是后世的傳奇與歷史,哪怕只剩下一點力量,也不應該浪費在爭斗上,你明白嗎?」

何素龍抖起來,他失魂落魄的跪在地上,喃喃道:「臣……臣……」

我咳了幾聲,這恐怕是今天,最后一點力氣了。

我轉走出門的時候,天大亮,何素龍跪在我后,突然道:「臣這一生,最懊悔的事,便是買櫝還珠。」

什麼?

我回頭看向他,他凄然的笑著,道:「臣是天下罪人,為了一己私利,竟將一個怪扶上天下之主的位置,可笑,可笑。」

隨即他大聲笑起來,白發凌的在風中飛舞,然后,他重重的磕了個頭,太過用力,幾乎要將額頭磕出來。

「公主,保重!」

我愣在那里,可是這時候,何家的大門已經合攏了

夏挽站在臺階下,正微笑著看著我,日將他的面容映得分外潔凈。

「你不是去平叛了嗎?」

「嗯,結束了,就快馬回來了。」

他朝我出手,我便將手放在他掌心,他牢牢的握住,與我相視一笑。

我們沒有坐馬車,而是就這樣,在大街上走著,周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有小商販走街串巷的吆喝著生意,有工匠蹲在墻一邊嬉鬧一邊等活,有父母帶著孩子在街邊挑著玩,那孩子胡鬧,非要兩個,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所以他們不懼嚴寒,看起來充實又快樂。

不自的微笑起來,夏挽看了看我,突然道:「羲河,我們走吧。」

「去哪?」

「我帶你回家。」

回家?

朱紅的旗幟,飛揚在寒風之中,那是一只振翅飛的凰,象征皇權,低了半旗的,是白的鹓雛旗,象征著元初教,將作為國教,統攝新的王朝。

枬城的百姓跪拜了一地,聲音撼天地:「恭送天尊,恭送天后。」

我看著眾生,里面有許多悉的人,他們將在這里繁衍生息,平和的過完自己的一生,如鼠千歲、花枝、寧藍……我獨獨沒有看見何素龍,他請旨終老枬城,并不隨我們回都城……

是的,都城。

北乾當年定都枬城,是為了統攝北方部落,而南胥人的都城,永遠是燕州,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燕州。

這樣很好,我能將賀蘭的骨骸親手葬回燕州,我自己,闊別了十一年,終于可以回家了。

大概是那些名貴藥材起了作用,我是不復之前虛弱,但仍然會渾乏力,吃不下東西,在長途跋涉的之中,經常的嘔吐。夏挽仍是不許任何人手,親自照料我,只是每日一碗避子湯,卻是無論如何省不掉的。有一日我實在因為顛簸,吐得喝不下去任何東西,他用溫水幫我漱了口,然后用小勺一口一口的把避子湯喂給我。

黑暗中,他的眼睛那樣的亮,仿佛兩團幽暗的火焰。

「羲河,不怕,很快就好了。」他為我干凈邊的殘渣,然后輕輕親吻我的

是很苦,很苦的一個吻。

到了燕州后,便是登基大典,無論他心中怎麼想,此刻都必須讓那些恨我骨的大臣知道——他無意立我為后。

著他的臉,他已經有了青青的胡茬,越發像個男人了,我想,很久很久之后,他會有個很麗很賢惠的妻子,然后有個像他小時候一樣可的孩子,那時候,他會不會記得我?他的第一位妻子,他曾經說過,比天下還要重要的羲河。

