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明，兩家子弟一大早便聚集在牧府前院候著。今日便是雙方正式切磋的日子，這數十個青年子弟中有的從前便歷經數次比試、今日想要借此良機檢驗修行，有的毫無比試經驗，此時難免興而張，要知道這十余個黎氏子弟可不像牧七牧八似的能心境淡然，他們既無征戰沙場的志向，又想著早日修行有為家族梁柱，因此個個拳掌，早等得不耐煩。

不多時，牧太爺和黎胖賈并肩走出前廳。黎胖賈瞥見場中牧氏兄弟只三人，而己方人數幾近二十，雙方數目實在不比例，不由得面尷尬，自嘲道：呵呵，是我疏忽，忘記其余六位公子都在軍中高就，如今好像我黎家倚多取勝似的，罷了，今日就只讓惜兒他們幾個下場，其他人一旁觀。

此言一出，大多數黎家子弟面不甘，心想此番行程只怕是白跑一趟了，更有心懷不忿者前去與牧氏兄弟私下相約比試。

黎胖賈雖知這些兒定會暗中做手腳，卻也顧忌他們上進之心，不好阻攔。當目掃至牧家三人時，神一怔，隨即想起什麼，向牧太爺附耳低聲道：太爺，九爺旁那孩子可是做青羊？

“不錯，黎家主可有什麼問題？”

“他•••不是牧家子弟吧。”

牧太爺心中一，躊躇道：只是一個外姓奴才，當年無義——

“哈哈，當日無義傳信來，讓我順便將三位公子和這個孩子一同帶往軍中，沿途需多加小心，保他無恙。我人之命，忠人之事，其他一律不問不管，太爺不必解釋。”

“這•••”牧太爺聽他笑聲曖昧，逐漸回過味來，心中苦：這胖子難道把青羊當做是無義的私生子？

“不管怎樣，這孩子到現在還未過吸納靈氣一關，待會兒不用考慮他。”

黎胖賈微笑不語。此時，忽聽得場中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黎家主，久聞貴府碎心湖酒藻，不知•••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見！

此人非他，正是黎胖賈剛才還饒有興趣猜測的牧青羊。

話音一落，場中眾人無不目瞪口呆地向他。牧小九眉一抖，忙捂住他。

牧太爺臉灌了鉛般鐵青，怒喝道：無知小兒，不得無禮！酒藻乃黎家獨門奇瑰，便是上供軍中也是按時按量的，豈容你一個不相干之人說要就要！

牧青羊倒沒想過這事會讓別人有如此大反應，但牧太爺倚老賣老罵人卻是他最看不慣的，當下話不過腦，接著就頂：我不過是想看看，有什麼了不起，再者說，既然是好東西，拿出來大家分一下也不見得吃多大虧！

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那日與陳老豆腐談話的場景，連珠炮似的張口就發：我就是看不慣這世上你們這些豪門貴族巧取豪奪像個守財奴似的，占山占水也就罷了，連天材地寶都霸占！

“混賬！”

“太爺息怒，”黎胖賈回過神來，先勸阻牧太爺，一邊心想：這孩子看起來就是個不懂人世事的蒙，也不知其究竟來歷若何，為什麼無義會在信中那般讓我鄭重照料。

“這位小兄弟既然如此抬高我黎家酒藻，那便送他一些也沒什麼，況且是世之家。太爺不必計較什麼忌，話說回來，這些孩子日后都是要到軍中歷練的，那時見得多了，便不會覺得這東西稀罕。”

場下眾人議論紛紛，黎胖賈話雖然說得漂亮，可酒藻既生長于黎家碎心湖，又為靈源，其意義就相當于一部分碎心湖靈氣，這種貴重之供給軍中是為國效力，可若是外人所得•••則牽扯甚多，不得不慎重。牧青羊此前也并非不知這等江湖忌諱，只是一來好奇，二來自近日正式開始修行，許多從前不及思考之事一一浮現，個人頗覺得世間山水被豪強把持實乃有違天理，三者，那日與陳老豆腐貌似無心之談，實則已對尋常百姓生于世間卻無福修行的狀況到憤慨。今日不顧人人側目說出這番話來，其中也不乏為難之意。

