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錄》第九章、逃生

在每個人的心中,“地獄”這種地方是無比恐怖的,但終究也只是紙上談兵,真正什麼樣,從來沒有人見到過——或許見到的人都已經死了。

但是桓睿卻見到了。

——要是真有比這里更恐怖的地方的話,只能是地獄了。如果沒有,那這里,火焰牢籠就是地獄。

被烈火、所充斥的無間地獄。

在陳凱徹底背叛“求生統一戰線”以后,也就等同于宣布這個臨時組織的土崩瓦解。

“看來,再高明的計劃,也抵不過一時的。”高層的方仕歌看著屏幕上玩家們的行,像是嘆,又像是在嘲諷,“要死了,就誰也不認了。”

“桓睿……”阿文忽然道,“他好像到現在都沒有推過一個人,竟然能活到現在,真是奇怪……”

稍微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阿文否定道:“不,是奇跡。”

“奇跡不會一直發生的,要不然也就不奇跡了。”方仕歌沉著,“桓睿要贏,就要付出代價。”

“他能贏嗎?”阿文問。

“你說呢?”方仕歌反問。

“懸。”阿文思慮良久,好不容易吐出一個字。

“最有良知的人在拋棄良知后,會徹徹底底變一個惡魔。”方仕歌看著屏幕上火焰牢籠中的變化,微微笑了,“桓睿只是還沒長大罷了。要贏鄭樑這種人,必須要變真正的惡魔才行。”

“變惡魔的條件,就是必須要先經歷地獄麼?”

“是的。”

* * * * *

地獄是什麼樣的?

人吃人。

當十幾個人互相扭打在一起想要將對方推下去以獲得那可憐的一分鐘息時間的時候,那這就是地獄。

籠子的下面便是熊熊的烈火,一旦到一點點就會被立刻化為灰燼。

桓睿覺到自己并不僅僅是在被火焰灼燒,還有人類的——為了求生不擇手段的本能。

原本還是一群人推一個人的節奏,現在那些玩家們反而像是瘋了一樣看見人就拼命往下面推,已經管不著誰是誰了。

擋在面前的,都得死。

“看吧,桓睿,你的堅持從一開始就是天真而稚的。這個世界可沒你想象的那麼善良。”陳凱走近桓睿,話音還沒落下,已經又有一個人慘著掉了下去。

火焰再次熄滅,重新清點的時候,籠子里只剩下九個人了。

時間還剩不到二十分鐘。

籠子中的九個人進了短暫的僵持期,每個人都對其他任何人提高警惕,并且都在試圖將自己的位置牢牢固定在中間,以防一會兒被人忽然推下去。

“轟!”

火焰再次被噴而起,一旁的冷先生似乎正看得盡興,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靜靜等待著這場好戲的大結局。

牢籠再次于被灼燒的狀態之下,桓睿——不僅是桓睿,他們每個人的鞋底幾乎都快被燙沒了,僅僅剩下了一層薄薄的橡膠在腳底,可能片刻之后,連腳底板都要遭殃了。

猛然間,陳凱朝桓睿撲了上來,在桓睿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同時,就拼盡全力將他往牢籠邊緣推了過去。

“現在終于到你了,你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陳凱近桓睿的耳邊,近乎咆哮般嘶吼著,“乖乖地下去吧!”

腳底在滾燙的籠子底面,桓睿甚至都能覺到炙熱的痛從腳底傳來,接著蔓延到全。陳凱的力量巨大無比,似乎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了要將他推下去的準備。

還有兩米,

一米,

及邊緣!

“下去吧!”

大喝一聲,陳凱使出了最后的力氣,拼盡全力前傾,就想著要把桓睿生生下去。

但是電火石之間,就連桓睿自己都沒有想到陳凱因為用力過猛使得自己腳步來不及跟著往后退,導致在快要到達邊緣時重心偏離失衡,猛然間往左側傾倒。而陳凱已經將力氣完全送了出去,本無法將自己的收回來,結果便看到桓睿因禍得福栽倒在牢籠的一側,而陳凱卻自己葬送了自己的生命,自己將自己“推”了下去。

