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王宅和百孫院在天佑府里面，位于天佑府最北邊，皇子、皇孫到了十五歲會從皇宮搬進去。還有一個用是皇族子嗣七歲時，會在其中接教育，在天照帝之前，每位皇子、皇孫皆有各自的老師，在各自的住所單獨學習，這樣做有個弊端，這些皇子、皇孫會形自己的勢力，輕則各懷鬼胎，互相爭奪太子之位，重則謀篡位，威脅到皇帝，故天照帝令其子嗣，到了年紀所有人都集中在十六王宅和百孫院進行學習。

德謙皇帝為一代明君，沒有因為子悔是孫傲的孩子，而差別對待，反倒讓他與自己的兒子們一樣，進十六王宅讀書。子悔正值七歲，到了學的年紀，他每朝巳時由車馬接到十六王宅，午時，再由馬車接回閣。

子悔在十六王宅的君子閣接教育，有位上了年紀，白發多過黑發的老學士，范進，每日授其句讀、書寫和經典。有本書做《初學記》，是天照帝在位時，命人專門為這些皇子、皇孫們編纂，可以說是當時的統一教材，里面有許多通俗易懂的出自于經典的零篇單句。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這一段講的是……”這位范夫子搖頭晃腦地誦、講解，刻板的臉上寫滿嚴肅，沒有一微笑。

子悔困倦難當，脖子像瘦弱的枝條，腦袋像一個鐵球，不住下沉，他全部的神都用來和眼皮作斗爭了，范夫子講什麼，都似不聞。

“！”范夫子輕輕拍打著書案，一不茍的臉上，多了幾分責備。

子悔猛地坐直，眨了眨眼。范夫子道：“你給我說說我方才講的什麼？”

“‘三人行……必有……’”子悔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了。

范夫子還算有耐心，接著子悔的話道：“是‘……必有我師焉’，講的是幾個人結伴而行，其他人肯定有值得學習的東西，‘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是說學他們的長，摒棄他們的短。你懂了嗎？”

子悔這次瞪大了眼睛，連連點頭，答道：“懂了。”

夫子讓他敘述，他把夫子的話重復了一遍。范夫子捋須微微點頭，搖頭晃腦續道：“‘三人行，必有……’”話剛說一半，子悔舉手道：“‘范夫子，我有一事不明。’”

范夫子皺著眉頭，淡淡地問道：“哦？何事？”

子悔撓頭道：“如果所有人都學習長，丟掉短，長就那幾個，那所有人不都一樣了嗎，如果所有人都一樣，這世間還有什麼好玩的？”

夫子認為他有意在曲解經典，不耐煩地道：“不可能，達不到，所有人哪里能一樣？”

子悔又道：“既然不可能又達不到，為何學習這些呢？”

范夫子語氣中稍帶了些怒氣，道：“你，你……不尊經典，小小年紀凈想些歪理邪說！”說完范夫子繼續皺著眉頭，從面容上看不出是喜是悲。

子悔捂而笑，既覺得經典好笑，更覺得范夫子好笑。

他小孩兒心大發，每日上課的唯一樂趣，就是像這樣找出經典中的問題，再向范夫子提出疑問，看范夫子發火。有次講到君子，子悔舉手道：“偽君子是不是這麼來的？”

夫子一怔，道：“我在講何為君子，沒說偽君子。”

子悔嘿嘿而笑，道：“夫子，我也在說何為君子，然后又悟到了偽君子。”

范夫子皺起眉頭，臉上依然不喜怒，冷道：“你說。”

“君子的標準太難了，所以有那麼多偽君子。比如君子要‘人不知而不慍’，只有他自己知道‘慍’了沒‘慍’，如果‘慍’了，他為了得到君子的稱呼，可沒表現出來，就是偽君子咯。”子悔說出這番話，正暗自得意，“砰！”的一聲，夫子重重的一掌，拍到書案上，怒道：“歪理邪說，圣賢君子豈容你如此毀辱！”

