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神》第 20 節 地師都鬼城

我堂弟死了。

雙手被綁在房梁上,穿著紅子,里面套了泳,泳還在漉漉往下滴水。

警方通報說他是自殺的。

可我知道,他不是,下一個死的——是我。

我逃不掉。

1

李柱死的前一天來找過我。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顆巧克力,笑著遞給我吃。

我很驚訝。

「柱子,你這哪搞來的?」

李柱是我堂弟,也是個留守兒,他爹媽都去了城里打工,平常就他一個人住在家里。

我們兩家就住隔壁,我媽時不時會去喊他來我家吃飯,他上零花錢不多,肯定舍不得買這麼貴的零食。

「給你吃。」

李柱笑笑,面容憨憨的。

我不客氣地接了,這種進口的巧克力,我只在有錢同學那兒看到過。我剝開金的包裝紙,剛把巧克力塞進

李柱忽然面容猙獰,盯著我嘶吼:

「快跑!」

我嚇一跳,巧克力卡在嗓子眼,費老大勁才吞下去。李柱卻又恢復了正常,嘻嘻哈哈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跟嬸娘說我晚上不來吃飯了。」

「我那兒有包泡面,還有火腸呢。」

泡面是奢侈品,比我媽做的番薯稀飯好吃多了,我有些羨慕,不知道李柱從哪搞的這些東西。

我點點頭。

「你剛差點嚇死我。」

李柱笑了笑,轉離開了。

年人說完后抹了把臉,又緒低沉繼續說下去。

第二天我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了一

他雙手與雙腳都被繩子地捆著,以一個詭異的姿勢吊在房梁上,上穿著一件式的泳,泳外頭是一條鮮紅的連。兩腳赤垂著,腳踝中間還吊著一個秤砣。

我嚇壞了,尖一聲跌坐到地上。

李柱閉的雙眼卻忽然睜開了,瞳仁漆黑,盯著我看。

「快跑——」

我慘一聲,手忙腳地沖出門去。

「媽,柱子出事了,快點——柱子出事了——」

2

警察很快就來了,村民們圍在屋子外議論紛紛。

「媽呀,這輩子都沒見過這種死法,這柱子招惹了啥人哦。」

「要我說,這覺像邪,正經人誰那樣殺人?」

「瞅你這話說的,正經人誰殺人?」

大家七八舌,我媽哭著給我大伯打電話,大伯買了當天的火車票趕回家。

大伯娘哭得在地上打滾,屋子里一團,我看不了那個場面,自己一個人去了屋外。

山村的夜晚格外寂靜,月亮很圓,遠偶爾有蟲鳴聲傳來。

我一個人蹲在門口,抱著膝蓋哭。哭了一會,忽然覺很別扭,就是那種一直被人盯著看的別扭。

我抹掉眼淚抬起頭,發現不遠的槐樹下,有一個人影站在那。

「誰在那兒——」

我喊了兩嗓子,他一直站著,形籠罩在影影綽綽的樹影下,不也不說話。

我有點怕,轉頭跑進屋子里喊人。

等我帶著我媽大伯他們出來的時候,樹下已經沒人了。

「小遠,你是不是看錯了?」

大家都那麼說,可我知道我沒看錯。

今天白天是個大晴天,我站在槐樹下,低頭盯著地上一大攤水跡。

「很大一攤水,在月下反著,就像李柱自殺時候留下的那攤。」

年人神驚恐,著肩膀站在旁邊,繼續滔滔不絕。

「我知道,是那個人殺了李柱,李柱一直我快跑,他肯定也會來殺我。喬姐,我逃不掉的。」

他捂住臉,面帶絕

「我逃不掉的。」

我不耐煩地翻個白眼,他耳朵。

「所以這就是你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間來東西的原因?」

「啊,疼疼疼——松手,姐姐,嗚嗚嗚,我這不是想著快死了嗎。今天你們進村的時候,我看見你包里的零食了,我就想著我都要死了,臨死前想吃頓好的。」

3

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一新生,也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又指風水先生。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氣之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于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前段時間,李教授重慶老家的隔房侄孫子莫名其妙上吊死了,我應他的邀請,來幫他看看。

我們到李家村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就借住在死者李柱的大伯家。

我和江浩言一個房間

,我睡床,江浩言睡地板。李遠這小子半夜到我們房間來東西,一腳踩在江浩言肚子上。

我揪著他剛問了一句,結果他噼里啪啦說了那麼一大串,只差沒代自己期末考試績了。

我翻個白眼。

「好小子,你是懂解釋的,比我還能編故事。」

李遠急了。

「我沒有,我說的全是真話,姐姐,求你不要告訴我媽,要是知道我東西,會打死我的。」

我眼珠一轉,松開了手。

「警察的尸檢結果,李柱是七號晚上死的,你剛才卻說八號那天去他吃飯的時候,看見他睜開眼睛你跑了?」

「對,我跟誰都沒說過這件事,姐姐,我發誓我沒有騙人。」

李遠臉慘白,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我懷疑地看著他,就在這時,我忽然聽見隔壁有聲響發出。

