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的第二章 到達目的地

昏昏沉沉的蘇蒙被凌波牽了手下車,來過幾回這個城市,課生來就是路盲。凌波沒又讀過多書.對記路倒有特別稟賦,二人在路邊轉了幾個來回,終于攔到一輛中

這輛中們由S市的南郊帶往市里。S市是座文明悠久的城市,單在街上走,與深圳倒也沒有什麼異樣。本地人多,小商品經濟發達.是它的優勢。

們到達了這個可又發達的城市里.滿心慕著這個城市。作為苦旅人.他經過的每一個地方都麗而值得留,他將繼承這個地方的德并加以傳播;而居住下來的人,則因為生活的滿足而一天天地痛恨起它來。這兩個孩子.因對S市抱有太多太的夢.對它的憧憬和慕也就越多越過份。

們不說話.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兩邊的街道上。那麼多酒店.那麼多服裝店,好象家家都是開店的。S市的人絕對比深圳人有錢.S市私家汽車擁有量也是這個省最高的……

十幾分鐘后們行走在一條狹窄而不見繁華的街道上。因為沒有公共汽車,大包小包提著很不是滋味。凌波幾次要接過蘇蒙沉重的行李。們在路邊歇了幾回,不時有冠不整的男人騎著自行車向們打招呼。這個城市給人一種超級自由的覺,覺到很不安全。

們走上了一條更狹窄的斜坡。道邊有高高低低的私人住宅,主人并不住,是租給外鄉孩予住的。潞過一條市場,做買賣的都是本地人,極勤麗富有優越,還有幾家小店,老版穿著簡單撲素,他們畚對穿著漂亮的賽孩兒說普通話,開始很殷勤,后來也會兇的。

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一個原本就很清楚的結淪:這些本地人喜歡掙外鄉人的錢的。他們不大喜歡外鄉人,但如果沒有外鄉人,收又哪里來呢?他們遇到漂亮人一面示笑臉給你.一面狠抬高價,敲你的竹杠。

而外鄉流的大批孩,也是來廣東淘金的.來掙廣東佬的錢的。

結果怎麼樣呢?

進了一條更窄的胡同,說胡同也許不太準確,因為這里既有樓房,也又平房.們在一幢二層小樓前停住了。們的好朋友,阿眉就住在二樓。摟的兩戶人家有個共同的保護網——一張結實的防盔鐵門,們開始敲門,先頭是輕輕的.漸漸大起來了,大魯有點暴.凌波開始張著嗓子

“阿眉,阿眉!”

阿眉是們來此地的介紹人.三年前們曾一起共過事.是

極要好的朋友。可是二樓沒有聲音。·接的窗戶隔著鐵窗出一個銹跡斑斑的腦袋來。那個人。應該有三十來歲了,褐紅的頭發.黑的眉幾乎是圓形.臉也是紅的,著所有人在早晨起床時的丑態:眼角堆著眼屎,沒有刷牙,頭垢面,的手長得漂亮,小而圓潤。帶著鄉下火的蠻和小姐的壞脾

氣沖窗外嚷道。

什麼?大清早的,吵死了。”

“請問二樓的阿眉在家嗎?”窗外的人問。

“肯定不在了;了這麼久,窗戶“蛆”地關上下,丟出一句話。兩只倒也勤快,起得早!”

蘇蒙覺滿膨脹,仿佛炸出來,凌波則回敬道:

“你想做還賣不出去呢!”

蘇蒙趕制止了他,豈能這還口!

阿眉原來在家,把鑰匙從二樓窗口丟到樓下,凌波費了好大勁才找到,一樓那個留人站在門口不友好地看著們上了樓。

阿眉病怏怏的躺在床上。為自己創造了一個不錯的生活環境,兩間寬敞的住房窗簾閉。的床總是那麼得舒適。讓人看一眼就想躺下來,冷暖兩用的空調.進口的電視機、錄影機。以及沒有關好柜門的櫥,塞滿了干凈和臟的時裝.冰箱里塞滿了免稅店里店里買來的食品。垃圾袋里也裝得很滿。們進

