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言》十三

吳言開始寫小說。與其說是小說,不如說是自傳。目前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已經活過的這麼多年經歷的點點滴滴。從有記憶開始寫,記憶卻越來越富,該記得的不該記得的,好事壞事全往外涌。

小時候好像畫過畫,被父親拿著到給人看,了不表揚。也挨過老師的罵和打,都哭了。從小就自尊心強,哭。可是印象里沒有一張金昔流淚的畫面,倒是現在,金昔談了,在自己面前哭過。

晚上吳言還是睡不著,為了第二天高強度的學習,又不得不睡。到很乏力,常常累得趴在桌子上聽老師講課。也許最近是神低,過一段時間就好了。用一只手撐著自己的腦袋做題的時候這樣想。

吳言又想畫畫了。上高中以來再沒有過的東西,現在覺得特別有新鮮,并且可以適當減緩自己的力。高考快到了,期末考也快到了,心頭的郁結無法排遣,堵在口悶得想吐。于是在一個中午,吳言真的在廁所里吐了。畏翻滾著搐著,吳言痛得蹲在地上。除了在廁所里的幾個一年級的同學看到之后關切的詢問,沒有其他認識吳言的人知道,吳言也沒有告訴任何人。

天氣悶,清晨的被烏云擋住,天迅速下來,黑沉如傍晚。場上一個人也沒有。早自習下課的人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覺的,都出來了站在臺上。夏日清晨驟雨前的微風那麼宜人,讓所有的人心愉快。

“下吧下吧,這麼久沒下雨,都快熱死了,終于要下來了。這個死老天!”蔣曉曉湊到吳言邊來,對著天空嘀咕,說完看見吳言正盯著自己,就粲然一笑,說:“沒什麼,這個死天氣是該罵罵,把人都熱死了還不下雨,嘿嘿。”

吳言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笑笑。

“你最近沒什麼吧,總覺得你神不太好。上次你去醫院醫生怎麼說的嘛?”蔣曉曉問。

吳言這次笑開了,出整齊潔白的牙,對蔣曉曉說:“我神一直都這樣好不好,不過上次醫生說我貧。最近我已經盡量多吃飯了,馬上就變飯桶了。”

“是啊,飯桶,如果飯桶是你這麼小的話,那不知道有多人早死了。”蔣曉曉開玩笑說。

“對了,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蔣曉曉突然大聲說,“中午的時候我過去找你哈,你要在位子上等我哦。”

吳言點頭。

天空越來越低,上課鈴聲剛響起來,雨點就簌簌往下落,打在樹葉上唰唰響。等到第一節課上完,天空已經放晴了。這老天果然該罵,這樣由著子變幻無窮,全然不理會人的

臨近高考到了,學校開始全面放假布置考場。

吳言正埋著頭看書,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頭上,吳言抬頭看,是尹斌。吳言不自然地笑了,尹斌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來。

“怎麼沒回家?”尹斌問。

好像很久不見了,吳言看著尹斌。

“明天就高考了,不張嗎?”吳言問。

張。”

吳言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

“高考完了這個暑假我帶你出去玩兒。”尹斌笑著說。

“你高考完了我還沒考完啊,哪有時間?”吳言滿心歡喜,掛著滿臉的笑容。

“小朋友,這個暑假你是打算全部用來學習嗎?這個時間安排不合理,還是我來幫你安排一下。你們一定會補課,補完課放一個月左右……”尹斌坐在吳言旁邊興地替吳言計算暑假時間。強烈的幸福突如其來,將之前的霾一掃而。并且這種幸福會持續下去,吳言開始張起來。

吳言什麼話也不敢說,但想說的很多,又怕說出來的任何一句話將這夢境似的時刻喚醒,最后剩下夢醒的凄涼。

高考的兩天,吳言呆在家里,書擺在桌上,不知翻到哪一頁。心里明明是焦急的,卻又不。可是焦急似乎也毫無用,自己又不能親自到現場去做題,或者靈魂出竅跑去考場上幫忙指點。空氣炙熱,吳言覺得渾發燙,連也干得皺起來。倒了一杯溫水,一口氣喝了。

考場被一圈警戒線團團圍起來,巡警四巡視,車輛繞行。尹斌早上坐免費的計程車趕到現場的時候,學校的警鐘剛好拉響,宣布學生進場。教學樓前人頭攢,警戒線被放松在地上,學生們走進去。

大家臉上帶著凝重的表,尹斌覺得這是在集悼念某位領導人,大家的戲做得十分到位。

尹斌答題很順利,像往常一樣得心應手。去年的這個時候在干什麼,去年正在經歷著家庭劇變,去年的這個時候在家里像雕塑一樣長時間的坐著不,抱著一張全家福的照片以為在做夢。其實自己一直知道自己沒有在夢中,只是不明白,老天像玩把戲一樣把父母在一瞬間都變走了并且再也要不回來。以前以為重于泰山的人的生命,頃刻間不比鴻。生活的意義全部重新推翻重新計算。不要忙于計算生命的時限,因為你永遠算不清楚。時間不過丈量我們完了多任務,代表不了我們生命的長度。邊每一個同樣自己的人,每一個邊憎恨自己的人,是這些人證明自己是自己,證明生命正鮮活地存在著。因為生命正鮮活的存在著,我們便可以做很多事,滿足我們活著的。當然又必須帶著良心,對他人負責,尊重他人同樣平等的生活。所以我們安安穩穩,簡單而不平凡的活著或許才是生活的意義。

