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第六章 齊齊
九月初,已經是開學的季節。屁稿兒在費誠那里住了近一個月,到頭來還是回到了虎牢旅館。店老板并沒有為難他,可也沒有低頭認錯,店里標準間依舊開放,只是撤去了免費的碟;旅館重整修一次,檢修了老壞電路。這期間,兩人不約而同地去隔壁大學排,希找到那兩個大學生賠錢,結果可想而知,罪犯不會主站出來,嫌疑犯也實在太多了。屁稿兒還好,心差不多要死了,沒抱奢;可憐店老板,竟笨到去找人查宿舍出勤,被元兇笑死。
屁稿兒拿電腦去修的時候,故作無所謂道“修得好就修,不行就在你這兒回收了。”這套把戲本來是騙自己的,可結果是維修店老板誤以為他大頭,大膽宰了一筆,并說“雖然是進點水,不過機子老了承不住,要費點功夫。”屁稿兒在費誠面前找臺階下,所以停筆一周,不料這一周里睡眠周期改不過來,每天晝眠夜醒,半夜嘆息個不停,讓費誠著實消了一回。那兩天屁稿兒努力裝出個害者的模樣,連吃飯都不上桌,只在墻角蹲著飯,把費誠襯得像地主老財。費誠知道無法抗議,只得順從和他演一出“子貴無畏,重起爐灶”的戲碼,這出戲下來,屁稿兒恢復了往日生機,每天堅持寫作十二個小時,隔三差五去地下館為學弟學妹解答疑問,生活又滋潤起來。有時,費誠也為屁稿兒暗自發愁,他想半死不活的人果然最痛苦,像夸父逐日,最終結果是看著希累死。留給屁稿兒的時間只剩一年,他說自己是數著字數過日子的,等自己第六部長篇寫完,就得先回家一趟了。
費誠的店早在八月人就已經裝修完,這兩天在聯系批發商,另外店名也沒定好。這天,屁稿兒突然領兩個過往的同學來參觀,費誠見過其中一個生,但不記得名字。費誠見模樣和著裝都一人,只是香水味太濃,讓人不了。另一位更了不得,臉上妝畫得奇差,加上不好,顯得灰沉灰沉的,倒像晚上做面,錯拎了宿舍大媽的抹布。最影響的是,他頂上染過的短發披下來遮住半邊臉,讓費誠想起不新鮮的棕香蕉皮。香蕉皮生見主人不大理,覺得沒趣,就自己走了。
屁稿兒首先歡呼一聲:走了,走了,真不了的打扮。
留下的生生氣道:你怎麼這樣?不是你請我們來的?
“我做聲明,我只想請你來著,是你把拉來。”
費誠才想起自己是主人,只得笑道:同學,你——
“怎麼?不認識我了?”
屁稿兒解釋道:你別怪他,上次見面是一年前了。
那生微笑一下,自我介紹道:我齊齊,整整齊齊的齊齊,09屆新聞系,你費誠,我可還記得。上次見面是屁稿兒把你拉來參加我們的聚會,對吧?
費誠點點頭,屁稿兒歪道:比我低一屆,馬上大三,不過好像比你大點。
費誠一聳肩:難不要我學姐?奇怪了,你那會兒是計算機系的,上一年跑了,怎麼同學倒認了一大幫?寫作需要?
“你他媽管的真多,老子好歹上過一年,不比你有經驗啊?”
“那今天來干什麼?”
齊齊道:來幫你,你和屁稿兒是患難兄弟,我們也算朋友吧。
費誠笑著一指店里的貨架,示意你們來晚了。
屁稿兒對齊齊搖頭道:跟你說了,不用跟這小子客氣,他不吃這一套。有什麼話,擺明了說。
齊齊一攤手,自嘲的笑笑:那行,費誠,我們這次來是請你幫個忙,剛開學要同學聚會,定在今晚,不過周邊飯店都訂滿了,去小飯館又不衛生,所以我們想找個地方,讓人把菜什麼的都送來。屁稿兒跟我說你這兒剛收拾完,恰好有地方,所以——大概三桌左右的樣子,我看地方也夠,就是會打擾你,嗯——我們可以出場地費。
費誠詫異一會兒,說:你們隨便,錢就不用了。
屁稿兒咋咋呼呼地:我就說嘛,本來就不用,都是朋友,何況咱們一幫同學在這兒聚餐,還是他免費廣告呢。他這兒以后是禮品店,要用著朋友的地方多得是,還敢收什麼錢?
費誠臉一紅,沉聲道:我有個條件。
“什麼?”
“你們不許給屁稿兒中介費。”
屁稿兒唰地一下從貨架上跳下來,囂道:,你什麼意思?我有那麼財迷嗎?
“也不怪你,小朋友騙多了沒就,這回騙些大的。”
齊齊詫異于這對活寶,忙說:沒有,沒有,屁稿兒也是一份子,誰給他錢?答應了就好,我先謝你。另外你有什麼可以幫忙的,我們真可以幫你。
費誠指著地下道:真沒什麼了。喏,就這塊招牌,名字都起好了,就等選個上漆。
齊齊一看那招牌,上面赫然掛著五個大字“非要禮品店”。茫然問:“非要”是什麼意思?
屁稿兒嗤笑道:就是“一定要”唄,送禮嘛,有求于人,當然希人家收禮辦事,,圖個吉利而已,有什麼意思?
