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媽媽這條命，是齊王撿回來的。錢媽媽在沒有當上紅香院媽媽的時候，還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姑娘，眉目如畫，顧盼神飛，也是堪堪的一個人兒胚子。那時，的家鄉發大水，隨著父母移居祝城，無奈還沒有到祝城，們一家便遇上了山匪劫路，山匪心狠手辣，見一家沒有銀錢，便起了殺心，的父母雙雙亡于山匪手下，而因著貌，讓山匪了心思，留了一條命，但卻劫了上山，當寨夫人。

是路過的齊王救了一命。彼時齊王正及弱冠之年，相貌堂堂，一襲藍英氣人，這一出英雄救的戲還沒完，一見之下，便傾心于他，指天發誓，要生生世世追隨于他，哪怕只是在他邊當一個端茶倒水掃院子的小丫鬟，也心滿意足了。

齊王帶回齊王府，為換了名姓，依著他的喜好，“紅香”。這紅香院，便是因著這紅香的名字而來。

紅香院是齊王為了搜集和傳遞各方消息報而建的，當然紅香院也并不只有搜集報這一個功用，它還有一個用，便是能給齊王帶來極大的收益。算起來，紅香院這樁買賣，從來都是穩賺不賠的。

按照齊王的話來說，只要這世間男人的還是人，那他這紅香院，就永遠都是一棵往下掉金子的搖錢樹。

為了齊王的大計，紅香刻意裝扮，丑化自己，讓自己一夕之間變了三十多歲滿脂味兒俗不可耐只認銀子不認人的“錢媽媽”。這十幾年來，一手持紅香院，愣是憑著一子聰明勁兒，左右逢源，把這紅香院辦得越來越紅火。

可是在紅香院呆的時日越久，紅香便越是覺得自己心里頭不快樂。原本想要的生活并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不想每天一睜眼，想起的便是如何讓紅香院的生意更上一層樓，如何才能調教出更出眾的花魁，哪個姑娘不聽話，不肯接客，哪個姑娘昨天惹得客人不高興了，要罰，要怎麼罰才合適……

瑣碎的毫無意義的事，就這樣一遍一遍在腦海里反反復復，紅香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為什麼會變現在這個樣子，自己為什麼要走這條本就看不到盡頭的路？對齊王的意早已消磨在這十幾年的時里，并不現在的齊王，告訴自己，只是為了報恩，報恩，再無其他可言。

紅香一直著的，都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笑容明朗的男子，他著藍，翻躍馬，揮劍對敵，救于危難，他出手拉上馬背，向的眼神明澈如水……時間果然是可以改變很多事的，甚至，時間最大的力量就在于它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就改變了一個人。無論是音容笑貌，還是心。

的那個齊王，早已隨著時間的洪流走失在記憶里，任憑再如何回憶，也只剩下一個模糊的笑容，明朗，干凈，讓人一眼看見，便會沉溺在那笑容里，無可自拔——那樣的笑容每夜每夜的侵占紅香的夢境，讓哭過，笑過，心疼過，最后仍是念念不忘卻也只能深藏于心底。只有紅香自己清楚，當年齊王拉上馬時的笑容，早已了心中僅存的一點點念想。

也正是因著心里的那僅存的念想，才舍不得，放不下，離不開。于是這麼多年的青春都耗在了紅香院這個令厭惡的地方。很多時候，紅香都以為自己已經麻木，對于眼前的一切，從不反抗，也不想改變什麼。在等著自己有一天，就這樣老去，等到齊王再也用不上，然后就可以離開了，就自由了……

直到宋紅袖這日的忽然登門，聽了宋紅袖的一席話，紅香才發現，自己的心原來并沒有死。也曾想過要把紅香院變個樣子，至于要變什麼樣子，的心里總是沒有的想法，只是地覺得，只要不是現在這個讓難以忍卻不得不忍的樣子就好。

宋紅袖告訴紅香，紅香院的生財之道不只有一條。

“現在的紅香院只是靠著那些來往的男客支撐著，白花花的銀子送進來，的確是不小的一個數目，但是……如果想要斂更多的財，就不能只走這一條路，一條道走到黑，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其實你來來回回，走的都是死胡同，本就沒有出口。”宋紅袖語氣淡淡，卻一語驚醒夢中人，紅香的心一跳，莫名興起來，聽宋紅袖繼續說下去——

“所以，為了擴寬生財渠道，您就可以考慮把紅香院里的姑娘們利用起來，這些姑娘之中，必然有一些各自擅長的技藝，也許是琴棋書畫，也許是歌舞，也許，是養蠶織布紡紗制，也或許，有的姑娘會種地……這些對于我們來說，就都是人才。我們可以讓們用們自己擅長的技藝來謀生，來教那些無長的姑娘們，帶領著紅香院里的一大家子人一起開拓一個更好的未來……”