眼淚沒鬢邊,我笑著說:「藥太苦了,下次,要糖。」

「好。」

夏挽沉默的抱了我。

兩個月后,我們終于到達了燕州,秦柳元在城門口迎接,如今他主管禮部,隔了一層轎簾,我聽到他的聲音道:「臣恭迎公主歸家。」

我怔怔的坐在馬車里,許久,才出手,掀開了轎簾。

燕州啊,闊別了十一年的燕州,在我的記憶里,它到燃燒著地獄的火焰,獰笑的北乾士兵隨時會揮舞下染的長刀。

現在是初春了,一只烏鵲停在泛青的樹梢啁啾,下,寬廣道路,整潔的屋舍,百姓們站在道路兩側,爭先恐后的打量著車隊。

「這就是新皇帝嗎?生得真俊。」

「那是誰?聽說是他夫人。」

我握了夏挽的手。

突然,人群里有一個老人惶然的喊出聲音:「公主!是公主!」他急切的對周圍的人說:「是羲河公主!錯不了!是公主回來了!」

我看過去,是當時在宮中陪我戲耍的太監,祿壽,他也老了,滿臉滄桑,卻穿著一件最干凈面不過的裳。

我看了他許久,才抖的說:「小祿子,你……日子過得如何?」

他涕淚橫,跪在了地上,這時候我才發現,他一條,是瘸的,可他抬起頭,仍哽咽的朝我笑:「奴才過得很好,若……若公主閑了,奴才還能陪公主放風箏……」

我閉上眼睛,淚水終于決堤。

人群發出一陣又一陣凄厲的哭喊:「公主!是公主回來了!」「是我們南胥的公主!回家了!」

那都是些很老、很滄桑的人,他們同我一樣經歷過一個麗的王朝,也曾經在那樣的地獄里煎熬了整整十一年。

而年輕人懵懂著,他們不明白,這些老人在哭喊些什麼,也不明白,我在哭些什麼。

愿他們永遠都不明白。

馬車一路前行,最終,停了下來。

夏挽先下車,然后朝我出手,笑道:「羲河,來,我們回家了。」

我扶著他的手,走下車,整個人愣在那里。

這是哪里?

一座恢宏的宮殿矗立在之下,那是……我長大的長明宮,毀于一場大火長明宮,它那樣,比我最奢侈的夢中

,還要

秦柳元在一旁,含淚道:「長明宮,為先祖圣德皇帝所造,臣奉天尊之命逐一還原,若有不符之,請公主指出。」

宮門在我眼前,徐徐推開,可我什麼都聽不到了,夏挽、秦柳元、前后烏的侍衛、哭喊的百姓,在那一瞬間,都消失了。

我好像又變了那個養尊優的小公主,單在石板上跳著格子「燕兒燕兒吃野草,不吃野草遠我道……」

哥哥在一群小人的擁簇下彈琴,瞧見了我,便一笑:「有哥哥在,絕不會讓羲河半點委屈!」

隨后,他往里丟了個葡萄,鼓著腮幫朝我笑,我也跟著笑了,可我走過去,他便消失了,變龍椅上沉郁的影子,眉目藏在夕影中,安靜的批閱奏折,我走過去,腳步驚了他,他抬起頭,就變作了祖父,他抖著八字眉,朝我招手:「羲河,快過來,爺爺藏了糕給你,別讓你哥哥瞧見了。」

我含淚仰頭看著他,笑道:「爺爺,你要我活下去了,羲河做到了,你來夸夸我啊。」

他看著我,心滿意足的笑了,說:「爺爺最喜歡羲河了。」

我想走過去,他便消失了,只剩下他坐慣了的那個龍椅,高高在上的放在那里。

抖的出手,想要它,可突然一個聲音在背后響起。

「羲河,你回來了?」

我回過頭,便看見了

這十一年,我在夢里,都不曾這樣清晰的瞧見

帶著皇后的冠冕,那樣端莊,那樣溫,佯裝嚴肅的問我:「羲河,字練了嗎?書讀了嗎?你乖不乖的?」

「我很乖的,知秋,我很乖的。」

我好像又變了在邊哭鼻子的小孩,我拼命的著眼淚,可是怎麼辦,越越多,越越多。

有些驚訝,問道:「羲河,你怎麼哭了啊?」

「知秋——」

隔了漫長的、十一年的歲月,我終于朝跑了過去。

我知道是假的,所有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我想要抱抱,哪怕是假的,我也想抱抱

「我很乖的,你別丟下我,我好怕,我一直都好怕。」

所有虛影,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是嶄新、散發著桐油味道的宮室,是陌生的宮人,是一個全新的時代。

