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一步天堂》第六章 書香

一束進屋來,李耀本背手立在書房窗前,看著窗臺的那塊微型雕版,腦子里全是字在翻滾。

張玉浦進來,豬頭跟著進書房。張玉浦轉退出,帶上了房門。

“李老板!

李耀本沒有回頭,鼻孔里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怎麼?你失手了?

瘌痢頭有禮卻不讓勢,他回敬道:“李老板,何時手我想我還知道。我只要把胡家的樓給你燒了,不就得了!

“大家都在外面‘走古事’的時候你不手,等胡家那個拉琴的小子回到家,我看你怎麼下手!”

“我已經把兩桶茶油澆在了廳堂兩邊的柴堆上,正要點火,胡家那個老太太就出來了……”

“一個既走不又耳聾的老太太,點了火,也跑不出來!”

“至于那個拉琴的胡建禮,我看見他和霧閣的江真往古溪那邊去了,不吹個口干舌燥他是不會回來的!何況晚上游大龍他還要和十番樂隊跟著游大龍……”

李耀本冷笑著:“年輕人,小心行得萬年船!”復又嘆息,“胡家這個拉琴的小子連家傳的繡像雕版絕技也漠不關心,而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真是屎殼郎穿花,外面漂亮,里面臭!江繁遠的丫頭知書達理,聰慧賢良,怎麼會看上他這個繡花枕頭一包草?!嗨……”

豬頭憤憤不平:“就是!一朵鮮花喳在牛糞上!”頓了頓,“李老板,那個摔斷了的胡丙辰有一手繡像雕版的絕活,他不和你合作,燒死他也就算了。不過,一個花白頭發的老太太……”

李耀本停頓了一下,仍沒有回頭沖豬頭擺了擺“走吧”的手勢。豬頭有些不解,但看李耀本似乎沒有再說話的意思,便退后打開房門,他打開了房門正要邁步出去,李耀本忽然轉過來,抬起一手示意:“等等!”接著,他從窗臺上拿起了那塊微型雕版,遞到豬頭眼前,“看清楚了,這樣大小的雕版胡家有很多,你給我弄幾塊刻有圖像的,《繡像桃花扇》你懂不懂?“

豬頭得意的笑了笑:“嘿嘿,這出戲文我看過!不就是李香君搭那個侯大人嘛!

這時管家張玉浦吱嘎一聲推開門,在門口了一聲“老爺”。

李耀本應到:有事?

張玉浦眼神示意,并同時微微點頭。

李耀本沖豬頭揮了揮手:“那你去吧。辦好了,我另外給你銀子。”

豬頭點著頭開門離去了,李耀本看著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

張玉浦卻有些疑:“老爺,《繡像桃花扇》的雕版那是胡家的寶貝,這大火一燒起來,憑他‘瘌痢頭’能找得到嗎?”

李耀本冷哼著:“火海之中,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略停:“什麼事這麼著急?

張玉浦湊近:“剛才外面聽說……”放低聲:“追土匪……

“你說什麼?!怎麼回事?”李耀本沉聲復問。

“聽說后山發現一群土匪,劉家的那個骨頭帶著一群人追去了。”

“劉一箭?”李耀本冷笑著:“一個癆病鬼!哼,當年他要不是真的留了一支箭在手里,恐怕早被魯大的師傅打得命喪當場了。

“老爺,聽說他們看見的土匪有十多個人,魯大接應瘌痢頭的人也不會這麼多吧?”

“不會是魯大。他怎會如此明目張膽。”李耀本搖搖頭,眉頭鎖。

主仆二人都滿腹狐疑。

……

張天強等年輕人一路追到汀江邊上,遠遠的看到那伙人正要上船離開,大家趕忙棒包圍上去,準備一陣痛打。但沖到那伙人不遠,看清他們居然是臺灣來的張氏族人!這時,劉家梁、張天富看見隊伍中的臺灣年,臺灣年也看見了他們。

張天強一陣泄氣,將棒往地上一扔,捂著肚子氣就地一屁而坐。

臺灣嚷起來:“家梁大哥哥!”扯邊父親的襟,“爹,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隨后而來的泄氣牯等人,卻立即發現了臺灣來人有人背后背著金甕:“金甕!你們把祖宗的骨骸背走了啊?!這還了得!”