連慘聲都沒有。

只有“噗通”一聲悶響,昭示著陳凱確確實實地落了火焰之中。

就像是做夢一樣。

——一場漫長、真實卻又異常恐怖的噩夢。

火焰再次被熄滅一分鐘的時間,牢籠中剩下了最后八個人。而桓睿因為栽倒在了滾燙的牢底鐵桿上,服已經被趟焦了一大塊,手臂、左側腰部和一小部分的后背以及左外側的皮都被燙傷了,嚴重的地方甚至已經開始出,傷口附近有一焦糊味。

陳凱死了。

這是桓睿所沒有想到的。

一開始他還以為以陳凱這樣的做法,最后留在牢籠中的會是這個將一切道德都拋至腦后的,自私而又險的男人。但是現在這種局面的出現,到底應該說是老天的恩賜呢,還是命運的玩笑?

抑或是自己一直背到姥姥家的運氣終于起了?

不,還沒有。

一分鐘很快就過去了,火焰再次“轟”的一聲騰起,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將牢籠烤得有種火山的覺了。

此時牢籠之中除了桓睿之外還剩七名玩家。看著桓睿慢慢站起來,七名玩家不約而同地向桓睿近。

柿子永遠是第一個被的。

桓睿剛才還慶幸般地以為是自己的運氣變好了,但是現在看來,卻完完全全不是這回事。游戲時間還有不到十五分鐘,可是場上卻還留著八個人。

不論是誰都沒可能在這種況下撐過十五分鐘,所以必然還會有人被推下去。

桓睿不想死。

他還有機會擁有好的生活,還有機會改變自己庸碌的人生。

——他還可以擁有兩百萬。

所以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他從未過跟現在一樣的求生——哪怕是剛才差點被陳凱推下去的時候。

所以他要活下去。

想要在這里活下去,就不能被人推下去——不想被人推下去,就要先把別人推下去!

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 * * * *

“看來,游戲已經結束了。”方仕歌眼角的余注意到了鄭樑不甘心離開會所的影,同時喃喃自語,“我想我們可以先下去等桓睿了。”說罷便起想離開,連屏幕上桓睿被七個人包圍的狀況都不看。

“那七個人貌似都想把他推下去。”阿文的注意力依然留在屏幕上,不放心,“結局怎樣,還很難說。”

“你以為在那種況下,那七個人還會聯合一心嗎?”方仕歌流出了爺式的冷笑與譏誚,“互相懷疑互相欺騙,這群人早就沒有聯合的價值和必要了。”

阿文依舊很謹慎:“我還是覺得有點懸。”

“要不要賭一把?”方仕歌笑著問。

爺難得如此自信。”阿文點點頭,跟隨著方仕歌一起起,終于也不再去看屏幕上的影像。

“我說過,他可不是個簡單的混混。”爺的雙手互相著,就像是掌握著什麼一樣,踏實,且無比自信。

外面繁星滿天,夜深人靜,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此時也只是偶爾有幾輛夜車經過。方仕歌和阿文在大樓靜靜等待著勝利者從中走出來。

會是桓睿嗎?

最后從火焰牢籠中的,真的會是他嗎?

阿文看著邊的爺,在心里默默地嘆氣——還是不要太樂觀的好。

獲勝者最終出來了,從那不起眼的口,腳步稍帶蹣跚地走了出來,右手拎著一個手提袋,一步一步,似是艱難地走了出來。

“啪啪啪……”

看到桓睿以后,爺竟然拍起了手:“你果真沒有讓我失呢。”

桓睿不說話,只是呆呆地了一會兒天空,也不搭理方仕歌,只是一直向上看著,看著,好像天上存在著什麼東西,讓他無法低頭。

“小時候跟我說過,每個人死了以后都會化為天上的星星。”桓睿不知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對方仕歌和阿文說著,“今天晚上星星真不。”

方仕歌冷笑:“多大的人了,還信這個。”

“有點信仰總是好的。”桓睿仰著頭,看都沒看方仕歌,“起碼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阿文問:“你做了什麼?”