費誠自顧自道:是“非禮勿要”的意思,非禮勿視,非禮勿擾,非禮勿要。收禮要有自知之明, 免得惹禍上,就這意思。
齊齊夸他有才,饒有趣味地笑起來。
屁稿兒更是驚詫得無以復加,幾乎嘆服。他大道:你他媽還真能編啊!哎,我說誠子,以前沒發現你這麼牛啊,我都不如你。我呸,“非要”就是“非禮勿要”,你能不能再吹像點兒?
費誠自己也忍不住笑,忙轉正題:你們幫忙選個,我好參考。
齊齊道:禮品店嘛,選紅。
扭頭詢問兩人,卻見屁稿兒似笑非笑,缺德話已溜至邊。
費誠無奈地揚揚眉,說:紅,真讓人敏??????
齊齊茫然不解,屁稿兒笑道:你不知道,費誠他是紅綠盲——我們局外人難以理解,總之他們患者對是很敏的。
齊齊唔地一聲,說對不起。
費誠苦笑:道什麼歉,又不是癌癥。我是后天患者,所以確實敏。你說紅就紅吧。
“哦——那紅在你眼里就是綠嘍?還有,你說你是后天患者,意思是還有先天的?有什麼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后天患者在患病前有與別人相同的彩概念,所以一患病就會察覺,而先天患者從出生開始就與多數人的概念相反,但又周圍人影響,看到紅卻說是綠,且一直以為自己與常人一樣,別人又看不到他能看到的,所以先天患者也許一輩子不曉得自己患病。”
屁稿兒打岔道:別聽他胡扯,我聽他說幾次都沒懂。
齊齊卻固執地問:那患這種病對健康有什麼影響嗎?
“只是看到的不一樣——應該沒什麼影響,我也不清楚。”
齊齊見他不愿多談,只好打住,隨后問他為什麼選擇開禮品店。
費誠一笑,說:因為靠近你們學校啊,有市場,你應該曉得。
齊齊也笑:這倒是,你很有眼。大學是半個社會,一樣有人世故,送禮上門,勾心斗角,正好教師宿舍樓也在這個校區。
費誠見快到中午,提出請齊齊吃飯。齊齊輕易看出他的不耐煩與局促,所以知趣地婉拒,又商定好下午先來搬桌椅,要他來開門。
屁稿兒送齊齊回宿舍時,被問個不停。他苦連天地抱怨:姑,你是不是見個男人都要刨問底的?
“也不是,主要因為我對他有覺啊。”
屁稿兒一翻白眼,撓頭道:得,這會兒不裝了,剛才怎麼看著像個淑?要給人留個好印象是嗎?你別跟我說上次見面就看上他了。
齊齊怪險地笑一聲,說:你想不想知道你到現在為止一共欠我多錢了?
屁稿兒即刻投降了,嘆氣道:你說他疾世憤俗,確實有點兒——也許跟我學的——不大理人,在這里,除我之外,幾乎沒什麼朋友。
“還有呢,我記得你說過你們是親戚。”
“哦,是遠親,非常遠,要不是我來這兒上學,可能這輩子不見面了。我比他大,是他表哥吧,不過,這無關要啊,這小子就從沒過我一聲哥。”
“他為什麼要開店做生意?為什麼不上大學?”
屁稿兒打個寒戰,想這孩兒直覺夠厲害的,這麼快就直奔要害了。他支吾道:這個不好說——人各有志,人生價值觀不同吧,大概我影響,有志青年,不走萬人橋——要不,我們怎麼混這麼?
齊齊回憶剛才,可沒從費誠上看出什麼志向來,有的只是——無奈?晦?傷后的玩世不恭——齊齊又問:他會做生意嗎,這麼年輕。
“這你可小瞧他了,他在行著呢。”
“他家人難道也同意?”
“同意——同意啊。”
“唔,”齊齊驚嘆一聲,隨即滿口稱贊費誠有個,有氣魄。屁稿兒見把哄高興了,忙拐彎抹角地要借錢。
傍晚的時候,費誠正在店里瞌睡,齊齊已經領幾個男生來往里搬東西。費誠和他們打過招呼,便起去幫忙。他見齊齊借來隔壁文印店的面包車,暗嘆這孩人世通達,屁稿兒也說在學校里是風云人。
齊齊見面時笑著道歉:不好意思,喏,除了吃飯,我們還借了點設備,因為連KTY也滿了,吃完飯后還要——不介意吧?
費誠有些生氣,但卻發作不起來,只得說:不要鬧得太晚就行,擾民。
齊齊把費誠的神一覽無余,心里漸漸有底。笑問:你的店打算什麼時候開張啊,我同學來捧場助興。
“謝謝,大概還得一個禮拜,因為還得去聯系進貨商,商量價格,另外再湊點錢。”
“需要幫忙嗎?”
“不用。”
齊齊一皺眉:拒絕得這麼干脆?為什麼不用?信不過我嗎?我跟你說我可有一定社會關系的,錢我弄不來,不過打道我行啊。
費誠心里也把定義為公關王,但奇怪為什麼這麼熱。
齊齊接著笑說:而且我以后也想學著做生意呢,就當我向你求教,當你學徒?
費誠難堪地笑說擔當不起。
“就這麼說好嘍,你去進貨的時候記得通知我啊。”
店里的男生把東西擺放好,催齊齊去把訂的菜運來。齊齊應一聲,又向里喊道:你們別再里頭折騰,人家剛裝修好的,等我回來見墻上有一個手指頭印,小心獎學金沒了。
店里哄笑一聲,齊齊又囑咐費誠回去看著點他們,笑說:倒像是我開的店,怎麼你滿不在乎的?
費誠一怔,轉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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