張天富責問道:“你們怎麼可以趁大家走古事的時候,挖祖宗的骨骸呢?”

臺灣張氏族人自知理虧,都沉默不語了。

這時,劉叔才著氣,從隊伍末尾趕上來,看見這種不是本族的事不好喳手,只好站在原地搖著頭,著氣。

“祖宗的在古堡這邊,骨骸怎麼能背到臺灣?!”

臺灣年的父親看見必須是要解釋了,于是站了出來:“我們今天這樣做是不太妥當,但也是萬不得已。大家都是一個祖宗,我們更需要把祖宗的骨骸背回去,讓在臺灣的子孫能夠認祖歸宗。”

泄氣牯這時候的勁頭上來了:“不行!沒商量!”

“對,這祖宗的骨骸沒了,古堡姓張的以后不就沒了祖宗了嗎?!”

雙方僵持不下,互不相讓。眼看一些年輕人就要手搶金甕。

臺灣年往后退了退,眼中滿是驚懼。

這時,劉叔一看這不是辦法,只好作為族外人站出來進行調停,他張開雙臂,攔在雙方中間示意:“我不是張姓人,本來不應該說話,但你們聽我一句話——大家都是自家人,什麼事都可以好好商量解決。”

眾人稍微安靜下來。劉叔轉頭向年的父親,語重心長:“你們從臺灣遠道而來,能夠敬奉祖宗,大有孝心是很好的;你們遠離家鄉,遠離祖宗,想帶走祖宗的骨骸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古堡張家也是張大郎公的子孫,你們如果把骨骸都帶走了,那麼古堡這邊供奉什麼呢?”

年父親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勉強回答道:“我們孤懸海外,常常想念祖宗開基立業的種種艱辛和恩德,育我們后人的種種苦心和不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我們也想盡自己的孝心。由于山高路遠,還有海峽的波濤相隔,回鄉謁祖一趟不容易,”接著,他抱拳四向示意:“希家鄉的叔伯兄弟們諒和理解。”

劉叔看見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就只好打個圓場。他面向古堡張氏族人征求意見,擺手示意道:“大家都是一個祖宗的子孫,都是同同族,你們看看這樣行不行——就讓臺灣這邊包走一小部分祖宗的骨骸吧,也讓海外的張家子孫面謁祖骸,續上一世宗親的緣。

古堡族人大都年輕,只有聽從年長的劉叔意見,退了退,點點頭,不言語了。臺灣張的緒立即放松下來。年的父親將兒子拉出:“牛仔,把你的下來。”

臺灣年開始,后面立即有人幫忙年迅速穿戴好。悉悉索索,嘩嘩啦啦。

年的父親解下背在后的金甕,準備取祖宗骨骸。

在人群遠席地而坐的張天強,看著年的父親鄭重其事地放下金甕,然后對著金甕跪下作揖,才取祖宗骨骸。他景生,呆呆地看著這一切,若有所思。

這時,年的父親將小部分用兒子的包好的祖宗骨骸從新背在后。臺灣張氏族人紛紛向古堡的人道別。臺灣年也揮手大喊:“家梁大哥哥,再見!

劉家梁和張天富笑著,沖他揮手致意。

張天強好像覺到渾失去了力氣,一屁坐在沙灘上,站起來走路的姿勢都變形了。

……

古溪的苦竹叢旁,江真手里拿著那張有皺褶的詞和胡建禮正在暢談。胡建禮忍不住取出樹葉在口中吹起來,其聲清麗,婉轉抒,隨風而飄……

正在濯洗服的丘雅娟聽到樹葉吹奏聲,停止了服,仔細聽了聽,放下服,往小溪上游的苦竹叢走去。

真看著詞也不輕輕哼起來:“一坡過了又一坡,坡坡竹子尾拖拖;竹子低頭食水,老妹低頭等哥……

走近苦竹叢的丘雅娟聽到江真歌聲,連忙躡手躡腳,放輕了腳步。江真忽然打住,歪著頭問:“怎麼偏是‘老妹低頭等哥’?為什麼不是‘哥翹首盼老妹’?!

