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第 14 節 七零之改嫁村霸后他暴富了

結婚三年生不出孩子,婆婆每天辱罵我,離婚后,我改嫁給了村里最窮的混混陸遙。

所有人都笑話我,沒想到改嫁后,我懷孕了,陸遙了首富。

而國企改革,前夫一家下崗了。

1

七零年代末,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有吹遍全國大地,起碼還沒有吹到我們這犄角旮旯的青石村來。村子里,工人依舊是所有人都羨慕的對象,我也是全村人最羨慕的人。

因為我丈夫潘明,是隔壁鎮子供銷社的售貨員。他長得文弱,皮白白的,用大家的話來說,一看就是文化人,吃公家飯的。

「沈清,你可真是太有福氣了。聽說供銷社的工作,子可以頂班的,你的娃一生出來啊,就比我們高了一等,啥也不用干,等著吃皇糧吧!」

「那也要生得出來啊!」

娟在旁邊,其他人一愣,一個個盯著我的肚子「咯咯」笑了起來。我得滿臉通紅,忙把手里的裳隨意在水里了幾下,擰干放到籃子里,提起籃子跑了。

跑到院子門口,看見我婆婆手里拿著白面饅頭,一邊吃一邊滿院子溜達,跟鄰居大娘們聊天。

這是的習慣了,村子里大部分人家都窮,囫圇米飯都吃不上幾頓,這樣純白面做的饅頭,也只有我們家能吃得上。

「哎呀,我們老潘家造了什麼孽了,娶這樣一個不會下蛋的母。那母不下蛋,頭一個要殺了吃的,這可恨的人,還得好吃好喝養著。」

「我第一眼瞧就知道不好生養的,細胳膊細,長得也滴滴的。這要是擱古代,那就是做小老婆的面相,偏我們家明子被迷花了眼,死活要娶回來。」

婆婆叉著腰,唾沫橫飛,我低下頭,著墻往家里走,對門的娟娘看見了,立刻扯開大嗓門:

「沈清回來了,剛洗完裳吶?」

我婆婆一頓,立刻扭頭朝我走過來,里還罵罵咧咧的。

「招呼也不打一個,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當媽的?還裝模作樣洗裳,指定又是磨洋工懶!」

說完手在籃筐里的服上了一下。

「看看,這水淋滴答的,也不絞干,天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我遲早明子跟你離婚!」

農歷六月,八九點鐘的太已經很烈,我低頭站在院子里,覺脖子被烘烤得滾燙。抬頭看一眼婆婆,一面拍大,一面唾沫橫飛地罵人,什麼難聽的詞都往外蹦。

鄰居們早就習以為常,娟娘表面上勸架,其實暗地里拱火,惹得我婆婆罵得更難聽。

我知道的心思,我嫁過來前,娟就喜歡潘明,不得我們離婚,好讓娟有機會再跟潘明在一起。

只可惜,潘明本瞧不上娟。

想到潘明,我心里一,不管婆婆再怎麼樣,潘明還是過得去的。他說話都溫溫,做事也慢吞吞,不像其他男人一樣,會打媳婦。

不打媳婦,在農村里,就是一個很大的優點了。

2

我在院子里站著,婆婆越罵越起勁,我覺頭上汗漬漬的,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手里的籃子重得不像話。正迷糊間,忽然聽見娟娘喊,潘明回來了。

我立刻求助地看向潘明,看見我的眼神,我婆婆更生氣了,又哭又罵,說我狐貍轉世。的聲音吵人得很,在我腦瓜子里嗡嗡的,我沒法思考,只是看著潘明。

潘明站到我面前,面帶猶豫。

「你怎麼又惹娘生氣了?給賠個禮吧。」

怎麼又是我賠禮,我很委屈,潘明孝順他娘,每次都我讓一讓,讓一讓,可還要我怎麼讓呢。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從早到晚地干活,婆婆就是不滿意啊。

就是不滿意我這個媳婦,不管我做什麼,都不會滿意。

「這裝腔作勢的死人樣子,洗個裳像要半條命,這種懶貨,躺著就有飯吃,那咋不去賣啊!明子,你聽娘一句,這種好吃懶做的人要不得,離婚!這就去離婚,離了娘給你娶更好的。」

「就咱這條件,十里八鄉的閨任我們挑的,你也不想看著咱老潘家絕后啊!」

我垂著頭,婆婆的「離婚」和潘明的「你道歉」一句接一句地灌進耳中,我心底忽然生出幾分火氣。

頭暈得厲害,我只想躺著,不想聽見任何人說話。

「都別吵了,離就離,今天就去離婚!」

我喊完,院子里剎那間安靜下來。

婆婆張大,見鬼一樣看著我,潘明也是滿臉不可置信,一副到侮辱的樣子。

「沈清,你說什麼,你要跟我離婚?」

我知道自己中了暑氣,我丟下服籃子,手在虎口用力掐了幾把。剛好在這時候,院子里一陣微風吹過,墻角的樹枝發出「嘩嘩」的響聲。

我耳邊一縷散發被風吹得一的,我看著對面目瞪口呆的母子倆,忽然覺心里一陣痛快,一陣輕松。

離婚這兩個字,一說出來,我才發現,自己其實沒有那麼害怕。

這種日子,我早就夠了。

3

院子里靜了片刻,我婆婆像被踩了尾的貓,「嗷」的一聲躥了起來。

「呸!你有什麼臉提離婚,是我們潘家不要你,我們潘家要跟你離!潘子,你可看清楚了,這不下蛋的母同意挪窩了,十里八鄉的鄉親們都來看一看吶!」

我婆婆拍著大喊了幾嗓子,娟娘心領神會,立刻一個箭步躥出去喊村子里人過來看熱鬧,生怕我后悔。

過了一刻鐘,小小的院子里了半個村子的人。

有跟我好的在旁邊勸:

「真的假的,沈清你真要離婚?這話可不是開玩笑的!」

「對啊,沈清你想清楚,像潘明這樣好的條件,過了這個村,再沒有這樣的店了。」

我婆婆神氣起來,揚著頭,趾高氣揚。

「這話可是自己說的,一口唾沫一個釘,今日當著鄉親們的面做個見證。我潘家要跟沈清離婚,沈清自己同意的!」

潘明在旁邊,眉頭皺。

「沈清,我最后給你一次機會,你給我道歉,給娘道歉,我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村子里人紛紛勸道,說潘明都遞臺階了,就讓我趕下吧。我婆婆急得又在旁邊跳腳大罵,說我給潘明吃了迷魂藥。