桓睿把頭慢慢低下來,注視著爺,滿眼都是恐懼:“我把他們都推下去了——我殺人了。”

恐懼。

在桓睿的雙眼中全部都只剩下了恐懼——那種本能發之后正常的意識觀念恢復,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的恐懼。

道德的枷鎖,良心的重

“無論是誰,在那種況下都會那麼做的。”方仕歌說道,“你只是為了活下去。”

桓睿不說話,他左側的基本上已經變得焦黑,鞋子也完全熔化在了牢籠中,此時出來只不過是踩著一張鞋墊出來的,而他上的服也破碎得七七八八,幾乎難以辨認了。

可是,畢竟是逃出來了,而且他左手拎著的手提袋中,還有整整兩百萬的現鈔。滿滿一袋子,桓睿只覺沉重無比。

是的,這是他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可是此刻拎在手中,卻覺隨時都有可能被這兩百萬所拉到地獄中去。

他并不覺得開心,他只是覺得很奇怪。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事?到底是什麼人在玩弄他們的人

難道于社會的最底層,真的連尊嚴都要被任意踐踏嗎?

“上車吧,送你回去。”爺的方仕歌竟然自己親自打開車門讓桓睿上車,難得地謙遜,“我親自送你回去。”

木訥地回應著,桓睿一點點挪著步子,好不容易才挪上了車。

上車之前,阿文還提出了一個疑問。

“最后有七個人包圍你想要把你推下去,為什麼你現在好好的?”阿文似乎是在考慮著措辭,頓了一頓,繼續,“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桓睿回答著,就像是沒有的機,只會機械式地回答對方的提問,“因為那個時候我是傷了的。之前他們的‘求生統一戰線’中陳凱曾挑頭背叛過一次,所以他們七個人之間也就無法互相信任而對我一起做出行。但是對他們每個人而言我已經傷了,所以即使把我放在最后一個也是很有把握的。既然如此,那麼他們肯定要先想辦法對付其余的人。如果先把我推下去了,那麼下一個被推下去的,很有可能就是他們自己了。”

阿文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問:“難道那時候他們每個人都那麼想?”

“未必。”桓睿回答,“但是只要有一個這麼想,他們就會先互相殘殺,把我放到最后,畢竟我是已經傷的,對他們來講沒什麼威脅。”

“所以,你贏了?”

桓睿沒有回答,默認。

隨后,阿文也跟著一起上了車,離開了這個地方。

只是,故事還沒有結束。

此時,剛剛過了凌晨三點。

* * * * *

半夜三更,王全本來在床上睡得好好的,卻聽見外面陡然想起了汽車的引擎聲和喇叭聲,并且還伴隨著一陣一陣的呼喊聲。

“砰砰砰!”

外面的鐵門在被人用力地敲打著,王全好不容易從簡陋并且不停發出“吱呀”聲的床上爬起來,里咒罵著并一瘸一拐地去開門。

但是在剛走出房門的一剎那,王全便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即使一只腳不方便,他也一蹬一蹬地沖過去趕把門開開。

桓睿覺得這種樣子好像在哪里見過。

一時間想不起來。

爺好,文哥好,這麼晚了還勞煩你們敲門,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我真是該死啊!”王全跛著,對方仕歌和阿文低頭哈腰地賠罪。

“這麼晚了我們才回來,是我們打擾全叔休息了。”方仕歌微笑,并沒有怪罪王全的意思,“全叔,麻煩你扶著桓睿進去,他不太方便。”

“哎喲爺真是太客氣了,應該的應該的。”在阿文從錢包里掏出幾張鈔票塞給王全的時候,王全便不停地鞠躬,純正的九十度,“謝謝爺!謝謝文哥!”

桓睿想了起來,在小時候看的電影里,那些奴隸就是這個樣子的。

“好了全叔別客氣了,扶他進來吧。”話音傳過來的時候,方仕歌和阿文已經進了王全的破屋子,而王全和桓睿卻還站在外面喝風。

“是是是爺,我這就來!”王全三兩下將鈔票塞進了兜里,扶著桓睿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挪,而桓睿的左手上還照樣拎著從地獄牢籠中逃后現場發放的兩百萬獎金。

桓睿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冷先生的那種眼神——仿佛看了一場好戲的觀眾,給自己喜歡的小丑厚的打賞。

極度輕蔑。

“小桓,你手上拿的是什麼,看上去沉啊。”王全扶著桓睿,小聲問道。

這可是用三十條人命換來的,能不沉麼?