輕微的「哐啷」一聲,像是椅子被倒在地發出的響聲,我轉頭看向西面。

「那是誰的房間?」

李遠臉更白了。

「隔壁是李柱家,我們兩間房子一起蓋的。」

我朝江浩言看了一眼,江浩言立刻拿起背包,一臉警覺。

「走,我們去看看。」

我和江浩言翻出窗戶,今晚月亮很圓,蒙著一團暈,寂靜的山村仿佛遮蓋在一層灰影中,有一種朦朧的

我們貓著腰,矮著墻壁走。

李家村很窮,山上依舊是七八十年代的土坯房子,外頭一層黃泥,看著破敗不堪。

我和江浩言剛走了幾步,江浩言在我前面,一腳踩進一個爛泥坑。

江浩言直起子,轉頭朝李柱家的窗戶看了一眼,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4

江浩言抬起腳跳到旁邊,一臉沉痛。

「我的限量款 AJ 啊!」

我還以為看見啥了,我生氣地瞪他一眼。

「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嗎,一雙破鞋子能值多錢?等回去了我送你一雙。」

江浩言最近太離譜了,孔雀開屏似的,格外打扮,服鞋子窮講究,還往上噴香水,不知道中了什麼邪。要不是想著要他付路上的開銷,我才懶得帶他來。

我們這麼一說話,屋子里瞬間沒了靜。

我趴在窗口上朝里看,今晚月不錯,照亮了窗沿一小片地方,再里頭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李柱家作為第一案發現場,之前被了封條,警察排除他殺嫌疑之后,封條就撕了。可是李柱爸媽不甘心,把房門上了鎖,想著再托關系找其他人查一查。

我雙手撐在窗臺上,往上一跳,利索地爬了進去。

剛跳進屋子,腳下一,差點摔倒。我低頭一看,只見窗沿旁邊被月照到的地方,有一小攤水漬。

奇怪,這幾天都是大晴天,按理說房子鎖了這麼多天,即使之前有留下什麼水痕,也早都該蒸發了。

我從包里取出手電筒打開,朝屋子里掃了一圈。

李柱家兩間屋子,格局和旁邊李遠家一樣。

左邊一間砌著灶臺,擺了餐桌。我們跳進來的這邊應該算臥室和客廳。墻角擺著一張床,窗戶旁邊一張四方桌、幾條凳子,其他地方七八糟堆了些雜

三條長凳,有一條倒在地上,剛剛應該就是它發出的響聲。

我清了清嗓子,朗聲道:「看見你了,出來吧。」

喊了幾聲,屋子里寂靜一片,只有山風吹過窗戶發出的低低嗚咽聲。

江浩言已經繞著屋子轉了兩圈。

「喬墨雨,里面沒人。」

「沒人最好。」

我從包里拿出一塊黃布鋪在桌子上,又取出香爐,開始擺法壇。

李柱這件案子鬧得沸沸揚揚,想知道真相,最好的辦法就是親自問他。

人死之后,有一個「中」階段,如子形,在間尋求生緣,以七日為一期。說白了,就是要在家等著投胎,七天之后,沒等到機會,可以再續七日。

這期間從頭七到七七,家人們逢七就要燒紙祭祀,討好鬼差,為死者爭取投胎機會。等到第七個七日之后,亡魂才會徹底離開家中。

現在距離李柱死亡不到一個月,連五七都還沒過,他的魂魄大概率還游離在這附近。

5

我擺好香爐,燃上三炷香,又在旁邊豎起一面招魂幡,開始低聲念咒。

魂和招魂是完全不同的,所謂招魂就是人還活著,只是丟了魂,有些小孩子魂魄不穩,了驚嚇也容易丟魂。這種招魂比較簡單,民間許多村里老頭老太太都會。

魂就不一樣了,得上祈青玄、北、天齊并五斗,下發牒召請本地城隍。

「天星朗朗步璇璣,正是瑤壇攝召時;

符命告下泉曲府,亡魂來赴太黃旗;

三聲圣號離長夜,一舉華

幡徹地祇……」

我腳踩步罡踏斗,繞著祭壇念咒,一場法事完畢,眼前風驟起,吹散了法壇上的黃紙。

我瞪大眼睛。

「見鬼了!」

江浩言嚇一跳,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鬼在哪里?」

我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在你背后。」

我費了這麼大一番功夫,居然沒有招來李柱的魂。李柱不來就算了,連孤魂野鬼都沒有一個。

香是上好的引魂香,用了沉香、檀香、松香、香、丁香、木香、藿香所制,小小的一支便要好幾千塊錢,對游魂是大補之

別的不說,李柱死之前幾天,村里剛死了個老太太,那老太太為何也不來吃我的引魂香?

「不應該啊,李家村連一個孤魂野鬼都沒有。」

著下沉思,江浩言小聲提醒:

「他是不是已經去投胎了?」

我搖頭。

「這種枉死的年人,投胎是排最后的,即使到他了,也要等七七那日最后見家人一面才去地府報到的。」

出現這種況,只能是李柱的魂魄被人拘了,來不了。

「算了,明天先看看他死亡現場的照片再說吧。」

我熄滅引魂香,收起法壇。

背著包準備從窗戶上翻出去的時候,我腳步一頓。

剛剛窗下那壇水跡,此刻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一腳踩上干燥的泥地,地表甚至泛起了細微的浮塵。

6

我蹲下,抹了把地面,發現這塊地方還是和旁邊的有所不同。門被鎖上已經有段時間了,屋子里其他地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淺灰,這一攤水漬的地方卻要干凈不

江浩言顯然也發現了,輕咦一聲:

「這水蒸發得還真快啊。」

我心頭閃過一疑慮,卻沒有什麼頭緒,只能作罷,和江浩言翻出窗外,掩蓋好痕跡。

回到李遠家的時候,他已經不在我們房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柱的父親就趕了回來,人還沒進屋就聽見他的大嗓門:

「大師在哪里,大師——救救我的兒子啊——」

我剛站起,就看見一道人影撲到了江浩言面前,「撲通」一聲跪下。

「這麼年輕的大師,大師,你是我二叔來的,我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村里人都說我兒子被什麼邪修害了,連魂魄都不能安生,求你幫幫他啊。」

