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士皺皺眉頭，臉上出一笑容：“管事說笑了，我對君君真心誠意，心中哪能容得下其余子。此番登門只求君君罷了，而錢兄與我同行，為的是能夠與柳程程小姐結緣。”

錢孫立不滿地拱拱手，斥道：“耽誤了你家主人大事，小心他大怒，我們是何人，焉是你小小管事能夠指指點點的，勿要攔路，讓我們去與王大商人涉。”

他雖沒有槍舌劍，但只是一句“王大商人”便輕易表明兩人地位的鴻，只要“王方圓”不蠢，能夠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就自然會意識到他是在螳臂當車，給自家主子惹麻煩。

王天刻哈哈大笑，他心思聰慧，也見得百樣怪人，哪里不知錢孫立的暗示為何意？但愈是如此，他就愈覺得可笑。何時，一名小小的酸儒書生，也能板北疆王的大帥了？自己也是正牌中校，論職的話，雖是并不太高，但他是朱毅一直在邊歷練的心腹，為的是將來能夠獨當一面，將來一旦外放，必是一方封疆大吏，焉是已被青帝國棄如敝屣的錢孫立能比？

“甚好。”

王天刻忽然冒出一句，饒有興趣地看向眾人，轉便往回走，揮揮手：“驅散掉圍觀人群，令此二人往見主人便是。”

錢孫立驕矜冷笑，果然那管家老老實實服了，待得自己看到正牌主人后，必好好數落他一番，免得被小覷。

但他沒注意到，旁的王國士突然呆若木，渾僵地扯扯他的袖籠。

錢孫立蹙眉去，滿臉傲慢也像大火煮雪一般，剎那冰消瓦解，因為對面赫然是搬出兩蹲小炮來！

一蹲炮瞄準左方圍觀的眾人，一蹲炮對著他們的求親馬隊。

所有看熱鬧者嚨里都像撕心裂肺般驚恐嚎著，撒轉便跑。金都人娛樂發達，對《皓月日報》每期必讀的，據那簡單的形狀，以及皓月日報上屢屢出現的水墨圖，輕易就分辨出了其為何，誰不驚恐死？

轟！轟！

炮中炸裂出火，卻沒有像已癱在馬上的錢孫立與王國士所想的那般，在人群中炸裂出無數，反倒是騰空出兩枚禮炮，煞是麗。

“若不退走，下一就將是真炮彈了。”王天刻邦邦的臉上寫滿冷酷，俾睨著僥幸不死的圍觀者們，手上已然有一枚真正的炮彈，隨手丟進炮膛中。

所有人再無僥幸，先是外圍百姓被轟鳴的禮炮嚇跑，然后求親隊伍也丟下吃飯家什，鑼鼓嗩吶都不理了，撒丫子跑得無影無蹤。

王天刻滿意笑笑，來到錢孫立與王國士旁，出謙恭有禮的笑容：“我家主人就在正廳中等待諸位，請相見吧。你們是金都名士，又是很有誠意地登門造訪，恰又帶著如此多的禮品，主人若是不見上一面，未免人小覷了我北疆人的氣度風儀。”

錢孫立臉上面無，趕跟在其后，準備了一腦子的說服話語，不知如何全都想不起來了。

王國士默默無語，忽然覺得自己邀請錢孫立是否太沖了……他也從未料到，一旦惹惱那王天廈，會有如此恐怖的后果。

王天刻又是憐憫地看向王國士，低低嘆息，但那聲音卻是為了讓兩人明確聽到一般，雖低沉，卻清晰地鉆他們耳朵：“主人只是瞧在方以智的分上，順手救下這廝命的，沒想到竟蹬鼻上臉，真把自己當回事了……救國書社四公子，在我家主人面前算甚狗屁東西。”

錢孫立與王國士的表瞬間凝固。

王天刻冷笑著繼續往正廳中走，他對此二人著實惱怒，若非顧忌與方以智的私，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為是，他簡直想令士卒直接打得他們腦漿涂墻了。尤其是在朱毅刻意低調的況下，他們反倒大張旗鼓，簡直是刻意要將青帝衛探子引來。

兩名在金都城大名鼎鼎的才子，戰戰兢兢地踏門檻，走正廳中后，王國士不訝然發現，相比上回“王天廈”的謙恭有禮，這次在廳堂中明顯多出一排排悍卒來，都背著燧發槍穩穩當當站在兩旁，令他們有種上公堂，被手持水火刑的衙役公差包圍的覺，座上的是大老爺。

錢孫立才意識到眼前的所謂“小商人”，在皓月城有著何等能量。他也猝然回想起，皓月城以商立國，因此商人的地位絕不遜員，所以難怪這些人如此牛叉哄哄，全不像大青帝國本土商人那般老實。

“冒公子，清早來訪，想必事出急，不知所謂何事？”朱毅悠然抿著茶水，張侖與張清橙為他捶，董君君乖巧地替他著肩膀，柳程程為他研著墨，紅櫻則為他拭寶劍，簡直像是三國演義中的董卓，一副盡天下人的暴戾臉，令錢孫立與王國士心中生出無限嫉妒。