我不再猶豫,著拳頭,一臉堅定地看向潘明。

「我不道歉,離婚,今天就離婚!」

下,潘明的臉一片慘白,抖著,逐漸失去,過一會,從眼眶帶著眼尾,他整張臉又慢慢紅了起來。

他梗著脖子,沖我喊道:「沈清,你真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

「長得漂亮又怎麼樣,你這不會下蛋的母!跟我離婚,你就等著死吧!還有哪個男人會要你?」

「我要——」

一道清朗有磁的嗓音響起。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頭看去,只見陸遙抱著雙臂靠在樹干上,姿態懶洋洋的,神卻有一種天上掉餡餅的興

4

陸遙是我們村最窮的懶漢。

那個年代,村子里的男人平均都一米七左右的個頭,只有他,大高個,鶴立群。

用村子里的話來說,這人懶長懶長的,要是不懶,個子咋能長那麼高?平時也不見他下地干活,整日就在村子里游手好閑,一幫不三不四的朋友。

偏他脾氣還壞,就黑著臉要揍人的樣子。他眉濃,眼形狹長,鼻梁高,大家都說這眉長得就是會打老婆的,個子還那麼高大,誰要是嫁了他準沒命。

所以他今年二十六歲了,都還沒娶到老婆,說不定要打一輩子

見是他說話,所有人都哄笑起來。

「陸遙,你想得倒。」

「就是哈哈哈,這不會下蛋的母,你娶回去干啥,莫不是尋思占點便宜,到時候就離婚吧?」

「你小子算盤打得倒怪,也得看人家上不上你的當。」

大家哄堂大笑,說什麼的都有,陸遙挑了挑眉,把手子口袋里,大步朝我們走過來。

「沈清——」

陸遙湊到我面前,微微俯下,對著我笑了笑。

「離婚后嫁給我,行不?」

我沒說話,旁邊的潘明已經跳了起來。

「呸!你做夢!你坑了我們家那麼多錢,想就這麼離婚?」

他對著陸遙出手。

「三千塊!當初沈清收了我們家三千塊的聘禮,你要是想娶沈清,你把這聘禮錢賠我。」

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偌大的院子里一片安靜。靜了片刻之后,又仿佛一滴冷水了油鍋,滿場沸騰起來。

「我的娘哎,三千!這沈清咋那麼值錢呢!」

「我當初就說他們家聘禮給得多,潘明他娘還說沒多,天吶,三千塊啊!」

那個年代,萬元戶都是要上報紙的,三千塊是一筆天大的巨款。

我看著潘明冷森森的臉,只覺一顆心直直往下墜去,沉到了腳底。

5

我家以前條件也不錯,我哥是貨車司機,那個時候,司機和工人一樣,都很有社會地位。

直到那次,我哥給供銷社送貨,是潘明幫著卸的貨。

兩個人關系不錯,卸完貨,就去喝了一頓酒,誰料喝到一半,下起了大雨。我哥醉醺醺地回到車上,這才發現,車子后廂還有兩箱煙草沒有搬下來,已經被雨水澆了個

他當時就嚇出了一冷汗,兩箱煙草,那可要好幾千塊錢啊!

他急得火燒屁,酒也醒了大半,哭著找潘明幫忙。潘明很仗義,二話不說就自己掏了三千塊錢賠給了供銷社。

從那以后,我哥把潘明視作救命恩人,時常把他往我家里帶,我爹媽也很喜歡他,一來二

去地,就把我許給了潘明。

沒想到,潘明把這筆錢算作了聘禮,一分一毫都擱心里記著呢。

我氣得渾發抖,可心里又涌上一,這婚,怕是離不了。

「行,三千就三千。」

陸遙點點頭,一陣風似的跑了。

我還沒搞清楚他什麼意思,他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編織袋,往潘明懷里一塞。

「三千現金,你數數,下午就去把婚給離了。晚一分鐘,老子擰斷你脖子。」

所有人都傻了。

潘明張大,愣愣地看著懷里的編織袋,半晌沒反應過來。

倒是他娘,一拍大,把編織袋搶到懷里,一張一張數了起來,數完錢,樂得哈哈大笑,把我往陸遙懷里一推。

「行了,這賠錢貨歸你了!呸,晦氣的喪門星,往后再不要往我們明子前面湊!」

說完又轉頭瞪著潘明。

「好哇,聘禮就八十塊,你啥時候又給的三千?你一五一十都給老娘代清楚了,晚上等你爹回來,看他不打斷你的!」

我撞在陸遙懷里,他手略扶了我一下,朝潘明他娘拳頭。

「你們家的事我沒興趣,現在就去離婚,快點!」

潘明脖子,扯著潘明,連聲催促,不得立刻將我掃地出門。

我失魂落魄,潘明魂不守舍,就這樣在陸遙虎視眈眈的見證下,把結婚的紅章證書換了一紙離婚證書。

6

離完婚,我和潘明面對面站在街上,忽然紅了眼眶。

平心而論,我沒多討厭潘明,這幾年他對我也不錯,會給我買子買裳。除了他娘罵我時他不護著我,也沒有什麼大缺點。

現在離婚了,娘家我也不敢回去,天大地大,好像突然就沒了我的容

「沈清,跟著這個窮鬼,你會后悔的!」

潘明狠狠瞪我一眼,帶著他娘離開了。

我垂著頭,青石板上蒸騰著熱意,悶悶的,一點風氣都沒有。兩旁的知了沒完沒了地,碎發黏在我臉頰上,我整個人都心煩氣躁。

陸遙跟在我旁邊,雙目灼灼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看出一個窟窿。

我惱了。

「你這臭流氓,我離婚了也不會嫁給你的,你別做夢了!」

陸遙對我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

那時候我還沒嫁給潘明,潘家村放電影,我跟著我哥來村里看電影,老遠就看見了陸遙。

他穿著破舊的軍大,個子高大,頭發剪得很短,眉骨朗,臉上還蹭了點,看著就不好惹。

他朝我們走過來,我哥下意識地把我護在后。

誰料陸遙很客氣地給我哥遞煙,說他也想跑運輸,有些問題要問我哥。這人上說著話,眼睛卻片刻都不眨地盯著我。

我被他盯得恨不得找地鉆進去。

等他一離開,就跟我哥告狀:「哥,這人不是個好人,你跟他來往。」

我哥笑了笑沒說話,后來,我果然很看見陸遙。

他失蹤了幾個月,直到再出現時,我已經嫁給了潘明。

我兇的樣子把陸遙惹笑了,他低咳一聲。

「我可不急,等那麼多年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的。」

「走吧,送你回家。」

我驚訝了,那可是三千塊啊,陸遙居然沒有我嫁給他?

