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錄》

人類一生中最害怕三件事：貧窮、孤獨、死亡。

這已經不是桓睿第一次來這家地下賭場踩點了。

喧囂，人來人往，保安來回走，監視全場顧客的靜。

賭桌上骰子的聲音如同閃電一般擊打著桌邊每個賭客的心。

如同之前踩點所觀察到的況一樣，每個賭客都在聚會神地盯著自己賭桌上每分每秒的變化，而保安們在攝像頭的配合下也得以游刃有余地控制著全場。

百家樂，梭哈，牌九……只要你能想出來的賭博項目，這里都有。

賭場是什麼地方？

——吸錢的地方；

同時也是數人發橫財的地方——并且這種橫財并不是常常發的。

但是桓睿卻相信自己今晚能為這種“數人”里面的其中之一。

桓睿今年已經22歲了，除了連哄帶騙上過幾個人之外，至今為止可謂一事無。高一就輟學的他忍不了家里沉悶的環境而離家出走來到G市，因為是沿海城市，經濟發達，本想在這里混出個名堂，沒想到求生力太大，先后進過好幾家單位但最后都因為好吃懶做被老板炒了，到后來竟然都沾過黑社會的邊，甚至有時候蹭在別人后面去收保護費。

幾個年頭混下來，桓睿卻發現自己一無所有，除了逐漸濃起來的胡渣以及越來愈多的欠條，好像自己和當初來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幾年間，原本清澈的雙眸也沾染了不濁氣。

所以，他要在今晚搏一把。

手中握著他今晚最后的籌碼，10萬——也是他費盡心能夠借來的最后的高利貸。

想要咸魚翻，就只有賭，就像猜大小一樣，猜中了，自己的籌碼十倍百倍地翻，他的人生才有救。

如果輸了，他的人生也就徹底完了——是不是回老家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不說，今天晚上是否能安全坐上回老家的火車都未必。

說不定在賭場之外，就已經有一群混混守著他了。

——要麼還錢，要麼抵命。

有時候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簡單。

所以他不想輸也不能輸。

握著手中的籌碼，桓睿甚至都能覺出手心沁出來的汗，冰涼的汗水劃過指尖，讓桓睿的心跳更快了。

腳步緩緩移，桓睿來到了其中一張賭桌前，賭桌上豎著一個骰盅，骰盅里一共六顆骰子。

賭桌上有著明晃晃的“大”、“小”兩個字樣，剩下就是很多點數。很自然，買點數的賠率更大。而且在這里，骰子是賭客自己搖的，所以無論搖出多點數，賭客也無法質疑賭場方作弊。

這也是桓睿這兩天在這里踩點所得到的最準確以及最有用的信息。

因為只有這里可以作弊！

手緩緩進口袋，桓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六顆灌鉛的骰子，只要一會兒到他搖的時候，通過最快速的手法將灌鉛的骰子與正常的骰子調換，搖出自己想要的點數之后再用相同的手法將正常的骰子換回去。只要一開始做得蔽，就算到了最后骰子被發現做過手腳，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他做的手腳。

在這樣的賭局中為了避免賭客混，每一局只可以有五名賭客參加，而在滿場遍布的攝像頭監控下，只有唯一的三號位是監控的死角。

就是那里。

在那里進行骰子的調換，所有的手法都不會被發現。

桓睿不知道自己在心里做過了多次模擬，明明告訴自己這是萬無一失的手法，可是心跳還是不停地加速，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從口跳出來一樣。

冷靜。

必須要冷靜。

桓睿微微閉上雙眼，接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是調換骰子的手法他就已經練了一個月，只要不出現重大失誤，這種程度的賭局是不會發現自己作弊的手法的。而且用灌鉛的骰子搖出自己想要的點數也是自己在出租屋辛辛苦苦訓練了一個多月的果。

