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禹約卯時二刻，辭別時鬼藥王不舍地看他一眼，終是揮手讓他走。其實雷禹早做好了拔就跑的準備，生怕師父反悔。

行了大半個時辰，加上偶爾用一段時間輕功，他便來到約六百丈高的北山腳下。抬頭去，山腳的森林開始是蓊郁的，向上漸漸又稀又黃，再往上看就只見一片模模糊糊的山石，好像什麼草木都沒有了。

雷禹心里一聲歡呼，終于到了山腳下。離目標也算是近了一步。他又想起師父謹慎小心的樣子，不由得開心一笑，心想做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還真是不錯。

雖如此想，腳和眼睛卻毫不怠慢。踩得穩了才敢邁出步子，眼睛看著四周有沒有異。一路行來，竟也如履薄冰，背上冷汗了衫，腳心手心卻是熱乎乎的。山風一吹，倒有涼涼的爽意。

按照吊羅山的走勢，此時北山恰好被春普照，倒也欣欣向榮。雷禹走得汗流浹背，偶爾停下來歇息吹風，抬頭見高高在上的山頂，越發生出一定要拿到伏牛草的決心，便又鼓起勁上行。

出發之前，鬼藥王已經著他喝下了一晚味道怪怪的草藥，說是夜間研究的解藥，不知效果如何，權且試一下。雷禹大大咧咧的喝了，喝完什麼覺都沒有，卻為了讓師父安心而說覺好極了。現在想起來，雖然一個人爬山，還是忍不住要笑，驚飛了一群鳥。

如此走走停停，過了一個多時辰，雷禹走了約一百來丈高。他注意到周圍景慢慢地變了，樹木稀了些，山風便猛地大了，在樹木山石之間呼嘯，耳邊盡是綿綿不絕的回響，除此之外，再無人聲。這樣的寂靜讓雷禹心里有些異樣的覺，可他不承認這是恐懼。

他甩甩腦袋，坐在一塊山石上，打開包袱拿了干糧吃起來。他本來不，只是覺得吃完了可以盡早趕路，師父吩咐過絕對不能在山上過夜，否則會凍死的，還他拿了棉。但是他覺得照自己現在的速度，能在日落前爬上去就不錯了，便想著如何才能更快一些。

吃完干糧，喝了水囊里的一點水，雷禹繼續攀爬。只是山路漸漸難行了，北山仿佛猛地被誰豎著削掉了一塊，樹木越來越低矮，高大的樹幾乎看不見了，寥寥的幾棵也長了順風的詭異模樣。

他知道自己是到了山腰，師父還吩咐過在山腰不能往下看，否則會因為恐懼導致不可預料的后果。可是他實在忍不住，便站定了子，扶住一塊巨大的山巖，慢慢回頭看下去。

啊！不看不知道，一看才驚覺自己在如此高的地方。下面的一切都是如此渺小，看不真切。往上看是無際的天，同樣看不真切。雷禹慢慢扭過頭，口劇烈起伏。剛剛的這一眼讓他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覺。這種從來沒有過的覺，在突然之間萌生。他想象如果有人站在遠看，自己一定也是渺小的一粒罷了。世界便是如此，萬事萬都如此渺小，微不足道。這讓他有些沮喪。

可是，渺小又怎麼樣？不一樣得活著？哪有因為覺得自己渺小就自暴自棄的人呢？想讓自己高大一點才是正常的想法吧！我可不想做一直渺小的人！想到這里，像是有一力量從心里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沖到雷禹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瞬間充滿了勇氣和信心，速度不知不覺的加快了。

就在雷禹毫無意識幾近機械地行走而腦中在胡思想的時候，忽然有石頭滾落的聲音。雷禹倉促抬頭只見一塊巨石翻滾下來，心里一驚，連忙朝旁邊躍起，才堪堪沒被餅，卻早已出了一冷汗。

難道，山上還有別人？雷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如果有別人，可不是鬧著玩的，是敵是友還不知道，敵明我暗的簡直是毫無勝算。況且吊羅山如此之大，即便真有人住這里，自己和師父也未必能知道。

然而還有細碎的石子跟著落下之后，過一陣子，北山又恢復一片死寂，只有呼呼的山風。雷禹張地立在原地等了好久，山石又寂靜了，才漸漸地踩著草甸，又向上爬去。

他平日雖然躁，可在關鍵時候，不能確定的事便不愿涉險，不能做無謂的犧牲。可是時間迫容不得他猶豫太久，便只好著頭皮繼續登山，心里抱著一僥幸。

待又爬了近百丈，便看見了巨石落的痕跡。而這里的風猛然一，幾乎連他也給吹出去了。縱然艷高照，這里卻如深秋一般冷。地面上已經只是泛黃的草了，山路的痕跡也淡到看不見了。想來是人跡罕至的地方，而這山上如此荒蕪，怎麼會有人住呢？他這才確信方才是自己想多了，石頭是日久天長被風吹下來的，恰好自己趕上了而已。