胡建禮一聽江真的質問愣住了。在麗可人的江真面前,他總是迂拙,只能支吾著:“這個……‘竹子低頭食水’怎麼能和‘哥翹首盼老妹’對應起來?再說,這一改也襯不了韻腳啊。”

嗔著:“真是個呆子!你就不會說——下一次專門寫幾首‘哥翹首盼老妹’?

丘雅娟過竹叢的隙看他們。胡建禮忽然站起來,興地說:“我發現汀州府各縣的客家山歌雖然大相似,但和廣東嘉應州梅縣、蕉嶺、大埔等地的客家山歌在調式上還是有一些差別。”

“哪一種調式?宮調、商調、角調、徵調還是羽調?什麼差別?“江真歪著頭問他。

“長汀、武平、上杭一帶的大部分山歌是‘徵調’,而永定、連城等地卻靠近廣東一帶的‘羽調’。”

“那你給我說說。”江真來了興趣:

胡建禮正好一展書生意氣:“大而言,長汀、武平、上杭一帶山區遍布,風而心,富于,因此音調拔,故以‘徵調式’為優;永定、連城、梅縣等地勢漸平,因此音調和,平穩秀麗,應以‘羽調式’為宜。”

在他邊,江真崇拜地看著他,若有所思,輕輕點頭。

這時,丘雅娟在苦竹叢外用力甩了一下手,沖他們做了一個鬼臉。

……

古堡鎮街道上,臺灣人已經盡數上船離去。張天強見了大家為了祖宗骸骨一番爭斗,又聽了劉叔的一番話,不由得聯想到自己沒進張家族譜的事,心中思緒繁雜,一路沉默。

劉家梁看見張天強沉默寡言,便上前和他搭話。他拍拍張天強的肩:“剛才跑太快,把力氣都用完了吧。

張天強悶悶不樂,低頭不語,只管自己走。

“怎麼了?”

“大家都有祖宗!可我,族譜里連個名字都沒有!”張天強的聲音很是低沉。

“別想了,只是個意外而已嘛!”劉家梁安

張天強突然悲從中來,激地說:“不!本不是意外!我……就算我小時候喝過母豺的母,我也是人啊!我也是吃著張家的米喝著古堡的水長大的啊!到頭來我怎麼就不是張家的人了呢?!”

劉家梁沉默了一會兒,便趕把話題岔到“游大龍”上面:“天富,游大龍龍頭的抓鬮快開始了吧。我娘讓我去撿勾子呢。你家呢?”

張天富看見弟弟的樣子,有些擔心,他走到張天強邊,弟弟的背以示安,并故意提游大龍的事:“晚上游大龍要點火,我回家幫爹劈松明,蠟燭、鞭炮都沒準備呢。你和家梁牯去三公廟吧,我跟爹說一聲。”

“天富,今年的大龍有一百多節,全長四五百米呢,不能錯過機會啊。家里事弄完了趕快出來。”

張天強搖搖頭,依然悶悶不樂:“我也不去,家里要做豆腐呢。”

劉家梁只好和兄弟倆告別。

……

在小溪邊,江真站起來向胡建禮告辭:“我要走了,還要陪我爹看游大龍呢。上午的走古事我都沒去看……”

胡建禮一拍腦袋:“對啊,我們十番樂隊還要跟著游大龍,我也應該去習奏地準備了。過了申時,我在瓦子街丘家婆太門前等你。

“好的。”江真點點頭。

兩人轉要走,忽然江真拉住了胡建禮,言又止:“建禮……”

胡建禮看著:“怎麼了?

