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頭等幾個老人結束了商議，散了各自回家。臨走時，蘇老頭特意代：“午飯后，我們再聚一聚，把事敲得再細一點。到時候，就在我家里頭好了呢。”

幾個老人紛紛說好。到蘇達牛家轉了一下，跟司馬參儉等人說了幾句，蘇老頭就回家去了呢。

聚集在蘇達牛家的村民也散了好多，大多回家做飯、吃飯，只剩下男男十來人留在蘇達牛家，幫著料理事。按照山里的習俗，夭折的孩子喪事從簡，盡管如此，事也是頭緒頗多。由于事發突然，更顯得一時有些沒有頭緒。

商量了一個多小時，蘇達牛、蘇余隆和老宋、司馬參儉他們終于商量好了，分頭各自行，忙活了起來。

蘇達牛和他母親以及肖秀梅等人待了幾句，讓們好好照顧已經蘇醒過來的孫司馬參紅。蘇達牛畢竟是個男子漢，已經恢復了許多，沒有理會母親勸他在家休息的話語，就有些搖搖晃晃地出門，去找木匠給孩子打棺木了，一個鄰居陪著。里河村有自己的木匠，加班加點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工。

蘇余隆母親和肖秀梅安頓孫司馬參紅在臥室躺下。孫司馬參紅躺在床上，還有些木木愣愣的，仍舊沒有從最初的喪子之痛中醒過來。蘇余隆和母親和肖秀梅陪在一旁，說著勸解的話語，也起不了什麼作用。見孫司馬參紅似乎睡著了，便走出房間，帶著幾個幫忙的婦，在廚房里忙著料理食，擇蔬菜、殺鴨、蒸飯等等。按照山村葬禮的習俗，從中午起，來參加葬禮和幫忙的人，就要在這里吃飯了呢。

李令運走到蘇余隆面前，說道：“老哥哥，你看，我能做些什麼？”看大家都在忙忙碌碌，李令運也想幫著做些事。

“哎呀，怎麼能讓你做事呢！”蘇余隆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說道：“今天不能送你出山，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怎麼還能讓你做事。說到底，你是客人，我們對你照顧不周，就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呢。說什麼也不能讓你做事啊。”

“沒關系的，老哥哥，說道：“李令運說道：“只要我能幫上的，你盡管吩咐好了呢。我對這種事一點都不悉，也不知道你們這里的風俗，所以只能聽你吩咐，我才會知道怎麼做。不然的話，我只能瞎幫忙，或者幫倒忙。”

蘇余隆很誠懇地說：“老弟，確實不需要你手做什麼。村里人不，大家都熱心的，本就不缺人手。你呢，專長就是拍照片，我們也用不上啊！你歇著吧，或者，就在村子里或附近拍拍照片什麼的。你來這里一趟不容易，說不定今后都不會再來了呢。”

聽蘇余隆說得如此誠懇直白，李令運就不再堅持了，說道：“那好，老哥哥，你忙你的吧，我村里走走，隨便看看。”

蘇余隆有些過意不去，說道：“老弟，要不，我個人陪著你吧。畢竟，在這村里你不悉。”

“不用了，老哥哥，反正這村子也不大。我就附近走走，不會去遠的地方。”李令運說。事實上，他怕麻煩村里人，大家都有事，何必再占用一個人手。

“好吧，別走遠。記得待會兒過來吃飯。”蘇余隆說罷，和司馬參儉等人匆匆趕往先人土坡，去看墳地。

在老宋的指點下，蘇余隆的母親從廚房里出來，將裝小建林服的袋子拆開，要找出最新最好的一套服給小建林換上。

服袋子有好幾個，本來孫司馬參紅最清楚哪些服放在哪個袋子里，但躺下休息了，蘇余隆母親只有一個個袋子拆開。拆到第三個袋子，找出了一套印有喜羊羊羊羊圖案的深藍休閑裝，還是嶄新的。蘇余隆母親輕手輕腳地，和老宋一起，給孫子換上了這套服。