而這個懷抱卻是真實的、溫暖的。

夏挽抱了我,任我聲嘶力竭的在他懷里哭泣

「羲河,我不走,我永遠陪著你。」

那天晚上,下了第一場春雨。

燕州的雨,一向輕而纏綿,能淅淅瀝瀝的下上一夜。

我坐在自己的寢殿里,整個長明宮,這里還原的最真,坐在窗口看去,連我小時候喜歡趴著玩的大青石都有個一模一樣的臥在那里。

「唯有草木尚未長,不像,我小時候,院子里一棵枇杷樹,我最喜歡聽雨水落在葉子上的聲音了。」

「等你子好些了,我同你一起種。」

夏挽在焚香,這是原來南胥貴族的講究,將沉香制的「香骨」,與四時的鮮花香果封在一起,緩緩熏蒸出香片和花,宮中的香爐,一向是片刻都不曾斷的。

我在北乾,早就沒了這些講究,只不過燃些沉香煮水罷了,而夏挽對制香卻一向很有耐心。他不怎麼用那些名貴的香料,但所制的香,卻出奇的雅致清冽。

我輕輕嗅了一下,問道:「今日是什麼香?」

「是檀香片,用苦楝花、柏樹籽和荔枝殼熏蒸而的,喜歡嗎?」他走過來,為我蓋上一層薄被子,問:「喜歡嗎?」

我點點頭,道:「很合這雨夜。」

他接過侍手中的銅盆,蹲下來為我濯足。一邊輕聲道:「等明年,宮中四時都有花香,我便采來為你制香,以后這屋里年年歲歲都是你喜歡的味道,好不好?」

我岔開話題,道:「其實你制香的手藝,很像哥哥,你還記得嗎?他最喜歡制香品香了,年的時候,還總與堂兄們斗香。」

「記得啊,我當初學制香,就是想送給陛下一份壽禮,可是當時連著香爐一同被砸碎了,那天母親生了很大的氣,罰我跪了整整一夜,要我記住,永遠,永遠不要去礙陛下的眼。」

我怔住了,我沒想到,對我來說這世間最溫的兩個人,是他的噩夢。

他卻笑了,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可是第二天,你就來了,見我制香的鵝梨和荔枝被扔出來,以為我是饞才被母親罰的,就帶了許多的瓜果來與我一同吃,我就很高興,現在想起來,仍覺得很高興。」

「你恨他們嗎?」

「當然不」他有些驚訝的抬頭看我:「恨他們什麼?恨他們給我這樣不堪的世,還是恨他們厭憎我?不,我永遠都不后悔我的出生,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遇到羲河。」

雨下得大了,香氣裊裊,從熏爐中升騰而起。

我看了他許久,輕聲道:「我也是。」

他怔了。

「我大概沒有同你說過,這些年我最討厭的人就是我自己,我每日照鏡子,想著在北乾經歷的那些,就像看到一堆爛,恨不得拿著快刀剜了去,可你讓我覺得,我很干凈,也很好。」

長夜中,我的聲音混雜著雨聲,很清冽。

「夏挽,謝謝你。」

你把命運贈與我噩夢,都變夢,是你讓我覺得,「活下去」不是一場宿命的詛咒,而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祝福。因為選擇了活下去,我才能與你重逢,才再一次的,聽到長明宮的雨。

他愣愣的看著我,竟有幾分傻氣,我笑了,朝他展開雙臂,道:「你不抱我嗎?」

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層層帳幔之中,是清幽的花香,他抱我走向床榻,我們一路親吻著,這是真正的春宵。

他把我放在床榻上,那雙琥珀的、麗的不可思議的眼睛凝視著我,熾熱卻克制。

「你太久沒過我了,不想我嗎?」我抬起手他的臉。

「羲河……」

他白玉一樣的面容染上了紅暈,呼吸的沒有章法,卻始終沒有作。

我翻將他下,支起頭,凝視著他眼睛,道:「我也告訴你個,你聽不聽?」

「我不能聽……羲河……我現在不能……」

「不聽也得聽。」我俯在他耳邊,輕聲道:「我曾困于人倫,可我始終都知道,與我歡好的人,是我夫君。」

「你夫君……」

他像是被蠱一樣看著我。

我一字一頓的說:「沒有別人,從來就沒有別人。」

他近乎兇猛的吻住我,年人的軀,連擁抱都是生機,連同這個吻,也帶著草木繁盛的香氣。

雨越下越大。

可屋里卻連呼吸都是燙的,他在我上莽撞又溫,一邊說對不起,一邊又無法克制的吻我,昏昏沉沉中我在想,到底在對不起什麼?

