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第 22 節 移星宴月

我是京城第一人沈星移。

當今太傅沈梁是我爹,人稱「大夏珠玉」的大夏第一帥哥沈玉衡是我親哥,當今圣上陸聞喜,他是我青梅竹馬。

聽我這麼說的時候,邱邱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你這麼能耐,怎麼連個男人也搞不定?」

我垮下臉。

「你好意思說我?你搞定了?」

于是我倆雙雙垮下臉,星移邱邱對愁

1

謝邀,人在邱府,剛被退婚。

退婚這事大概半月前就有傳聞。說之前在拱衛新皇時立下大功的宋將軍獨宋秋霜死而復生,深得皇上寵,皇上為哄佳人開心要退掉我和柳家大小姐柳葉兒的婚事。

今天圣旨終于下來了,雖然沒明說退婚的事,但直接給宋秋霜封后了。

宋秋霜在宮變的時候干的事,外人不知道,我們幾個圈人可是有所耳聞。

「宋秋霜,有一手。」我和邱邱換了一下眼,默默地豎起大拇指。

于是我迅速回府換了服,梳理了一下頭發,儀態萬方地……噔噔噔地跑進了宮。

「臣參見皇上。」我保持著出八顆牙的標準微笑,向我那青梅竹馬的皇上行禮。

「平。」皇上正在畫畫,見我來了樂呵呵地我過去看。

是幅人圖。只見那姿窈窕,態婀娜,正靠在一棵樹上小憩,腳下片片樹葉翻飛,似隨風而

可以了可以了,我捂住眼睛,忿忿道:「別秀了別秀了,臣的鈦合金狗眼都要閃瞎了。」

皇上不理我,仍自顧自地欣賞人圖。

欣賞了半晌,才發現居然有個我在屋里。連忙收起癡漢表,咳嗽兩聲:「星移過來找朕有什麼事啊?」

我連忙端起架子,換上一副淚汪汪的表:「皇上,您之前說過登基之后便許沈家一個貴妃之位的,如今妃位未封,又要立宋姑娘為后,豈不是……」

皇上又咳嗽兩聲,擺出一副「懶得和你解釋」的表,「朕就是要立秋霜為后,你們有什麼意見嗎?你想說豈不是什麼?」

「豈不是……」我突然上前抱住皇上的大,「豈不是太好了!!!」

皇上:?

我再接再厲,向皇上一拜道:「星移求皇上賜婚臣與戶部尚書之子盧宴月。」

2

我是在八歲的時候,裕王迎娶王妃的宴會上認識盧宴月的。

那時候我哥走在街上就已經擲果盈車引得無數姑娘為之傾倒了,所以參加宴會的達顯貴們無一不要扯著我爹的袖子稱贊他的好基因,并且把他們的兒引薦給我爹瞧瞧。在挖空肚子想夸人的話的時候,哎,看見了在一旁乖巧站著的我,于是各種天花墜的詞語就堆到了我的頭上,給我預約了一個京城第一人的稱號。

拜托,那時候我才八歲哎,長都還沒長開哎,他們愣是把我夸了幾千年一遇傾國傾城的大人,讓我直接飄了。

于是乎,我就了一只驕傲的孔雀,在各桌間走來走去,接著人們的夸獎。

聽多了夸張的夸獎,一般的夸獎就不了我的耳了,而一般的批評聽起來就會非常刺耳——即使可能并不針對我。

「觀其坐高堂,騎大馬,醉醇醴而飫鮮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哉?」

我渾一激靈,向聲音傳來去。

一個和我哥差不多大的年站在角落里,朝著我的方向念念有詞。

其他的話我沒有聽懂,倒是聽見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詞。這詞哥哥給我講過,形容人外貌出或看似居高位實則沒有才干,德不配位。

好啊,這小子居然涵我,還直直地朝著我的方向說,生怕我聽不見。

我小小的自尊心被激發了,我想,你看不起我可以,但不能辱沒我們沈家的教育,咱們沈家可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我看見附近放著一張古琴,一屁坐了過去,手就彈起了最近新學的曲子《鵲踏枝》。

琴曲悠揚,附近的達貴人們又紛紛鼓著掌夸我才貌俱佳,定能為一代才。我一得意,不小心彈錯了一個音。

了一下腦袋,心虛地向四周去,好在沒有人發現的樣子,他們繼續欣賞鼓掌。

一曲罷,我乖巧施禮,又引得四周一片好聲。

我抬頭向那個年的方向投去一個挑釁的目:看吧,我才不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呢。

年也正在看我,他見我看他愣了一下,走了過來,微微施了個禮。

態度還好,我心里滿意道,你要是道個歉,我就原諒你啦!

卻見他的手上琴弦,彈了一個音,道:「姑娘方才這個音彈錯了。」

我直接呆在原地,敢他不是來道歉的,是來找茬的!

我又又惱,想罵他可是他說得不錯,但不罵他

我的面子又掛不住,眼看著眼淚就要落下來。朦朧間我看見我哥過來了。

「哥!」我連忙跑過去抱住我哥,埋在他的前拿他的眼淚。

「盧兄。」我哥拍拍我的頭把我拔了下來,向前站定施了個禮。

「沈兄。」那年也向我哥回了個禮。

我剛想向我哥告狀的張在了半空。

「小妹頑劣,讓盧兄見笑了。」

3

「什麼?你說盧宴月罵你?」回去的馬車上,我哥聽著我說的話哈哈大笑。「你到他面前打他一頓他都不一定會罵你。」

「哥,你居然不相信我!」我撅起瞪他。

「好好好,那你說說他是怎麼罵你的?」我哥無奈。

「他說我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叉腰忿忿道,「這不僅是在罵我,更是在罵我們沈家!」

我哥笑得更開心了:「他罵你的時候,是否目不斜視、雙目無神、口中念念有詞?」

「就是就是!」我道,「可目中無人了!」

我哥笑得捂住了肚子:「小星移,這是我們的功課,他這是在背書呢。」

「怎……怎麼有人去宴會還要背書啊!」

「宴月是我們幾個里最勤的,別說出席宴會了,就是吃飯時也是要看書的。」

我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哥,我讀書,你別騙我。」

我又想了想:「不對,他還揪著我彈錯了音呢。」

「那你彈錯沒有?」

「彈、彈錯了。」我垂下頭,弱弱地說,「但是他直接指出來一點面子都不給我!」

哥哥刮了刮我的鼻子:「星移,能指出你的錯誤是好事,你要聽得進去,否則就真了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了。」

他又我的頭發:「再說,盧兄對音律也頗有造詣,平常曲子不了他的耳。能讓他靜下心來聽還給你指出問題,說明你的水平還不錯。」

本來我哥跟我說的時候我還將信將疑,擔心他是騙我,但不久我就知道他說的確是真的了。

溜進宮里找陸聞喜玩的時候,我發現他正抱著本冊子艱難地讀著。

「……孰不……巍巍乎可畏,……赤赤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哉?」

這還真是夫子布置的任務啊。不過讓陸聞喜這個小不點跟他們一起學這麼難的古文實在是喪心病狂。……等等,他們的夫子好像是我爹?