7

陸遙要送我回沈家村,看他的樣子也不像開玩笑,我松了口氣,搖頭拒絕他。

「我現在不能回去,我爸媽知道非打我不可。」

「你那三千塊錢,我……我以后掙到會還你的。」

陸遙又笑了,這人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天一直笑個沒完。

「那就先去我那住,我上朋友家睡一晚。放心,不經過你同意,我不會對你咋樣的。」

他轉朝巷子外頭走,夕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完全籠罩住了我。

「那三千塊,本來就是給你攢的。」

很小聲的自言自語,我聽不清楚。

「你說什麼?」

「沒啥,走,你直接去我家待著,我去把你的嫁妝給要回來。」

陸遙的房子在村子最北端,靠著一條河流,后面一大片桃林,風景格外好。

他爸生病死了,陸遙的媽媽丟下他跑了,陸遙小時候是大伯養大的。后來大伯家的兒子娶媳婦,陸遙就自己搬回老宅子里住了。

陸遙打開院子門讓我進去,自己去了潘明家要我的嫁妝。所謂的嫁妝,也就是幾裳被褥,兩個箱籠而已。

這是我第一次來陸遙家,院子不大,卻也打掃得干干凈凈。

我站在空曠的院子里發了一會呆,忽然看見房門打開,潘娟拍了拍手走出來。

看見我,潘娟一愣。

「好哇,你還真

來了?沈清,真有你的,你早就和陸遙好上了吧?」

「我可告訴你,陸遙心里喜歡的,其實是我!」

娟得意地一叉腰,把陸遙大伯之前去他家提親被拒絕的事說了。那時候雖然覺陸遙長得俊,但是太窮了啊,不可能嫁給陸遙的。

8

現在就不一樣了,陸遙居然有三千塊現金!三千啊,能給沈清掏三千,還不知道家里藏著多錢呢。

當時我們一走,村子里就議論開了,陸遙這幾年神出鬼沒,村子里經常不見人影。大家都說他其實在外面做大生意發了財,故意裝窮酸呢。

娟娘,他為著個破鞋,能花三千塊,你家娟黃花大閨,不得值個五千六千的?當初陸遙他大伯來你家提親,就沒提彩禮的事?」

潘大娘一愣,當初陸遙大伯一說來意,就被拿大掃帚趕了出去,哪有時間聽他說彩禮的事啊。

心里有些后悔,卻死鴨子道:「呸,就憑陸遙,他能賺錢?要我看,這錢八是哪里的,等著吃牢飯還差不多!」

大家議論紛紛,各自去打聽陸遙到底哪里來的錢,潘娟卻趁大家不注意,溜到了陸遙家,翻箱倒柜,想再翻點值錢的東西出來。

「潘娟,你是來東西的?」

娟翻個白眼,冷哼一聲:「誰了,是陸遙我來他家玩的。」

「陸遙說娶你,只是因為被我拒絕了,你就是那個,那個備胎知道吧?」

「一個不會生孩子的破鞋,和黃花大閨,瞎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說話間,陸遙回來了,抱著個箱籠,上頭高高堆著被褥裳。

「你怎麼在這里?」

陸遙眉頭一皺,不耐煩地把東西放下。

「陸遙,你讓潘明把那三千塊還給你。」

答答看了陸遙一眼,咬著下

「你再加兩千,給我五千彩禮,我就去說服我媽,把我嫁給你。」

9

陸遙:「滾!」

娟:「聽見沒有,陸遙讓你滾呢。」

陸遙火了,手扯住潘娟的胳膊,就把朝外推。

「再不滾我揍你。」

陸遙三兩下把潘娟推出門外,潘娟氣得在門口大罵,陸遙關著門不搭理,罵一會,潘娟只能走了。

我站在院子里,抿著看他。

「你會打人?」

陸遙:「……」

「沈清你聽我解釋,我那是嚇唬的。」

我不說話,朝他胳膊看了一眼,結實的腱子,估計一拳頭下來能把人給打死了。

脖子,朝屋子里走,陸遙跟在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把屋子又打掃一遍,幫我把被褥鋪好,把兩個箱籠放在墻角。我看著他第三遍在那里調整桌椅的位置,忍不住問道:

「你不是說去朋友家住嗎,還不走?」

陸遙作一僵,尷尬地撓撓頭站起

「我,那個,沈清,你接下去有什麼打算?」

陸遙朝我走過來,我不自就把向后,靠在墻角的桌子旁。

「我也不知道。」

陸遙站在我前,我屁挨在桌子上半坐著,低著頭,出一截纖細雪白的脖頸。

陸遙盯著我的脖頸,

「沈清,你要不要跟我去廣東?」

「你知道嗎,南邊已經改革開放了,那邊允許做生意,不再是投機倒把了。我有個朋友準備在那開服裝廠,我過去一起干。」

陸遙灼熱的鼻息噴在我脖子上,我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下。

10

「廣東?好遠啊,我最遠才去過鎮子上。」

陸遙湊得太近,我臉不知不覺就紅了。

「何況你去跟朋友開廠,我跟著去算什麼?」

陸遙又笑了,,低啞的笑聲回在狹小的空間里。

「不是說要還錢嗎,你去打工還我錢行不?南邊掙錢可比咱們這容易多了。」

打工?