原來范夫子生氣有二，一是子悔侮辱經典，這點不假，其二，可能夫子自己都沒有發現，或者發現了他自己不敢承認——他以為子悔在暗指，自己是慍了裝沒慍的偽君子。

太已至天頂，眾學子正紛紛從十六王宅出來，子悔剛走到門口，九皇子他們攔住子悔，子悔想起母親的勸告，沒理他們，繞開繼續前走。九皇子也不去攔他，角一揚，向余人嘲道：“膽小如鼠的人走了！”余人在旁紛紛起哄，子悔握拳頭，依然不聞不問。

“常言道，老鼠的兒子會打，鼠父有鼠子，哈哈哈！”子悔聽到他又在罵自己的父親，忽地轉頭，指著趙鳴，喊道：“夠了沒有！”

“還有什麼，”九皇子沒有理睬子悔，繼續向旁人道，“鼠言鼠語唄，吱吱吱，哈哈哈！”這語自是趙鳴胡編造的了，只是為了激怒子悔。

子悔氣沖沖地走到他面前，攥了拳頭，待揮出，趙鳴高胳膊長，拿右手抵住子悔的腦袋，子悔便打不到他了。隨即又一陣哄笑。

在這時趁他不注意，子悔一矮，抓住趙鳴左手，使勁咬了下去，趙鳴一聲慘，“哎呦！”

子悔向后出一步，哈哈大笑，道：“鼠咬豬蹄，豬鳴鼠笑！”余人聽聞此言皆忍俊不，唯有趙鳴面痛苦難當。

趙鳴怒瞪一眼旁人，登時飛出一腳，這一腳集中了這個大高個兒的所有力量，子悔站在原地，想閃避也來不及了，接著一聲慘，“哎呦！”這慘不是子悔的，還是趙鳴發出的。

奇了！余人大驚，想笑的都憋了回去，均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只有一個拇指大的石子兒，在地上打轉。

趙鳴癱在地，吱哇，道：“右……疼疼疼！”眼里疼出了眼淚。

子悔見狀，笑道：“哈哈哈，看到沒老子有神功護，再惹老子，讓你們斷！”說完便揚長而去。

一路上他也在納悶，到底怎麼回事，難道自己真有神功，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想到這一節，在車上嘿嘿地笑起來。

他還不知道，這次他惹了麻煩。

九皇子是麗妃張夫人所生的第二子，老大是皇三子，張夫人深皇上寵。趙鳴一回到家中，便找他阿娘哭訴，添油加醋地把經過說了一遍。麗妃急急忙忙找到皇上，皇上聽聞后，龍大怒，他早就聽說子悔在宮中頑劣不堪，到惹是生非，雖然他知道老九也不安生，但這件事畢竟老九斷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他把李子悔到宇殿，使勁打了子悔五百下手心，子悔想要解釋，皇帝一概不聽，最后罰他在貞意殿面壁十五日。

貞意殿本是前朝代玉皇帝靜心冥想之所在，到了勤政的德謙皇帝這兒就用不著了。這里地偏僻，環境清幽，非常適合冥想，也適合面壁。白天屋中就不甚明亮，到了晚上這里更是烏漆抹黑，手不見五指。

漸漸地天黑了，小子悔腫著手，在墻角里哭泣，他不敢隨意走，害怕這個屋里會鬧鬼。

秋風在門外低呼著，就像有位垂垂老人拿著掃把，在門外掃地，他更怕了。他又想誰把他害到這里來的，九皇子的臉在他腦中浮現，他起初咬牙切齒，后來漸漸害怕起來，他心想九皇子會不會就這麼死掉了，斷了的鬼魂會不會找他索命，他越想越怕，終于又大聲的哭了起來，喊道：“快放老子出去，屋里有鬼，快點！老九的鬼魂！”了幾聲沒人答應，只剩清冷的風順著門吹進來。“砰！”本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哪的東西倒了，可子悔不這麼想，嚇得他趕又回了墻角。