四五十歲的大叔,頭發已經半白,飽經風霜的臉上老淚縱橫,看得人怪心酸的。

江浩言手忙腳地把人扶起來。

「叔叔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大師,喬墨雨才是。」

李柱爸爸震驚地看著我。

道士?這不能吧。」

我擺擺手。

「這不重要,你把李柱死時候的照片給我看看,順便把他的八字告訴我。」

李柱爸將信將疑,抹了把眼淚,從包里掏出一卷資料來。

「這是那個秤砣,這麼大的秤砣,就掛在我伢的腳上,腳踝被繩子勒那麼深一條痕跡。」

「這是照片,你看看,這繩子綁的,給我一個小時我都沒法把人捆這樣,還得吊房子上。他們還說這是自殺,我死都不信,誰能這樣把自己吊起來。」

我還沒看照片,是看見那個秤砣,就大吃一驚。

「咦,這不是秤砣啊。」

「這是墜魂砣。」

秤砣樣式普通,鐵制的,中間刻著一個數字「1」,我把秤砣翻過來,橫面向上,「1」變了「一」。

這才是墜魂砣正確的擺法。

一氣化三清,三魂歸一。「一」在道教中,代表著元氣和聚攏之意。

我翻過李柱的照片,果然,他額頭有幾個細小的針眼,上綁著的繩子也非同一般。

7

結是鎖魂結,針是分魄針,秤砣是墜魂坨。

有人制住了他,先是以鎖魂結封鎖魂魄,而后用分魄針刺印堂、魚腰和百會,把人的魂魄和軀分開。

再由墜魂砣,把三魂七魄收攏到一,自腳心引出。

這種生剝魂魄的方法,罪大惡極,為天道所不容。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為天魂,二為地魂,三為命魂。其中天魂和地魂并不常在人,而是時常飄散在外。

有時候你去了一個從來沒去過的地方,卻覺格外地悉,這就是你天魂或者地魂來過的地方。

正常人哪怕死了,天魂和地魂也并不會立馬回歸,魂魄總是不完整的。

「這人倒是個高手,用五行引魂陣,引回天地兩魂,再強行剝魂。」

我略嫌惡地皺起眉頭。

五行引魂陣是個特殊的陣法,以五行為基礎,再用特殊的法激發李柱上的氣息,使天地兩魂回歸。

李柱上穿著泳

又有紅,懸于木梁,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那人用陣法引回天地兩魂后,李柱三魂七魄完整,他才開始剝魂。

李柱他爸聽得目瞪口呆。

「我芽兒死得冤啊!到底是什麼天殺的這樣狠心,喬大師,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李柱八字純,完整的魂用極大,許多邪法上都有記載。只不過這些法泯滅人,大部分早就已經失傳,現在能知道這些邪法的門派屈指可數。

「你放心,這種邪修,你不說我也要修理他們。」

為地師,清理門戶,責無旁貸。

「喬墨雨,我覺不對勁。」

我和江浩言在村子里遛彎,到沒人的地方,他轉頭看了一眼,跟我說悄悄話。

「李柱的生魂被剝走了,那為什麼第二天他尸吊在梁上,李遠還聽見了他說快跑?」

我點點頭。

「小伙子現在很敏銳啊。」

「要麼李遠在撒謊,要麼,那個時候有另外的魂魄上了李柱的。」

李柱了魂,無主之,什麼孤魂野鬼都能跑來上一下。若是其他魂魄跑來嚇唬捉弄一下李遠,也不奇怪。

奇怪的是,為什麼現在,村子里反而一個孤魂都沒有呢?