我愣住,心里本能地閃過一懼怕和不安。我一個鄉下人,什麼都不會,去廣州能打什麼工呢。我拒絕了陸遙,陸遙滿臉失落,倒也沒有強求,關上門走了。

第二天一早,我剛出門,就看見潘娟帶著娘和幾個村里人,在院子門口探頭探腦地朝里頭看。

「看,我早就說了,這狐貍,迫不及待就跟陸遙睡一起了,八早好上了。」

「可真不要臉啊!」

幾個中年婦人嫌棄地看著我,我臉漲得通紅,陸遙正提著一袋早點晃晃悠悠地從外頭走來。

「都圍在我家門口干什麼?」

「陸遙,你在這一畝旱地上費個勁,

連個果子都結不出來,可不白費工夫?你既有那錢,村里的黃花閨還不是隨你挑?」

娟娘說完,其他人都哄笑起來,遠有更多的人過來看熱鬧,陸遙火了,開眾人把院子門一關。

「沈清,你別聽們瞎說。」

我抿著,淚珠在眼眶中打轉。

「陸遙,我跟你去廣東。」

我下定了決心,在村子里待著,每天聽這些閑言碎語,日子本過不下去。要是過幾天我爹娘知道了跑村子里來,只會鬧得更難看。

「真的?」

陸遙驚喜地看著我,激得想上來抱我一下,又怕嚇到我,他著拳頭揮了幾下,狹長深邃的眼瞇一條

「沈清,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出去就知道了,什麼離婚生孩子的,都是小事。」

11

陸遙很快就買好了火車票,他把車票遞給我看的時候,我嚇了一跳。

「火車票咋要 20 塊錢?」

這個時候,大米兩一斤,豬才一塊錢一斤,潘明在供銷社工作,每個月的工資 25 塊,已經能養活一大家子人。

看著手中的車票,我又想起村里人說陸遙東西,不由得更加不安。

「陸遙,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陸遙哭笑不得:「沈清,這錢我是問一個朋友借的。你別那麼看我,之前的三千塊,也是我賣命掙的,我路上會解釋給你聽。」

到現在,我已經沒什麼退路,只能跟陸遙去了廣州。

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我才知道,原來這位置,是那麼,人跟人都挨在一塊,我靠窗坐著,陸遙著我,靠著我的半邊子滾燙。

我心跳如鼓,全都不自在。

「你、你別靠我那麼近。」

我聲若蚊蠅,陸遙側頭看我一眼,卻瞥見一個白皙致的下,紅抿,上頭仿佛蒙著一層水霧。

陸遙吞吞口水,心中暗罵一聲。

「我、我去外頭氣。」

說完站起朝外走。

車廂里滿了人,他一走,立刻有人進來坐他的位置。是個中年大叔,一雙眼珠子不安分,盯著我看。

我急了。

「這位置有人坐的。」

大叔「嘿嘿」一笑:「他現在又不坐,等會來了我就讓開。」

我沒話說了,幸好陸遙很快就回來了,我可再不敢嫌他我了。

車子慢吞吞地在軌道上行駛,夏日的午后,我眼皮一眨一眨的,困意上涌。

陸遙坐直了,不往我的方向挨。

「困嗎,靠我肩頭睡一會?」

12

我想拒絕的,可今天為了趕火車起個大早,實在是太困了。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陸遙右邊挨著我,出左手把我的臉往他肩膀的方向,低聲哄我。