王國士心中一涼，上回朱毅待他可沒有這次這般冷淡，料想是被他們擺了一手心中不爽所致，他也唯恐事鬧得不歡而散，令冒家被遷怒，便趕賠笑道：“上回一別，對恩人甚是想念，此番登門主要是為謝您救命之恩，特有拜禮奉上。”

“在下是金都人錢孫立，字之，在金都場略有薄名，也曾任禮部侍郎，聽聞王大老爺仁德，特求冒兄代為引薦，實是想與您相。”錢孫立收斂表，換上一副謙恭模樣，笑臉相迎，竟是有點諂。

這也是他無往不利的表演，為西國黨領袖的錢孫立，一旦肯對你低聲下氣，自然能令對方獲得極大滿足，從而令他得償心愿。一步以進為退，使得極其嫻。

但落在朱毅眼中，卻是果然如此！錢孫立這廝自詡國，在清兵破關主中原時，柳程程拉著他投江自盡，以謝青帝國厚恩。但錢孫立將腳到江水中，就哆嗦著收回來，托辭水冷，反倒將殉國之意已決的柳程程拉扯回去，高高興興地投奔蠻國了，一直活到壽終正寢。

在他病死臥榻上后，柳程程卻是自縊，追隨他而去。不得不說，這家伙沒點傲骨，但騙得人團團轉的本事，倒有得是。

朱毅讀罷兩人帶來的禮單，沒有像兩人料想的那樣出喜，竟反倒是不耐煩地揮揮手：“王國士，你的禮單上皆是求娶定親用的玩意兒，勿要與我裝腔作勢。直說你所謂的‘次要’是圖謀何事？”

王國士臉難堪，慚死，他才意識到其實自己本沒有準備半點謝禮，清單上的確皆都是婆給準備的東西，令他的托辭不攻自破。

“我……小生上回得窺君君姑娘芳，驚為天人，此番登門，實為請求恩人，請將君君姑娘賜婚于在下。”王國士索不再遮遮掩掩，徑直吐出臆。

朱毅譏誚的眼里現在倒有一贊賞，畢竟像冒襄此等紈绔子弟，能夠在如此難堪勢下，依然未曾摔門而走，反倒是懇切請求，足以說明他確有真心實意。

但朱毅也懶得贅言，饒有興趣地看向錢孫立：“那麼，你的來意與他相同？”

錢孫立準確捕捉到了剛剛朱毅眼中的欣，心中電念百轉，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中了朱毅的，便也是誠懇作揖，眼神熾烈地看向柳程程：“自在永安寺中一見程程姑娘，只覺得睡有所思佳肴寡淡，錢孫立亦愿求娶柳程程姑娘，萬王大老爺全。”

朱毅淡淡笑笑，不置可否，隨后轉頭看向當事人：“程程，你覺得呢？”

柳程程撇撇櫻，俏臉蛋上無悲無喜，只是對朱毅道：“主人，請您給我一條掃帚。”

“為何？”

“我渾的皮疙瘩都掉下來了，我得掃干凈。”柳程程嗓音清脆地說著，隨后厭惡地瞥向求親者，“您是誰啊，大叔？我與您素未謀面，又非親非故，況且依照您的年齡都能做我爺爺輩了，怎會委于你？”

錢孫立的神霎時凝固，本“搔首弄姿”地向柳程程展示自己俊朗的一面，現在面灰敗，啞口無言。

朱毅大笑，張道：“一樹梨花海棠啊……”他說的本是正牌歷史上，當柳程程淪落風塵，在青樓賣笑為生時，一擲千金的錢孫立將其納為姬妾，世人嘲笑這老家伙滿仁義道德，實際男盜娼的一面，為此所做之詩。

王天刻咂咂，心中思忖：海棠，應該說得是柳程程了；一樹梨花……哈，錢孫立頭發已是半白，料想用不數年就會全白，豈非一樹梨花？嘖嘖，滿頭白發的錢孫立在柳程程上，一樹梨花海棠，好強烈的即視。真是令人作嘔呢！

柳程程俏臉暈紅，狠狠地瞥了朱毅一眼，董君君想通此中景，也不鬧得大紅臉，反倒佩服朱毅在詩中的鬼才。

錢孫立通詩詞，焉能聽不懂朱毅的弦外之音？如此反諷，何等妙惡毒！可想而知，這一句詩，必會隨著眾人的幸災樂禍在文壇坊市中不脛而走，他錢孫立即將淪為笑柄。

他一摔門，便怒氣沖沖地要轉離去。

“錢兄？”王國士一把要將其拽住，但卻拉不住。

錢孫立冷笑著回頭：“辟疆賢弟，王大老爺明顯要折辱你我，何必留此徒增煩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都會有落魄時候，待那時，我且看他！”

朱毅淡淡的聲音又響起：“王國士，你是要留下求親呢，還是隨你同伴離去？”

錢孫立搶先道：“勿要裝腔作勢了，他擺明就是要拿你我開涮，你也聽清楚了，上回他肯救你，只是沾了之的罷了，本不必多想。”

一瞬，王國士陷兩難，一方是急離去的舊友，也是救國書社同盟，更是將來能在場扶持自己的大人；另一方是董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