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桓睿才緩緩睜開眼睛，卻看到周圍的賭客都下了自己的籌碼。

有一萬的，有五萬的，也有八萬的。

咬咬牙，桓睿一把將自己手中的十萬籌碼全部拍在了“三十六點”上。

——那意味著他需要擲出六個六。

雖然這樣的概率極低，但是帶來的卻是高昂的回報——二十倍的賠率，只要能夠拿下，兩百萬就到手了。

以往也不乏有瘋狂份子在這個注上，十有八九都送出了自己的籌碼，偶爾也會出現那麼一兩個擲骰高手能夠搖出自己想要的點數，卻早已被錄在了賭場聯盟的黑名單上。

“啪！”

桓睿用力拍下了手中的十個1萬的籌碼，仿佛是在心中決定著什麼，死一般盯著籌碼下面的六個六。

周圍的賭客雖然也嘖嘖稱奇，不過斜眼的瞬間就將注意力放在了骰盅上面，畢竟他們只關心自己的輸贏。

第一個，第二個。

六個骰子在骰盅里跳，也牽著搖骰人的心弦。

是輸是贏，只是一瞬之間的事，來這里的未必各個都是有錢的商人老板或者黑幫大哥，也有命運不濟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來這里運氣的市井之徒。

第一個人搖出了二十四點，大；第二個人搖出了二十一點，還是大。

到桓睿了。

咽了一口唾沫，桓睿艱難地將骰盅從二號位的賭客手中接了過來，左手拿著骰盅，右手手心握六個作弊骰子，打算在檢查骰子的時候用自己練了很久的換手調換法將其調換。

“嘩！”

僅僅只有一瞬間，桓睿卻如同度過了一整個世紀，不知什麼時候背上已經被冷汗浸，但是幸好沒有人注意到自己調換過來的骰子，此時骰盅已經換到了桓睿的右手上，而正常的六顆骰子已經被他攥在了左手手心中。

果然，苦練沒有白費，天道酬勤這句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心中這麼想著，桓睿開始搖起了骰盅。

六個骰子全部都被灌了鉛，搖出六個六本就是很簡單的事，更別說是訓練很久的他了！

只要過了今晚，拿下了兩百萬，這筆錢不僅可以讓他還清大大小小的債務，還能讓他過上以前從未擁有過的生活。

想到這里，桓睿的角不揚起了一弧度——他在笑，仿佛已經提前昭示著他的勝利。

“開！”桓睿大喝一聲，開出來的點數果真是六個六——三十六點，完！

兩百萬！

幾個月來夢寐以求的數字，終于在今天晚上為了現實擺在了桓睿的面前！

在他開出三十六點的同時，周圍的幾名賭客也同時怔住了，如同窒息一般說不出話來，只得怔怔看著那六個骰子上面顯示的三十六個紅點。

奇跡。

三十一分之一的概率，竟然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給上了！

兀自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此時桓睿的大腦中滿是那兩百萬，況且現在這個賭桌上幾乎所有人的目都集中在自己一個人的上，想要把骰子調換回來也變得異常困難。

——管他呢，無所謂了，只要一會兒拿到兩百萬開溜就行了，那個時候就算有人看出來骰子被做了手腳也沒有意義了。

“先生。”忽然，桓睿的后響起了一道沉渾厚的聲音，貿然回頭，賭場保安魁梧的軀剎那間填滿了桓睿的視野，“麻煩您跟我們走一趟。”

似乎是知道了什麼，這個一制服的保安拿起對講機想要講什麼，另一只手就想要去抓桓睿的手臂。

不等保安到自己，桓睿的仿佛涌起了一本能，讓他忽然打了一個激靈，躲開保安抓過來的手，一個箭步沖了出去，開擁的人群之后奪路而逃！

“撞什麼撞！”

“媽的找死啊！”

……

糟糕，被發現了！

雖然桓睿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但是保安找上了自己，并且現在賭桌上還留著那六個灌鉛的骰子，一切都對他不利。