「乖,睡一會吧。」

他的肩膀寬闊平展,我頭靠在上面,聞著陸遙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很快就睡著了。

再醒過來時,天已經全黑了。

我不好意思地抬起頭,不敢去看陸遙的臉。陸遙站起個懶腰。

「前頭到宜春了,車子會停二十分鐘,我去給你買晚飯。」

等陸遙一走,對面的大娘滿臉羨慕,嘖嘖稱奇。

「小兩口吧,你男人是真疼你,這幾個小時筆直坐著,都不一下,我瞧著都替他累得慌。到底是年輕人,腰好啊。」

旁邊另一個大娘捂著笑。

「咯咯咯,這板是真的好,小姑娘真有福氣。」

我結過婚的,自然知道們是什麼意思,頓時鬧了個大紅臉。

火車速度逐漸慢下來,前頭到了一個站點,兩邊有很多推著小推車賣吃食的攤子。

我打開車窗氣,晚風拂面,帶著夏日特有的熱氣和不遠的陣陣香氣。我看見陸遙站在一輛推車前,背對著我,他個子很高,姿筆,站在一眾灰撲撲的人群當中,肩寬長,格外顯眼。

我忽然有點不敢看他,迅速收回了視線。

人的適應能力真是快,下午靠在陸遙肩頭時,我還紅著臉覺萬分不好意思。可坐了兩天火車,再后來一犯困,我就自覺地靠向陸遙的肩頭。

我稍微側了點頭看陸遙,他若無其事地看著手里的報紙,角卻咧到了耳朵出一角尖尖的虎牙,看著傻里傻氣的。

不知道為什麼,覺他有點可

我也跟著彎起角,閉上眼睛。

13

到了廣州站,有個年輕的胖子來接陸遙,他喊陸遙陸哥,親熱地喊我嫂子,爭著要幫我拿行李。

我看了眼陸遙,他沒解釋,我也不敢說話。等到了住的地方,我才覺到不對勁。

那個年代住的是筒子樓,胖子他爸單位里分下來的,來廣州淘金的人已經很多,不可能人人

住得起酒店,就有人把房子分隔一下,拿來出租。

胖子領我們到了一間朝南的隔間,房間不大,二十平左右,靠墻角擺著一張木板床,窗下放了張四方桌。

「走廊盡頭有公用的廁所和浴室,方便得很。」

「嫂子,今天也晚了,你們先休息,明天上來我家吃飯,我給你們接風。」

陸遙送胖子走,然后回到房間,把門關上。他盯著墻角那張床看,我立刻手捂住服領口。

「我、你、你別來啊。」

陸遙輕笑一聲。

「想啥呢,得你。」

「廣州這邊啥都貴,我睡地板,等你掙到能租房子的錢,我再搬走。」

陸遙把地板又了一遍,然后把被褥鋪到地上,我松口氣,拿著裳臉盆去浴室洗澡。

洗完回來飛快地溜到床上,拿被子把嚴嚴實實蓋起來。

過一會,陸遙回來了,著膀子,只穿著條長。寬肩窄腰,瘦的腰肢仿佛蘊藏著無窮的力量,想到火車上那兩個大娘調侃的話語,我瞬間漲紅了臉。

「這麼熱的天,你捂著也不嫌悶得慌。」

陸遙輕笑一聲,走到窗邊把窗子打開,一涼風吹進來,屋子里燥熱的氣息好像都退了幾分。

陸遙把被褥搬到窗邊,離我遠遠的,我放松下來,躺在床上盯著他的背影看。

「陸遙,你真是個好人。」

陸遙把雙手枕在腦后,苦笑一聲。

「我倒是想當壞人,怕人跑了。」

我不說話了,憤憤地瞪他一眼。

「你別再胡說八道了。」

14

舟車勞頓,我很快就睡著了,陸遙卻睡不踏實,躺在地上,烙餅子似的,翻來覆去。

夜很安靜,窗外如水的月灑進室,陸遙盯著我白的臉蛋看,看了片刻,懊惱地坐起臉。

「我真是自討苦吃。」

陸遙站起,到角落里拿冷水洗了把臉。

第二天,胖子來接我們,他是個急子的人,已經找好了地方當廠房,一路上滔滔不絕地跟我們講他的宏圖大計。

以前做服的都是國營制廠,服樣式統一老土,胖子自己舅舅就是制廠的車間主任。現在廣州這邊有許多靠賣手表和收音機暴富的人,原本的服樣式明顯滿足不了當地的市場了。

胖子從廠子里拉了一幫人出來,他自己懂設計,讓陸遙去跑客戶,飛快地就把廠子開了起來。

陸遙讓我跟著胖子,先學紉制,再學設計打版,把各個崗位的活都了一遍。

我很快就適應了這樣忙碌的生活,只是我很不解,每剛在一個崗位悉,陸遙就把我換到下一個。

「陸遙,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讓我掙錢?」

我忍不住把心里話問了出來,嗓音中還帶著幾分委屈。

陸遙剛洗完澡,頭發漉漉地滴著水,更顯得眉眼漆黑,墨的瞳仁格外深邃。

「不管哪個工種,都是越練越掙錢,那紉工還是計件算錢的。我這剛上手,你就把我換走了。你就是故意不想我掙錢,不想搬出去,是不是?」

陸遙把巾搭在肩膀上,走過來坐到我旁邊。

「按你的意思,我為啥不想搬出去呢?」

他湊得離我格外近,雙目灼灼盯著我,眼睛里仿佛有火跳躍,我得不行,拿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臭流氓,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陸遙笑了起來,出手蓋在我手背上。

「我可冤死了,每天看得著吃不著,還要挨你罵。」

糲的手指在我手背上挲,我慌得不行,要收回手,卻被陸遙握住了。

陸遙握著我的手,從他眼睛上拿開。

「沈清,我不能白擔這個罵名啊,你再說我流氓,我就——」

15

陸遙不說話了,結滾,狹小的屋子里,空氣好像突然變得黏膩又沉重。

我心跳如鼓,手心冒汗,看著陸遙的臉逐漸向我湊近。

就在他要親上來的時候,我手推開他,驚慌失措地跑了。

一直沿著走廊飛奔,從樓梯上跑下來,到了外頭,涼風一吹,我臉上的灼熱才逐漸褪去。

我不能跟陸遙在一起。

在廣州的這幾個月,我的生活、我的想法,早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陸遙不是村里的混子了,在這,大家都恭敬地喊他廠長。

格熱張揚,不管認不認識,單槍匹馬抱著個公文包就往人辦公室里闖,死皮賴臉要人家來廠子里看樣,幾杯酒下肚,很快就能跟人稱兄道弟。廠子里的訂單雪花一樣飛來,把胖子都樂得找不著北。

「陸哥,我就知道你行,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啊。」

廠里的工也都崇拜陸遙,里頭的幾個本地姑娘,穿著又時髦,年紀也小,哪一

個都比我強。

我連生都不能生,本都不配當個人,怎麼配跟陸遙在一起。

我只想多掙點錢,把陸遙的三千塊給還了,再攢點錢回去,自己清清靜靜地過日子。

我在樓下繞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天徹底黑了,剛準備上樓,旁邊忽然有兩個小混混攔住了我的去路。

「嘿嘿,妹子,看你一個人在這逛老半天了,等哥哥呢?」

「我、我就住在這,你們別來。」

我嚇得不行,正要喊救命,斜刺里忽然走出來一個高大的影,一腳把其中一個混混踢個跟斗。

「滾!」

兩個混混見陸遙個子高大,飛快地跑了。陸遙走過來,嘆口氣,手抱住我。

「回去吧,膽小鬼。」

我把頭埋在陸遙寬闊的膛上,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

陸遙真好啊,這幾個月的朝夕相,不心是假的。

可是這麼好的陸遙,我真的不配。

16

我決定跟陸遙撇清關系。

車間里,幾個工滿臉羨慕地看著我。

「沈清姐,陸廠長今天又談個大單子呢。我看胖子拿著那訂單,從車間這頭跑到那頭,歡喜瘋了。陸廠長真的太厲害啦。」

「是啊,陸遙哥人又長得俊,脾氣還好,見誰都是笑臉。沈清姐,你倆結婚多久了,你們咋認識的?」

我搖搖頭,放下手里的尺子。

「我們沒結婚,也不是男朋友。」

話音一落,原本嘈雜的車間忽然安靜下來。工們吃驚地看著我,一副見鬼的表

「你們不用這樣驚訝,我們只是老鄉,他關照我,我們的關系就像親兄妹一樣。」

越說越覺氣氛不對勁,工們眉弄眼,朝我后瘋狂使眼

「親兄妹?」

果然,陸遙低啞的嗓音從后傳來,飽含著無盡的怒氣。

一僵,大著膽子迎上陸遙快要噴火的眼神。

「陸遙,趁你在這,我們今天就把話給大伙說清楚——啊——」

陸遙攔腰把我抱了起來。

工們發出一聲整齊的驚呼,陸遙黑著臉,一路抱著我闖到辦公室里,用腳把門甩上。

陸遙把我放在辦公桌上,低下頭,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咬牙切齒道:「親兄妹?」

「親兄妹會這樣嗎?」

陸遙低頭吻了下來。

我嚇傻了,呆若木地坐著,一

陸遙的作逐漸放肆,我這才反應過來,力掙扎,甩了陸遙一掌。

陸遙捂著臉,冷笑一聲,眉眼鋒利地看著我。

「不是親兄妹嗎?聲哥哥來聽聽。」

17

我再也不了了,眨了眨眼睛,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

「你欺負人。」

陸遙慌了,手足無措地給我抹眼淚,拍著我的后背安我:

「對不起,沈清,我,哎,我氣瘋了才這樣對你。」

陸遙拍了幾下,把我摟進懷里,把下抵在我頭頂,又長嘆了一口氣,苦笑道:

「沈清,我有時候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就這麼沒法子接我?」

說完,陸遙忽然一愣,握住我的肩膀,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你是不是還沒忘記潘明?」

我氣得不行,手捶了他一下。

「呸,我才不喜歡潘明,你侮辱人了!」

陸遙愣了一秒,試探著問道:

「不是潘明,那是誰?難道是胖子?」

我真的快氣炸了,不知道說什麼,拉過陸遙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不喜歡,我都不喜歡他們,我喜歡你,你滿意了?」

陸遙呆在原地,漆黑的眼眸一點一點變亮,他的不自上揚,不敢置信地把耳朵湊過來。

「我剛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我抿著,推開陸遙的臉。

「陸遙,我不能生的,所以我們——啊——」

我話還沒說完,陸遙已經欣喜若狂地抱住我,在屋子里轉了幾個圈,一邊轉一邊哈哈大笑。

「你這傻妞,居然是為了這個。我白忍了那麼久,我他媽的,哈哈哈哈——」

陸遙把我放下來,拉著我的手出了辦公室,朝胖子點點頭。

「你嫂子不舒服,我們先回去了。」

18

回到家,陸遙把門一鎖,一臉嚴肅地手指了指床。

「沈清同志,組織上認為你的思想存在嚴重錯誤,現在要對你進行批評教育。」

「陸遙,我沒跟你開玩笑,我生不了孩子,不能耽誤了你。」

陸遙拉著我坐到床上,了一把我的臉頰。

「我原以為你心是石頭做的,現在看是我弄錯了,你心倒還敞

亮,腦子卻是個榆木疙瘩。」

「沈清,我問你,孩子就那麼重要?」

我愣住了。

「肯定啊,孩子不重要還有啥重要?人活這一輩子,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嗎?」

陸遙點點頭。

「那行,你那麼喜歡孩子,以后就去抱養一個。農村里丟丫頭的一大把,咱們以后有錢,五個八個都養得起。」

我急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陸遙,你們陸家就你一個獨苗,我不能給你斷了香火。何況等以后大家知道我是個不能生的,都要取笑你。」

陸遙:「呸,皇帝傳幾代都要被人造反殺頭,斷了全族的。我一個泥子為啥不能斷,有啥了不起。斷就斷了吧。」

「沈清,我覺你人雖然來了廣州,腦子還留在青石村上。你看看這里,所有人削尖了腦袋想著掙錢,有人管你離沒離婚有沒有孩子嗎?」

「日子是我們自己過的,我們自己開心最重要,不用去在意別人的眼。」

陸遙握著我的手,語重心長。

「我為啥讓你崗呢?你以為我真你來干活的,我是讓你當老板娘,老板娘不用自己踩紉機,但是啥活都得會一點。你就把技都學好了,以后這廠子給你管。」

「我管廠子?我一個人,哪里會這個,何況我管了廠子,你干嘛呢?」

陸遙:「沈清,你看不起自己,你難道沒發現?你學東西都特別快,人家學一個禮拜你兩天就能學會。」

「你管這個廠子,我就再去開新廠子,到時候開十個八個,都給你管。」

「你說話就說話,干嘛還解扣子,啊——」

19

第二天,陸遙一邊清洗床單,一邊言又止地看著我。

「我覺得你好像不是不能生,你跟潘明——算了算了。」

陸遙說話說半截,我也不好意思追問。

從那天之后,生活好像突然就變得很好。

我和陸遙忙得團團轉,但不管再忙,陸遙都會和我一起吃飯,晚上騎著自行車載我回家。很快到了年底,陸遙神神地翻出一個本子給我看。

「沈清,念。」

本子攤在四方桌上,頭頂是一個搖搖晃晃的燈泡,發出橙黃

我湊過去看。

「本年凈利潤,十六萬五千二百八十三元。」

我倒吸一口冷氣,猛地把本子抓在手里,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青石村上頭的青縣,有一個萬元戶,已經是轟整個縣城了。現在這是啥,我們來廣州的時候已經是夏天,短短半年,陸遙就掙了十六萬?

