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中午他都在紛想象中清醒地躺一個半小時。這簡直快要把他瘋了。

還有唱那些怪里怪氣的兒歌，背什麼“鋤禾日當午”、“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他弄明白，這跟他有什麼關系，還要站起來搖頭晃腦地背誦，真傻。他忍住笑出聲來，被老師揪出來，背唐詩說，還要在墻角罰站。他沒有哭，只覺得那個壞老師在挑斷他的神經，他說出來，嚨發干，似乎有傷心或者難的東西在中無休止地蔓延。

在兒園呆了三年了，以前是哭著想去，爸媽要班，哭也沒有用。他總是哭著被送到兒園。小時候關于兒園的記憶雖忽明忽暗，但有一點是清楚的，那就是與淚織在一起。他沒有能力抗爭，只能盼自己快快長大。馬就六歲了，可以學了。他希盡快離開兒園，特別是那次遭老師罰站后，他堅決去兒園，哭鬧了一個星期，爸媽都沒有辦法，媽媽只好把他帶到騾馬市的店里。直到星期天慕容老師課，的話在慢慢放松他張易碎的神經，的聲音好愉快，宛如綿舒的清涼片。他覺得好意思。他沒有答應什麼，慕容老師也他，可是他第二天就去兒園了，自覺的，心甘愿的。

他說清，他的思緒飛快地跑，而這似乎是為了慕容老師。

慕容婉兒對子語的課并局限在繪畫，還教他一點點英語，這是分外的活，沒人要求，是自愿的。喜歡這個聰明的小孩，想讓他多學點東西。而且在看來，小小的子語心里憂郁傷的分太多，敏銳得像男孩子，而那如夢如煙迷蒙的眼波也絕像是這個年齡孩子的眼神。他在想什麼？他想得到什麼？他有什麼快樂呢？慕容婉兒第一次對一個小孩子好奇。

其實慕容婉兒給子語做家教這個階段是心里最沮喪的時期。剛剛遭幸初的打擊，這種絕，恥的病癥差點通過猝死過去的心延到所有的環節，使痙攣致死。還活著，并是想通了，也是對薛東倫豁達到原諒他的齷齪的勾當。到死都會原諒他，是他碎了對曾經近乎話般的理想。

雖然所有的晚都在圖書館，盡管拼命地畫，盡管有意地與同學說笑，再也是從前的了。覺得再是為自己活，而是為這個還依然年輕的軀殼活著而已。

這是一個無法解釋的深度。方向錯誤。

為慕容婉兒再也無法企及的刻度或階梯。

在一個最沒有意義最無聊也沒有太照的下午，曾給帶過課的王老師找到，讓給一個孩子做家教。并怎麼喜歡孩子，但的確需要什麼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爽快地答應下來。

子語絕對是個可的孩子。天中無在的憂郁使慕容婉兒對他有許多的關，就像一個姐姐對兄弟，就像一位母親對兒子。他母親忙于生意，無暇顧及他心深的需求，或者以的理解，一個六歲男孩子本就沒有思想，他該是與其他孩子一樣的活潑天真才對。盡管對母親也是萬般的，子語還是把對最初的投放給慕容婉兒，地給講他在兒園的事。慕容婉兒從打斷他，傾聽、關心，有時輕地問幾句。妄加評論的，總是鼓勵子語，從細微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慕容婉兒常穿的是一條純白的布連，頭發也剪短了，那是自與薛東倫無奈分手后最明顯的改變。那黑得像瀑布般亮的青被剪斷，就如同要從心里除的初。再也沒有如夢般的飄灑，發被規規矩矩地收攏在一起，短到耳，是流行的“日本蘑菇式”，顯得很小，像個中學生。

然而的心境再也是從前的了，那個純得如月的孩已經葬送掉了。想對姐姐講這件事，也想跟同學說，都是大好多的同學，似乎覺有說出的代，況且這件事于是恥。一個青春的孩遭遇到的恥辱就如同是一場劫難。慶幸的是已漸漸走出了那場影。特別是面對子語，一個明水晶般的小孩幾乎要忘記自己的傷痛和煩惱了。

