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時候，命運就像個沒有長大的孩子，總是喜歡和別人開玩笑。不過，對于凌安夜來說，這個玩笑，未免也太大了點，大得有點讓人完全接不了。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宿命，就連并不算是人的妖類也一樣，一樣有著屬于自己的宿命，無法逆轉，更無法逃避，這是一件無可奈何的事。

凌安夜雖然設想過自己將會擁有一個什麼樣的未來，在遇到葉纖纖的時候，他有著他的打算，就算是無法將葉纖纖立為蛇后，至，也要給一個自己曾經許諾過的未來。

可是，夢想終歸是夢想，實施起來，卻總會出現一些難以預測的困難。這，凌安夜也已經有了思想準備，然而，卻不曾想到，事居然會走到現在這一步。葉纖纖終于還是死了，想要給予屬于自己的幸福的自己，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也沒有達自己的諾言。放棄了一切追隨自己，就連最最的邵羽也盡數放棄了，可是到了最后自己給予的又是一些什麼呢？

沒完沒了的傷害，別人去傷害，自己卻總是最后一個知道，就連當初許下要報恩的諾言，也完全沒有辦法實現，這，就是自己給予一個恩人的一切？

自己就是一個最最該死的大騙子，自欺欺人，可惜卻完全不自知。

一時間，凌安夜竟有了一種想要自行了斷的沖，他覺得其實在這一切的一切之中，最該死的應該是他自己，最該下地獄的，也應該是他，如果一切都回歸到尚未出生的那一刻，這所有不幸的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難道，真的如傳說中所說的那樣，每一個妖類的誕生，都將注定要給這世間帶來一段難以磨滅的災難？凌安夜不這樣問自己。

沉浸在悲傷之中的凌安夜卻被旁的幾聲喚回了現實世界之中，的人，是已經重傷完全沒有治愈希的萬乾老道，看來綠那一擊令他傷頗重，不過是凡人的他只怕已經沒有能力再行站起來了，若不是心中尚有一口氣撐著的話，只怕他此刻會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早就魂游天外了。

著已經奄奄一息的萬乾老道，想不到居然在這里在這樣一個境之下知道了自己的世，凌安夜倒寧愿自己從來都不知道這個事為好。一直以來，自己都以自己的蛇王之子的正統脈為自豪，也一直將自己視作蛇族復興的唯一希，可是沒想到，那些用來支撐自己的榮耀卻在萬乾老道的一句話之間，盡數化作烏有。

上的傷口在的作痛，卻遠遠及不上自己心的傷痛，痛得那麼深，那麼徹底。

自己一來到世間，便與所有的親人隔絕開來，父母和親戚都只能在別人的只言片語之中略略得知一點點。關于他們的長相之類的，自己卻毫無半點記憶，盡管自己是一只妖，但是卻也有著人的，得到那份屬于家人的溫暖。

可是，要讓自己放棄之前所堅持的一切，去接一份命運所安排的久違了的所謂的親的溫暖，這一點，只怕無論是誰都無法輕易的做到吧，更何況自己是一個連自己的都無法完全駕馭的妖怪，又怎麼能做到連人類都很難做到的事呢？

萬乾老道，輕輕松手，那一張薄薄的面隨風飄散了，就像是那些曾經的歲月，風一吹便已經消散了。他這一生，過得十分的彩，一方面，他是風無限的富豪，有著用也用不完的金銀財寶，妻，家大業大，似乎永遠也不用為什麼事擔心似的；另一方面，他是世間有的修道高手，也曾幫助仙道中人收服蛇妖，得到了萬千百姓的敬仰，算得上是風云人，風頭一時無兩。

可是，現在自己的生命已經快要消失了，就像是一只快要燃盡的蠟燭，只要夜風稍微強一些，火焰便會熄滅了。他自己也知道，現在之所以自己已經完全覺不到疼痛，是因為自己已經是到了回返照的境地了。就算是真正的大羅金仙降世，也無法救得了自己了。

生命即將結束，終于見到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看來卻無法得到他的承認了。一生的畫面像是走馬燈一般在腦海里流淌而過，那些所謂的風現在看來就像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默劇一般，萬乾突然覺自己這一生過得好失敗，好像連唯一的一件值得自己用一生去回味的事也沒有做。

然而，他卻不后悔，不后悔自己曾上過一只妖，至那一次，自己曾經真正的過一個人，曾經真正的付出過自己的。過就好，經歷過就好，不就是這樣一回事嗎？

他很懷念，那一個溫暖的下午，他與舞兒相遇的那個下午，更懷念那些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歡樂日子。一切的一切是那麼的真實，在記憶里那一段日子就像是刀刻一般，仿佛只是發生在昨天那一樣，盡管那一大段時早已遠去。

