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禹此時已經雙目微合了，似乎沉浸在自己營造出來的意境之中，繼續道：“塵垢不沾，俗相不染。虛空甯宓，渾然無。無有相生，難易相。份與忘，同乎渾涅。天地無涯，萬齊一。飛花落葉，虛懷若谷。千般煩憂，才下心頭。即展眉頭，靈臺清幽。”此時他的聲音已然飄飄忽忽，聞來不知其人究竟在何，卻因此偏偏多了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更是魏定音又驚又疑，只因為雷禹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一輩子閱人無數，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出來，便也白白活了這般年紀。

這便是他心驚之，看來混沌九天的妙遠遠超乎自己的想象啊，之前自己只知道它是一門極其玄妙的家心法，卻完全沒有想到會這般復雜妙到了難以言說的地步，可見雷禹之前的話也不是完全在吹牛，只因為其妙真的不好說，便無法將要點講給自己聽了，完全要看自己如何領悟的。

魏定音邊寫邊思索著，不覺間竟然有冷汗滲出，與安閑自得不知心在何的雷禹相比，便覺自己似乎是境界低了許多，心里暗自不滿，卻也沒有奈何，即便不服氣，也還是要在得到全部的口訣之后再說。

雷禹如歌如一般繼續道：“心無罣礙，意無所執。解心釋神，莫然無魂。靈凈歸一，氣協魄消。水流心不驚，云在意俱遲。一心不贅，古今自逍遙！”開始聲音還是如無波古井一般平靜的，后面卻忽轉高嘹亮，似看了什麼一般，使得魏定音一陣心驚，覺到自己從未有達到過如此境界，然而這個年不過在言談之間便輕輕松松的沉其間，這不能不人驚嘆。

雷禹此時幾乎完全忘記了在何，亦不知有何掛念，當真如同口訣里所說的“莫然無魂”一般，這便是最好的修習混沌九天之時。其實那奇書里本來并沒有這些，是鬼殺教過他一次，覺到此種靜心凝神的妙，搭配著混沌九天來學最是有益，便將此心法告之魏定音，其實也是希他能夠從中參悟些什麼來，對自己的行為有所反思。

其實所謂混沌九天，它自己的名字就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了，這是一門十分博大高深到簡直可以和天地相比的學問，雷禹自適聰慧，卻也覺到自己不過領悟了其中百分之一罷了，怪不得江湖中人人都想得到此種寶來增強自己的功力，焉知不知何人寫下此書之時，本不是為了這個目的，反而有一種“天地與我并生，而萬與我為一”的浩瀚之，似乎看了世間萬的來和去路，卻不是那般清晰，便因此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可言說的悲憫來。要雷禹說的話，這套心法本就是拿來修養的罷了，而關于功力的提升，不過是在參悟之后心靜了許多，知道該以何種態度面對武學之路罷了。也就是說，一心想著能夠有何突破有何就能超過某某人的，本就不適合練這個。

所以他希魏定音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這也算是委婉的拒絕吧。

正如雷禹所想的那般，魏定音本就不喜歡這一類的東西，雷禹說完之后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只因為剛剛的境界覺實在是太爽了，幾乎他不想再次睜開眼，來面對這個充滿執念和仇恨的塵世，只活在自己的神世界里有時候是一種不錯的逃避方式。

他抬眼看魏定音的時候，只看見對方滿頭大汗一般，一臉苦大仇深的表，看著面前自己落下的字，稀疏而花白的眉地蹙起，久久未得到舒展。雷禹看著看著便也皺起眉來，只以為他知曉魏定音此時必然是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來是什麼覺，可能是分外惱怒吧，總之不會好過。

一般來講，他不好過的時候，就不會自己好過。所以，還是得幫助他慢慢把心境平復才來才是。

雷禹便輕輕道：“魏前輩？”這可是他第一次這般小心翼翼的魏定音前輩，以前在心里或者是喊出來，都是老頭兒的，本來就不喜歡他，道不同不相為謀！然而這一次卻是鬼使神差一般，這麼著，只因為自己覺這麼或者會使魏定音舒服許多。

果然，魏定音抬起頭來，帶著些疑的目看著雷禹，心里暗自念道：“他剛剛我什麼？”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一分一毫，只是帶著疑瞧雷禹，促催著他有話快說。魏定音的眉不知不覺間放松了不，全然是因為他瞧見雷禹臉上的表并不是嘲諷或者鄙夷，而是帶著些小心和認真的意味，像是很想把一件事做好，卻又怕冒犯了自己一般，這讓他覺到自己還是被別人尊重著的，所以什麼口訣之類的暫時無法參悟變不足為訓了。