但無論如何，黎胖賈此言出口，場中眾人便也不再辯駁。牧青羊在一旁癟癟，不料這黎胖子不但什麼也沒應承，一番太極下來倒好像仁至義盡似的。牧太爺狠狠瞪了牧青羊一眼，為防他再口不擇言，便揚聲道：好了，今日還有正事要辦，對于切磋一事你們可有準備？

議及正題，眾子弟也就顧不得先前議論，齊聲轟然應是。

“太爺，那場地之事——”

“呵呵，我牧家兒郎當然不占客人便宜，雖然在耳語山腳下，但不許他們用山中靈氣就是。那邊我已經吩咐人布置了，這些孩子的騰空之怕還不夠穩健，走著去有頗費些時候，怎麼樣，黎家主，一手吧？”

黎胖賈大笑一聲道：我可不敢班門弄斧！

“呵呵，那我便不客氣了。”牧太爺須一笑，接著雙袖輕拂，兩掌掌心各自飛出一團靈氣，紛紛附于場中眾人的足底。此時兩府眾人連上各自的隨仆從侍足有近百人，但牧太爺一拂之間，人人凌空丈許，形沉穩，簇擁著向城外飛去。

如此巧在尋常百姓看來可謂大飽眼福，但于修士而言卻連騰空之都算不上。修士騰空是將自靈氣凝聚于足底位使自上浮，低可平地行，高可凌空十丈，而像這樣簡單地將靈氣撐于旁人足下，只勉強算是簡單運用靈氣。類似方法比之真正的修士騰空要簡單得多，但勝在可支持眾人飛行。也正因為有此特，當今大陸往往將其應用于軍隊，軍伍中只需有數十個尋常修士便可長時間保證千人以上隊伍急行軍，如此既可節省軍士力，而修士耗費靈氣也不會過多。不得不說，雖然簡易糙，但這浮空之卻是十分實用的。

自出城向北十余里便是耳語山腳下，眾人徐徐前進，一刻鐘便到了。此時，已見牧府仆人將山腳下一片空地打掃干凈，以作比試場地。四周布置的桌椅家將空地圍一圈，牧太爺和黎胖賈并肩坐于正北之位，其他子弟才四散落座。

尚是清晨時分，眾子弟雖心系正事，但眼看耳語山晨秀麗，竹影婆娑，也免不了私下贊嘆一番。

茶點過后，估著黎家那幫子弟已等得上火，牧太爺眼中余瞅瞅一旁的黎胖賈，見他倒是一副天塌不驚的模樣，不由得搖頭苦笑，便起清清嗓音道：場中眾子弟聽好了！我牧黎兩家同為夜郎豪氏，家主既有同朝之誼，亦是多年生死之，因而，這十數年來，倆家相互扶持，榮辱與共，在朝同進同退，在軍互通有無，可說同氣連枝，齒之邦。自前些年，兩族長輩為培育你等后人，便傳下這相互切磋的規矩，爾等切記，多年來此番聯誼之舉，一者乃是增進雙方友誼，二者便是讓兩家子弟可相互流修行心得以助益修為。今日之事，你們銘記，切不可爭強斗狠、計較輸贏，更不能以勝敗之事論仇怨，做出那睚眥必報的事來，否則便是大逆不道，與兩族為敵！都明白了嗎！