這時候,突然外面傳來一個聲音。

「天尊——陳大人有急軍稟告!」

「讓他滾!」

他一邊急切的吻我,一邊厲聲道,我側頭躲開,小聲道:「你瘋了,不說了嗎?急軍。」

「不管他,羲河……」

他執拗的還要過來抱我,我一把推開他,提高聲音對外面說:「讓陳將軍稍后,天尊馬上就來。」

夏挽惱怒的坐起來,道:「以后要有宮規,天大的事都不許半夜來匯報!」

我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噗嗤一樂,催促道:「快走吧,你想做昏君,我也不要做妖妃!」

陳大人原在鄭龍手下,是留下來鎮守枬城的武之一,如今深夜前來,必有要事。

我隨夏挽一同到了外殿,他跪在那里,聲音都是抖的:「天尊,何素龍將軍反了……」

「什麼?」

我一驚,這麼可能?

而夏挽就如同早就料到一般,厭惡的皺起眉:「然后呢?」

「他,他打著清君側的旗號,帶領舊部騎兵,要誅殺妖妃羲河。」

「完了嗎?」

「啊?」

夏挽隨口吩咐道:「為陳將軍安排住,其他人等,回去睡覺。」

我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道:「夏挽!」

他坐在那里,又像是個冷漠的君王,道:「逆天背德之人,神必譴之,何須掛懷?」

說完,他拉住我,拂袖而去。

何素龍那場轟轟烈烈的起義,就如同一個笑話,他連枬城都沒有走出去——那些北乾守將,本就對他恨之骨,又得到了個可以在新朝立功的機會,自當竭盡全力絞殺他。

但是,他并未死于戰爭。

他死于天罰。

當時我并不知道,只覺得何素龍野心太過,迷失了心智。便把心思放在了復原宮室上——我總覺得自己命不久矣,能多做些事,便多做些。

我在宮中建了一座廟宇,供奉先祖,并以知秋的面容塑了神像,這工程并不簡單,但我卻做得很愉快,當我仰頭看著逐步形的廟宇時,就會覺得冥冥之中,我失去的一切,以另一種方式同我永遠的在一起。

那一日,我正在忙碌,有宮人通報:「稟告夫人,賀蘭夫人求見。」

是又春,我安葬了賀蘭知言后,重建了賀蘭山莊,賀蘭家的脈如今只剩下又春腹中的孩子,家族典籍也早已散盡。但所幸的是,賀蘭先祖多年著書立說的典籍,尚能在民間尋到拓本,我一點一點的搜羅,只要賀蘭家傳承尚未斷絕,便有希