我把糕點塞給陸聞喜:「聞喜你吃點,我娘親自做的。」

的陸聞喜看到糕點,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來。他抓起一塊糕點往里塞去,一邊嘟囔道:「這要是記憶糕點就好了,吃下去書里的容就自到腦子里了。」

他一邊吃,一邊含淚控訴道:「星移,你爹太狠了,三天就要背一篇古文,我現在字都認不全呢嗚嗚嗚……」

「本來我是想大家都背不下來的話,就一起央求你爹延長一點期限,沒想到啊,那個盧宴月,第二天就倒背如流了,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啊!還有你哥,明明說好的都不背,結果昨日查,他居然背得滾瓜爛!只有我還沒背下來,嗚嗚嗚……」

了一把鼻涕眼淚,攥拳頭:「學霸學婊什麼的,也太討厭了吧!!!」

我想著那個年一本正經的樣子,也攥拳頭:「太討厭了吧!!!」

4

隨著我哥年紀越來越大,他也長得越來越帥了,漸漸地,他了京城際圈一枝花。

與之相應的,組織舉辦詩會踏青會這樣的事也自然落到了他的頭上。他左思右想,今年的第一場詩會不如就定在三月。

定了日子,他就開始著手寫請帖,我自告勇,幫他寫一部分。

我看到他名單上「盧宴月」的名字,皺起眉頭:「他也要來嗎?」

「怎麼了?」他頭也不抬繼續寫請帖,「我的同窗都要邀請啊。」

「他那人,跟木頭似的,來了說不定會破壞氣氛呢。」我嘟囔著。

「也是。」哥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去了估計也是讀書,要不然就不請他了。」說著就要把他的名字劃去。

「哎等等。」我攔住我哥的手,「還是先請著吧,單單不請他好像顯得我們不懂禮數。」

「唔,有理,」他頷首,「還是妹妹想得周全。」

三月初七,各位公子小姐齊聚一堂……咳咳,宋秋霜沒有來。當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平日里不喜歡拋頭面,也不是我哥的迷妹,不來屬實合合理。

但是……盧宴月來了,并且居然沒帶書,這不合理。

哦,我突然想起來這是名義上還是個詩會,那他來好像也合理的。

我正胡思想著,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看什麼呢?」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突然出現在我的眼前。是陸聞喜。他這幾年個子像竹子拔節一樣長,面容也長開了,是個神俊朗的

大小伙子。不家小姐悄悄議論,論外貌,也只有我哥能勝他一籌。

「我隨便看看。你也來了?」

「我不能來嗎?」陸聞喜有點不滿意,「我作詩也不錯的。」

「什麼呀,你怎麼傻乎乎的。」我低聲音說,「這個會名義上是詩會,實際上就是個相親會。」

「哦,怪不得,我一來就有好幾個小姐拿著寫了自我介紹的帕子塞給我,嚇得我趕跑了。」陸聞喜左顧右盼,「秋霜呢?」

沒來。」我說。

「哦。」他悶悶地應了一聲,于是在我旁邊坐定了,無聊地玩著手中的折扇。

我突然聽見有琴聲傳來,側耳聽了一會兒,覺得有意思,便站起來朝回廊中間走去。

是盧宴月。

他十指纖纖,撥弄著琴弦,時疾時徐,時輕時重,琴聲也便時而悠揚婉轉,時而古樸莊重。最后,他輕輕一按,琴聲以一個沉穩的尾音收束。

真好。我心里想著,哥哥說他頗通音律果然并非虛言。又看他平日里板著的一張苦大仇深的臉,彈琴時竟也和了許多。

「善哉!巍巍兮若太山!」未等我組織好稱贊的語言,旁邊一個清亮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5

我轉頭看去,是戶部侍郎的兒杜晴容。爹和盧宴月他爹同在戶部,他們倆想必是很識的。

盧宴月有些驚訝,隨后綻開了一個見的笑容:「杜小姐居然識得這支曲子。」

杜小姐平日里說話輕言細語,剛剛想必也是沉浸去了曲子里才那樣大聲好。此時俏臉飛紅,小聲道:「我也是曾聽人彈奏過,才知道這首曲子。」

「這曲子生僻,我聽說杜小姐學琴不久,居然已經識得這曲子,真是十分難得。」盧宴月道,「也只是我私心偏這首曲子,才多練了幾回,有些自小學琴的人也未必知道它呢。」

盧宴月,很好,每次在我面前說話都能準確地涵到我。若非哥哥說他這人就是有些古板,說話耿直,我定要認為他是故意針對我的。

不過不巧,我知道這首曲子,我還會后面半支。

盧宴月和杜小姐言笑晏晏,站到了一邊去,我便坐到了那琴凳上。

他剛剛彈的是《高山》,我便彈一首《流水》。我心里想著,這次可不能再彈錯,他看輕了去。

琴聲錚錚,流水錚錚,琴聲汩汩,流水汩汩,從小溪至江海,從風平浪靜到驚濤駭浪,不過一把古琴、一雙素手而已。

一曲終了,我急急抬頭想看他的神,卻發現他剛剛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跟杜小姐聊天走到別去了是吧……

我咬咬牙,罷了,不聽就不聽,老娘下次不彈了。

「洋洋兮若江河。」一個輕輕的聲音從我耳側傳來,「沈小姐琴藝進步非凡,宴月佩服。」

我一轉頭,便看見他站在我后離我極近的地方,微微垂著頭,我一轉過去就與他四目相對,我的額頭差點到他的鼻子。

他如果不是老是板著一張臉的話,還是好看的嘛……我這樣想著,卻看見他的臉上驀地染上一抹緋,然后飛快地向后退了幾步。

「宴月逾矩,請沈小姐見諒。」

……真掃興。我剛覺得他順眼了點,結果他馬上又恢復了那老古板的樣子。

「嗯……」我覺氣氛有些尷尬,便岔開話題道,「盧公子才是琴藝高超,星移獻丑了。」

只見盧宴月頭低得更低,道:「沈小姐謬贊。」

「星移,你干嘛呢?」陸聞喜突然出現,「哎,學霸也在啊。」

他看看我又看看盧宴月,出了了然的表

「不愧是學霸,居然在這里切磋琴技,厲害厲害。」

盧宴月被他這麼一兌,結結地不知說什麼好。我剛想張口說句什麼解圍,陸聞喜扯著我道:「星移,你看看那是不是杏花釀,你不是想喝好久了嗎?咱們去喝點?」

我被陸聞喜的話一下子說懵了,下意識地看向盧宴月,就見他臉微紅,垂頭道:「是宴月沒有眼,打擾二位敘話了。」

沒等我回話,盧宴月就行了個禮,告辭了。

「等等……」我抬腳想去追,發現袖子還被陸聞喜抓在手里,只能站在原地跺腳。我指著陸聞喜,一口氣提不上來:「我……我什麼時候說要喝杏花釀了!」

「這不是看你被迫和學霸討論功課,來解救你了嗎!」陸聞喜道,「就你那點墨水,準要被他懟得姓啥都不知道。」

「你……」我攥了拳頭,心一遍遍地告訴自己:要大方得,要大方得……

「難道……」陸聞喜看著我的表,恍然大悟,「你居然喜歡討論功課?」說著表沉痛起來:「唉,你終究變了自己最討厭的人。居然也變了一個討論功課的學霸。」

我沒忍住,還是打了他一拳。

6

不知不覺,我就快要及笄了

比我大一歲的邱邱去年辦了及笄禮,搞得很盛大,還請了全國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我也不甘示弱,央著我爹請了皇上親封的「天下第一舞姬」來跳舞,還請了「國樂圣手」萬先生來奏樂一曲。

萬先生各類樂通,尤擅琴,是大夏所有學琴之人的偶像,但年事已高,數年前就已經不收弟子了。這次還是看在他侄子與我爹有的份上才好不容易將他請來,我不得向他好好請教一番。我心里琢磨著,要是得了萬先生同意,我便在及笄禮上與他合奏一曲,這也算是我學琴生涯的高時刻了。

當然,還有一點小心思。

邱邱及笄禮的時候我沒看見盧宴月,旁敲側擊地問了問,說是盧公子準備參加下一屆的科舉,正在家埋頭苦讀呢。除了皇上的邀約,其他活一概婉拒,只由他父親帶了禮品來。

我想,科舉在兩年之后了,我的及笄禮,他豈不是也不來?