場中眾子弟齊齊離座，躬應是。

黎胖賈此時亦不慌不忙道：牧黎兩家子弟每年彼此切磋，今年到牧家耳語山，明年到黎家碎心湖，兩年一換。外人不知緣由，只道我兩家靈氣可同時修行而不沖突，哈哈哈•••此類傳聞雖說離譜，卻也不是空來風。畢竟，事實是這耳語山靈與碎心湖靈的確屬相近，既同源于先天植，又以靈聞名，故而雖不見得像外界所傳那般可以兼修，實則修行之時確有相通之法。簡單來說，一方子弟在修行時遇到疑，或許只需請教另一方便可得到解答，尤其是你們現在尚不能凝聚山魂水魄，會長時間停留于第二道門檻之外，而在此期間諸如打磨靈氣、經脈運轉、貫通位等事都可以相互借鑒經驗，為將來修為大夯實底。呵呵，世間屬相仿的靈氣本就不多，更何況分屬山水兩系，別家子弟修行之時只能步步索，外人修行靈氣不同，想幫都幫不了，而你們有此相互扶持的機會不得不說是福緣，也正因為這樣，我牧黎兩家關系殊，不分彼此，才能一同屹立于世而不倒。冥冥之中，可見天意。

黎胖賈所言得大方，無形之中既加強了兩族子弟的相互結之意，又能激勵眾人勇于進，不畏險阻。

牧小九心中思量道：原來所謂兩族靈氣屬相近，是指可在靈氣運轉路線上尋找共通？嗯，的確，若是屬差別過大，相應的靈氣運轉經脈和擊出位必定大相徑庭，本無可借鑒•••那到底耳語山靈和碎心湖靈是否可以同修呢•••黎叔叔說得言辭含糊，好像沒人試過似的•••

待場中喧嘩稍定，黎胖賈躬向牧太爺道：今日牧家主不在，黎某為晚輩，如何比試，還請牧太爺示下。

牧太爺微微點頭，也不客套，沉聲說：我輩修士若論一生修為可臻至何種地步，大致可由三方面決定，一是靈氣品質，個人所修行的靈氣品質越高，其修行潛力越大，日積月累，此后但凡耕耘不輟，則日后所能發揮的自然威力便越是驚人，而如世間大多數無名山水，其中靈氣淡薄而低劣，縱然有人耗盡一生修習，但比起同檔次的高手來說，靈氣品質之高低已決定勝負，毫無回旋余地；二是經脈位的靈氣容量，這個無需多說，靈氣品質相差不大的況下，靈氣多自然決定修為高低；三來，則要看修士對靈氣的掌控度，場中諸位都是邁過修行第一道坎的，相信也大知道這靈氣掌控簡單來說就是對靈氣的打磨、與經脈的契合度、以及各家族相應的靈氣功法。這方面雖說不似前兩者那般重要，但也絕對不容忽視，這世間有不人以為所謂修行，不過是每日靜坐吸納靈氣，靈氣多了，爭斗起來無往而不勝，嘿嘿，可笑！靈氣掌控的意義，便好比是上陣殺敵時不但要有兵刃，還要會用兵刃，高手對敵，揚長避短，趨利避害，攻其薄弱，以四兩撥千斤，此乃克敵制勝之奧妙。若是有人忽視對靈氣掌控的修行，則直到靈氣耗空也許都打不到對方一片角，那時便任人宰割了。

“言之當下，對你們來說，第一方面靈氣品質是靠家族背景為你們提供，勉強不來，好在我牧黎兩家既為一國貴族，耳語山與碎心湖皆是靈氣中上之流，比之那些無名山水要強得多，并不會影響你們修行前景。至于靈氣容量以及掌控，就要看你們平日里的修行果了，這也是今日的比試重點。言歸正傳，一會兒給你們些準備時間，之后則牧黎兩家各出人選一一對陣，爭斗時一招一式都可看出你們的修行深淺，雙方只需點到為止，輸贏由我和黎家主判定，每場之后，我們會針對比試各人的優缺之給出指點，以助益你們日后修行。”

牧青羊此刻因份限制，便站在桌椅之后與眾仆從閑談，聽完牧太爺一席話，不由得嗤之以鼻：人老糊涂，就是喜歡故弄虛玄，要比試說一句不就行了，偏要這麼胡扯一通。

“另外，因此地是我牧家耳語山，牧氏子弟靠近靈源會強勢得多，為保證比試公平，爭斗時不許其調用周邊靈氣，只憑靈氣即可。”