宋紅袖說的更好的未來，就是讓紅香院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懶于勞作，還想干老本行的，們不攔著，單獨辟出一個院子，依然聲犬馬，紙醉金迷，賺那些恩客們的銀子金子。那些想要靠自己靈巧的雙手來改變生活的姑娘們，便給們一個良好的環境，讓們盡發揮，刺繡也好，紡織也好，這些件賣出去賺來的銀子，院里收一部分，剩下的全都散給那些姑娘們，當做們辛勤勞的獎勵。如此一來，人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做，生活充實起來，也就會更加賣力去干活，這樣，不出三五年，紅香院必定會財源滾滾來，財神爺上門，擋也擋不住。

“那麼，那些會種地的，難道讓們去種地？”紅香聽得連連點頭，覺得宋紅袖的這個計劃實在是妙極了，但是心里也琢磨啊，“但是，如此一來，雖然是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事做，但是這樣不會太了些麼？經營的種類太多，那些還都是我們并不擅長的，如果姑娘們做好了東西賣不出去怎麼辦？如果賠了的話，齊王一定會要了我的命。”雖然并不齊王了，可到底也不想看著自己這些年一點一滴做大了的紅香院就因為這一次不知道是否靠譜的改造而就此會被毀掉。紅香心里滿是矛盾。

宋紅袖故作神的眨眨眼，然后笑嘻嘻夸贊紅香：“恭喜媽媽您答對了！就是如此，您可以命人在紅香院里辟出一塊地來，專門用于種些瓜果蔬菜，這樣一來，就解決了我們全院上下的食的問題，自給自足夠了，有富余的，再變賣掉，就又是一筆收……”

“袖兒，別我錢媽媽了，我今年也不過只有二十六歲，往后，你就我紅香吧。”紅香忽然對宋紅袖示好，這讓宋紅袖有些措手不及，今天說的這些話完全都是公事公辦的語氣，并沒有刻意和紅香套近乎，可是怎麼莫名其妙的，紅香就對自己的態度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呢？

宋紅袖略略思索了片刻，得出一個結論，大約是對方接并且贊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才會如此吧？

既然是錢媽媽下令，宋紅袖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了，笑抬頭，“好啊，那以后我就您紅香姐姐好了。”宋紅袖稍稍算了下，自己今年年方二八，那紅香則是二十六歲，也就是說，紅香大了整整十歲，聲姐姐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今日天也不早了，不如，留下吃過晚飯，我派人送你回去。”紅香難得心大好，看看外面的天，已經是月上柳梢頭，果然是不早了。宋紅雖然不著急回紅香院，但是也還有別的事要辦，于是便不好意思地謝絕了紅香的好意。

馬車在街巷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家酒樓旁邊。宋紅袖從馬車上下來，抬眼了酒樓的招牌，“聞說酒樓”四個大字在檐下大紅燈籠的映照下約可以看清。

聞說，聞說，這里是宋柒郁最常來的地方。也是宋紅袖最喜歡的酒樓。宋柒郁常來是因為這里是祝城中最大的酒樓，來往人多雜，在這兒隨便找個位子坐上一整天，各式各樣的消息就會如同長了翅膀一樣自己飛進你的耳朵里去。宋柒郁喜歡的是那些對來說極有用的消息。

而宋紅袖，僅僅是因為喜歡聞說這兩個字而已。簡簡單單，聞說，聽說，讓人初初見到這間酒樓的名字，就會喜歡上，不由自主的。

宋紅袖今天來這里，也只是想上去坐坐運氣，說不定會遇到宋柒郁呢？紅香院出了盜香的事，從昨晚到今天整個紅香院都還于封鎖狀態，所有紅香院的人，但凡要出來，都要經過里三層外三層搜檢查，確定上沒有攜帶什麼不該攜帶的東西之后，那些士兵才會放行。而且，每個出門的人都要有充足的理由才可以。譬如宋紅袖，是紅香院的采買，不管帳，只管從賬房領了銀子，出去買東西。阿啟呢，紅香抱病向齊王告假回家，出門坐的轎子里有一個轎夫臨時有事，正好換了阿啟去抬轎，他便順利混出紅香院。

這個關頭，宋柒郁自然是不會親自跑到紅香院里去的，若是被人發現了和宋紅袖的關系，那們母兩個就是有通天的法子，也注定要為齊王的階下囚了。

按照慣例，宋紅袖上了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點了些吃食，一個人坐著慢慢吃。其實并沒有什麼胃口，心里有些悔恨為什麼今早顧儒飛不在的時候，明明發現了顧儒飛藏在房梁上的睹香，卻鬼使神差地沒有去拿。如果拿了那香，現在就不用再發愁以后睹香的下落又了個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