那可不行。我心里暗想,如果把萬先生請過來,作為一個學琴之人,怎麼的也得來看兩眼吧?

及笄禮當天我卯時就起了床,對著鏡子開始梳妝打扮,足足花了大半天才將一的行頭打理完畢。我穿著大紅的長,戴著滿頭的金首飾,臉上被涂滿了脂。從小教養的嬤嬤一邊給我梳頭一邊笑道:「我們星移出落大姑娘嘍,真漂亮。」我著鏡子里的人,一笑。嬤嬤又道:「及笄禮畢,就要談婚論嫁了,也不知道哪家的爺有福氣娶到我們星移大小姐。」這下我的臉是真紅了,連忙拍著嬤嬤的手:「嬤嬤別說,星移才不想嫁人呢,星移只想待在沈府,和爹娘哥哥和嬤嬤一起。」

「還害起來了。」哥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現在說著不想嫁人,說不定過幾日嫁料子都選好了呢。」

「你又取笑我!」我瞪他。

「好啦,時辰快到了,賓客都來了。」哥哥牽起我的手,「大小姐,出來吧。」

滿目的紅綢看得我眼花繚。一路走來,院子里已經堆滿了送來的禮品。我隨著哥哥走進大堂,諸位賓客的目齊齊匯聚到我上。此起彼伏的稱贊聲傳來,大多是說「沈家有初長」「不愧是京城第一人啊」。

我保持微笑,大大方方地站在前方施了個禮,眼神掃視了一周。陸聞喜坐在最靠前的位置,他朝我笑笑,比了個大拇指;邱邱坐得稍微靠后,和宋秋霜坐對面,用口型對我說「漂亮」。

我又看了看左邊,忍不住又看了看右邊。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再次睜開。

盧宴月沒有來。

他必然沒有來。他要是來了,我第一眼就能看見的。

7

「星移,萬先生已經在等了。」哥哥低聲對我說。

我點點頭,又十分規矩地向萬先生行了師長之禮,而后坐在了萬先生旁邊的琴凳上。

琴是好琴,萬先生前的那把,是古代名琴「天樞」,我前的這把是前朝名家親制的琴「雅意」。

萬先生朝我點頭示意,撥響了第一琴弦。

我勾起角,起勢跟上。

《鵲踏枝》。

明明沒有排練過,但我與萬先生合奏卻并不吃力,萬先生不愧是一代大家,不僅彈琴行云流水,還能照顧到我的水準,時緩時急,給我引導,又不至于鋒芒太盛,使我被制。

曲漸,在一片「錚錚」的鵲兒歡聲中落下帷幕。

一曲終了,臺下眾人好,我依舊規矩施禮。

「丫頭果然孺子可教。」眾人將琴收起來時,萬先生突然對我說。

「星移不過是初門者,與萬先生合奏真是班門弄斧了。」我連忙道。

「不用謙虛。」萬先生說,「幾年前同樣的曲子還磕磕絆絆彈錯音,今日再彈卻已經化于心,指法、節奏、都大有長進,除了沈小姐勤于練習之外,足見天賦過人了。」

這首曲子是我近年來練得最多的一首,自然進步神速,但我又有些困萬先生怎麼知道我前幾年彈《鵲踏枝》是什麼樣子?難道我爹之前告訴過他?

然而我魂不守舍,便也無暇與萬先生詳談,只謝了他不辭辛苦來參加我的及笄禮。將萬先生送進雅間休息后,我便又回到前廳與客人們飲酒談了。

一撥又一撥的客人們來與我敘話,我也得地一一回應,然而人影幢幢,卻沒有我心心念念的那一抹,因此之后的流程我也提不起興致來,連帶著剛剛與萬先生合奏的興勁兒也弱了不

8

月上中天,賓客們也三三兩兩地離開了。邱邱離開時搖著我的手:「星移,你怎麼有點不高興的樣子?誰欺負你了?你告訴我,我去打他一頓!」

一句話把我逗樂了。我搖搖頭:「沒有。只是累了。」

他原本也沒有說要來,何談爽約呢。

邱邱大大咧咧地拍拍我的肩膀:「那你看樣子累得不輕,好好休息呀!」

我在門口目送邱

邱家的馬車遠去,又抬眼看了看月亮,自嘲地笑了笑,搖搖頭準備關上門。

「沈小姐!」

我的腳步頓住。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然而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這聲音便更清晰地傳了我的耳中。

「沈小姐!」

我連忙轉過去,就看見月下一水藍長衫的年立在我面前。他臉上泛著薄紅,微微著氣,額頭上還布著細細的汗珠。

他氣還沒勻,就先向我行了個大禮:「抱歉,我來遲了。」

我將他扶起來,連連搖頭。

我不敢說話,我怕一個忍不住,就帶上了哭腔。

我以為他不來了。我從十幾天前開始試今日的服和妝容,從卯時期待到申時,又從宴會開始一直失到宴會結束,我以為他不來了。

可是他既然來了,那些糾結失就都不作數了。

既然他來了,早晚又有什麼關系呢。

他也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從懷里掏出一本皺的、有些破破爛爛的小冊子。

《四時歌》。上古的殘章。

我愣住了。

他捧在手心里遞過來,一邊道:「宴月聽聞沈小姐好琴,便收集了這本殘章,賀沈小姐及笄之喜。禮簡陋,還沈小姐不要嫌棄。」

我接過那本小冊子,它的紙頁已經很殘破了,但穿的線卻是新的,想必是一頁一頁地收集起來重新好的。我珍惜地著這脆弱的紙面,仔細地辨認著上面的琴譜。

「這麼會嫌棄?我喜歡還來不及。」我道。

一出口又覺得這話過于直白,連忙又岔開了話題問:

「這殘章珍貴,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我也是機緣巧合獲得了其中幾頁,便起了將它收集起來的念頭。原本在月前大整理好了,只缺其中兩頁。結果三日前我聽聞最后缺的那兩頁就在林縣的一個書市里,便想將它們全部收集來裝完整的一冊。沒想到一來一回費了些時間,我還擔心來不及了……」他頓了頓,「幸好,幸好趕上了。」

他不是在家閉關準備科舉嗎,怎麼為了這兩頁紙親自跑那麼遠……哥哥說他是琴癡,看來他真是有些癡的吧。

我抬頭向月下他角含著淺淺笑意的面容,突然覺得,我好像也有些癡了。

9

「星移,你有況。」在我和邱邱促膝對談第三次神游天外之時,邱邱嚴肅地對我說。

「你瞧瞧你,雙目含春,臉飛紅,時不時神游天外,發出撲哧一聲傻笑。我勸你還是老實待。」邱邱一雙杏眼湊到我跟前,雙手朝我胳肢窩下去,「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哎呀哎呀!你住手,我招我招。」我被撓得眼淚都要流下來了,終于舉手投降。「就是……就是盧宴月嘛。」

邱邱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了「O」形。

撓著腦袋:「不會吧,你真喜歡他啊?」

「不行?」我挑起眉,眼含威脅,「你說他哪里不好?」

「額……那倒沒有。畢竟是個一表人才的學霸嘛。不過你以前不是說討厭他嗎?」

「那是以前不懂事嘛。」我絞著袖子,「后來看他順眼了不行嗎!」

「行行行,就是你的好姐妹要破產了。」邱邱嘆了一口氣,語氣凄涼,「我剛剛到你哥,和他打賭來著,我賭你喜歡的肯定是陸聞喜,不然就賠他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你可真夠有錢的。」我嘲諷,「我哥那個人,不是必勝絕不打賭,你不知道嗎?」