換好了服，蘇余隆母親里喃喃地說著，似乎是和平常一樣，和心的小孫子說著悄悄話，老宋嘆了口氣，走開了呢。

李令運看得心里發酸發疼，不忍再瞧一眼，便向外走去，打算在村里轉轉，然后去蘇余隆家，給手機充充電。肖秀梅瞧見了，追上來道：“兄弟，你還沒吃飯呢，等吃了飯再走。過半來個小時，飯就燒好了呢。”

李令運道：“算了，反正也吃不下。我先回你們家，給手機充充電，把東西整理一下，再到村子周邊轉一轉。”

肖秀梅想了想，說：“家里還有早上的稀飯和面餅，碗櫥里還有些現的菜，你要了，不想到這里吃午飯，就自己手熱些飯菜吃吃。我照顧不上你了，真對不住。”

“大嫂，你太客氣了呢。你忙你的去吧，我會照顧自己的。”李令運說著，心里有些暖意。

肖秀梅歉意地點點頭，忙活去了呢。廚房的活兒很多，大家都忙得很。

李令運走到門口，看看天，雨已經停了，不過還沒有放晴，天沉沉的。按原來的計劃，此時他該坐著蘇余隆的車到了鎮上。而如今，他卻留在這個籠罩在恐怖之中的小山村，目睹了人世間最悲慘的一幕一幕。這一趟，來對了嗎？李令運自己也說不清楚。

李令運打算在村里隨便走走，純粹就是散散步，在這種況下，他已本沒有了拍照片的興致。村中的石子路逐漸開始干燥，而村外邊那些泥路，一定還泥濘得很。

廚房外，一些人在忙碌著，準備著午飯以及晚飯的一些食材。門口，幾個人在淘米洗菜，手上忙個不停，沒人說話。如若在平時，這麼些人湊在一起，絕對會嘻嘻哈哈、張家長李家短說個沒完。

一個四五歲的小孩跑過來，拉住正在淘米的葉銀：“媽媽，媽媽，我了，我要吃餅干！”

葉銀一把推開兒，喝道：“你個死丫頭！哪來的什麼餅干！死回家你爸做飯去！”

小孩說什麼也不干，繼續纏著媽媽：“我沒吃早飯嘛，肚子早就了，再不吃就要死了！家里不是有餅干的嘛，你昨天才買來的。我要吃，我要吃！”

葉銀火冒三丈，一掌將兒打倒在地：“快給我死回去！小心把你打醬！沒見你老娘正忙著嗎？”

肖秀梅和幾個婦連忙上來攔住葉銀，把小孩抱開。小孩著眼睛，哭得哇哇的，傷心極了呢。肖秀梅看不過去，從廚房里拿了一塊，遞給小孩。但是，小孩對著沒興趣，瞧了一眼，仍是哭個不停。對來說，飯菜的力，遠遠沒有零食的力大。

李令運走過去，從包里取出一塊巧克力。他經常在外拍攝，有時候顧不上吃飯，有時候沒地方吃飯，就在包里備一些巧克力、餅干之類，以隨時補充力。他把巧克力的包裝紙剝開，遞給小孩。

小孩聞到了巧克力的香味，睜開眼睛，看看巧克力，又看看李令運，拿不定主意是接還是不接。“快，拿著！”李令運催促道，說道：“這玩意兒可好吃呢。你再不接，我可就自己吃了哦。”

小孩還是猶豫著，沒有出手。肖秀梅在一旁說：“孩子，這個叔叔人很好的，你要是不拿他的糖，他會生氣的。快，把糖拿過來吃吧。”

聽了大人的勸說，小孩才出手接過了巧克力，看了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一邊啃著巧克力，一邊抹著臉上的淚珠，不再哭了呢。

葉銀端著淘米的盆子，回頭狠狠瞪了兒一眼，說道：“這傻丫頭，就知道吃零食。吃了別人的東西，連聲謝謝都不知道說！”然后歉意地向李令運說：“唉，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子，不太懂禮貌，你別見怪。”