“好啊，舞兒。你知道嗎，現在我真的很想念你呢。”萬乾喃喃的說道。

“不要再侮辱我娘了。”凌安夜一字一頓的說道，“不準，再也不準。”

“別這樣，他怎麼說也是你的······”邵羽話未說完，就被凌安夜那凌厲無比的眼神視得再也說不下去，邵羽覺對方的眼睛里似乎有著一種難以想象的魔力，讓他原本十分仇視對方的心也慢慢的多了幾分恐懼。

其實也難怪，一頭瀕臨崩潰邊緣的猛，無論是誰見了，也會覺到恐懼的。

“徒兒，隨他去吧，也不要再去怪他了。”萬乾老道勉強的笑了笑，斷斷續續的說道，“畢竟錯不在他，而是在為師上。人類與妖類合，本就是違反天條之事，也正因如此，才會產生安夜這樣的悲劇，所以，無論他現在怎麼對待為師，也是為師咎由自取。”

“哼，你一句咎由自取就算了，為何你要做那樣的事，為何要剩下這樣的我在這世間為你所做下的孽作出補償？”凌安夜近乎狂吼的說出這一番話來，若不是邵羽竭盡全力將他死死拉住的話，只怕他已經做出不堪目的事來。

“我，已經快要死了，想要補償也無從補償起。安夜，如果你真的那麼恨我的話，不妨將我碎骨。”萬乾老道強撐著說道，鮮順著他的角緩緩滲下，誰都看得出支撐他的那力量已經慢慢的消退了，一旦他的心愿一了，只怕便是他油盡燈枯之時。

“這一生，我無以為償，若有來生，我定會好好的補償你。”萬乾老道接著說道。

凌安夜轉過頭去，不再看他，著萬乾老道那一副奄奄一息的可憐樣，他清清楚楚的覺到自己的心深似乎也有了一莫名的悸。他不敢再看，他擔心再這樣看下去，也許心中的某些東西就要砰然而了。

于是，他毅然轉，面向大樹，好好的調整一下自己的心。自己是蛇族的王子，是蛇族復興的唯一希，又怎麼可能是這樣一個猥瑣的老頭的后人，可是那樣的種種跡象又該怎麼去解釋呢？越想越，越理越不通，凌安夜心中的悲憤難以紓解，他狠狠一拳打向面前的大樹，數人合抱的大樹樹干上登時被打穿了一個大。

狂吼一聲，凌安夜像是發狂一般的狂奔了出去。紅棉連忙跟上，那是的主子，也是的人，就算是全世界都可以拋棄，而唯獨他是絕對不能拋棄的。

凌安夜絕塵而去，陪在萬乾老道邊的就只剩下邵羽一人了。現在終于真相大白了，關于師父萬乾老道的一些怪癖終于有了答案，邵羽卻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得到答案居然會是在這樣一個境之中。如果早一點知道，而且可以選擇的話，他倒寧愿自己這一輩子都不要知道那些疑問的答案，即使會在心中留下一點點憾。

看著這位悉心教導自己的師父，以及一直都對自己家十分照顧的大財主，邵羽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有一種無話可說的覺。當他褪下面，恢復他的本來面目，又是在重傷的彌留之際，他的樣子與一個即將離世的普通老人也沒甚麼兩樣，著師父那個樣子，原本心中還有著一些責備的邵羽，此刻心里卻只剩下憐憫。

畢竟師徒一場，人死如燈滅，死了一切也就會隨著死亡而煙消云散了，又何必去責怪他呢。邵羽微微的嘆一口氣，扶著萬乾老道讓他靠在大樹上枕著自己的外，能夠更加舒服一些。“還有什麼愿，師父請說，徒兒一定盡全力為您老辦好。”邵羽誠懇地說道。

“你是一塊好料子，是一塊埋藏于石料之中的玉。”了邵羽半晌，萬乾老道才幽幽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本來你該是我缽的最佳繼承者，可是出于私心，我卻沒有將我最得意的本領傳授給你，怕你學會之后會不顧一切的去找安夜報仇。尚未練便施展，很可能會令你們玉石俱焚，這是我最不愿見到的結局。”

“我知道，師父，別說了，我知道您這麼做是為了我好。”邵羽說道。

“現在，葉纖纖死了，你們之間的仇怨可能再也無法化解。安夜知道我是他的親生父親之后，可能會無法接而走上歧途，一旦他將心中無法排遣的憤怒遷移到無辜的世人上的時候，那時，他將會是另一個蛇王。告訴我，羽兒，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會怎麼做？”

“我會竭盡全力將他殺死。”邵羽毫不猶豫的說道，目之中燃燒著熊熊的復仇之火，“就算他不會變蛇王我也一樣會竭盡全力將他殺死，為纖纖報仇，也為我自己，為那些深蛇妖荼毒的百姓們討回一個公道。”