「唉,你不僅不安我,居然還嘲諷我。」邱邱神哀戚,「果然是有了男人就忘了姐妹。」

我們倆又科打諢了一陣,邱邱突然道:「話說,明年三月盧公子就要考科舉了?我聽說他近日都閉門不出,可用功了。」

「對啊。」我托著腮,「我準備送他個吉祥來著,你說送什麼好?」

「嗯……香囊?」邱邱說,「我不會做這些東西也沒送過人哎,我不太知道。」

「香囊也太普通了?」我嘟起,「而且他那個子,肯定不會隨便收孩子香囊的啊,更不用說戴在上了。」

「那……帶鉤?」

「香囊都不行,帶鉤還行?」

「那我真沒主意了。」邱邱撅起,「你讓我選兵我倒是在行。」

「有了!」我抓起邱邱的手,「你說我做個古琴鎮紙給他怎樣?這樣他每日作文時就能看到它了。」

10

「星移,星移?你干嘛呢?」哥哥在外面敲門,「娘做的桂花粥,讓我拿來盯著你喝了,搞快點。」

「等等,等等!」我正在里面張地地將剛剛弄出來的木屑掃到角落里去,拿了張畫蓋住了剛剛出了個雛形的古琴鎮紙,然后迅速地將小刀尺規塞進屜里。

「來了來了!」我跑過去打開門。

「你

干啥呢,大白天的門窗都不開。」哥哥大踏步走進來,「咦,這怎麼一木頭味?」

他把粥放在我的桌上,自顧自地把窗戶打開了:「屋子就要多通通風嘛。」

我悶頭喝著粥,在心里祈禱著他快點離開,好讓我繼續剛剛的工程。

「哎,你桌子怎麼也這麼呢?」他轉過頭來,手就準備掀起我蓋在上面的那幅畫。

「哎哥,哥!」我連忙手攔住,「我一會兒收拾就好了,你忙去吧。」

「那好吧。」哥哥拿了粥碗,正出門。

突然一陣邪風從窗外吹來,不偏不倚,正好把那幅畫吹飛了。

我:……

我哥定住了。他倒退幾步退回來,左看右看,臉上浮現出了迷之微笑。

「這是個什麼玩意?」他俯下來看那塊勉強能看出古琴形狀的木頭。

「你躲在屋里,就是在做手工?是要送給誰?」他笑得我膽戰心驚,「這個東西,要不是還沒形的木簪梳子,要不然就是擺件鎮紙一類的東西。邱家那小丫頭喜歡穿金戴銀的,肯定不是送給的,聞喜嘛,你要是送他肯定送吃的,柳家小姐和宋家小姐與你沒那麼,你不會親自做東西給們。難不……」

他帶著笑意目灼灼,我躲躲閃閃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知道你哥要考科舉了,送給你哥的吉祥?」

咦?

口而出:「你也要考科舉?」

他挑了挑眉:「你連你親哥要考科舉都不知道?」

我心虛地咳了兩聲:「那不是,看你整日游山玩水吃飯看戲,完全沒有備考的樣子嘛……」

「我們那一屆跟著爹爹讀書的,除了陸聞喜明年都要考科舉。」哥哥道,「又不是誰都想像盧宴月一樣非得考到一甲,隨便復習一下不就好了麼。」

「那你要是沒考上,不怕爹揍你嗎?」

我哥瀟灑地一甩頭:「沒事,被打慣了,皮糙厚。」

他突然察覺到不對勁:

「等等,你既然不知道我也要參加科舉,那你這東西是送給誰的?難道是……」

「不是不是!」我跳起來捂住他的把他往門外推,「我自己做著玩的!」

11

事實證明,我哥真的是個學婊。

杏榜出來的時候他正在戲園子里聽戲,我去看,說假如他沒上榜就派人傳消息給他,他到外邊避個幾天再回家。我還真以為他希渺茫,沒想到一眼就看見大紅榜上端端正正「沈玉衡」三個字,還在很靠前的位置,二甲第八。

我再往前,一甲第二,榜眼,盧宴月。

當時心里還有些憾,他準備了那麼久,還是屈居第二,后來聽我哥說才知道,當時殿試,他與那狀元林遠聲難分伯仲,圣上認得他是盧尚書的公子,而那林遠聲卻是平民出,便點了林公子為狀元,以激勵天下寒門學子苦讀之心,盧公子得了第二,也依舊不卑不,未言憾,反倒稱林公子大才,必為國家棟梁。

我聽著這事,倒有些自豪起來,不愧是我沈星移看中的人。

放榜之后便是游園飲宴。我早早去和春樓訂了個包廂,一早就坐在窗邊到著。

快到中午,新科進士們乘著高頭大馬從街上走過,我一眼就看見排在第二,騎著那棗紅駿馬的年郎。

第二眼,我就看見他腰上系了一只口袋,口袋里出小小的一截書頁,和小小的一角鎮紙。

他仿佛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抬起頭朝這邊過來,我連忙一脖子躲進了窗里。直等到馬蹄聲漸漸遠去,我才敢再出頭來,看那熙熙攘攘人群中我一眼就能看見的背影。

一旁邱邱吃著茶笑開了:「你別說,我覺得你倆還真像的。」

「什麼?」

「都是含蓄斂,不喜歡說出來的主。」笑著點點我的額頭,「要是我的如意郎君中了舉,帶著我送的東西招搖過市,我定是要嚷嚷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

晚上便是瓊林宴了。作為當朝太傅、又是新科進士沈玉衡的爹的我爹自然是要去的。

作為京城第一人、新科進士沈玉衡的妹妹的我自然也是要去的。

話雖如此,但是誰要看那個里沒一句真話的學婊沈玉衡呢!

我和爹爹剛落座,眼神就不住地飛向那一群新科進士,一下子就看見了深紅外衫的盧宴月。他們一群進士正在杯換盞互相認識,我也不好貿然過去打招呼,只能坐在座位上張地關注著那邊的況。

等到他們的自我介紹環節終于結束了,新科進士們三三兩兩地分散開,我便迅速找了個由頭離開了座位,心想著怎麼也得親自敬他一杯,恭賀他登科之喜。

12

我的座位離他現在的位置很遠,中間隔了不桌子。我一邊左突右沖,一邊還得顧及我端莊人的形象,一邊還在思考一會兒見到他該怎麼說:

「盧公子,好久不見。」不

行,太普通了。

「恭賀盧公子登科之喜。」不行,太生分了。

「《四時歌》我學了幾支,下次彈給你聽?」不是要祝賀他及第的嗎!

胡思想著,突然一大波人到了我的面前,擋住了我的路。我只好站在原地等他們過去。

我擔心這時候盧宴月走到了別去,連忙抬頭看向他的位置。

這一抬頭,我發現熙熙攘攘的人群那頭,盧宴月也正在看著我。

四周好像突然安靜下來了,只聽得見我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我大腦一片空白,紅著臉別開了頭。

過了好久好久,這一大群煩人的家伙才從面前離開。我又一抬頭,就看見盧宴月穿過一張一張桌子,謝絕了敬酒的人群,正一步一步地朝這里走來。

姿清瘦如一株拔的竹,深紅的外袍翻起小小的弧度,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

我甚至從他溫和從容的表里看出了一急切。

在離我只隔了最后一張桌子的時候,他停下了。

絆住他的是一只芊芊玉手。我順著那手看去,是杜小姐。

我看見盧宴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終停下腳步,轉向

我咚咚跳著的心突然沉了下來。

我看見那杜小姐的手中攥著一方羅帕,遞給他。

而他愣了片刻,有些呆呆地接過了那方帕子看了看,然后彬彬有禮地道了句「謝謝」。

我扭頭就走。再遲一點,我怕我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哭出來。

那不是一方素帕。雖然只有一眼,但我已經看得清清楚楚了,那是一張藍的帕子,右下角繡了一幅圖,圖上有一叢修竹,竹間有琴。在圖的上面還有兩句詩:

青竹生霧院,玉樹落華庭。

我爹給他們上課的地方于皇宮偏僻,背靠一座山,終年霧氣繚繞,因此學堂里的人都戲稱之為「霧院」。而華庭,則是指殿試對答的大堂了。

青竹是誰,玉樹是誰,不言而喻了。

芝蘭玉樹,誰不使之生于庭階?盧宴月哪怕再遲鈍,若是看不懂這詩,看不懂這繡帕的含義,那也真是枉得這個榜眼了。

可是,他盧宴月見到姑娘送帕子,居然只遲疑了一瞬間,就轉過去收下了,在仔仔細細看了上面的容之后,居然還彬彬有禮地道了謝,這說明什麼?再一想到那時候我送他鎮紙,他只是垂著頭一邊鞠躬一邊禮數周全地雙手接過,甚至都沒有仔細看一看,就匆匆道了句細若蚊蠅的「多謝」,孰親孰疏已然分明了。

我躲在一間空房里,關了門,咬著,雙手使勁絞著袖子忍住聲音默默流淚。盧宴月你裝什麼裝啊,直接笑開了花得了唄,今天收了帕子,明日直接去提親得了唄,新科進士又喜得妻,雙喜臨門了唄。

我一邊噎噎一邊后悔,看他倆這樣子,怕是早就兩相悅了吧?那我送他那鎮紙又算什麼?反倒平白讓人笑話。也是,怪不得他,他本來也沒與我說什麼,是我自己自作多——

想了半天,我干臉上的淚痕,又原地深呼吸一陣子,起打開門,準備回到宴席上去。

「噠,噠。」是走的聲音。我一推門,就看見拐了個彎向這邊轉過來的盧宴月。

我想,大白天見鬼也不會比我現在的表更難看了。

13

「盧公子新科進士,不在宴席上待著,來這里瞎逛什麼?」我將頭仰得高高的,希自己臉上的淚痕沒有被發現,強作鎮定道,「是來找杜小姐麼?」

盧宴月又愣了半刻,最后愣愣地點點頭:「對,我找。」

他突然又反應過來,連忙擺手:「不,不是,我也找你,我……」

覺我的后槽牙已經要碎了:「不巧,杜小姐不在這里,盧公子還是去別找吧。」

「不,不是的星移,我是來找你的。我找杜小姐只是為了把這塊帕子還給。」盧宴月臉又漲得通紅,手攔住我。

「我……我剛剛腦子有點,沒注意看帕子上的容,以為是平常的祝賀之語……我會和杜小姐解釋清楚的,都是我的錯。」盧宴月懊惱道。

他舉起那塊帕子展現在我眼前。我扭頭不想看它。

但我還是看見了,我看見那方帕子上多了兩行字,未干的墨跡,還著幽幽的香氣。

「宴得千般月,唯憐一顆星。」

我怔住了。

「星移。」他將帕子舉著,認真地說,「我……我不喜歡杜小姐。」

「我……我喜歡……」

「哎呀,我說你小子跑哪里去了,原來是在這兒和姑娘講悄悄話呢。」

一個悉的聲音自我后響起,但我一時想不起這是誰。

盧宴月的臉頓時漲紅如一只了的番茄,他慌得連禮都不會行了,結結道:「老……老師。」

我一轉頭,居然是萬先生。

「萬先生怎麼在這里……」我震驚地看向盧宴月,后知后覺,「萬先生是盧公子的老師?」

「介紹一下,盧宴月,我的關門弟子。他五歲跟我學琴,我看他聰穎,就將畢生所學都教了他,如今他也算是出師了。他高中,我自然也是要來看看的了。」萬先生拍拍盧宴月的肩膀,笑地說。

萬先生看了我一眼,突然皺起了眉:「小子,你是不是欺負人家姑娘了?」

盧宴月依舊紅著臉垂著頭不言語。

「哎呀,你這小子。」萬先生連連搖頭,攥著我的手道,「丫頭呀,我這個徒弟什麼都好,就是不會說話。他要是言語上惹你生氣了,你可千萬別介意。要是真生氣了就來找老頭子我,我幫你罵他。」

我也紅著臉垂著頭,不知道該如何答。

那邊萬先生卻自顧自地說開了:「對了,你之前彈《鵲踏枝》,就是他寫信跟我說的。他說發現了一個小姑娘,彈琴蠻有天賦,雖然問題很多,但是年紀小又勤,假以時日必大家。他還說你很虛心,彈完還用眼神問他有沒有什麼問題,他于是當面指了出來。我當即就寫信罵了他一頓。有一上來就說姑娘哪彈錯了的嗎?姑娘要是被你弄出了心理影再也不想彈琴了怎麼辦?」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萬先生夸我彈琴有進步,我還疑他如何得知的,原來是盧宴月同他說的。不過,原來那時,他就注意到我了嗎?

「好在你沒有放棄練琴。后來你彈《流水》,他又馬上寫信向我邀功,說在他的激勵下你的琴彈得更好了。」萬先生越說越起勁,「我就興趣了,我的徒稱贊有天分彈琴好的小姑娘到底是個什麼水準,所以我一把老骨頭還是應了你爹的邀,到京城來見一見你。」

說著他睨了盧宴月一眼,又笑呵呵地對我說:「果然是個漂亮丫頭,懂禮貌,琴也彈得不錯,怪不得我的小徒弟這麼記掛。」

「老師!」盧宴月不自量力地想制止萬先生繼續說下去,沒想到萬先生一拍腦袋說得更高興了:「對了,《四時歌》!那十幾張譜子,哪張不是價值千金?更別說還問老頭子我討了好幾張,我說他怎麼連書也不溫了就在那兒找曲譜,原來是要討姑娘歡心呢!」

不知萬先生是不是好久都沒跟小輩說過話,一晚上拉著我和盧宴月的手從盧宴月五歲跟他學琴開始說到十八歲,一會兒拉著盧宴月說千萬要好好待我,一會兒拉著我將盧宴月夸上一通,活像個主婚的長輩似的,直說得我和盧宴月的臉都了剛出鍋的大閘蟹——不僅通紅,而且還往外冒著熱氣。

14

這一批新科進士授職之后,我哥就開始每天不著家了。偶爾回來一趟,也是唉聲嘆氣說早知道不考這科舉了,每天都要早起上朝,累得不行。我沒好意思直接問他盧宴月的近況,只從他的描述中猜測出他們這幫人最近都忙得

不久邱邱跑來找我,彎著角,神兮兮地問我:「盧公子是不是來提親了?」

「什麼?!」我又驚又喜,「他沒同我說啊?」

「是不是想給你個驚喜?」邱邱低聲音,「我也是聽我爹他們談事才知道的,聽說有人向你家提親了,我一想,你們倆差不多都互明心跡了,來的肯定是他。」

我搖頭:「他來提親肯定會提前告訴我一聲的,說不定又是什麼富商之子之類的。」

上這麼說,但是我心里還是忍不住樂開了花。甚至已經開始回想之前看到的嫁的款式了,嗯,我的嫁肯定要請蘇州手藝最好的繡娘來繡的。

「切,不信拉倒。」邱邱道,「反正我先給你個底,你聽到消息的時候矜持點,別一下子樂暈過去,辱沒了你京城第一人的份。」

「就你會說話!」我笑著打

邱邱又在我這兒嗑了會兒瓜子,就回去了。說最近爹不知道發什麼瘋,不許在外面待得太遲。

邱邱走后不久,我整理整理了服,又修飾了一下容貌,喜滋滋地推門準備找爹爹旁敲側擊地打聽一下。

我走到前廳,剛想推門進去,突然聽到里面的說話聲。

「聞喜這孩子心思正,和星移又是青梅竹馬,兩人子也投,我看此事就這麼定了。」

什麼?我聽得云里霧里,便將耳朵又近了些。

「爹,星移的終大事,還是要星移自己定奪才好。」

「衡兒,要是往常,我定會讓星移自己擇一門佳婿,可你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這一紙婚約既是保沈家,也是保星移啊。」

「可是,可是那陸聞喜心系宋秋霜,您看不出來嗎?您若讓星移嫁他,星移能幸福嗎?」

「幸福不幸福的,也只有先保住命才行啊。」爹爹長嘆一聲,「三皇子也私下找我提過親,我思來想去還是選了太子。一方面是沈家的選擇,太子心思純正,有明君之相,沈家支持他。另一方面,也是考慮到他與星移青梅竹馬,就算以后當不上皇后,星移也吃不了什麼苦。」

我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在地上。

原來……來提親的不是盧宴月,而是陸聞喜。

如今京城形勢張,他們每日忙得腳不沾地,想必都是因為二三皇子爭奪皇位的事吧。我沈家三代帝師,縱然平日從不結黨,然而洪流,又如何能真的置事外呢?