門的時候正在擺弄遙控,眼睛并不急于看們,也不招呼 就想經常見面又避開那樣的隨便,凌波和蘇蒙也察覺到了的冷淡,凌波不太敏,不太在乎地坐到床邊,那似乎是唯一可以坐的地方,蘇蒙心中仍是那個熱活潑,俠義好的阿眉。總認為說說笑話就會消除生分,可是然對方沒有興趣。阿眉一面起床一面說:

“怎麼這麼早?昨晚沒睡好。”

阿眉瘦了許多.胳膊和細得象樹枝·到了手腳部分只是技上分了個岔,的主干稍微些。發不長不短,臉上生了幾顆小雀斑,眼睛大大的,機靈的,活潑的,多的。小小的,笑起來卻很大。對于沉靜得既像注解又像抱怨的話,凌波和蘇蒙都沒有作聲,道歉是愚蠢的。

幾分鐘后三個人搭上了車,阿眉不會走路,五十米也要搭的士,他們現在走的地方卻很遠。單程需要二十多元。那是一家即將開業的桑拿,完整的稱呼是“阿波羅桑拿浴”。

走上這條人煙稀的路,就會產乍一個疑問:這麼偏的±也方,生意會好嗎?

在這條路兩邊,是樹木,是廠房,是修汽車和賣農產品的零零碎碎的店鋪.是新起的占鋪和出售的土地。車輛不多.從路上疾馳而過。人也不多.偶爾能見幾個騎自行車的。馬路狹窄,空氣干燥。

可是·街道旁時不時像星星一樣閃過的,倒有很大規模的酒樓,歌廳。

從人煙稀的路上下了車,迎面騎自行車的人給們打了個招呼。

“阿波羅桑拿浴一還沒有裝修完畢。最初出現在們面前并同時引起驚呼的,是一個寬廣平整的停車場。想一想,這里不久將停滿各種名車:皇冠、寶馬、奔馳……那些大款們拎著手機·帶著鉆戒來…之后呢,們一搖貴婦人,拎著鱷魚皮包,牽著小狗,再不用走路和公率……唉,是什麼樣的魔蟑使所有到達這里的孩都幻想道同一幕,而發出嘖嘖贊嘆聲呢?

“阿波羅桑拿搭”建筑非常的宏偉,外墻涂了紅料。二層以上是閃著藍的菱形玻璃布局。門前有個十米高的噴水桂,直對著兩扇敞開的玻璃。門邊站著兩個笑盈盈的孩。進接待臺右邊,便是嵌著玻璃的木門,直通向那神的地方。

接待的臺前,坐了個黃發,高挑,牙齒白皙的人。人稱何小姐。廳,淡黃與褐紅的壁紙張了一半,地上堆得糟糟的,們踩著七八糟的什,向那人走去。

何小姐很嫵.眉目極有風也不大,只是皮不大好,煙熏的又黑沉重,聲音的,是那種“男人婆”,卻時時喜歡發嗲,又帶著那種做出來的不可侵犯的威嚴、高傲和優越求接待應聘的小姐。一面.是抱著同和憐憫.一面.將自已置于高高在上的位置。只有從未過注意、從來沒有被

給予過人尊重的那類人才會像那樣坐在桌前。正忙得不可開

“何小姐,們來了。”阿眉上前招呼說。

何小姐沖阿眉嫵一笑.犀利的目卻迅速打量了蘇、凌二人.很矜持地朝們點點頭。

“何小姐,一阿眉輕聲與商談,“可不可以先付一半押金?另一半以后慢慢扣?”

何小姐上挑的眼中立刻出一種鄙夷。也許沒有想流,但就自然流了。像,不這樣表示又怎樣表示呢?可以掩飾其他,卻永遠掩飾不嫌貧富的職業習慣。用生的口吻質問一樣問們兩個:

“會講廣東話嗎?”