“你還不是他的對手。”萬乾悠悠的說道，像是一柄沉重的錘子，狠狠地敲打在邵羽的心上，讓他有一種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的覺。

不過，很快他便調整了過來，堅定地說道：“我會苦練，就算是付出自己的命也無所謂。只要能夠將他殺死，無論什麼樣的代價我也愿意付出。”

“想不到，最后還是要走上這樣一條路。”萬乾老道勉強笑了幾聲，那笑聲里卻滿是比黃連還要苦的味道，“只怕，就算是在最后你能將他殺死，也將會搭上自己的命，玉石俱焚，這樣的結局真的值得嗎？”

“值得，師父，我認為絕對值得。”邵羽斬釘截鐵的說道，“就算是讓我死后深十八層地獄苦，我也認為值得。”

萬乾老道痛苦的搖搖頭，最不想見到的結局終于出現了，一個是自己的室弟子，另一個則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兩人之間出現了這樣一種難以調和的矛盾，作為長輩的自己又能怎麼做呢？況且自己已經沒有能力再去管他們的事了。可是，上天為何要對自己如此的殘忍，妻離子散，一無所有，到了最后竟連自己的弟子和兒子居然也要以命相搏，自己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難道，這便是上天對自己犯天條的懲罰？

萬乾老道痛苦的閉上雙眼，他不愿意再去想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因為接下來會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是他所不愿意見到的。可是，他卻不得不去面對，不得不去直視。

沉默半晌，他終于做了決定。他猛地睜開眼睛，神采已經在慢慢渙散的瞳仁之中忽然放出懾人的彩，已經重傷的卻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敏捷，他一掌拍出，完全反應不過來的邵羽被打了個正著，覺萬乾老道的掌中有著一莫名的吸力，將自己牢牢的黏住，完全無法擺。

萬乾老道一咬牙，整個人倒立了起來，粘在了邵羽的頭頂之上，心法逆運之下，渾的修為、從頭頂百匯源源不斷的送出，盡數送到邵羽的去了，他深知一旦凌安夜失控，那時天下間便再也無人能夠制得住他，自己就要死了，為何不以這殘缺的命，為這世間留下一點點能夠帶來明的希？

邵羽是自己的弟子，盡管在自己的刻意抑之下，他也能修煉到這樣的地步，在修道方面的天賦實在是令人贊嘆。也許，自己去后，他便是人間的希之一。

因此，與其讓這一的修為盡數付諸流水，倒不如省去他幾年的修煉時間，讓他能夠早一些制止住即將崩潰的凌安夜，也能夠制止住人間即將來臨的黑暗。

邵羽覺到一強大無比的暖流自頭頂傳來，像是一無可抵擋的洪流一般，在自己的之中四沖撞，平日里許多尚未打通的經脈在洪流的沖擊之下轟然開，中洋溢著一暖洋洋的覺，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用。

不知過了多時間，暖流由大變小，由小而消，邵羽從靜坐之中蘇醒過來，覺神清氣爽，整個就像是剛剛胎換骨了一般，到都是一種說不出的覺。

想起了傳功給自己的師父萬乾老道，邵羽忙四張，只見萬乾老道倒在自己的邊，像是忽然間老了數十歲一般，原本只是花白的頭發竟然已經盡數蒼白，臉頰也像是水的樹皮一般，布滿了皺紋，完全不像是那個尚在壯年的王振威，若不是眉宇之間尚能辨認出幾分原先的相貌，只怕邵羽要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我該做的已經做完了，現在是我自己假期的時候了。”萬乾老道笑著說道，“羽兒，為師將功力傳授于你，更將一生的學識和功法盡數灌輸給了你，希你能夠善加運用，但是，千萬不要陷濫殺之境，否則必遭天譴。”

“是，徒兒記下了。”邵羽雙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答道。

“還有，幫我找到慧兒，好好的照顧。答應我，無論你對怎麼看，怎麼想，我希你能讓安安穩穩的過好一生。”

“師父放心，徒兒一定辦到。”

停歇了一會兒，了幾口氣之后，萬乾老道接著說道：“想要制住安夜，單憑你現在的修為是不可能的，你可以去找······”說到這里，萬乾卻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住了，展笑道，“算了，有些事還是隨緣就好。若是上天還可憐這苦難的凡塵，定會做出它的選擇的，也不到我們這些凡人去心了。”

“我的時間不多了。羽兒，你要好自為之。聽，你聽到了嗎，舞兒又在唱歌了，多麼好聽的歌聲，來接我了······”萬乾老道越說聲音越小，眼中的神采也隨著聲音的變小而慢慢慢慢的消散了，隨著微涼的晚風緩緩離去，去往不知名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