雷禹盯著他的雙眼道：“前輩，我知道這口訣或許和您一直以來的理念有沖突的地方，也知道您暫時并不相信它，所以請您不要著急，慢慢來吧。另外，有些時候是要敢于認錯的，如果有別的事比之前的更為完，那麼之前的，便也是一種錯！”此時他臉上的表全是與年齡不相符到底老大氣，帶著一說不出來的靜穆。

魏定音看了他的眼睛一會兒，終于怒氣漸消，如同一堆冰塊一般融化在了夏日的下一般，只剩下一團模糊不清的水汽了。雷禹的眼睛如同黑翟石一般澄澈純粹，魏定音知道這樣的眼睛是不會說謊的，更何況奇跡閱人無數，怎麼會看不出來一個年心中所思所想？這個年，還真是奇異啊，為何與自己說這些？

想著便覺有些苦的意味，自己什麼時候懷疑過自對錯與否？這本就是不需要考慮的事好吧？一直以來都是自己說什麼便是什麼，全然早已沒有了對與錯的概念。這時被雷禹一提，便開始謹慎的問自己：我的哪些地方不對？

那小子說的的確不錯，從某個角度來講，只要沒有接近完，便可以認為是錯的！然而人生此境，早已有千難萬險，說到完，又談何容易！那麼便只好一直如這般的憾下去嗎？盡管知道很難達到完，還是要盡力試一下的吧。試了不一定功，不試則一定不會功！

一念及此，魏定音便稍稍頷首道：“我知道了，你無需多言。這口訣之妙，待我自己仔細會吧，或許真如你言，覆我一生信念……唉……”

他此時的口吻也比往日溫和了許多，雷禹忽然覺得其實魏定音并不是一個不好相的人，只要方法得當的話，其實他可以變一個可的小老頭，只是他的心思太深不可測，有時候就變了邪惡狠戾的模樣，人滿心恨意。雷禹也知道自己剛剛的一番話其實是妙在給了魏定音一個臺階下，他這般要強的人，肯屈膝和自己學混沌九天，已經是很難的了，雖然是威脅著的。要是還修習不好，更是火上澆油啊。也是出于魏定音會惱怒的考慮，雷禹先他學冰心訣，這樣好歹之后會有用一點……

然而之后，之后真的是難以抉擇了，真的要教給他麼……雷禹有些猶豫不決。他不知道魏定音若是學會了之后會有何種瘋狂的舉，不知道是不是江湖的災難，便不能擅自下了決定。

此時雷禹再度朝對面床上的師父看去，他似乎一直在沉睡著，雷禹知曉師父重傷，便眼中含憂，直直的看了許久。

魏定音見狀，知曉他的心思，便道：“想看他你就去吧。”其實心里是不怕他們折騰的，現在他們二人都已經如同折了翅膀的老鷹一般，要和自己斗還是有一點差距的。

雷禹輕輕點頭，起慢慢朝師父走去，生怕驚他一般。近得跟前便發覺師父雖然比昨日稍好，況卻仍是不容樂觀，只見他的面上一片青白之，顯然是痛苦地，雙目亦是合上的，盡管昨日有人給他清洗了子，卻還是有淡淡的異味傳來。

連忙坐在床邊，二指搭上師父的脈搏仔細的試了一下，漸漸地便劍眉皺起，心里剛剛的對魏定音的那一點好此時也灰飛煙滅了。只因為那個老頭也實在是喪心病狂，對師父下這麼重的毒手，卻不是想置其于死地，而是要慢慢的折磨他。雷禹不知道師父究竟和魏定音有何仇怨，非得這般才能夠了結嗎？只怕真相便是誰都沒有惹到他，他也要折磨別人！

這是一種什麼樣詭異的心理！

雷禹怒不可遏的朝魏定音道：“你對師父下毒了？解藥！還有，師父的風比以前更嚴重了，幾乎不能走路！堡里有沒有郎中？”他的話十分急促，顯然是片刻也等不了的，滿是火氣的目直視著魏定音，暗暗地咬牙切齒。

魏定音自沉思中抬頭，十分不悅的看了他一眼，本來是想發作的，但是礙于這學口訣之事，便是按下了，緩了會兒才道：“這是解藥。風之事，我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現在我很忙，不要吵我。郎中……去找止風吧。”說著扔過去一個小瓶兒，便不再看雷禹一眼，而是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繼續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