話音未落，牧太爺座時袍袖一拂，頓時縈繞在山腳空地周圍的耳語山靈四向散去，便仿佛場地四周被一個大型明罩隔絕起來。

黎胖賈知機地口道：對牧太爺所說你們可還有異議？沒有就各自準備，半個時辰后開始。

雖說準備，但此番因牧家只有兄弟三人在場，黎家這邊也只得挑出三個修為較深的子弟，其余無緣，便各自群閑聊，或為別人出謀劃策。

牧小九臨陣張，手心出汗，牧七牧八則淡然之，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須臾，半個時辰已過。按長次序，牧七向兩位弟弟一點頭，便灑然步場中，黎家這邊下場的是個名黎天晴的孩，只見前一刻還端坐于場外，一晃眼如白鶴亮翅躍半空，又如陀螺般帶飛旋，在空中滯留十余秒后才踮足落地，隨后向牧七盈盈失禮。一連串作華麗致，毫無生，如天外仙人。饒是牧七心境淡然，此刻也不由得為之目眩。

黎胖賈則神怪異，向牧太爺訕訕道：小孩子家，就喜歡顯擺。

牧太爺呵呵傻笑搖頭。

“好一招‘九節’！”待回過神來，牧七微笑喝彩道。

不同于牧家《當沖劍》以戰場殺伐式，黎家碎心湖靈的靈氣運行功法《繞指》，卻是在優擇靈氣運行經脈后，又依據于湖底各植的日常姿態而創出的招式，因而這一套指法的名稱俱以相應植來命名。此功法為黎胖賈嘔心瀝所創，既參考了靈植姿態，又要付諸于配合靈氣的最佳運行經脈，招式中主要為指法，輔助以碎心湖靈的先天至勁力，不可謂不大。先前黎天晴所使的這招“九節”乃是《繞指》中的一招形之式，所謂九節，形綿延不斷，翩若驚鴻而如天仙，出招之時自各位散發的靈氣共有九環，環環相銜，可使人滯空之時接連使出其他招式攻敵，此招乃《繞指》中極為要的一個樞紐，往往是反敗為勝的開始。黎天晴此番將之改為落地行禮，貌似妙不可言，實則此招已神韻大走，連九節靈氣都只發出區區三節，場中眾人唯有牧太爺和黎胖賈能看出其中浮華不實之，其余子弟卻大多以為妙。

牧小九與牧青羊自聆聽牧無義教誨，其修行素養比之同齡人要高出許多。牧小九此刻不由得苦惱：父親曾說所謂靈氣功法，其運行經脈為神，外觀招式為形，神重而形輕，若是得其神韻，則招式自然而然，任人變化，為什麼剛才這招眾人連聲好，我看著卻華而不實？

牧青羊卻不吝冷笑道：同樣的運行經脈，同樣的擊出位，招式好看頂屁用！

無論四周眾人如何評價，此時偌大的場地中，牧七與黎天晴早已打得難舍難分，青的耳語山靈與藍的碎心湖靈彼此叉，不時有靈氣撞的聲傳來。

場中煙塵四起，但見二人時而飛騰，時而駐足，靈氣如瀑般擊出。同為先天靈氣，牧家耳語山靈優于靈，黎家碎心湖靈卻以見長，牧七將靈氣配以《當沖劍》的殺伐神韻，頗有些一往無前的氣勢，而黎天晴卻將本族靈氣和功法的綿延不絕、難纏的特發揮出來。片刻后，場中形勢逐漸明了，牧七以《當沖劍》中刀式、槍式配合法對敵，出招時，靈氣迅則無影，遁則如電，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絕不與對方靈氣糾纏，而黎天晴雖一時難以纏住對手，卻逐漸以指法封鎖四周，使藍碎心湖靈氣結一個大網，以之束縛牧七的活范圍。雙方本就年紀相當，又同出于豪門教習，實力在伯仲之間，一時勝負難料。

然則，相斗半個時辰后，眼見四周藍靈氣網漸漸已影響到自己的形，牧七眉頭皺，攻防之際還須顧及不被靈氣網纏住，不由大費心力，想這樣下去終究免不了落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