這家賭場的規矩是，出老千，必須要剁下一手指頭。

跑！

趕快跑！

他要離開這個鬼地方，僅僅十幾分鐘，錢什麼的一下子變了外之，他可不想為了這些錢而搭上自己一手指頭外加半條命。

“砰”的一聲，賭場的門被撞開，門口的保安還未來得及反應出了什麼事，就被急速沖過來的桓睿撞蒙了。沖出了大門，桓睿看到了寂靜的街道，此時已經是凌晨兩點了，街上除了剛剛輸完所有家的失敗者游著之外，已經看不見其他的人了。

一轉頭來到了這家賭場的拐角，但是桓睿的腹部卻猛然遭到了重擊！

“噗！”

一聲悶響，桓睿接著跌倒在地，劇痛使得他幾乎失去了意識，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卻又喊不出來。

“媽的，出老千還想逃，！”賭場拐角一名著背心，手臂上有著奇怪紋的男子手執棒球帶著兩個混混走了出來。

街上其他幾名失敗者看到了這一幕，卻習以為常地斜了斜眼睛——這已經是第幾個倒霉鬼了？

后面幾個保安終于也追了出來，看見桓睿倒在地上，朝著他的頭部猛踹了一腳：“他媽的！跑！讓你跑！”

保安踹過來的一腳力道之大讓桓睿一陣天旋地轉，加上腹部的劇痛，他只能本能般抱著頭，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連思考的能力也在一瞬間失去了。

很顯然的，一陣暴打。

周圍幾個人在大街上對桓睿拳腳相加，幾個贏了錢的老板抱著從賭場中走出來，看見這一幕還調笑著吹了吹口哨，似乎是在應和這一場表演。

此時的桓睿大腦一片空白，他只希這種折磨能早點結束——哪怕立刻死掉也是輕松的。

一切都出乎他的預料，他把這家賭場想得太簡單了。

——這個世界上沒有僥幸。

一陣燈閃過，一輛白奔馳轎車停在了賭場門口。車燈明晃晃的，燈灑在了前面那群施暴者和被施暴者的上。

似乎也是由于這個原因，落在桓睿上的拳頭才稍微停滯了一下。

轎車的門打開之后下來了一名全西裝革履的男子，約莫二十七八歲，頭發輸得很整齊，戴著一副眼鏡，皮保養得很好，臉也長得很秀氣，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看到這個人的到來，在場的所有施暴者都紛紛向來者點頭示意，且紛紛喊了一聲：“爺好！”

被稱作“爺”的人倒也慢慢走了過去，看到了倒在地上被打出來的桓睿，問：“發生什麼事了？”

其中一名保安回答道：“出老千，而且還跑出來了。被喪標攔了下來，正教訓著，不敢勞煩爺費心。”

爺看了看著背心手執棒球的喪標，點點頭：“表現不錯。”

喪標立刻在臉上堆起了笑容，哈著腰：“爺過獎，都是我應該做的。”說著還往桓睿上踩了一腳，以示自己的盡職盡責。

桓睿疼得已經沒有力氣喊出來了，他只期死亡能夠快點來臨，畢竟這樣活著也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

爺扶了扶眼鏡框，彎下腰，笑著問：“為什麼要出老千？”

迷迷糊糊的，桓睿的角沁著，聲音很輕：“如果你兩天沒吃飯了，你也會出老千的。”

爺又笑了，對著旁邊幾個人說：“一會兒把他扶到我辦公室。”

對于爺這樣的行為，保安和喪標表示不解，可是誰都沒有膽子提問，只得照著爺的吩咐做事。

＊ ＊ ＊ ＊ ＊

原來本以為，賭場后面的辦公室是多麼豪華奢侈，可是當桓睿真正被人扶著進來的時候，原來也僅僅是一間很普通的辦公室。

只是棕辦公桌稍微寬大一點，爺一進門就坐在了舒適的老板椅上。

看來這個人就是這家賭場的一把手了。

進門的時候就看見辦公室已經有一個年輕人站在辦公桌前似乎是在等待著爺的到來，看見一傷的桓睿被爺帶人扶著進來，他原本早已準備好要說出的話堵在了邊，在爺坐下的時候在其耳邊輕聲細語。