我們走到村尾,這里有座孤零零的老房子,一個老頭坐在門口煙。

很大,他瞇著眼睛看我們,額頭的皺紋壑一般。

「小姑娘,李遠那孩子的話不能信啊。」

8

江浩言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老大爺。

看著包裝殼上「中華」兩個字,大爺眼睛一亮,不客氣地整包接了過來,揣進袖子里。

「李遠那娃,是個壞種!」

大爺歪著頭吐了口唾沫,臉上閃過一抹嫌棄的神

「這孩子和柱子可不一樣,柱子打小老實,一直被李遠欺負。李遠他媽有啥活讓李遠干,他一貫,最后活都讓柱子干了,還哄柱子的零花錢用。他說的話,你們可千萬不能信。」

大爺滔滔不絕,說了一堆李遠的壞話,從小坑蒙拐騙,好吃懶做。我們剛到的第一個晚上,他就敢進我房里東西,覺倒是能對得上。

我們在村子里繞了一圈,江浩言路地遞煙,套話,無一例外地,大家提起李遠,十句里沒有一句好話。

「李遠為什麼要騙人呢,他說那些巧克力、泡面,意思是另外有人給李柱錢了?包括最后那個站在樹下的人影,他是要引我們往這個方向查?」

江浩言著下沉思。

「元芳,你怎麼看?」

「看什麼看,我們是來抓鬼的,又不是來破案的。」

我瞪了江浩言一眼。

「你什麼時候學會煙的,長能耐了啊!」

「冤枉啊,你啥時候見過我煙?我來之前特意去店里買的,想著到時候村里要找人問話了解況。」

江浩言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劉海被風吹得微微翹起,像條乖順的大狗。

咦,這小子雖然家境好,還懂人世故的,沒有富二代那種高高在上的派頭,做徒弟+1 分。

李家村不大,我和江浩言沒花多久,就把基本況都了解了個遍。

我和他回到李遠家附近,站在老房子對面一棵大樹下。李遠當初就是在這棵樹下,看見了另外一個人影。

樹是棵普通的槐樹,農村里隨可見。

不過這樹有些年份了,圓形的枝蓋幾乎有半間屋子那麼大。樹干壯,我上凹凹凸凸的樹皮,卻震驚地發現了一件絕不屬于這里的東西。

9

我用指甲摳了摳,從樹干的隙里刮出一小片黃的紙張。

這是祭祀用的黃紙,在古代,人們認黃紙為黃金,祭拜用黃紙就是代替黃金之意。

可那只是民間的說法,在道學里,黃象征五行中的土,以黃紙做介,才能直通地府,死者才能收到間的祭祀。

我把那一小片黃紙在手中,對著太線照。

強烈的日將黃紙照了半明,線,能看見其中均勻地分布著一顆一顆白的雜質。

「這是大米,用米碾碎粒,混在黃紙中,祭祀的時候能給魂吃口飽飯。」

「講究人啊,能生產這種黃紙的,滿重慶找不出第二家。」

現在大部分黃紙都是普通的竹漿紙,能知道往里頭加大米的,只有朱家白事鋪。

朱家鋪子開在大溪,看鋪子的朱能,在我很小的時候,師父帶我來他店里玩過一趟。

十幾年過去,朱能看著仿佛沒有太大變化,白白胖胖的,眼角的皺紋松弛地耷拉下來,正閉著眼睛趴在柜臺上睡覺。

我把雷擊木令牌拍在桌子上。

「老板

,問你個事兒。」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角還掛著口水。

「要啥自己拿,掃碼支付。」

「再不睜開眼睛我拿雷劈你了。」

「哪里來的小丫頭片子,敢跑你朱大爺這——」

朱能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令牌發呆,他死死盯著令牌,又抬頭看了看我,片刻后,從座位上蹦了起來。

「呀,喬——喬墨雨!」

「你當門主了啊,你師父死了?恭喜你啊。」

我沉默了。

「多年不見,朱伯伯還是這麼會聊天。」

朱能撓了撓頭。

「哪里哪里,我也就是那個,商高,書看得多,哈哈哈——」

我把黃紙遞給他看,問他最近有哪些客人從他這買過東西。

因為黃紙里頭摻雜了白米,造價比普通的高很多,基本不會有普通百姓來買。顧朱家鋪子的,要麼就是只買貴的不買對的狗大戶,要麼就是道門中人。

朱能打開旁邊的電腦,查了一通,拍手道:「巧了,這個月生意不好,沒有普通的散客顧。最近的一筆大單,就是給鬼市供的黃表紙。」

江浩言瞪大眼睛。

「鬼市是什麼?」

10

重慶中興路的熊貓公館,有一個著名的鬼市。凌晨開市,天亮收攤,一周一次,賣些小文玩擺件雜貨。

相傳是明末清初,社會,有些富人怕丟臉,就半夜出來變賣家產。也有說最早是盜墓賊易賊贓的地方。

賣貨人會點上一盞小小的油燈,把燈芯捻得很細,在黑暗中散發出微弱的芒,遠遠去,在漆黑的夜里猶如「鬼火」一般,所以很多人把這樣的地方稱之為「鬼市」。

可這不過是以訛傳訛,給真正的鬼市打掩護。

因為真實的鬼市,賣的都是鬼,擺攤的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而且每個月易地點都不一樣。沒有人引路,本找不著門路進去。

鬼市一旬一開,開市之時先派人在整條路上通撒黃紙,其后每隔一個時辰,都會再撒一遍黃紙。李遠看見的那個人上沾染的黃紙,就是這麼來的。

朱能給我熱地介紹鬼市的地址。

「你先打車到這里的 8 樓,然后爬樓梯上去,就是象尾街的 1 樓了,再右手邊拐條巷子就到。」

說的都是普通話,連起來卻讓人聽不懂,果然,江浩言一臉迷茫。

「你說錯了吧,車還能直接開到 8 樓?8 樓上去為什麼又是一樓?」

朱能一擺手。

「這里是重慶啊小伙子,哎跟你也說不清楚,算了算了,我帶你們去吧。」

鬼市子時才開,朱能熱地帶著我們去吃晚飯,看著滿滿一桌子紅彤彤的菜,我手阻止了江浩言。

「你忘記上回在四川古墓里的事了?保護我方花。」

晚上有要事要辦,可不能把時間浪費在上廁所上。我和江浩言強忍著口水,吃了些清淡的蔬菜。

終于熬到十點多,朱能帶我們打車到了升聯巷。攀登過一道長長的階梯,又拐了幾個彎之后,出現在眼前的赫然是一座橋

我的空間概念已經徹底了。

江浩言震驚道:「這橋是修在天上嗎?」

朱能低咳一聲。

「喬門主,鬼市的規矩你們都知道,我就不進去了,有事明天電話聯系。」

還沒等我說話,他已經手臂,一路小跑消失在巷子拐角

我轉頭看向橋,現在差不多快到子時了,口升起一層蒙蒙的霧氣,把橋里的景象遮蓋得嚴嚴實實。

偶爾有一陣風掃過,卷起路旁的樹葉,路過的行人立馬低頭疾走。

「這地方真是冷得瘆人。」

我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黃紙,拔了一我和江浩言的頭發卷進紙里,隨手一抖,紙張燃燒起來。

我松開手,燃燒的黃紙打著旋慢慢升空。

「進去吧。」

11

這是鬼市的規矩,防止生人誤,我和江浩言的頭發以黃紙為介送到里頭。里面的魂見了,知道我們兩個是來易的,就不會為難我們。

如果是不懂規矩的陌生人闖進橋,只會遇見鬼打墻,或者被鬼嚇跑。

穿過那層濃霧,我在原地站了一會。

是普通的橋,不過格外深邃,目測有幾十米深,兩旁沿著壁,已經零零散散擺了些攤子。有些攤子后面坐著人,有些攤子是空的,只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放在角落里。

我帶著江浩言略逛了一圈,一邊小聲叮囑他:

「不要朝任何人的臉上看,只盯著自己眼前地面就行。」

鬼市的攤位,是有定數的。

有修道之人賣些丹藥符紙,也有些死了多年的魂,不上投胎,在凡間飄久了,會探聽到一些的消息,到這兒來販賣,跟活

易些紙錢銀元。

我看了一會,心中有了定數。

我走到一空地前,這兒沒有布攤,只有一張黃紙攤在地上,用一塊磚頭著,這便是魂販賣消息的攤子了。

擺攤的是個老鬼,一爛衫,瘦得跟個骷髏頭似的,一看就是沒人給燒紙錢。也不知道了多久才到這次出攤機會,每有一個人經過,他都會長脖子,沖人家笑著點頭。

我走到他攤前蹲下來。

「一個月的引魂香,十二個時辰不斷,跟你打聽個事。」

老鬼猛地瞪大眼睛。

「大老板,我老葛,有什麼話你盡管吩咐。」

「這段時間,有沒有人在這賣魂的?」

老葛瞳孔驟然一,渾都抖了一下,引得周圍的霧氣波紋似的震

「老板你開玩笑了,鬼市都是有道爺監管的,誰敢拿到這里來賣,那不是找死嗎?」

「呵呵,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監管早就睜只眼閉只眼,要都這麼聽話,怎麼還有邪修敢剝魂呢。」

我冷笑一聲,盯著他的臉。

「最近誰打聽過死地的事?」

12

李柱的額頭被扎了分魄針,用于分離魂魄。分魄針只是普通的銀針,隨可買,但是用法卻不一般。

在使用之前,要找一塊剛死過人的土地,那人還必須是意外橫死,把針泥土三日,吸收氣之后,才是真正的分魄針。

一般想知道這種地方,要麼去公安局查消息,要麼就得來鬼市打聽。那人上沾染符紙,顯然是個經常逛鬼市的。

果然,老葛的臉又變了,他佝僂著肩膀,朝左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這才討好道:「老板,我真不知道這個事兒,你別我了。」

一邊說,一邊把地上那張黃紙往回一,塞到袖子里,竟然提早收攤跑了。

我和江浩言對視一眼,立刻追在后面。

老鬼離了鬼市,卻跑得不不慢,倒像故意引著我們似的。我們跟著他爬了一堆樓梯,七彎八拐,來到了一個公安局門口。

他才把黃紙往我手里匆匆一塞,小聲道:「那人是鬼城的,我得罪不起,你們可別說是我說的啊。」

說完扭頭又跑,這次跑得倒比之前快多了,沒多久就化一陣霧,散在風里。

我掏出手機一看,時間已經到了凌晨兩點。

和江浩言在市區找了個賓館隨便對付一晚,第二天,我帶著那張黃紙回到了朱家鋪子。

「引魂香連燒一個月,多錢?」

我一臉心痛,朱能「嘿嘿」一笑,接過我手中的黃紙。

「看來門主談了筆大買賣啊。」

「我們朱家引魂香,一柱 2800,能燒六個小時,一天 11200,一個月 336000,看在你的份上抹個零,就收你 30 萬吧。」

朱能取了黃紙,走到旁邊翻出一個小香爐,把黃紙下頭,燃上一炷引魂香。這張黃紙上帶了老葛的氣息,燃的香只能供給他,不至于被路過的孤魂野鬼搶了。

江浩言刷了卡,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了,有些惆悵地嘆口氣:

「真不想跟鬼城的人打道啊。」

13

重慶都鬼城,隋朝舊名「(fēng)都」,距今已有近兩千年的歷史。

在道學中,真正的鬼城「酆都」,也是曹地府所在,自然不會在凡間。兩個城市名稱讀音一樣,就有人以訛傳訛,把如今的都當了道教中的鬼城。

都有許多神神鬼鬼的事件,和鬼城傳說對得上。這都是因為它雖然不是鬼城,卻是進鬼城的口之一。

朱能一手撐在柜臺上,努力瞪大瞇眼。

「稀奇,我在重慶待了這麼久,這說法倒是第一次聽到。你剛才說口之一,難道進曹地府,還有其他口?」

我點點頭。

「除了都,還有一個口在泰山,那才是真正的酆都口,重慶這個不過是個小口子而已,就像正大門和側門的區別。」

《山海經》記載,「北海之有幽都。」東漢一塊墓碑上,更是直接刻錄了:「生屬長安,死歸泰山。」

古代帝王都要去泰山祭天,不只是祭天,實則上告天庭,下通幽冥,向整個世界宣告自己的帝王之位。

朱能聽得咋舌,一邊搖頭晃腦一邊指了指江浩言:

「聽聽,聽聽,你們大學生懂個什麼,只會死讀書,沒用。像我們喬門主這樣的,才是真正有文化,現在的大學生真是,要知識沒知識,要能沒能,要我說國家就不應該搞那麼多大學,早點去打工最實際。」