我閉上眼睛,忍下一滴淚。

15

「支持太子便支持太子,一定要和星移的婚事綁上嗎?」那邊,哥哥還在同爹爹爭執,聲音越來越大。

「我們支持太子,需要一個紐帶,一個籌碼,讓我們為利益共同。否則他始終擔心我會隨時倒向三皇子,而我的要求,就是要他保我兒尊榮平安。」

「可是……」

我爹有些怒了:「還有什麼可是?」

「可是兒不孝,已經有了心上人。」我推門進去。

爹和哥哥看見我進來,都是一臉震驚。

「星移……你都聽見了?」爹爹回過神來問我。

「嗯。」我點點頭,眼睛盯著鞋面,「星移忘了爹爹非禮勿聽的教誨,請爹爹責罰。」

「傻孩子,唉。」爹爹嘆了口氣,「……對不起,星移。」

我的淚珠突然控制不住地向下墜落,但子還是站得筆直。

爹爹上前把我攬懷中,像小時候一般輕輕地順著我腦后的頭發。

我閉著眼睛默默地流淚。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聽見爹爹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星移相中的好兒郎是誰呢?」

「便是……爹爹的得意門生,盧宴月。」我垂頭著他的腳尖,哽咽道。

「原來是他,」爹爹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好孩子,他也是個好孩子。可惜了。若是早知道……」

說著他猛地頓住。過了片刻,嘆了口氣,又道:「如今的局勢你也聽到了,二位皇子爭奪儲君之位,我們沈家再不偏不倚,也是要選邊站隊的。這種時節,一個不好就是滿門傾覆。我私下里替你許和聞喜的婚約,若是他勝了,你便安心進宮,我和你哥哥在外保你平安順遂,若是他敗了,我和你哥哥難逃牽連,我會安排好人想辦法保下你和你娘,你們到時就遠走他鄉姓埋名過一輩子。」

聽著仿若言的這話,我連忙手捂住他的:「爹,您別說了,您和哥哥不會有事的……」

「星移,如今木已舟……就忘了他吧。」

我又猛地閉上眼睛,但堵不住奔涌的淚珠。

我知道,哪怕沒有陸聞喜的婚約,在這個節骨眼上也是不能談婚論嫁的。若盧尚書與陸聞喜并非一心,那我家與他家,也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兒明白。為了沈家。」

16

沈家表明態度支持陸聞喜之后就再沒什麼別的作,我爹和我哥正常上朝,有時還會與三皇子有所往來。我則像以往一樣,結京城中的各個名媛,從們口中探聽們家里對太子和三皇子的態度。

倒是陸聞喜,許了我家的婚約之后粘宋秋霜越發地了,有一次不知怎麼,竟把柳葉兒弄得哭著從東宮跑出來。

我是不介意他與宋秋霜日日相,只是有時我不得不與他說幾句話,看著宋秋霜有些吃醋的樣子,心里又羨慕又悲哀。羨慕的是,陸聞喜今后若登大寶,必然是將捧在心尖上寵的,舉案齊眉,羨煞旁人。我又想,陸聞喜以后若真登了大寶,是否還能像如今一般疼?還是在宮墻中磋磨了意,最終不過是把妻子當作制衡朝野的工罷了。

我想著又自嘲地笑笑,這豈是我該想的事?我又有些后悔,如果我早告訴他、早告訴爹爹我中意盧宴月,或者他早些來我家提親,是不是就不會是如今的局面了?但這終究是假設了。

哥哥瞧我悶悶不樂的樣子,準備再辦一場詩會,會期定在三月初十。我起初怏怏地不愿去,但他拍拍我的肩膀,說趁著他未娶你未嫁,最后看一眼,了了心愿吧。

我還是想見他的,我想見他想得發狂。

陸聞喜也發狂。我送請帖的時候送了宋秋霜的,他便發怒說以后不請宋秋霜的他也不去了,我雖知道這多有些裝腔作勢的分,心里還是酸酸的。

三月初十,除了陸聞喜和宋秋霜,全京城的王公子弟都齊聚泗水之濱。

風雨飄搖的時節,稍微知事的公子小姐們便心照不宣地只談風月,不談國事。還有些被家里千百寵的,便捧著茶點說著家長里短的閑話,沒心沒肺地笑得開懷。

也不知幾年之后,這些人都要去哪里。

我左看右看,沒有看見他的影,正疑心他是不是不來了。突然有人拍了我一把,我一回頭,是哥哥。

「廊庭盡頭。」

我點點頭,狀若閑庭信步地沿著長廊向前走去。

因著回廊太長,哥哥只在前面較為寬敞的一段布置了茶點和下人,越到后面人就越。到了能夠看見廊庭盡頭那層疊的飛檐和懸掛的鈴鐺的時候,已經沒有別人了。

我一眼就看見了他月

的長衫。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著亭外泗水,安靜得像一幅畫。

我深呼吸幾口,平復激的心

「盧公子。」

他被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沈小姐。」

「好久不見。」

「是。」

又是沉默。

若是沒有與陸聞喜的婚約,也許此時的我要大著膽子問他何時向我家提親了,可是如今,我又能說些什麼呢?

「沈小姐……可還練琴?」

「練的。」其實我已經許久沒有彈琴了,但無事的時候,還會拿出《四時歌》來看一遍又一遍。那些曲調,我已經記在心里了。

「要彈一曲麼?」我問他。

「不、不了。」他道。

他眼神有些閃避。許久從袖子里拿出了一樣東西,又是雙手端著,恭恭敬敬地遞到我面前。

「盧某與沈小姐不過幾面之緣,不起沈小姐如此貴重的禮,思來想去,還是還給沈小姐為好。」

我猛地一驚,看到那東西,正是我費盡心思做的那只古琴鎮紙。那琴面上還有我畫的鵲踏杏枝。

「盧公子飽讀詩書,難道不懂送出去的禮,再退回來更是失禮麼?」

我哽了一下,冷冷地說。

我和陸聞喜的婚約是絕,除了我們家幾人和陸聞喜,理應無人知曉。就連邱邱爹,也只知道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并不確切,他又怎麼可能知道?

我抬眼著他的神,他這是……不喜歡我的意思麼?