「我和胖子都打算好了,一人分紅六千過年,其他的都攢著,再開新廠子。」

「沈清,我還有個任務給你,服裝行業,零售比制造更賺錢。我打算先在市里開個服裝店,你去管店,這是咱們自己的店,就不跟胖子合伙了。」

陸遙把我抱在懷里,在我臉上蹭了蹭。

「服裝店算咱們兩個合伙,你八我二,本錢就當我借你了,咋樣?沈清同志,你有沒有信心?」

我哭著抱住陸遙,他一直知道我的心思。

我在廣州,從來都是自卑的,陸遙都看在眼里。他讓我學本事,讓我見世面,讓我管廠,讓我開店,做的所有事,都是想給我自信。

他不停地夸我有多好,他親自給我布臺階,一步一步,只為了讓我站得更高,讓我有底氣跟他在一起。

我有時候覺得現在的日子太過幸福,像是來的,我會惶恐不安地抱住陸遙,問他以后要是后悔了,又想要孩子咋辦。

陸遙手刮我的鼻子。

「到時候服店賺了錢,你這麼大個老板娘了,你怕啥?我要是后悔了,那你就跟我離婚,再去找十個八個年輕小伙子,氣死我。」

「我才不找!」

我捶了陸遙一拳,心中卻暗暗發誓,一定要把服店做起來。

20

從選址到裝修,我每天忙得團團轉,完全顧不上陸遙。

陸遙一開始還支持我鼓勵我,后來也逐漸有怨氣。

「沈清,你咋回事,我做了一大桌子菜都涼了。」

陸遙夾了一筷子紅燒到我碗里,忍著怒氣道:「看你瘦得,下都尖了,先吃飯。」

我看著那塊油汪汪的紅燒,只覺胃里一陣翻滾,忍不住就捂著干嘔起來。

陸遙更氣了。

「我做的菜就那麼難吃?」

我捂著搖頭。

「你別我了,這幾天實在是吃不下。」

我眼淚汪汪的,陸遙沒辦法,只能又過來抱我。

「你這幾天太忙,都出胃病了,明天我找人過去幫你看著店里,先去醫院看看。」

店里馬上就要開業,我哪有時間去醫院,可陸遙兇的,我沒辦法,只能答應。

了醫院,,醫生拿著化驗單看了眼。

「懷孕了,兩個月,要注意,多吃點和蔬菜水果。」

我和陸遙都傻了,特別是我,著那張單子,手抖得不樣子。

「醫生,我,是不是弄錯了,我不能生的。」

醫生搖頭。

「HCG 這麼高了,咋會錯,再過幾周,B 超都能看出來了,到時候你來做個 B 超。」

說完不耐煩地把我們趕走了,喊下一個人進來看病。

走出醫院大門,我覺自己做夢似的,再也忍不住,抱著陸遙大哭起來。陸遙拍著我的頭,笑一會,又開始罵人。

「潘明這個廢,自己沒用還讓你背了那麼久的罵名,他媽的,看老子回去不死他。」

「沈清,現在懷孕了,是不是再不用擔心我跑了?」

陸遙興高采烈。

「咱們要抓,回一趟青石村,去鎮政府把結婚證給領了,給咱的孩子一個名分。」

21

服店順利開業,款式新穎,布置華麗,在廣州一炮而紅。

我忙碌了兩個月,等店里一切都走上正軌,胎也坐穩了,就雇了胖子的表妹當店長,把店里的事

我和陸遙買了一大堆東西,大包小包地塞進車里,打算這次去,把我爸媽一家也接過來。

陸遙是開著胖子的車回去的,說坐火車人人,怕到我了。

我低頭看了眼肚子,現在已經五個月,我人瘦,肚子就顯得特別大,格外顯懷。

「沈清,累不累,要不要喝點水?」

陸遙時不時就問幾句,我失笑。

「我就坐個車,還能累到哪?你好好開你的車吧。」

陸遙一路上提心吊膽,開了兩天,總算順利到家。

又是一年春季,道路兩旁草長鶯飛,綠油油的一大片禾苗。

我搖下車窗,看著外頭悉的景,忽然就有點近鄉怯。我這一走就是快一年,也沒跟父母代一聲,不知道他們過得咋樣了。

車子開進村口,已經有好奇的小孩子圍上來。

「快看,這就是電視上的小汽車!」

「哇,真的會跑耶,跟電視上的一模一樣。」

陸遙放緩了車速,汽車被兩旁的小孩簇擁著,一路開進了沈家村。

我家的房子就在曬谷場前面,平常天氣好的時候,半個村子的人都在談天說地湊熱鬧。現在五月,第一茬禾苗已經下地,大家都閑著,就照例圍在一起嗑瓜子。

「聽說沒有,沈清男人,那個潘明啊,又娶了個黃花大閨呢。就是他們村的潘娟,彩禮給了一千塊,那婚事辦得,別提有多面了。」

面呢,說是今天會來咱村子里派喜糖,哎你們說,沈清家他派不派?」

「哈哈哈,我瞅是要派,潘明心眼小呢,這還不來顯擺顯擺。」

「也是沈清沒福氣啊,咋跟個混混跑了。那混子我一瞅就不是啥好人,眉漆黑的,看人的眼神可兇。沈清傻乎乎的,該不會被他騙出去給賣了吧?」

我哥聽不下去了,道:「你賣人先給三千塊嗎?可閉上你的臭吧,我妹子是跟人陸遙去外頭打工去了。」

村里人不服氣。

「有啥子工能打,的能干啥喲。」

「聽說南邊都在搞投機倒把,到時候把他們給抓起來,吃牢飯!」

22

「快去看啊,有個小汽車來了!」

「天吶,是真的小汽車,莫不是縣長來了?」

曬谷場瞬間沸騰了,半個村子的人都圍了上來,在眾人好奇羨慕的眼神下,陸遙下了車,然后打開另一邊的車門,把我扶了下來。

陸遙穿著一件黑的長風,氣質出眾,村里人一時間本沒認出他來。

反倒是我哥盯著我的臉,看了半天,驚一聲:

「啊,你是清清?」

「哥——」

我喊了一聲,瞬間就紅了眼眶,我哥激地沖到我面前,我手想抱他,一個碩大的肚子頂在我倆中間,我只能尷尬地收回手。

我哥低頭看著我的肚子,大張,滿臉的不可置信。

愣了片刻,他忽然了自己一掌。

「哎呀!不是做夢,哈哈哈!清清回來了,哈哈哈,我去喊爹娘來!」

他轉向外跑了,留下我和陸遙站在原地,被村里人團團圍著。

「我的個天啊,你是沈清,沈清,這是你男人啊?」

「你現在可真時髦,我都完全認不出來了。沈清,你男人是做什麼的,南邊的老板嗎?」

大家七八舌地議論,我抿著笑笑,不說話,直到旁邊一個瘦小的年輕人猛地一拍大

「哎呀我去,這不是我陸哥嗎?陸哥,我是猴子啊,你真發財了?」

陸遙輕笑一聲:「我瞅你那兩個眼珠子就是擺設

,半天沒認出我來,以前請你吃的白吃了?」

說完打開車廂,從里頭取出一條香煙丟到猴子懷里。

「特意給你帶的。」

猴子激起來,圍著陸遙上躥下跳,說了一大堆話。

村子里的人瞬間炸鍋,一個個圍上去,跟陸遙套近乎。這個說一起吃過飯,那個說和陸家大伯娘是親戚,說什麼的都有。

過一會,我哥興的喊聲傳來:「爹,娘,你們看,清清在那——」

23

我爹娘分開人群,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我娘抱住我失聲痛哭。

「你個死丫頭,你跑哪去了,連個信也不帶,我打死你!」

說完朝我上拍了一下,然后盯著我的肚子傻了眼。

「清清,你這是,你這是咋了?」

我笑著抱住我娘的胳膊。

「懷孕呢,五個月了,娘,我們回家去說。」

陸遙沖我爹娘點點頭,然后從車上大包小包地把東西往下搬,我哥和瘦猴在一邊幫忙。我爹娘一左一右扶著我,村子里的人簇擁著到了我家門口,還一個個探頭探腦地,不肯離開。

我娘聽完我說的,哭得更厲害了。

「我就知道,我這一輩子就沒干過壞事,咋可能罰我清清不能生娃。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我真想把你領到姓潘的面前,他睜開狗眼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誰不能生!」