然而此時陡峭的山勢加上大風，已經他幾乎寸步難行了。他不得不系包袱，手腳并用。沒過多久，手便被磨得生疼，漸漸出了泡，慢慢地泡破了，便流出來，一到東西就鉆心地疼。

不知這樣走了多久，他的手到一個冰冷的山石。或許是沾了味，那石頭竟迅速地了，跟著便直撲到他手上來。

只是雷禹的作卻更快，電火石間已經收回了手，猛地彈起來，才看清那如同山石的，竟是一條蛇。它揚起三角形的頭，在山風里斜著子，朝雷禹嘶嘶的吐著芯子。

雷禹心里一懵，師父可沒說過北山上有蛇啊。然而他來不及細想，便見前頭越來越多的“山石”立起來，朝他游來。目之所及唯見一條條閃的紅，還有雷禹因為恐懼而看見的一雙雙冰冷又帶著死亡氣息的眼睛。

風聲里混著嘶嘶聲，聽得人心里發。雷禹咽了口唾沫，朝后退了兩步，張地看著那些蛇，思考著該怎麼做，自己從未遇見過這樣的狀況。日頭已經向西偏了一點，已經過了午時了，山頂也遙遙在，進度是比自己想的快了一點。而師父的預算應該是對的 ，可是他沒說怎麼對付蛇啊……

慢著，師父似乎說了“梯云縱”。這是一門奇特的旁人看來不可思議的輕功，然而一旦學，則用途廣泛。只是江湖里有人學的，因而它并不有名。它的用法，便是在起跳之后，以左腳蹬右腳，再以右腳蹬左腳。這般回，便可以在空中借自之力而出很高很遠。只是作一定要迅速，否則就會把自己蹬下來。這般聽起來像是玩笑的技藝卻是真實的，當初師父教他的時候他還笑，后來總算學會了也沒機會用，總是嫌太麻煩了，弄臟了還是要洗的。

只是這似乎是眼前唯一可行之法了。雷禹雙手握拳，手心微微出汗。他朝東看了看，慢慢挪了過去。因為風是從西邊刮來的，東邊風要小一點，用起梯云縱應該有效些。

他注意著蛇的向，慢慢挪出一箭之地，風果然小得多了，而蛇也像知到他的位置，慢慢聚了過來。雷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便雙足一點，借力彈起，形朝前一縱，迅速拔起。

他的形飄飄卻暗含前沖之力，勁力綿綿，若是行家見了必會一聲好。可是現在他腦中所想只有自己不好好學功夫時師父的一句：“記住，將來你學的會救你的命。”心想師父說得甚是，幸好自己好好學輕功了。

在空中最高，未待出現頹勢，他就開始用起梯云縱來。以左腳蹬右，得了助力便騰起一段，待要下墜時又以右腳蹬左。如此反復，竟比平時單用一般輕功多飛出好幾丈。后來勁頭實在難以支持，才足下輕輕一點，在蛇群未聚集之前又躍起了。

或許是心慌，又或許是力稍欠，他第二次飛出的距離沒有第一次遠，卻也足夠把蛇群甩開。

他這般跳了兩次，漸漸便把蛇群甩在后，看不見了。雷禹一腦門的汗，心道好險，這才發覺汗的子被風一吹，分外的冷。他還是擔心蛇群會追上來，走了幾步，這才腳下一，半躺在地。他才發現越往高走越是冷，心道古人所說“高不勝寒”也有道理。

心里這麼胡想著，眼睛卻不閑，在地面搜索著。他遠遠地便看見了頭頂幾丈遠的地方生著一蓬蓬碧綠的草，在冷冷清清的山上顯得分外惹眼。他心里一喜，加快了腳程。饒是如此，卻也沒快多，只因到此，北山已經異常險峻，越來越陡。他還能手腳并用地往上攀爬，已經算是奇跡了。

其實此時雷禹的力已經嚴重不足了。梯云縱雖然對提升輕功有奇效，可唯一的不足便是太消耗力了。從剛出發時的手矯健，到如今的氣連連，雷禹知道自己該休息一會了。可是太越來越斜，師父想必也等得心焦，況且天若黑了，這里便冷如寒冬，而自己沒有聽從師父的話……一念及此，雷禹努力朝那叢碧綠爬去。

不過幾丈遠的距離，雷禹卻走了足足兩柱香景。待終于近得跟前，便再也忍不住，趴在地上大口息。他一邊休息，一邊努力辨別眼前的草到底哪個才是他要找的伏牛草。

和師父說的一樣，的確是兩種草纏在一起，真假莫辨。雷禹犯了難，真的要拿它的來看麼？師父雖詳細地講過該怎麼做，可真到這關口，自己還是有些忐忑的，畢竟都是不好惹的毒藥。

