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半圓形臺和一樓臺所對著的景象略有不同，只能看到人工湖的一角，不過在晚上襯著湖邊的燈看起來別有一番風味。韓奕突然魂飛天外地想，如果拍幾張這樣的照片，莊月辰應該會很喜歡。其實過去的很多個時刻，他都有像現在這樣的想法。每當他去到一個優的地方，看到一獨特的風景，他總會想，拍下來給莊月辰看的話，一定喜歡。

“其實這幾天我也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去問你關于月辰的事。”韓奕低聲說著，即使是現在，語氣里也帶著一猶豫，“那些事，我想知道，可是又怕惹月辰傷心。就算去問月辰，雖然會說，但是……”

“但是，版本太簡單，省略了太多你想知道的細節。”歐遠了然地接了話。

韓奕笑著點頭，“我也想過，既然不想說，也許是因為那都是我沒必要知道的事。可是，你也知道，月辰的格……”韓奕沒有說完，不過歐遠再次笑著說了下去，語氣里充滿了無奈，“月辰的格，永遠挑無關要的部分說，那些會讓人擔心讓自己傷心的細節就地藏著，總覺得時間能沖淡一切，到時候誰都不用再傷心難過。”

韓奕失笑，不愧是和月辰一起長大的，了解得徹。

“這幾天，你應該也發現月辰的問題了吧？”過了一會兒，歐遠輕聲問，臉上出擔心的神。

韓奕皺眉，微微點頭，“對。會經常發呆，不管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邊有沒有其他人，經常會突然沒了聲音，保持著一個姿勢好久好久，我問在想什麼，總說什麼都沒想。”

歐遠苦笑了一下，為難地說：“從哪里說起好呢……”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歐遠嘆了口氣決定從頭說起，“撇開我對鳶兒的，外公依然是我這輩子最親近的人。”歐遠開了個久遠的頭，轉臉看著韓奕問：“你知道月辰的外公吧？”

“以前聽說起過。”韓奕回憶了一下說：“說是爺爺很早就過世了，跟外公比較親近。”

歐遠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無奈地說：“我好像又要說故事了。”

“洗耳恭聽。”韓奕轉了個方向，倚在欄桿說：“只要跟月辰有關的事我都想知道，更何況是親近的外公。”

“八歲以前的事我不太記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只記得那個時候被家里的親戚踢皮球一樣推來推去的時候，我想過，干脆直接去孤兒院算了。不過這個時候，外公來了。我那個時候就想，以后我就跟著外公姓，他是我唯一的親人，長大了之后我也只孝順他一個人。可是，在我還沒長到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外公就經歷了太多的悲傷。”

韓奕看了歐遠一眼沒說話，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可悲的人，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悲傷的事。

歐遠深吸了一口氣，趕走了漸漸滋生的哀傷，換回正常的語調說：“現在我接手的揚帆集團，最初是外公花了二十年時間一點一點打拼起來的。我一直覺得外公上不公平的事太多，在他走過了人生的一半終于功名就的時候，陪了他半生的外婆卻去世了。最寵的兩個兒，琳姨嫁了一個有傳心臟病的男人，倩姨的丈夫更是騙了的和金錢最后以離婚收場。不過好在，莊叔叔和琳姨，就是月辰的父母很好，莊叔叔很孝順外公，一心一意幫外公打理公司。莊叔叔接手公司的那段時間，是揚帆集團的鼎盛時期，業務涉獵范圍幾乎覆蓋了所有行業，更把在國的分公司做得名譽雙收，國的業人士一度只知道莊氏集團，不知道揚帆集團。那幾年，是全家人最開心的日子。我們幾個孩子經常兩邊跑，我和莫鳶莫靜在國上學，月辰月星在國上學，每年暑假是家里最熱鬧的時候，也是外公最開心的時候。可是，這一切都太短暫了。”

歐遠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著酒瓶的手漸漸用力，眼神變得沉，聲音也更低沉了一些，“莊氏樹大招風被手底下的人聯合外人算計了，莊叔叔和琳姨怕影響月辰和月星的學業和生活決定幫們轉學，不過轉學的事月辰應該沒跟你說。”

韓奕想起莊月辰離開前的事，搖搖頭解釋：“只是沒來得及說。那個時候，我在準備攝影大賽的事，可能怕影響我比賽。”