子悔不敢合眼，亥時的時候他還非常神，瞪大了眼睛，不一會到了子時，困意終于占了上風，子悔在角落里，一聲不吭地睡著了，與黑夜融為一。

門外忽然有開鎖的聲音，接著“吱呀——”，門開了，冷風徐徐吹進來，那人隨著冷風一起走進殿，黑夜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到他走路的姿勢，與常人有異，很奇怪，左腳拖著右腳，一步一挪，似乎是個瘸子。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晚上的風格外的冷，子悔被凍醒了，他眨了眨眼，向門口看去，登時嚇了個激靈，冷汗蹭蹭外竄，汗聳立。他驚恐萬狀地問道：“你……是誰？鬼……鬼嗎！”說完他便再也發不出一聲，想哭都沒有辦法。

只聽那人吊著嗓子，幽幽答道：“對啊，我是……趙鳴，我死的好慘！”那人用左腳拖著右腳，向子悔走來。

子悔瞪大了雙眼，張大了，心想：“這次死了死了，沒娶媳婦就死了，娘，救我！”

只見這人越走越近，子悔“啊”的一聲，暈過去了。

只聽那人撲哧笑出聲來，“哈哈哈！”，“有趣有趣，這小子真有趣！”他趕忙把門關上，打開火折，走到燭臺前，點上一蠟燭，毫沒有跛的跡象，燭照亮全屋，再一看他的臉，哪里是九皇子，分明是位約莫四、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他冉素，腰懸一柄長劍、一個酒葫蘆，面微紅，想是剛飲完酒，他走到子悔前，拿起葫蘆滿滿喝了一大口酒，蹲下來，“噗！”地用酒向子悔噴去，子悔一個激靈坐起來，“別吃老子，別吃老子！”

“哈哈哈！”看到子悔被嚇這樣，他又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拍大，笑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

子悔余驚未消，怯聲問道：“你……不是……不是鬼吧？”

素男人站起來，撣了撣土，反問道：“你看我像鬼嗎？”上揚的角，依舊沒有落下來的趨勢，像被誰點了。

子悔清了清嗓子，坐直了，小一撇，裝出一副正經模樣，道：“你這廝敢嚇老子，知道我是誰嗎？”

“哦？”男子行了個叉手禮，道：“敢問尊姓大名啊！”

子悔已經不害怕了，看著眼前這位大叔甚是好玩，讓他陪自己在這解解悶也不錯，他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姓李，上子下悔！”

男子喝了口酒，坐在他旁邊，不滿道：“憑什麼你老子老子的，我比你老子都大，我應該說老子才對！”

子悔聽到這話，暗自好笑，道：“這樣吧，我們都是老子，不分你我，我是你老子，你是我老子，好不好？”子悔也不知道老子到底什麼意思，胡謅是他的拿手好戲。

男子揮手道：“不行，我有老子了，你不能是我老子！”

兩人一老一，東拉西扯，比子悔一人在這可快活多了。

聊著聊著又過了一個時辰，子悔問道：“你是誰，怎麼會在這兒？”

素男子向他瞧去，臉上掛著狡猾的微笑道：“你該我恩人。”

“老子與你素不相識，你怎麼會是我恩人？”

男子得意道：“今天我在十六王宅中睡覺，偶然聽到你問范進的問題，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你正在被九皇子趙鳴欺負，隨手撿起一枚石子擲了出去。”

子悔信不信他的話，誰也不知，不過滿腹疑問倒是真的，他心中疑道：“他怎麼知道夫子的姓名？又怎麼知道九皇子？這人為何會在宮中？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素男人看出他的疑，喝了口酒，續道：“皇宮里有很多好酒，我住在這兒已經三十多年了，自然是為了喝酒方便，對這皇城一清二楚，閑來無事時，我也常去天佑府轉轉，每個夫子我都知道。”

子悔看他的神不似撒謊，對他的欽佩之，油然而生，心道：“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這人只用一顆石子，就能將九皇子的打斷，如果我也這麼厲害，就沒人能欺負老子了！”兩眼滴溜溜一轉，趕忙起，拜倒在素男子面前，鄭重地磕了個頭，道：“老子師父，徒兒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