他垂下頭:「是盧某思慮不周,請沈小姐恕罪。」

手去接那鎮紙。到指尖的一瞬,他的指尖了回去。

我心里冷笑,一抬手,將它甩在了地上。

「本來就是為盧公子做的,既然盧公子不要,那就是個廢了。」

然后平生第一次失了禮數,轉頭就走。

「沈小姐!」他我。

「星移!」他有些急了。

我停下腳步,聽他想說些什麼。

可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于是我提著裾,頭也不回地走了。

17

奇怪的是,知道盧宴月并不喜歡我之后,我的心反而好了些。我盡職盡責地扮演著京城第一人的角,也隨著各家小姐們出去看花燈游園聽曲兒。

然而爹爹和哥哥越來越忙了。我知道,山雨來。

可是他們不告訴我他們的安排,也不讓我參與過多。下雨天的時候,我一個人呆在家里,喝著茶,遠遠著墨朦朧的山水,想著如果我是宋秋霜,從小就不顧忌世俗的眼,可以到瘋跑瘋玩,還能嫁給兩相悅的人該多好,我又想著假如我是邱邱,有一好武藝,我也可以上陣殺敵拱衛邊疆,或者像邱邱一樣扮男裝混到京城衛兵中去抓些狗強搶民的混混該多好。可惜我誰都不是,我是京城第一人沈星移,是大夏最端莊大方、最溫嫻雅的子。

四月初七是一個天,我照例在家里繡花。突然間手抖了一下,針扎到了手指頭。我抬頭看著沉沉的天,拿了一塊玉佩掛在床沿上。

玉佩抖不止。我便知道不是我頭昏眼花,而是……腳下的土地在震

酉時,京城四方角樓同時鳴鐘。是國喪。

天地變,江山易主。

沈府外倒是一片平靜,等到戌時,還是一片平靜。

我想大約是陸聞喜勝了。

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爹爹和哥哥終于回來了。我看著他們疲憊但輕松的神,心里長出一口氣。

我扶著爹爹到堂前坐下,給他們沏了茶。爹爹簡明地告訴了我如今的局勢。

「三皇子今日兵變,幸而太子殿下早有準備,宋將軍兩萬兵趕來勤王,將反賊三皇子和宋秋霜捉拿。」

「宋……秋霜?」我驚訝道,「居然是三殿下的人?」

我原以為宋秋霜不過是有點小子,哪想到竟然想置陸聞喜于死地!

爹爹也費解地搖搖頭:「宋秋霜是突然出現幫助三皇子的,若不是宋將軍帶兵趕到,太子就危險了。」

「不過也許此事另有,殿下還是讓人帶了宋秋霜回去救治,并嚴令此事保,你們也切勿外傳。」

「三皇子的其余叛黨,那戶部……」他睨了我一眼,上我攥的拳頭,「戶部侍郎杜時雨、禮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等人皆已下獄,其余叛黨仍在追捕。最近幾天就別出府了。」

我點點頭。又向爹爹,猶豫許久還是問道:

「那他……他沒事吧?」

爹爹上我的發頂:「他沒事。此次他居功至偉,之后必會得到重用。」

「好……那就好。」

18

我家已經制備好了出嫁的東西,陸聞喜那邊卻遲遲沒有靜。由于柳葉兒天天在外宣傳,朝中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陸聞喜

許了一個貴妃之位。

他許我沈家也是一個貴妃之位。皇后位是留給誰的,想想也知道,偏有人看不清楚。

陸聞喜倒是勤勤懇懇,沒有辜負我爹的教導,除了革除叛黨之外,還提拔了一批人才,推了些革故鼎新的政策。

不過聽說他下了朝之后總是神神的,似乎總是要往一個廢宮里去待上一兩個時辰才會出來,有人說那是先皇后,也就是陸聞喜的娘初進宮時住的屋子,自先皇后升為皇后搬離之后,那里就無人居住,了一個廢宮。所以陸聞喜這是不忘初心,緬懷他去世的娘親。

邱邱說這些傳言的時候,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邱邱道:「你笑什麼?」

我說:「我笑這傳言離譜。」

「怎麼離譜了?」邱邱不解,「皇上還是太子時就時常祭奠先皇后,如今當了皇上,去懷念一下生母也是人之常吧。」

「懷念生母,哪有日日懷念、懷念一兩個時辰的?」我笑道,「怕是金屋藏呢。」

「藏……?藏誰?」邱邱驚訝地捂住,「不是說宋秋霜已經死了嗎?」

我笑笑,出手:「五十兩銀子?」

「戒賭了戒賭了。」邱邱連連擺手,「你這麼一說,要真是宋秋霜,我倒是想看看他準備怎麼辦?一直藏著嗎?」

「我也不知道。」我聽著的話,突然心里燃起了一

最近皇上有點瘋瘋癲癲的。

上朝也心不在焉的,下了朝也不去緬懷生母了,直接去書房,一待就是一整天,還召了一群士過來占卜國運。

一群大臣們旁敲側擊,也沒有問出他到底是哪筋搭錯了,想讓醫給他瞧瞧,也被轟了出來。

于是我爹買通了宮里的人,讓我扮一個侍混進宮里探探消息。

果然是宋秋霜。

躺在床上,臉上帶著些病容,但氣尚好。看來的傷恢復得不錯。

我看看四周擺設,除了的手被一只鎖鏈捆著,未見其他限制,反倒吃穿用度都是上等,門口的衛兵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在附近巡邏,名為限制,實則保護。我心里笑,宋秋霜怕是不知道,除了陸聞喜的侍衛,他怕是把大所有的高手都調到這屋門口了。

我與聊了幾句,覺得似乎也有些瘋瘋癲癲的,說些神神叨叨的話,莫不是把陛下傳染了?雖然仍未知道陛下一反常態的原因,但我總算確定了一件事:陸聞喜每日下朝的確是來見,他們二人之間并非無

這就夠了。我擔心陸聞喜突然過來,便求好生照看陸聞喜,讓他穩住心神,此外若有消息便通過小宮傳給我。

19

知道陸聞喜還念著宋秋霜,沒準備追究不知怎麼的就叛變了的責任,我的心就愉悅了很多,我想他遲遲不讓我和柳葉兒進宮,是為了找機會先給宋秋霜個名分,更甚至……在找機會退婚。

沒想到,還沒等到我再找機會進宮助攻他們一把,陸聞喜就先按耐不住了。

我正在邱邱家磕著瓜子呢,就聽見外面消息傳來:「皇上封宋秋霜為皇后啦!」

「什麼?」我倆的瓜子掉到了地上。

「皇上封宋秋霜為皇后了?」邱邱震驚。

「皇上封宋秋霜為皇后了?」我狂喜。

我們換了一下眼,我立馬子準備跑路。

我跑到拐彎,回頭看到邱邱站在門口向我揮手,比出「加油」的手勢。

所以現在,我正抱著陸聞喜的大,求他給我賜婚。

「額……星移呀,朕知道你不喜歡朕,這不是巧了嗎,朕也不喜歡你,只要你爹沒意見,朕不會你進宮,你也不必這麼著急就讓朕給你賜婚吧。」陸聞喜被我嚇到了,連連后退。

陸聞喜你想啥呢!我不是因為不想嫁給你才求你賜婚的啊!我是因為想嫁給他啊!萬一我又遲了一步,他跟別人訂婚了我可不沒哭了嗎!

「嚶嚶嚶,」我扯著陸聞喜的腳,「臣怎敢不喜歡皇上,臣只是自覺配不上皇上……」我一仰頭,拼命用眼神暗示:「臣覺得臣和盧公子甚為般配,求皇上全!」

我這說得夠明白了吧!

「原來……」陸聞喜愣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原來你真喜歡學霸啊?」

我點頭如搗蒜。

「那好辦,那朕就……等等,」陸聞喜眉頭一皺,「你問過他的意思了嗎?」

我也愣住了,我搖搖頭。

對啊,剛剛跑得太快,怎麼沒想到他可能不喜歡我呢?

他若是喜歡我,怎麼會退回我送的禮

可他若是不喜歡我,又怎會趕來送我《四時歌》,怎會帶著我送的鎮紙打馬過長街呢?