爺聽過之后點點頭，示意道：“我知道了，辛苦了，阿文。”

被稱作“阿文”的男子點點頭，負手站在了爺一邊，而喪標等人在把桓睿扶到爺桌前的椅子上后也紛紛離開了辦公室，回到了外面自己的“崗位”上。

此時的桓睿全上下幾乎沒有一點力氣，但是頭腦卻漸漸地恢復了清醒，他的角還沁著，可是他現在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盡早離開這個地方。

“你想怎樣？”見爺看了自己半天卻默然不語，桓睿終于沉不住氣了，問。

“你在我的地盤出老千破壞規矩，按規矩是要砍掉一手指的。”爺笑了，饒有自信“你說我想怎樣？”

桓睿沒有笑，卻不不慢地回答：“如果你想那麼置我的話，也不用特地把我弄來這個地方了。”

聽到這個回答的時候，爺的眼睛亮了：“哦？”

爺旁的阿文也不多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幾眼——重重危機下卻還能夠想到這麼多，真不簡單。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多了幾口氣，桓睿再一次提問。

“我要你幫我參加一個賭局。”爺開口，而阿文也替爺泡上了一杯拿鐵咖啡。

“賭局？”

“是的。”

“你自己不就是開賭場的麼，還要參加什麼賭局？”桓睿問，“而且，為什麼非要是我？”

爺沒有回答桓睿的問題，只是繼續問：“你在外面欠了多錢得你要在我這里鋌而走險？”

桓睿想了想，最終還是開口：“二十六萬，連本帶利的話不到五十萬。”

“那加上今天晚上的十萬，就是六十萬嘍？”

桓睿沒有說話，默認。

“現在有個機會讓你拿回這六十萬以及抱住你的一手指頭，你愿意把握嗎？”爺拿起咖啡杯淺嘗了一小口拿鐵，繼續道，“功之后我另外再給你一百萬，怎麼樣？”

桓睿依舊沉默，只是目已經開始閃了起來。

“為什麼偏偏是我？”想了想，桓睿又問。

爺站了起來，繞過老板桌，走到了桓睿的旁——此時他要是想要將桓睿一把掐死，桓瑞勢必一點抵抗能力也沒有。

但是爺沒有那麼做，只是緩緩靠近桓睿，慢慢說道：“我不太喜歡回答別人的問題。況且你也沒有提問的資格。你只要決定——做，還是不做。”

桓瑞在外面已經債臺高筑，就算能在這里保留一條命，出去以后說不定還會遭到追殺。

“說好的，加起來一百六十萬。”桓睿的語氣像是下了重大決定般認真，“我做。”

反正都是死，還不如好好賭一把。

爺又笑了，那樣的飽含深意。

“阿文，帶他去全叔那兒安頓一下。”爺對阿文說著，回過頭來又對桓睿吩咐道，“把上的傷養養，三天后我找你。”

桓睿不再看爺，上的傷口此時已經傳來火辣辣的痛，意識逐漸清醒，痛也愈加劇烈。但是在別人的屋檐下，他只得閉著，把疼痛死死撐下來。

阿文拿起對講機，對外面的人說了幾句，立馬就進來了兩名著制服的保安，將桓睿扶了出去。離開辦公室前，爺又特地向桓睿囑咐了一句：“記著，別給我耍花樣。”

在桓睿離開后，原本也準備離開的阿文卻被爺住了。

“你就沒有什麼問題嗎？”爺坐回老板椅上，品嘗著杯中的拿鐵。

阿文低頭：“我相信爺的眼。”

爺點點頭，似乎很喜歡阿文這種做事方式。阿文似乎就是自己百分之百完的左右手，隨時隨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從來不多也從來不提問，事辦得漂亮而且又絕對忠心。

所以這家賭場大部分事爺已經給了阿文打理。

“他不僅僅是個混混。”爺只是靜靜地說了這麼一句。

阿文立即點頭示意：“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