“嗯，大概是。”歐遠點點頭，繼續說：“月辰在這個時候心臟病發，比起公司的事，琳姨更擔心月辰，于是一刻也不耽誤地帶著月星一起到了國。剛到國把月辰安頓好，還沒來得及回國，莊叔叔去世的消息就傳了過來。琳姨連夜飛回國，我和鳶兒一起跟著回來的，公司的事也由我們接手。可是，琳姨可能是太悲傷，不久之后，發生了車禍。我趕到醫院的時候，已經走了。”歐遠了眉心，“外公接連到打擊，險些進醫院，可是他不能倒下，因為公司不能倒下。那段日子，我和鳶兒幾乎不眠不休地為公司來回奔波，外公本來想回國的，被我們制止了。后來好不容易，危機過去，外公也漸漸地走出了悲傷……”

歐遠漸漸沒了聲音，韓奕知道，莫鳶在這個時候出事了。

歐遠坐到椅子上，雙手叉抵著下顎，平復了許久才說：“可是，月辰的病加重，而鳶兒也進了醫院。外公那麼好的人，可是兩個兒，一個去世了，一個婚姻不幸。四個疼的外孫，一個腦癌，一個心臟病。所有的不幸都被他遇上了，不公平到讓人想仇視這個世界！”歐遠笑著搖搖頭，突然換了個話題接著說：“歐家的人似乎都傳了外公的格，護短、善良、堅強、天生的樂觀派。即使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外公卻還是笑著跟我說，幸好我還在，幸好有我幫他撐住了公司，撐住了這個家，所以還不到最絕的時候。一切厄運過去之后，倩姨留在國專心照顧外公，當然不忘新的男朋友。莫靜由著子滿世界跑，月星也是，每天都開開心心的。”歐遠說著，抬起頭看韓奕，低聲說：“一切都恢復正常了，除了月辰。”

韓奕皺眉，想到莊月辰現在的狀態，不由地越發擔心。

“月辰一直覺得是奪走了鳶兒的生命，是斷送了我和鳶兒的幸福。我曾經一遍一遍地跟說過，即使鳶兒的心臟不給也堅持不了多久，鳶兒最后……是不了那樣的疼痛自己放棄的。可是不管事實如何，月辰還是陷了自責中。只知道，一場沉重的睡眠之后，活了下來，而鳶兒沒了。這個事實，接不了。”歐遠深深地嘆氣。

韓奕心疼地說不出話，如果那個時候，他能陪在邊該有多好！

歐遠擔憂地說：“月辰有時候好像會把自己當鳶兒。換季的時候幫我添新的服，出席宴會的時候即使不在邊也會把服搭配好發圖片給我，生日的時候提前一個星期預定同一家蛋糕店的蛋糕……這些都是鳶兒以前做的事。對外公和倩姨也是，說什麼聽什麼。即使是回國之后，我和月星跟說什麼都會聽，可越是這樣越讓人擔心。”

“一面覺得接了莫鳶的心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為了你們所有人。可另一方面，又覺得是扼殺了你和莫鳶的幸福，自責到想放棄活下去。”韓奕深深地皺眉，“我不敢想象，心里究竟藏著多大的痛苦。”

“鳶兒剛離開的那段時間，月辰有時候一天也不說一句話。我們都擔心會消極治療，可卻表現得十分配合。也許是這樣讓我們都疏忽了的變化，等我們發現的時候，已經這樣了。每天睡覺睡十二個小時，剩下的十二個小時也幾乎在發呆中度過，除了畫畫的時候，其他時間經常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待著，好像自己本不存在似的。除非走到眼前，否則明明在同一個空間，可是跟說話聽不到，手機電話響也聽不到。”歐遠無奈，“在國的時候，我帶去看過心理醫生。對著醫生也十分配合，醫生提起鳶兒的事，也有問必答。可回來之后，還是一樣的狀態，一天又一天。”

歐遠最后嘆了口氣，看著韓奕說：“現在看來，見到你之后，才有了些變化。如果以后能慢慢恢復那當然最好，但是我不放心，前因后果都告訴你了，你記得多多留心。”

“放心吧，我會注意的。”韓奕允諾，看了一眼遠莊月辰的房間。

歐遠站起來，活了一下僵的，故作輕松地說：“不過現在看來，月辰真的很聽你的話啊，說不定是我多慮了。”

韓奕笑了笑，“不管是不是多慮了都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和月辰再次重逢之后，我一直很自責，在最難過的時候沒能陪在后。以后的歲月，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讓離開我的！”

“嗯！”歐遠拍了拍韓奕的肩膀，“還是那句話，有事一定要告訴我。你明白的，沒有人比我更在意月辰是否幸福了。”

“我懂！”韓奕認真點頭。

兩人相視一笑，正巧樓下響起了莊月辰的聲音：“韓奕——”

韓奕和歐遠走到屋里，站在欄桿邊看樓下。韓奕看著站在客廳一臉迷糊的莊月辰，笑著問：“我在這兒，怎麼了？”

莊月辰仰起臉，打了個哈欠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