我沉默了。

「實不相瞞,我也是大學生。」

朱能立馬出討好的笑容。

「門主真有出息啊,法力高強,還能讀大學,你念的一定是名校吧?不像這個小江,讀的什麼南江大學,這種野學校聽

都沒有聽過。」

江浩言「噗嗤」一笑。

「朱老板,我們兩個是同學,我和喬墨雨一個班的。」

朱能是會聊天的,短短幾分鐘天聊死了好幾次。我和江浩言離開朱家鋪子,依舊回了昨天那間賓館,打算等天黑之后再去鬼城打探消息。

剛進房間,我就覺到不對勁。

14

我們住的是解放碑附近的麗晶酒店,這間酒店以服務好聞名,出門前,明明已經了服務員收拾房間。

可現在,落地窗旁邊的茶幾上,茶壺翻倒,地面上一大攤水跡。

江浩言看得皺眉。

「怎麼回事,我去服務員來收拾一下。」

我搖頭。

「算了算了,我們睡個午覺就出門,現在天氣熱,開個窗一會就干了。」

我往床上一躺,雙手枕著腦袋,看著天花板發呆。

過完這個暑假,我就要讀大二了,大一還只是些基礎課程,大二就多了很多專業課,無論是難度還是學習時間都提高了一個級別,我可不能再這樣擺爛了。

我嘆口氣。

當初年無知,選了個財務管理專業,還以為能給自己理理財,管管幾千萬的資產。沒想到啊,我忘記千不留一的規矩了,辛辛苦苦搞錢到現在,也才攢了 58763 元。

這麼點錢,連好點的道都不夠買,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啊。

「喬墨雨,我剛搜了下,現在的鬼城就是個旅游景點啊,我們待會去都嗎?」

我點頭,又搖頭。

「三峽大壩蓄水以后,原來的都縣被淹了大半,現在山上那個就給游客觀的,真正的口在長江里。」

「我好困,你別說話了,我們休息一個小時就出發。」

江浩言:「行,你睡吧,我去洗個澡。」

洗洗洗,潘金蓮嗎,一天洗三次澡,我撇撇,轉了個

早上起得太早,夏日的午后格外容易犯困。我側朝落地窗的方向躺著,眼皮沉沉,半夢半醒間,覺地上那攤水跡好像了一下。

的紗簾是拉著的,亮白線仿佛蒙上了一層和的暈,讓人有些眼花。

我閉上眼睛,心頭卻猛地一個激靈。

15

瞌睡蟲瞬間跑了個,我緩緩將眼睛睜開一條隙,詭異的一幕出現了。

地上那攤水,慢慢地往上凸起,就好像空氣中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把那攤水了起來。先是面團似的一團,漸漸地,有了四肢的形狀,最后,一個明的頭顱從中鉆了出來。

水人站在原地,搖頭晃腦,擺四肢。

我抿著,所有的事都在腦中串了起來。

李遠沒有撒謊,他那天看見的那個人,就是這個水人,包括在他們追過去時,水人也沒有離開,而是化了一攤水,就留在樹下觀察他們。

我和江浩言進李柱家,在窗子下看見的那攤水也是它。

甚至,李柱死的時候,水人就留在現場,欣賞他被吊著的尸,興地聽村民和警察圍著李柱議論。

水人朝我緩緩地靠過來,張開雙手,作勢要朝我脖子上掐,我閉著眼睛,覺到一江面的水腥氣。

就在它靠到我床邊時,我猛地張開眼睛坐起,憤怒地盯著它看。

水人嚇一跳,保持著雙手張開的姿勢,一地看著我。

「草你媽,死變態!」

出枕頭,往它上用力砸去,然后就勢滾到床下,撲到柜子旁邊拿包。

枕頭砸中水人,然后從它中間穿了過去,噠噠地掉落在地。我從包里出七星劍,低聲念了個咒語,朝水人一捅。

令人震驚的是,七星劍居然也穿過了水人的,再收回來時,它毫發無傷,七星劍的銅錢上沾滿了水痕。

水人看向我的眼神中滿是不屑,然后出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它力氣很大,我一時間難以掙

這下麻煩了,這玩意兒居然這麼難對付。

我被掐得不上氣,抬起膝蓋對著它部用力一下,還是沒反應,我膝蓋了一大坨。

我更氣了。

「你個死太監,我跟你拼了!」

我脖子被掐著,雙手左右開弓用力打它,一揮手,摔碎了斗柜上的花瓶。

「哐啷」一聲脆響,下一秒,洗手間的門猛地打開,江浩言一臉焦急地沖了出來。

「喬墨雨,怎麼了?」

16

江浩言沒穿服,也沒穿子。

瘦的軀上掛著瑩瑩的水珠,頭發,向后捋著,更顯得眉骨利落,帶著年人特有的銳氣。

他看見掐著我的水人,大吃一驚,眼神中閃過幾驚恐,卻依舊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一把將它從我上扯了下去。

江浩言和水人纏斗在一起,我愣在原地,看了十秒

鐘。

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又忙從包里拿出另一樣法

這是一面黃的令旗,三角形,鑲以齒狀紅邊,旗子上書「敕召萬神」四字。我握著令旗,低聲念咒,過一會,眼前的空氣中有一道氣流出現。

氣流繞一個漩,看著黃蒙蒙的,中間帶著細小的浮塵。

漩渦越轉越快,空氣中所有的灰塵都朝這個方向涌了過來,繞著氣流旋一個小球。我把小球握在手里,朝水人用力砸去。

這一次,小球終于砸中了水人。

我看見它肩部的位置猛地凹陷了一塊,周圍的水都染了黃

趁它病,要它命,我忙握尋龍尺,撲過去想給它再來一下。

水人原本把江浩言在地上,我這一撲,沒想到水人居然消失了,我直接撲坐在江浩言上,眼睜睜看著水人又重新變作一團水的形狀,從門里鉆了出去,留下一小半痕跡在屋里。

「哼,算你識相,跑得倒快。」

「諒你修行不易,要是等我拿出息壤,今天就把你當場葬在這。」

話音剛落,門下的那攤水「唰」地一下了出去,門口的地毯瞬間一干二凈。

我松口氣,丟下尋龍尺,用手脖子。好家伙,這給我掐的,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種虧,我跟這東西沒完。

「咳咳,喬墨雨——你能不能先起來一下。」

江浩言躺在地上,側著頭不敢看我,臉紅得發紫。我又盯著他的腹看了兩眼,安地拍了拍。

「嗐,沒事沒事,我們江湖兒,皮相枯骨,又有什麼區別?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我站起,江浩言忙雙手一撐坐起來,然后手忙腳地跑到洗手間去穿服了。