李令運連忙說：“哪里，哪里，小孩子嘛，都是這樣的。你忙吧，我去別的地方轉轉。”

剛走到蘇達牛家的房子一側，老宋走過來，道：“韓錦谷，韓錦谷，你在哪里？”

韓錦谷攙扶著他老婆，回過頭應道：“老宋，你我做什麼呀？”

“想請你幫個小忙。”老宋說道：“你要有空的話，去把王松山給我過來，我找他有點事。”

“你找他有什麼事？你們兩個平時可是不對付的。”韓錦谷質疑道。

老宋有些不快，說道：“可能需要他在蘇達牛兒子的喪事上做些法事。別的我不跟你多講了，你有空的話，就趕去，不然，我自己去也行。”

“你別急嘛！”韓錦谷說道：“等我把老婆送回了家，就替你去辦這事。我老婆剛才看到了長壽玉鐲，可把嚇壞了，得讓回家去好好休息一下。”

“行，我隨你。”老宋說著，匆匆回蘇達牛家去了呢。

韓錦谷扶著老婆，繼續向家的方向走去。夫妻倆的背影，顯得有些落寞。

看著韓錦谷夫妻遠去，李令運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屋檐頭的雨水不時滴下來，打在他的頭上。走在村間小路上，李令運覺到一陣孤寂清冷。

在村里走了十來分鐘，李令運發覺，這個小村莊的結構還是很有意思的。房子雖不多，但散落的面積不算小，而且沒有規則，一些小路繞來繞去，有點類似迷魂陣。走了這一陣子，他差不多又回到老路了呢。

雨雖然停止了，但空氣還是很，李令運的頭發乎乎的。他掏出手帕抹了抹頭上臉上，選了個方向，繼續向前走。這樣走，完全是漫無目的，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也不用擔心迷路。

走過一戶人家的屋后時，李令運聽到，里面傳出刻意低的談聲。大白天的，為什麼會這樣說話呢？這引起了李令運的好奇心，他放輕腳步，向屋后墻的那個小窗戶走去。

從房子的新舊程度看，這戶人家的經濟狀況一般。房子大半是泥墻房，只有廚房等是磚砌的。泥墻已經很舊了，斑斑駁駁的，有好些個不算小的淺淺的坑，墻上還刷著計劃生育之類的標語，已經非常黯淡了呢。

李令運靠近了窗下，聽得清晰了一些。此時，村中的人絕大部分在家中做飯吃飯，路上幾乎沒有人，李令運不用擔心被別人發現在聽。更何況，他是站在村中的路上，嚴格來說算不上是在做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如果有人來了，他大不了走開就是了呢。

聽了一會兒，李令運分辨出，屋里在輕聲低語的，是一個男人和一個人。再聽了幾句，他覺得，這聲音有些悉，他聽過他們說話。哦，對了，屋子里在說話的，是韓錦谷和他的老婆。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低聲音說話呢？李令運越來越覺得好奇，不由自主地朝那個小窗戶又靠近了些，這樣子，聽得就更加清晰了呢。

“韓錦谷，我跟你說，我心里擔憂得很。”韓錦谷老婆說道：“本來我還抱有一點點希，他要錢，我們都滿足他，一心希他答應的事能夠辦到。可是到了現在，他答應的事半點都沒做到，反而村子里繼續出事，冤鬼又拉去了一個孩子。你說說看，這樣子還能相信他麼？”

韓錦谷咳嗽了一聲，說道：“怎麼不能相信？事都到這一步了，我們不能猶猶豫豫，只有按以前商量好的，一直做下去。跟你說，好幾次，我做夢都夢到了，可就是看不清楚。孩子好像都說話了，可我就是聽不清。你還是放寬心，相信他一定會把這事做的。”