“會的,”凌波回答。

何小姐的眼斜斜地朝們撇去。收下了兩個人三千元的押金。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阿眉問他們。

“我們還想問問,宿舍是不是今天可以安排,還有待遇方面的問題。”

“宿舍啦.要到開業后先解決待遇啦,也要到開業后定一下。你們被分配三班.從這里進去培訓。你們都不會是不是?要學一個月。至一個月。這是你們工牌號。以后不名字工牌號的。

何小姐也長了一雙大的手。這雙手骨節壯.指甲寬大.皮的臉還要老化些。手上沒有戒指。不是沒有.也許是自己也覺得極不相宜。這雙手與凌波的手接時,一只枯瘦,一只紅腫,上去啷熵有蘆彳.產生一種來自心靈深們不曾進行而天意主宰的流.像是把一個人的弄到另一個人的

管里。

當兩個工牌送到凌波手里時。像是接過亞特蘭大奧運會的圣火,那樣莊嚴、神圣、激子像是被重得直不起來.僵直捧著這牌子,這兩枚刻著數字的普通銅牌。

76號和77號,這意味著什麼呢?是那汽車.洋房的來臨?是通往上流社會的捷徑?從現在起。們有了個神的不可公開的份,技師,這個份將使們與貧窮絕緣.而與酒店,小轎車相連,們將輕輕巧巧用蘭花指著鈔票去還清債務,去滿足兄弟姊妹朋友們·們將為電影里高不可攀的人。這兩個工牌,彌補了們所丟棄的全部基礎和財富,彌補失去白領份的憾,也把們一直憂心忡忡的困難來解決!

凌波松了口氣。

蘇蒙松了口氣。

連阿眉也大大地松了口氣。

阿眉是一個出孩子,能夠在每個男人的面前極有分寸的扮演“小孩”的角,而自己絕對是一個強者。

留在深圳之前,在家鄉有個男朋友名字火,或是一個會彈一手好吉他,會吹口哨,會唱歌,火起眉來沒命,發起恨來又把揍得半死。

火沒有別的技能,一定程度上,他還是個孩子,一個半大的子,但是們卻深深的著。

眉上學的地方很遠,每天都要騎著車子咯吱咯吱的來回跑。喜歡風天和雨天。火繪一大早的早路口等遠遠的聽到他的口哨,然后被他抱著甩幾圈,咯吱咯吱的蹬著自行車去上學,車上有后座,卻喜歡坐在前面,躲在火寬大的懷抱里面。

黃昏,火會在眉的樓下吹口哨,每聽到他的口哨聲,眉就再也坐不住了,想方設法的跑出來。

門口,就是湘江,們在湘江嬉戲。

——仿佛一切都已是個悠遠的傳說。

后來,眉同小姐妹們到了深圳。在兩個月學會粵語的同時,飛速地發展了一個廣東男朋友阿水。

第一個月領到了六百元工資,這足足抵得上十幾年的零用錢吶?在一小時花了個干干凈凈。比收獲更喜悅的心,就是揮霍時的快樂。買了許多服,吃了許多雪糕,又買了許多盒飯來請客,的豪爽和浪費發揮的淋漓盡致,之后,沒錢了。