「啊這,萬一他無意的話……」陸聞喜撓撓頭,「那朕總不好點鴛鴦譜吧。」

我一聽這是要拒絕我,立馬不干了。

我向前一步又

抱住他的大,語帶威脅:「嚶嚶嚶,皇上要是不同意,臣就只好一直這樣抱著了,假如一會兒宋姑娘過來看見了……」

「好好好!」陸聞喜像電一樣跳開了,「小福子,你找人把盧宴月過來,越快越……」

「皇上,翰林院編修盧宴月求見。」

「你們倆倒是心有靈犀。」陸聞喜嫌棄地把我拎起來,讓小福子帶我到屏風后躲起來。

「讓他進來吧。」陸聞喜理了理服,坐到椅子上。

20

「微臣參見皇上。」盧宴月一進門,行了個端正的大禮。

「平。」盧宴月一本正經的,連帶著陸聞喜也正經了起來。

我躲在屏風后,過屏風的隙觀察著他們的對話。不得不說,這個屏風的設置真的非常巧妙,后面正好能容下一個人的空間,又不會顯得刻意容易被發現,這個隙又正對著二人說話的位置,神態作都能一覽無。更絕妙的是旁邊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居然有一個果盤,里面放著一些不知放了多久的瓜子仁……等等,這里為什麼會有果盤?!

宋秋霜,有一手。我在心里又默默地豎了個大拇指。心想要是這次還不,改天我得向學習一下釣男訣。

那邊陸聞喜一本正經地問道:「卿前來有何貴干啊?」

盧宴月道:「是為了立宋姑娘為后一事。」

他頓了頓,似在看陸聞喜的表

陸聞喜沒出聲,示意他說下去。

盧宴月頭鐵地繼續說:「臣以為,此時立宋姑娘為后不妥。一則,滿朝文武皆知,沈小姐、柳小姐乃是皇上金口玉言封的貴妃之位,今則不封二位為貴妃,反倒先封宋姑娘為皇后,傳出去讓人猜疑皇上是要退婚,顯得皇上刻薄寡恩,言而無信。」

這話聽得我直頭皮發麻,差點就沖出去捂住他的他別說了。

陸聞喜倒是能忍,讓他繼續說。

「二則宋姑娘份未明,罪臣陸聞善宮變一事尚有諸多疑點,若貿然封為皇后,母儀天下,恐怕不妥。」

「那你以為,應當怎樣?」

我聽出了陸聞喜語氣中的怒氣,不由得擔心我的夫君還沒到手就先被陸聞喜拖出去砍了。

「臣以為,應當先封沈、柳二家小姐為貴妃,以平眾人疑竇,顯示皇上言而有信,獎賞忠直。待宋姑娘份明了,再行冊立之事。」

「秋霜的份,我已經查明了。這事你們不用再管。」陸聞喜道,「至于沈小姐和柳小姐,你既然說立秋霜為后無異于退婚,那依你看,我直接退婚如何?」

「萬萬不可!」盧宴月立馬跪下,我差點以為他要像我一樣抱住陸聞喜的大了。

他極快地說:「為君者當賞罰分明,沈柳二位小姐若被退婚,之后又哪里有好人家去?皇上如此做,豈不是讓追隨皇上的老臣們寒心?更何況,沈柳二家是朝廷肱骨,陛下初理朝政,斷沒有這樣自斷臂膀、離間忠良的做法啊!」

「朕要獎賞忠臣,可以給他們封妻蔭子,未必要把他們的兒都娶來,不是嗎?」陸聞喜幽幽地說,「至于姑娘家被退婚不好再嫁,這確實是個問題。」

「要不然,你娶一個?」陸聞喜作靈機一狀,「說吧,沈家小姐還是柳家小姐?朕這就給你們賜婚。」

盧宴月再拜道:「皇上可折煞微臣了!臣怎敢覬覦貴妃娘娘!」

「別扯那有的沒的,你挑一個,朕做主。」陸聞喜道。

盧宴月仍拜伏在地上。不語。

我心里長嘆一口氣。也許他是真的不喜歡我吧。是我自作多了。

「君子疾夫舍曰之而必為之辭。盧宴月,你的圣人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陸聞喜終于發怒了,他將一塊白玉鎮紙丟到地上,鎮紙在地毯上滾了幾圈,滾到盧宴月跟前。

我見他肩膀抖,有些不忍,剛想走出去阻止陸聞喜繼續他,就聽見他又一拜道:

「臣盧宴月求娶沈家小姐沈星移,求皇上全。」

21

「朕不勉強你。」陸聞喜語氣緩和了些,「你若實在不愿,便回去吧。朕會考慮你的意見的。」

盧宴月不起。

「臣盧宴月,慕沈家星移小姐已久,求皇上全。」

「微臣……微臣數年之前便對沈小姐心生仰慕,只是當時意考取功名,覺得先得做出一番事業才能配得上。后來京城風云變幻,臣一心支持陛下,害怕因為我卷朝堂紛爭,便有意疏遠,如今懊悔萬分。陛下榮登大寶之后,我便有意提親,偶然又聽聞沈小姐將被封為貴妃,便打消了僭越的念頭,一心為陛下分憂。」

「既然陛下對星移無意,甚至要以退婚折辱于,那微臣便是拼了命犯下僭越之罪,也要求娶沈小姐……陛下全!」

他當陸聞喜是在試探他有無二心嗎……所以才猶豫這麼久……

「好一對癡男怨。」陸聞喜突然笑了,「你可知,上一個在這兒求朕

的是誰?」

「星移,出來吧。」陸聞喜向我招手。

搞什麼!我眼淚還沒干呢!

看見從屏風后走出來的我,盧宴月臉紅,看看我又看看陸聞喜,似乎有種被騙的覺。

「我不是故意要聽你們談話的……」我連忙解釋道。

「也就是你們來得巧了些,星移前腳求著讓嫁給你,你后腳求著來娶。」陸聞喜樂呵呵地說著,全然不顧我們倆的窘境,「你們不早跟朕說,早說說不定娃都抱上了,非弄這麼一出。」

「沈小姐。」盧宴月對著我又是一禮。

這……他不會反悔了吧?!我張地向他。

「之前鎮紙一事,是宴月行事魯莽,傷了沈小姐的心,還沈小姐莫放在心上。」

「沒事,都過去了。」我紅著臉囁嚅道。據我對他語言習慣的了解,他絕對還有下半句話,我膽戰心驚地等著他開口。

「抱歉,沈小姐,剛剛對皇上說的那些話……」

!!!!!

他真的要反悔!!!!!

石火間,我準備手去捂他的

遲了一步,他還是開口了:

「那些話,我早應該對你說的。」他抬起頭,紅的臉上,一雙眸子顯得格外明亮,「讓你難過,我真的很抱歉。」

他轉頭又對陸聞喜說:「也謝皇上將我罵醒,要不然我還不知道要忍到何時。」

「害,小意思。」陸聞喜擺擺手,「怪朕之前誤打誤撞拆散了你們,這也算是補償你們了。」

說話間陸聞喜的圣旨已經擬好了,他讓小福子把印取來,「啪」一聲蓋上了。

「謝皇上全!」我和盧宴月雙手接過圣旨,齊聲說道。

這是陸聞喜干的最靠譜的事了,我發誓。

22

「這是什麼?」我睜大眼睛向家丁正拖進來的大箱子。

「是我為你打的琴。打開看看?」待家丁放穩了,盧宴月走過去掀開蓋子。

是楠木的香氣,我抬眼去,琴面上畫著一只喜鵲,正踏在杏花盛開的枝條上。喜鵲輕舞,似琴音靈,杏花微搖,似年得意。

「當初摔壞了夫人送的古琴鎮紙,心痛不已,如今只好做一個新的償還夫人。」盧宴月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那你還傷了我的心呢,怎麼賠?」

他勾勾角,似煩惱狀:「夫人的心如此珍貴,要怎麼賠呢?」

「把我賠給夫人一輩子好不好?」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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