聽了這話，李令運心里有些寒意，韓錦谷說的孩子，莫非就是他兩個多月前死去的兒子？他們夫妻倆說的“他”，指的又是誰？

韓錦谷老婆一聲哀嘆，說道：“他爹啊，不是我要傷你的心。其實，到了現在，我們兩個都不要天天念叨這事了呢。他是我生下來的，我當然心痛疼。可是，人死不能復生，我們要是一心想著那個人能幫我們做些事，大把大把的錢投下去，誰知道會不會像他說的那麼靈驗呢？”

“你婦道人家，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韓錦谷顯然有些生氣了，說道：“事都到這一步了，還能回頭嗎？你不要舍不得花錢，要辦這事，不花錢怎麼行？再說了，就現在這樣子，咱們家就算有了錢，又有什麼用？”

韓錦谷老婆不說話了呢。

韓錦谷繼續說道：“當初，他找上門來的時候，是你一力贊的。現在可不能反悔。他也跟我們多次講過，心誠則靈。你要是這麼心不誠的，怎麼能要求他把事辦到呢？”

“好吧，是我的不是，說道：“韓錦谷老婆說道：“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我舍不得花錢，不是我心不誠，只是我不能讓這事再折磨我們了呢。咱們倆年紀也不算太大，今后還能再生一胎。日子長著呢，我只盼你不要鉆牛角尖。”

韓錦谷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了呢。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和我一樣，這兩個月來天天傷心得想尋短見。可是，要想今后好好過日子，我總是覺得，還是要把這事辦了，總算有個待。”

“我一切都聽你的。”韓錦谷老婆說道：“我只是勸你一句，要是做不到，你也不要過分強求。你想想看，他這些日子差不多天天在村里做法事什麼的，可是，今天冤鬼還不是照樣出來了？他要是真的能招魂，誰知道會不會把冤鬼也招來呢？”

聽到這里，李令運心里的寒意更加強烈了呢。聽著意思，韓錦谷夫妻倆付大筆的錢給一個人，讓他替他們倆死去的兒子招魂。從話中聽來，效果好像不怎麼好，韓錦谷老婆已經失去信心了，而韓錦谷還執迷于此。

為什麼他們會相信這些呢？李令運到相當的不可思議。是因為喪子之痛太強烈，以至于病急求醫了嗎？還是因為本來就相信這個？李令運想，不管哪一個，這都與大多數人的想法有很大的背離。

房屋里安靜了一會兒，也許，韓錦谷被他老婆的說法有點嚇住了呢。沉寂了差不多有一分鐘，韓錦谷才開口道：“這些我管不了那麼多。等會兒，我就去找他。今天蘇達牛兒子的喪事，他要去做法事的。到時候，我再跟他好好談談，一定要把我們這事放在心上。否則的話，我就算到山外去請別的法師，也要盡快把這事辦了呢。”

聽到這里，李令運明白，韓錦谷夫婦口中提到的“他”，就是里河村里的“法師”王松山。村里的接連出事，讓他變了大紅人。

“好吧。”韓錦谷老婆說道：“上次那批山貨賣了，總共收了兩千多塊錢。咱們家里，就剩下這些錢了呢。到年底，好像沒什麼大筆的收了呢。我看，這些錢花完了，這事就先停下來吧。不然的話，咱們家也好不起啊，到時候過年都沒錢。”

韓錦谷顯然不高興了，說道：“你這婆娘，怎麼又來說這個了？錢有什麼用？能買來什麼？我跟你說，我再也不想聽你說這種話了呢。你要是覺得這樣的日子不好過，咱們離了好了，你過你的日子，我過我的日子！”

看到丈夫發怒了，韓錦谷老婆的態度更加了下來，說道：“我也沒有那個意思啊。我們都是為了家里好。自己的孩子，誰不疼不啊？我只是比你想得多了些，考慮今后過日子的事。既然你這麼堅決，那就按你說的辦吧，我什麼意見都沒有。咱們家又不是沒過過日子，只要你過得下去，我也沒問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