這真是個糟糕的事，灰的天，灰的心境都預示了這一切。這是給子語的最后一節課，午他母親通知了。說以后就必再來了，態度冷淡。

其實慕容婉兒早該知道這個結局的，特別是個月得知子語母親的生意賠了后。為了春節大賺一筆，把所有的積蓄都押了進去，另外還借了別人兩萬塊錢，到廣州進什麼最時興的大和老板，誰知，等進回來，滿騾馬市都是與一樣的裝，價格是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僅這一筆就賠得一塌糊涂，索關了門在家里休養。也就是這時，才有時間觀察慕容婉兒以及兒子的繪畫。慕容講得倒還算認真，只是兒子并沒什麼進步，而且對慕容還有近乎迷的喜歡。喜歡兒子這樣，相信人的直覺。

那天完課后，悄悄地把慕容婉兒到和丈夫的臥房，說這一年多很謝慕容對兒子的教育和引導，只是今年生意賠了，沒有錢再請家教了。臨了多給了塊錢，算作補償，還說了許多謝的話。慕容婉兒對此并覺得吃驚，其實這個課早想代了，今年就要畢業，打算考研，為這點蠅頭小利會誤了前途的。然而，是這樣喜歡子語，就像是的親人。這或許就是母的輝吧。一直沒法使自己說出口辭掉這份工作。這下好了，兩全其。在心里說。然而當真正面對子語母親那種明顯有解的表，心里還是一痛。問：“子語知道嗎？”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呢。”子語的母親心在焉地說，“他還是個孩子，一切都會聽我的。”

“噢，我知道了。”慕容婉兒點點頭，能再說什麼了，也說出。但知道子語的母親辭掉僅僅是因為生意的失敗，恐怕出于一個母親或者人的心理。“然而，這是沒有必要的。”想對這個人說。了，已經到邊的詞就被咽了回去。帶著沮喪的心回到了學校，一個星期來都是落落寡合的，仿佛遭到了打擊。

記得那天，那天子語的表，便曉得這孩子什麼都知道。對他燦然一笑，說：“子語，這是我們最后一節課。”

子語瞪著大眼睛，一眨眨，瞬間他低下了頭。

他是知道的，這孩子，這憂郁的孩子。慕容婉兒對敏銳的直覺產生了懷疑。走過去摟住子語的肩膀，笑得有些勉強，然而又滿懷真誠。

“那麼，我們開始吧。”

這天子語很乖，搗也抱怨，仔細聆聽老師的話語。這種出奇的乖令慕容婉兒有非常強烈的安，這個孩子以后定會有大出息。首次對一個人有了這樣的宿命看法。

課結束了。天還是如早晨般霾，可是慕容婉兒的心已經好了許多。子語的父母留吃中飯作為答謝，但拒絕了。曾在這家用過飯，可今天想，喜歡臨走的時候吃東家一餐飯，雖然這最為合理，可是能，已經跟這一家沒有任何關系。是如此倔強，如此堅定，毫妥協。甚至連子語眼的目也顧。走了出去。聽見子語在，沒有回頭。怕孩子那近乎哀求的挽留。子語在下樓轉第二道彎時追了，他沒有什麼，只是把一把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塞給，轉就跑了。這個孩子，慕容婉兒搖頭嘆氣。沒有立刻打開那張紙，現在真是很，三路汽車站走步并作兩步向去。

車人很，幾乎是被夾在中間，那個被洗得發白的軍用書包帖帖在腰部。有兩個“閑人”似的小伙子使勁向靠攏。叼著煙卷，那一笑都讓人發冷。依這幾年在城市坐公車的經驗，曉得這是兩個好惹的主，最好躲開他們。往門口，這一刻再想其他什麼事，只想早點擺他們。在東大街下了車，人們蜂擁而下，這才想起這是終點站。急步往鬧市區走去，由于是星期天，走快，急匆匆的步伐總被三三兩兩逛街的人消解掉。回頭，下意識地，看見那兩個穿黑板鞋的青年也在，急慢地跟著。

一高一矮，理著怒發沖冠的寸頭，怎麼看怎麼像特務。

而我就像林道靜。慕容婉兒被自己這個奇怪的念頭逗笑了。突然起逗逗他倆兒的想法，年齡相差多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