真真誠地點著頭說:“上午我到你家,你爹還是希你把繡像雕刻學好。十番樂隊沒事的時候,希你還是要多花一點時間在家里,你看你爹他摔現在這樣,心也不太好,還有婆太,那麼老了……”

胡建禮沉默了片刻。慢慢說:“我——都知道了。”

兩人都不再說話,默默地走開,把侍和小溪山林扔在后。

……

霧氣騰騰,歡聲笑語,其樂融融——張家屋,一家人正在做豆腐,一個四四方方的木框豆腐漿已經凝結,張萬山把它四周的細紋苧布往木框中間卷,然后在上面放上一塊木板。張天強搬來一個石磨,穩穩當當地在了方框的木板上。

張氏正站在一個大木桶前,手上著一只一竹筷子,只見一松手,那只竹筷子便了垂直落,往桶里直直喳,筷子的一半沒大木桶已經摻了酸漿的豆腐漿中間。張氏又將筷子拔起,以同樣的作在木桶周邊的豆腐漿部分試探,只見筷子基本上都是一半沒木桶的豆腐漿中。

轉過來,有些責備地對著丈夫:“我說老頭子,這一鍋酸漿你又放多了!到時候豆腐完水,還是比上一鍋。天強佬,下一鍋的酸漿你來放。剛才我說等你來放,他就著急。”

張萬山在兩個孩子面前有些下不來臺。他也抱怨轉移話題:“老婆子,我說你羅嗦不羅嗦。天強佬剛才不是沒回來嗎?

張天強連忙把父母的話岔開:“娘,酸漿呢?

張氏一指灶臺邊。順著母親的目,張天強看了看鍋里的豆漿,又將一長長的竹筷子進鍋中,他將筷子放在眼前看了看。只見筷子上有一道道間距的記號。他的父親和哥哥則把一個大圓木桶搬來放在鍋灶旁邊。

張天強走到灶臺靠近煙囪的地方,從一個陶缸小心往外倒酸漿。他心里權衡了一下,將手中的那碗酸漿又倒回一些在陶缸里。然后他將那碗酸漿小心地、均勻地撒在大圓木桶的底部,

這時,鍋里霧氣騰騰,做豆腐用的豆漿已經開了。張天強和天富連忙各自拎過一個木桶,用木瓢從鍋里快速往木桶里舀豆漿。然后兩人提著木桶快速往大圓木桶里沖下豆漿。張氏同時也用一個木瓢將兩人沖下的豆漿做圓周方向的攪

張氏對著張天強又說開了。先抱怨:“你說你爹這個人,老憑著自己的眼睛一掃,就說酸漿該放多,做出來的豆腐,總是時好時壞。你教他用那筷子做了記號,要按比例放酸漿,他還是搞不清楚。自言自語:“都做多年豆腐了,還是這個樣……”又提高語調:“就說十八年前吧,挑玉扣紙扭傷了腰,你弼應叔公讓他放下擔子,他偏要帶傷撐,結果自己的腰就鬧下了病!死要面子活罪!”

張萬山聽到妻子提到“十八年前”幾個字眼,趕看了一眼張天強,有點著急:“那些老皇歷你還提它干什麼?!我要是還能在鐘家的紙槽干,現在還用這麼起早黑做豆腐嗎?”

老大張天富生敦厚,從小鞭能諒父母,便接過了話頭:“爹,娘,我們都長大了,以后你們不用太辛苦了,豆腐能做多就做多。”

張天強看了看母親,沉默了很久,慢慢說:“現在我們兩個人在鐘家的紙槽都干得很好,而且槽戶鐘永利比我們兩個大不了幾歲,大家還像朋友一樣。我看辛苦的時候,豆腐就不用做去賣的了,自己弄一點吃的就算。”

張氏在圍手,轉向天富兄弟倆:“沒什麼事了。你們去看游龍吧。”

……

一本線裝書《史記•貨列傳》,書香墨氣,青青幽幽。霧閣老板江繁遠正坐在書房里,在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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