又春即將臨盆,許多,仍穿著素白的孝服,扶著腰朝我行禮:「奴婢見過公主。」

我坐在團上,道:「你如今不是誰的奴婢,人前自稱臣妾便好。」

又春便有些張,絞著手指,問道:「公主,你是不是還怪我?」

我仰頭端詳著即將形的神像,只覺得心里靜極了

。道:「有什麼可怪的呢?我相信了我想相信的人,你選擇了你想選擇的路,我們都沒有錯,只是沒了繼續同行緣分罷了。」

似懂非懂,但聽明白了不可能像以前一樣,便紅了眼睛,垂著頭不再說話。

我嘆了口氣,道:「跪著做什麼,快坐下說話。」

旁邊的孩子聞言,便小心的攙扶坐下,氣道:「母親,你小心。」

我看了他一眼,他是賀蘭行林,如今賀蘭家的長子,也是宸冬的兒子東林。

大概年歲尚小,加上生母魚寧和,他的北乾脈瞧著并不是那麼明顯,我稱他是賀蘭知言的義子,倒有許多人懷疑,他是賀蘭知言與某北乾子所生。

「行林近來在讀什麼書?可有什麼不懂的?」

賀蘭家慣來四歲開蒙,他也不能例外。

「回稟夫人。」他一板一眼的答道:「在讀先祖所著的《開蒙詩教》,先生教的很好。」

又春已經完全的進了母親這個角,在一旁又是欣喜又是慚愧:「阿林學得可快了,還教我讀詩呢。」

我點點頭,我一向是覺得,所謂南北,不在脈,把一個北人放在南人的位置,他便了南人。

上了一盤細果,有時鮮的青梅,也有各式的餞,我近日很喜歡吃這些甜酸的小東西,又春還保留著在我邊的習慣,拿了喜歡的就吃起來,行林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著我們倆吃。

我拿了一塊糖霜韻果,遞給他,道:「嘗嘗看,這是燕州的點心,枬城沒有的。」

他才拿了一個,小心的咬了一口,便有些驚訝的瞪大了眼睛,我心中一酸,在我為數不多,有關于他的記憶里,他很吃甜的,魚寧曾把他抱在懷里用小勺喂他吃甜羹,他吃了一小口,便高興的蹦起來,,隨后張大,還要吃。

我嘆了口氣,輕聲問:「你……還記得你的父母親嗎?」

「自然記得。」他垂下頭,輕聲說:「父親為驅除敵寇,以殉道,是行林的表率,而母親懷六甲,還要為行林勞,行林長大了,一定孝順母親,耀賀蘭家的門楣。」

隨后,他拿起一塊果子,遞給旁邊的又春,道:「母親,你吃。」

我怔住了。

他像是每一個賀蘭家的小公子一樣,穿著淺草紋飾的長衫,連頭發都規整的無懈可擊,我卻看出了他的恐懼,像一只用盡所有氣力,將自己藏在草垛之中的狼。

「行林啊。」

我嘆了口氣,想去他的頭,卻被他條件反的避開,他反應過來后,便有些惶恐的看著我:「夫人……」

「別怕,你回答的很好,若當年的我,也不會回答的更好。」我還是他的頭,輕聲道:「以后若有什麼不懂的,便進宮來問我。」

他用力點點頭。

「院子里養了只小白鹿,小柿子,可好玩了,你去瞧瞧,我與你母親說說話。」

他聽話的離開了,我目送他的背影,想起很多年前,有人曾對我說過,我們的孩子以后也要許多書讀。

那已經遠的像是上輩子。

「你找我來有何事?」

又春憂慮道:「重建賀蘭山莊之后,有許多書生上門拜會,說是公子的門生,這,我也不知誰是真,誰是假……」

「權且都認下吧。」我道:「夏挽以武將得天下,下一步,必要培養文勢力來平衡,扶持賀蘭家,也是借賀蘭家之名,向天下學子昭彰我朝尊儒重道,這群書生聞風而來,是因為他們需要出路,而我正好可以在其中挑選得用之人。」

「我,我沒聽明白。」又春懵懂的說:「公主的意思是,怕武像何將軍一樣反了嗎?」

我一笑,道:「算是這個意思吧。」

「可是何將軍被雷劈了。大家都說,他和公主作對,才會被上天懲罰,沒人敢再造反的。」

我也聽說了,在何素龍起義造反的第三天夜里,驟雨將至,雷電先至,那一道天將半個枬城照亮,竟不偏不倚的正中何家的府邸。火,就這樣燃起來。

黑茫茫的夜中,火凰振翅,熊熊而起,即使下了雨,火勢也不減弱分毫,何素龍一代戰神,竟這樣活活的燒死在這場火中。

天罰。

所有人都這麼說,羲河公主乃神佛庇護之人,豈容凡子詆毀,神明降罰于逆天之人,以示天道。

神鬼之說我是不信的,只是覺得有些蹊蹺,他造反的時機也蹊蹺,這場大火來的也蹊蹺。只是這幾日一直忙于修繕宮室,并未細想。

又春傻乎乎繼續說:「我還覺得,是公子在天之靈懲罰那個惡人,當日,公子從北乾軍營里逃出來,不也是放了把火嗎?」

「哦,你說那場火,那場火是夏挽的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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