能想象出得到六百元的心境就能想象出有了廣東男朋友的心境。火沒有錢,從來都是的,可是火一分一分省下來的錢只夠眉買一雙布鞋或者一塊便宜布頭。

是阿水,帶去那以往只能眼瞪著的酒店吃飯,唱卡拉OK,坐公司的小轎車。從那時起,眉就以為坐大車是個恥辱,寧愿乘坐貴些又些的短途中

買了個致的手袋和銀包。銀包里經常是空的。當從阿水那里回來,會欣喜的發現,的銀包里多了五十元,或者一百元,甚至更多。

有時,也會興高采烈拎回一件件時裝來反復試穿,那種覺是新奇妙的,讓人想起來就心痛。

好睡覺。阿水為買了兩條拉舍爾,將的窩置的厚重溫暖,可以像一頭懶豬一樣趴在哪里。

那天下午,眉在睡懶覺,對面的空床上搬來一個孩子,很清秀的東北孩,蘇蒙。

那天晚上,眉外出歸來時,帶了兩個飯盆,一份黃瓜炒片,一份豆角苦瓜。

“來,吃飯。”邀請蘇蒙。

那時候的員工宿舍,四人一間,最好的通風位置被兩個廣東孩占去,只能選擇靠洗手間的那面墻,墻上霉氣泛濫,蘇蒙的床則是對著門。

窗外,是家卡拉OK歌廳,夜幕,熱鬧的歌聲會從那邊飛過來。

雨,也會在這個時候落下來。

門外,公用臺面臨一條偏街,街上種滿杜鵑,一年四季開著的花,舒展綠的葉。偶爾,墻角也會鉆出一兩支更濃更艷的紫荊花來,讓人眼紅紅的看上半天。

街后面,是一片青山。

當然,街道上也會爬過一兩只驚人的鼠,把站在臺上的人嚇回去。

“我已經吃過了。”那年,那天,那個晚上,蘇蒙這樣回答阿眉。

“吃過了算什麼!”阿眉不由分說,遞給一雙筷子,自己也像一只小饞貓似得很快了幾口,說:

“我也吃過的,剛剛吃過。”

可是就像沒吃過飯那樣急。

蘇蒙一下子喜歡了阿眉。喜歡,不是因為吃的盒飯,而是欣賞對方的真實。阿眉很自然,從不掩飾的缺點。喜歡說話,喜歡笑,可吃飯時卻只匆匆忙忙的吃。吃得快,咽的也大方,從來不斯文,的筷子像小啄米似得點著,如果喜歡,會連湯水都:“滋滋”的咽下去呢。

阿眉也喜歡蘇蒙,順眼,還覺得善解人意。

那個晚上,阿眉向蘇蒙講述了自己的故事和的兩個男朋友。

從那天起,阿眉開始呵護蘇蒙,哪里有阿眉,哪里就有

那時候在中餐做事,又累又氣。酒店管理嚴格,領班到經理,各個板著臉像日本鬼子似得轉來轉去,讓蘇蒙很不習慣,加上又是新來的,聽不懂粵語,就更了督促和引導的對象。

阿眉總是在蘇蒙需要的時候出現。每當有客人進來,會暗示咨客小姐將客人帶到自己的臺上;每當蘇蒙負責的臺位客人要點菜,就會機靈的溜過去,遇到蘇蒙聽說失誤,又會竭力的去彌補。

阿眉不是對所有的人好,偏偏對蘇蒙特別好。阿眉工作勤,私人生活卻一團糟。喜歡同蘇蒙在一張床上。嘰嘰呱呱的說個沒完沒了。

蘇蒙的覺是:年生活又回來了。

同宿阿蘭,是個有潔癖的孩,的東西不許別人,也不許別人的東西放,而大大咧咧的阿眉,則喜歡趁不在的時候坐在的床上,聽聽的收音機什麼的。阿蘭下班,就會挨個問:“誰我的錄音機了?”

回答得到一致否認。阿眉又買了做飯工,偏偏忘了買筷子。阿蘭又問:

“是不是你我筷子了?阿眉。”

被問的不耐煩了,阿眉偏要

阿眉活潑,蘇蒙溫

而阿眉大多數時間都是同阿水在一起的。只有阿水出差或特別忙的時候,才屬于蘇蒙。

每每下班,阿水總在中餐廳門口等阿眉。在一群孩艷羨的目下,阿眉變了水,的融到水的懷抱里。

這使蘇蒙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在到達深圳那天幫助過的陌生人。

一天, 蘇蒙在工作,領班來通知:外面有人找的走出來。 店外,星燦爛,燈燦燦。潔白的墻壁,潔的地板,拔的玉蘭樹 ,英姿煥發的大山,帶著大孩子靦腆的微笑,站在燈下。

夜晚使他年輕英俊。覺得他長得好,普通話也標準多了,沒想到他還會來看自己。

眉從門口,悄悄,了一下笑臉,又一下,笑得很開心,做了個鬼臉。

“阿眉,”蘇蒙有些答答,“他就是幫我的那個綠林好漢。”

三個人面對面那種覺,正是小兒初初相識那種覺,好而妙。

“他好像阿火呢!”眉附在蘇蒙耳邊竊笑:“嫁給他吧你?”

那天晚上喝完啤酒,大山的“電驢”載著兩個孩,在深圳的大街小巷竄了個遍,三個人大呼小,把海也吵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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