17

「喬墨雨,剛才那個水人,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說的息壤又是啥?」

穿好服,江浩言別別扭扭地坐在床上,玩弄一角被單,臉頰依舊通紅,像個害的小媳婦。

我把黃令旗收回包里,神嚴肅。

「如果我沒猜錯,那是一只魍魎。」

魑魅魍魎,魑,是山怪,魅,是善幻化迷人的魄,而魍魎,便專指水怪。它生于川澤之中,也有傳說,最厲害的魍魎來自若水。

鬼城的口就在長江底下,長江歷史悠久,生出幾只魍魎不奇怪。可怪的是,這種稀有的怪,既然在鬼城附近誕生,肯定一早便納鬼城的管轄范圍,怎麼還敢犯下這種剝魂的大罪。

「至于息壤,就是傳說中可以無限生長膨脹的土壤,相傳大禹治水就是用的息壤。土能克水,所有水怪上息壤都是個死。」

「不過那東西就是個傳說,誰都沒見過,玄門里用來克制水怪的法寶,取自昆侖黃土,經過心煉制,我們也管它息壤。」

這東西太罕見,平常不會有人備著,我師父倒是有留一份給我,但是這趟出門我沒想到會遇見魍魎,沒帶。

息壤就裝在一個平平無奇的面霜盒子里,藏在我寢室柜子里,我江浩言派人去拿了,加急快遞過來,用順風,兩天就能到。

「它以為我帶了息壤,不敢對我們手,今晚先去鬼城探探它的底。」

鬼城的口在長江附近。

平平無奇的一段公路,沿江有一排臺階向下。天黑之后,我去旁邊快餐店買了一碗米飯,拿上兩個瓷碗放在江邊。

每個碗里裝了小半碗飯,我點上三炷香,低頭念咒,念完咒語,靜靜等待香燒完,然后把香灰絆在飯里吃掉。

這種飯是祭祀鬼魂的,人吃完以后,短暫地會有氣,能順利進地府口。

江浩言吃得皺眉。

「真難吃。」

吃完飯,我收拾好碗筷,帶著江浩言逐級而下。

走到水面時,眼前忽然出現一大團濃霧,包裹住我和江浩言,等我再睜開眼睛時,已經來到了一完全不同的地方。

18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牌坊。

木制的牌坊無邊無際,巍峨聳立,最上面,寫著「酆都」兩個大字,筆跡蒼勁,帶著一種古樸令人心悸的力量。

牌坊下有一座石雕,我拉著江浩言走過去。

「生人勿!」

石雕發出一聲低吼,我忙退了一步,恭敬道:「敢問上,這里附近可有一只魍魎?」

石雕沉默了一陣。

「你是這一任風門門主?打聽魍魎做什麼。」

「它剝了人間的生魂,罪大惡極,我要向地府舉報它!」

石雕:「嗯?剝生魂,可有證據?」

我忙點頭。

「有的,李家村名李柱的小男孩,你們一查便知,他人已經死了,卻無魂無魄,也沒來地府報到。」

石雕:「說這些沒用,你把李柱的軀帶來我看看。」

我大吃一驚。

「無魂之,重若千金,怎麼可能

進得來地府?」

石雕:「那就是你的事了,不把他尸帶來,空口無憑怎麼說人剝魂?」

我急了:「怎麼是空口無憑呢,要不你跟我去外面看看?」

石雕:「胡鬧,我奉命在此鎮守酆都口,怎能擅離職守?爾等生魂,不得在此停留。」

說完一陣氣流旋出,我再睜開眼睛時,已經又站在江邊了。

我氣得跺腳。

「他媽的,這些僚主義,活人死人都一樣。」

我要繼續往河里跳,后面一個大爺已經沖上來,一個箭步扯住我的胳膊。

「小姑娘,千萬別想不開啊——」

「為個男人不值得的,大爺把我孫子介紹給你!」

19

被大爺胡攪蠻纏半小時,江浩言還挨了一頓罵,漸漸地,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我們無奈,只能趁坐車離開了這里。

在酒店等了兩天,息壤快遞到了,我收好東西,帶著江浩言繼續去鬼市尋找這個水人。

鬼市一旬才辦一次,我們蹲守兩次,在重慶耗了一個月時間,卻都沒有再見到它。這期間李柱爸媽也給我打了個電話,他們扛不住力,打算把李柱火化了安葬。

「總要孩子土為安才好。」

李柱下葬那天,我和江浩言回了一趟李家村。

天下著細雨,李遠站在送葬的隊伍里抹眼淚,這孩子雖然坑蒙拐騙,看來對這個堂弟的倒是深厚。

我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拍,就發現了不對勁。天空下著小雨,李遠的服被淋了,別人只是服上有星星點點的雨水,可那服卻膩,上面好像浮著一層水。

李遠果然面大變,拔就跑,我和江浩言也沖出人群,跟在他后面。

李柱葬在山上,我們逆著人群,一路往山下橫沖直撞,跑到一個小土坡時,江浩言一個飛撲,把李柱狠狠撲倒在地,與此同時,很大一團水痕從李柱肩頭飛出,融進雨水里面。

「媽的還敢來,這個死變態!」

魍魎這種水怪,其至邪。它喜歡看人傷心落淚,喜歡看人痛苦不堪,飽折磨。它會在人流淚時,吞吃人的淚水,用來壯大自己的軀。越是痛苦折磨的眼淚,對它越是大補。

但是魍魎殺人,痕跡太明顯,一定會被差發現,何況它水形的軀,也做不了很多事。像李柱那種又是陣法又是剝魂的,必然是另外的人做的。

我祭起五面黃令旗,布了個簡單的坤土陣法,又從包里拿出那罐息壤。

下雨天,天然對魍魎有利,我和江浩言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終于將它制服。我把魍魎收在罐子里,它此刻已經變了一滴碩大的水珠,在黃的泥土上滾