雖然心里這麼想著,但桓睿只是簡簡單單地回答了一句:“錢。”

“多?”重量引起了王全的好奇心。

“兩百萬。”桓睿的語聲依然波瀾不驚。

“……??!!”王全一個踉蹌,差點沒拉著桓睿一起摔倒在地上,但是他臉上一瞬間起伏變幻的表卻將他心里的想法訴說了一整遍。

桓睿仿佛知道王全會有這種反應,只是拉著他定了定神,輕聲道:“回去慢慢說。”

“哎,好!”王全也冷靜了一下,重新恢復了那雖然不便卻也有著自己規律的腳步。

進了屋子以后,方仕歌和阿文站在并不大的空地上,看著王全將桓睿慢慢扶到床上。而桓睿一接到,就好像忽然失去了全力氣一樣,倒在堅的床板上一睡不起。

“好累。”喃喃著,桓睿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沒死已經是萬幸了。”不只是挖苦還是諷刺,只聽方仕歌說出了這麼一句不近人的話。

桓睿不回答,只是閉上了眼睛,什麼話都不說。

“雖然我知道你現在的確很累,但是我還有事跟你談。”方仕歌看著倒在床上的桓睿,眉頭微皺。

爺,文哥,不要客氣,”王全又廢了半天勁從里面搬出了兩張看起來好久都沒人坐的椅子,用自己的服在上面,熱地說著,“坐啊,坐。”

方仕歌只是盯著桓睿,沒有搭理王全,而阿文也對著王全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添麻煩。

“這次賭局還有最后一,”方仕歌看著桓睿,“鬼牌游戲。”

桓睿不回答,躺在床上依舊閉著雙眼。

“這最后一,我也會參加。”

“哪一你不參加了?”桓睿的眼睛沒有睜開,卻張開了,“這一次火焰牢籠的賭局,你又贏了多?”

“我并不是為了錢。”方仕歌像是在解釋,卻又覺得對桓睿這種社會底層的人來說沒有解釋的必要,“我只是為了得到一個能夠和賭神正面對決的機會。”

“管我鳥事。”桓睿翻了個,朝里躺著。可是現在只有他自己知道,之前在火焰牢籠中的傷此時有多麼難,被燙到的地方現在依然火辣辣地疼,也不知道有沒有染的風險,如果現在不是在夜里并且線不好的話,爺他們一定能夠看見自己疼得連衫都早已被冷汗浸

他只想離開這里,帶著這兩百萬以及爺答應好給自己的一百萬遠走高飛,離開這個惡心的地方。

有了三百萬,無論到哪里,他都可以重新開始自己另外一段好的人生。

這樣就夠了。

“最后一游戲,原則上是玩家自愿選擇參加與否的。”方仕歌繼續說道,“我真的很需要你的配合,如果不是為了這最后一步,我一開始也就不會找你了。以我一個人的力量和賭神對決我實在沒有把握。但是我的父親卻是因他而死,我必須要從賭神上拿回屬于我父親,以及原本屬于我的東西。”

“我不想參加。”桓睿背對著方仕歌,一點余地都不給對方留,“我只想盡快離開這里,越快越好。其他賭局比賽什麼的我不參加也不想參加,”

桓睿上的痛越來越沉重,折磨得他幾乎連最后說話都變得斷斷續續,稍微做了一下深呼吸,他才繼續說道:“我還想多活幾年。”

見洽談無果,方仕歌只好轉頭對阿文說:“去外面開車。”

“是,爺。”阿文明白,爺不想多浪費自己的時間了,話音落下的時候,阿文已經走出了破舊殘敗的屋子。

“你會答應的。”方仕歌看著桓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著一頭已經到手的獵,隨后又丟下一句話,“這年頭啊,即使有了三百萬,也是不夠干什麼的。買套房子買輛車子再娶個老婆,也就沒剩下多老本了。你還年輕,不多拼一點,將來肯定會后悔的。”

桓睿不說話——是不想說話,還是已經疼得無法說話了?

見桓睿不回答,也只得離開這里,臨走還囑咐王全好好照顧桓睿,王全哈著腰,邊鞠躬邊一瘸一拐地將方仕歌送出去,直到這個爺般的年輕人坐上車后啟引擎絕塵而去,只留下了一地的汽車尾氣。

抬頭天,已經凌晨四點半了,黎明將至,黑暗卻正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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