猶豫了一會，力恢復了些，上也漸漸覺得冷了，想來是在山上呆久了的緣故。雷禹終于拿出工來，準備破釜沉舟，一探究竟。

他拿出一頂部細長帶鉤的鐵鋤來。這是鬼藥王特制的眾多藥鋤之一，由于這草長得怪異，便只有這種鋤子才勉強合適。

雷禹小心地將鋤子進草間的石隙里，努力地探進去，直到不能再深。他又左右輕輕晃了晃，覺到有什麼東西斷裂了。面前的碧草抖了一下，便有些頹了。他還是不放心，拿著鋤子不停地調整方位，在石隙里探了許久，直到碧草已經歪斜了才罷手。因為師父說過，如果不等它的系完全斷開就拔，毒會濺到自己；而如果完全將弄掉了，則伏牛草就沒有做解藥的效果了。

雷禹小心地拿布包了草的碧葉，輕輕地往外拉，仍然是有斷裂的聲音。這時他便停一會，估計流的差不多了再繼續拔。這麼小心地弄了好久，他才終于將草的系拔出來。這時他的鐵鋤子，前面的鶴形狀已經被毒腐蝕得看不見了，泛著一酸臭味。

可是一見到那條長，雷禹就傻了眼，頓時不知如何是好。

只見他拔上來的草，兩條紅的黑的扭曲在一起，那并不的竟然互相深嵌著，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可能把它們分開。雷禹覺得自己的頓時了，一屁坐在地上，手捧著那叢草，思緒一團混。

不知坐了多久，他終于想起要下山了。但是其實他完全不必考慮下山的問題，早在小時候玩竹蜻蜓的游戲時，他便發現了一個神奇的現象，似乎某些東西可以輕易地飛起來。后來瞞著師父試了許多次，終于驗證了自己的想法。這次出來，他便帶著自己制的一個大傘。本來師父是他帶一件棉寒的，可是他自負地沒拿，而是帶了這個不知道可不可以用上的傘。

他仔細地將包袱抖開，拿出布制的大傘，又將伏牛草小心地縛在自己背上，才慢慢展開那傘。其實這個東西是他看了好多會飛的事以后得到的靈，比如老鷹和竹蜻蜓。他也是飛的，雖說輕功也是一種飛，可覺還是不一樣的。如今自己中奇毒，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呢，不如放縱的試一次飛。

因為那個傘制好以后，他從來沒用過，也沒機會用。今天這一次，幾乎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機會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看準方向，抖開了布傘，便朝下跳了下去。

開始的下墜是很快的，直到布傘灌滿了風漲的鼓鼓的，才有力量將他猛地往上一拉，然后下墜的速度便減慢了。不過北山如此之高，說是減慢了，其實也還是很快。從四面八方撲來的風吹得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便本能地閉上眼睛，要不然他就能看見景迅速地朝上掠過去。耳邊的風聲太過尖利，仿佛在腦里吹起的哨音，他只能默默忍著。

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聽見嗤啦一聲，是布傘不了風的蠻力，從頂部裂開的聲音。雷禹心不好，卻沒有任何辦法，腦中一時間閃過許許多多念頭，一時間竟說不好心是怎樣的。

也沒容他多想，不過須臾，就聽一聲大，他直直地墜山腳的森林之中。

且說鬼藥王，在徒走后便無心思做好任何事了，不時地踱至門外朝北眺，可是除了巍峨不清晰的北山什麼也看不見。他無意識地來回走，進雷禹的房間時，竟然看見床上有一紅線，原來是雷禹自小便攜帶在的玲瓏玉。而鬼藥王的目及那玉時，忽而有一道白自玉出，直奔北而去。

鬼藥王心里一驚，嗔怪雷禹怎麼這般不小心，如此重要的時刻忘了護符一般的寶玉。對于玲瓏玉他是有些迷信的，他固執地認為雷禹就是這塊玉的主人，必須時刻不離地帶著它。雷禹對他這般態度甚為詫異，問及這玉的來歷時，鬼藥王卻又板起臉再不肯多言。

鬼藥王心里一惱，便不再猶豫，丟開家里的一切，便直奔北山而去。他相信玲瓏玉是有靈的，玉的異兆便是指引，一定是在提醒他雷禹出了什麼事。

一路上他又開始不停地責怪自己，為什麼會答應那小子獨自上山采藥，自己是因為一個承諾而不能上山，也可以為了他破例啊。如果雷禹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

他不敢再想了，只管使出十分的輕功，一黑在風中飄飄然，形快得幾乎可以追風了。他卻只希快一點，再快一點。

不知不覺間鬼藥王來到北山腳下，眼前所見，只是一片茂的森林，一片死寂，完全沒有任何人的蹤影。他又擔心雷禹是不是還在山上并未下來，一時間猶豫起該到何尋找的問題。想了一會，拿定主意先看山腳再往上找。

鬼藥王找到雷禹的時候，已經將近黃昏了。他繞著山腳找了好久，幾至筋疲力盡打算上山去找的，就算不守諾也會去。雷禹上多劃傷，青一塊紫一塊的，衫也是破破爛爛的。當時他埋在一堆藍的破布里，掛在一棵老樹上。

放他平躺在地，鬼藥王趕忙給他喂下一顆藥，在一些位按了一會，看他臉漸漸好起來，才稍稍放心了些。

見到地上已經辨不出本來面目的草，鬼藥王沉思了一下，卻也只有先帶徒弟回去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