「地師大人饒命。」

「呵,居然修煉到會說話了,說說,誰讓你害李柱的?」

魍魎已經嚇壞了,一腦地把事和盤托出。

20

原來兩個月之前,重慶來了一個邪修,他去鬼市買消息,探聽到了李柱的生辰八字。魍魎最逛鬼市,看見他打探消息,就悄悄跟了上去,想蹭個便宜。

邪修殺人剝魂,魍魎就在現場。他甚至還鉆進李柱的,讓他喊快跑嚇唬李遠。

魍魎發現我和江浩言在追查邪修,怕我們攪他的好事,就顯形出來,嚇唬我們,想把我們嚇跑。

「那個邪修在哪里,帶我們去見他,不然立馬用息壤把你埋了!」

魍魎說了個地址,我冷哼一聲,正要把罐子收進包里,忽然風四起,眼前出現了一個鬼兵。

「拿來。」

鬼兵一句廢話沒有,我嘆口氣,打開蓋子一揚,那一滴水消散在天地間。

江浩言詫異道:「喬墨雨,它這麼壞,你怎麼把它放了?」

「哎,你沒看過西游記嗎,有后臺的妖怪都是被接走的。那個老鬼為什麼讓我們去鬼城找人?說明他知道這個魍魎和鬼城的關系。至于是啥關系,就不是我們能追究的了。」

我意興闌珊地收拾好東西,帶著江浩言離開了李家村。魍魎給我們的地址,就在大溪,離朱家白事鋪不遠。

照舊攀登了幾十級石梯,我敲開一間陳舊的木門。

「誰呀——」

「我草!喬墨雨!」

開門的是個留著寸頭的年輕人,看見我,立馬面大變。

我怒道:「是你!好啊,福生派你來的?」

這小伙子名阿寬,上次在新疆魔鬼城,跟在威后面,威被蛇吃了,他倒沒事,居然從那一場沙暴中死里逃生了。

當時我一掏出雷擊木,所有的蛇都剛好退走去救鬼母,阿寬以為是我使用法的,早就嚇破了膽,對我一直有心理影。

見我和江浩言出現,他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轉頭朝后大喊一聲:

哥,快跑!」

21

「靠,我法事都沒做完!」

哥又是誰?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屋子里已經沖出一個皮黝黑的年輕人,穿著連帽衫,把帽子往頭上一蓋,和阿寬兩個分頭就跑。

我沒有追,這伙人,窮兇極惡,還可能帶槍,我不敢跟他們正面對上,也就只能嚇唬一下。

我和江浩言走進房里,大白天的,屋子里也拉著窗簾,外面是客廳,茶幾上擺著一些外賣盒子,還有幾罐啤酒。

我走到里間,倒吸一口冷氣。

地上點著蠟燭,排列陳一個五芒星的形狀,正是我之前背上長的那顆。

而在五芒星的中間,有一縷白的魂魄。

李柱面無表地站在那,眼神空,仿佛沒有任何生機。墻壁上用鮮七八糟畫著許多詭異的字符,完全看不出這是什麼陣法。

我心頭一跳,福生似乎跟神的蚩尤部落扯上了什麼聯系,這是我最不愿意看見的。

李柱的生魂了很大傷害,我養了足足一個禮拜時間,他才恢復了一些神志。

我把他帶回李家村。

他父母已經又出去打工了,失去一個兒子,仿佛只是在他們平凡麻木的生活中畫下了一個逗號。

逗號之后,生活要繼續,人活著要吃飯,要賺錢,窮人連純粹悲傷的時間都是奢侈的。

「你想再見他們一面嗎,我給你想想辦法。」

李柱卻搖頭。

「不用了,我一年才見他們幾次,也沒那麼想他們,早都習慣了。」

沉默了很久,李柱又問道:「人活著都那麼累嗎?下輩子有點不想當人了。」

我看了眼江浩言,又看了眼李柱,沒說話。

不是的李柱,大部分人活著累,是因為有人把你們該的福都了。這個社會歷來如此,有階層,有剝削,有人在負重前行,有人出生就擁有一切。

李柱顯然沒明白,他呆呆地站了會,跟著鬼差離開了。

這件案子已經定為自殺,福生的人又早就跑了,這些邪也不能當證據。我們沒辦法,和李柱父母通后,我和江浩言也很快回了南江。

回到南江之后,我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準備。

既然福生他們搞這一套,殘害無辜人命,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我打算從被防守,到主出擊,讓他們見見,什麼才是地師的力量。

而這,又是下一個故事了。

番外:

我和江浩言回到南江,立馬去找了李教授。

「教授,你看事都解決了,那個補考的重點資料——」

李教授冷哼一聲。

「解決什麼東西?不還是自殺?我就知道,這時間一久,他們不認也得認下,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能耽誤地起多大工夫。」

手摘下眼鏡,有些傷眼睛,然后無地把怒氣撒到我們上。

「不好好學習,搞這些七八糟的東西,還敢要資料。」

「喬墨雨,我跟你說,什麼都沒有讀書重要,你和江浩言不一樣,你家境普通,有什麼資本掛科?」

李教授不肯給資料,江浩言又只會算了算了。

廢話,腦子被雷劈了兩下的可不是你啊,你當然算了。

于是我布個陣法,連續兩天都讓李柱托夢給李教授,說謝我們救了他的生魂。

第三天,李教授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甩下一沓資料。

「好好看書,以后不能再掛科了。」

「我不是信什麼封建迷信,是看在你這個孩子學習還算認真的份上。」

我抱資料,點頭如搗蒜。

「謝謝教授,我保證再也不掛科了。」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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