剛說完,外頭有人喊了起來。

「潘明來了——潘明帶著他新媳婦來派喜糖了。」

娟挽著潘明的胳膊,神氣活現地抬著下

給沈清家派喜糖,還是出的主意。

潘明和沈清哥哥關系好,現在兩個人結婚了,派個喜糖咋了。就是要他們沈家看看,有多大度,日子有多好過。

兩個人走到沈家屋外,發現圍了半個村子的人,大家都看著他們笑。

娟頓時明白過來,大家伙這是來看熱鬧了,看來沈清爹媽在村子里人緣也不好,這麼多人等著看他們笑話呢。

潘明也不自直了腰桿。

「沈哥,我是潘明,你們在家嗎——」

「在的,你進來。」

24

潘明進了大門,發現原本空闊的院子里堆滿了東西,煙酒補品,還有各禮盒,堆一座小山。

潘明吃了一驚,沈家這是咋了,沈哥發財了?

他拉著潘娟走進房門,往屋子中間一看,頓時瞪大眼睛。

只見陸遙坐在沙發上,手攬著我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著潘明。

「潘明,聽說結婚了,恭喜你們啊。」

「正好,下個月我和沈清要補辦一個婚禮,到時候你們夫妻倆可都要來啊。」

我握了陸遙的手,肚子。

「下個月肚子會不會太大?穿新娘子裳不好看呢。」

「你穿啥都好看。」

陸遙親昵地拍拍我的手。

潘明兩個已經徹底傻眼,過一會,潘娟尖起來。

「你是陸遙?這不可能!沈清,你的肚子怎麼了?你不會生,不可能懷孕的,不可能!」

我哥在旁邊冷笑。

「誰不會生還不一定呢,潘娟,你可要想明白了。」

娟還在歇斯底里,潘明漲紅著臉盯著我,突然抬手甩了潘娟一掌。

「你什麼,要瘋回家去瘋!」

「好哇,你敢打我?你是不是看沈清現在時髦,魂又被勾走了?」

兩個人打了起來,村子里的人興地進來勸架,半拉半架把他們兩個拖走。

我娘去關上大門,屋子里總算清靜下來。

陸遙把我們在廣州的況大致說了一下,我娘聽得又開始哭。

「那麼多廠子,本忙不過來,到時候爹娘你們都去幫個忙,哥,你把嫂子也帶過去。」

我哥點點頭,眼眶中有淚珠打轉,捶了陸遙一下。

「好小子,早知道當時該答應你,也好過我妹子白吃那麼幾年苦。」

我疑道:「答應什麼?」

陸遙低咳一聲,我哥大笑起來。

「這小子早看上你了,說去外頭掙彩禮,我不能把你許給別人。」

「他還瘦猴看著你呢,有男人接近你就讓瘦猴壞事,那孫子,被我揍好幾次了。」

我瞪了陸遙一眼,難怪呢,在潘明之前,有個糧站的小伙子約我去看電影,后來不知怎的,就沒下文了。

25

陸遙為我舉辦了盛大的婚禮,在沈家村開了三天流水席,隔壁青石村的人也都跑過來吃席。

席面上,煙隨便隨便吃,大家都嘆,這輩子就沒見過這樣面的人家。

我和陸遙一桌一桌地敬酒,我穿著一的真,肚子高高著。

潘明他娘也來了,一手抓著

,兩只眼睛凸出,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這不可能。」

「哈哈哈,這有啥不可能的,你家潘子也娶了,到時候看看娟能不能生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你這話說的,如果娟能生,那才壞了呢!」

村里人大笑起來,潘明他娘臊得滿臉通紅,裝了菜跑了。

我和陸遙沒有在村子里多待,事過境遷,現在看著曾經讓我痛苦的潘明一家,忽然覺一切都像上輩子的事,本懶得跟他們計較。

我帶著家里人都去了廣州,過了幾年,我爹娘說要回村里蓋房子。

正好有分店開到了青云市,我就跟著一起回來了。

市里的服店已經開張,我抱著孩子坐在柜臺后面,忽然看見了一道悉的影。

潘明佝僂著腰,點頭哈腰地跟店員打招呼。

「你們門口那些紙板還要嗎,能不能賣給我?」

「潘明?」

我走出去一看,潘明見是我,怔了一下,捂著臉跑了。

我回了一趟村里,這才知道,原來供銷社改革,潘明一家早都下崗了。他家里本來還有點積蓄,但是潘明被陸遙刺激了,想學著做生意,不過一年時間,就把家底賠個干凈。

娟馬上跟他離婚了,離婚后滿村子宣傳,說潘明本就不行,不中用,不是個男人。

潘家在青石村待不下去,到了城里投奔親戚。

他親戚家是做廢品回收的,對他們一家倒還不錯,讓潘明跟著他一起干。

「這可真是,不過幾年時間,社會變化也太大了。潘明那可是鐵飯碗啊,誰能想到潘家會落到現在的況呢。」

我搖頭嘆,陸遙握住我的手。

「這世上唯一的鐵飯碗,就是人自己的能力和本事。」

「現在改革開放,什麼行業都有機遇,要我去收廢品,也能掙大錢。」

我笑著啐他一口:「呸,好不要臉,收廢品怎麼掙大錢?」

陸遙摟住我。

「你不信啊,那我們打個賭。要是我掙了錢,你就——」

陸遙小聲在我耳邊說了幾句,我得滿臉通紅,捂住他的

「我才不賭。」

陸遙的眼睛亮晶晶的,彎兩道月牙。

我相信他說的,他努力、勤勞、機敏,不管做什麼都能掙錢。這個年代就是如此,是變革,是機遇,人在時代的洪流中,能輕易地被拋上浪頂端,也能被碾在腳下。

可是堅韌不拔的人,不管在多深的谷底,都能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

然后只需要借著一陣風,就能扶搖直上。

謝謝陸遙,有這樣的能力,給我最優渥的生活。

也謝謝陸遙,讓我有這樣的能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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