尹斌想了很多很多,一夜之間失去親人,失去依靠,也便在一夜之間長大。他并不在乎錯過一年的高考,這一年他沒有丟掉,這一年他同樣遇到了許多讓他覺得有意義有價值的人和事。他認識了吳言,便如獲至寶一般,時時放在心上。這世界上有很多種人,也有很多麗的聰明的人,但是邊的人,只要一個,最能讓自己覺得幸福的一個。什麼是幸福,幸福就是想到一個人就會開心的笑,想到一個人會覺得溫馨,那個人的某一點一定得到你心靈深的地方。

他覺得帶著吳言走一輩子就是幸福,于是決定這麼做。

高考的兩天對考生們來說煎熬,對家長來說是煎熬,對普通的與之沒有利害關系的人來說,這兩天不過吃了六頓飯,閉上眼睛睡了兩個夜晚罷了。對吳言的父母就是這樣。對吳言來說,這兩天卻總是睡覺,困乏得像中暑了,就算心里知道考完試了,自己應該興起來,也提不起神。

想到中暑,可以讓母親刮痧。于是的脖子上掛著三條青紫的瘀痕。

第二天就要重返學校,可是現在不想一個人呆在家里。覺得應該出去走走,自己的神或許會快點好起來。

走到金昔家門前,沒有敲門,而是對著門里的樓上的窗戶喊:“金昔!”

“在。進來吧。”金昔出一個頭來。

吳言便推開門走了進去。

吳言印象里已經很久沒到這里來過了,很久沒有進過金昔的房間。一眼掃遍,床頭上,書桌上,書架上零零散散全是各科練習冊。

吳言笑了笑,說:“你這是臥室還是書房啊,怎麼搞得這麼。”說完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坐下來,椅子旁邊有個小茶幾,上面也是攤開的理課本,課本旁邊放著兩個蘋果。吳言就拿起一個蘋果。

金昔說:“洗過的,吃吧。”

吳言本來不打算吃的,但不自覺地拿到邊小小的咬了一口,又覺得沒什麼味道,就放在手里拿著。

金昔把書推到一邊簡單收拾了一下,也坐下來,問:“你有多長時間沒到我這里來啦?也沒見你出門,你真了大家閨秀了。”

吳言故意掃了一眼金昔房間里堆滿書的地方,說:“你這麼用功,我來了怕打擾你了。”

金昔無奈地一笑,嘆了口氣,說:“我覺得我們倆很久沒聊天了。”

“那聊唄。”吳言把蘋果放在一邊,把頭靠墻,說。

金昔頭發披散著,但已無法在其原本俊俏的臉上增添幾分俊俏來。穿著拖鞋到柜子上拿了一疊的彩紙,挪到吳言對面,在床沿上坐下來,又盤上去,開始在手里翻弄那些彩紙。

“我剛從書上學會了一種折紙玫瑰的做法,試一下看效果好不好。好的話我送你一束。”金昔對吳言說。

“為什麼玫瑰是的?”

“我喜歡,真玫瑰不能是紅的,假的可以嘛。”金昔天真的笑了笑。

“以前我一直覺得我們倆很像,現在覺得我們之間的差別越來越大,兩個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越走越遠了。”吳言說。

“我們倆本來就不像,格都不同。你不記得小學的時候那個唐明怎麼說我們倆的了嗎?一一剛。你向來溫,我從來暴力。”金昔說。

“他說錯了,他只看到表面現象,其實我覺得我更不像生,比如像你手里的小東西,還有你床上掛的這些小吊飾,我就從來不喜歡。反而你心的小節比我多得多了。”吳言拿過金昔這折好的一瓣花瓣,放在手里細細翻看,若有所思。

“其實我們倆之間的問題我們都清楚,我們都太好強,也太倔強了。所以我們兩個人始終看起來很近,實際上隔得很遠,所以其實我們都不太了解對方。”金昔說。

吳言笑了笑,等金昔繼續說下去。

“其實每一次考試,我覺得判斷我敗的標準就是我有沒有比你好。即使我考得再爛,只要比你考得高,我就覺得自己不難。”金昔看著吳言微笑著說。

“我也一樣。”吳言釋懷地笑了,“其實我們兩個真是互相就而來。我們之中了一個,都達不到今天的優秀,也不能取得今天的績。你覺得如果今后我們分開了呢?”

“還是優秀嘛。放心,有底子了,走到哪里都不會怕的。”

“你跟尹瀾怎麼樣,你爸媽知道嗎?”吳言看著那些的玫瑰花瓣,想到尹瀾了,問道。

“我媽是大,我告訴我爸就知道了,我爸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況且這是早呀大姐,我干嘛自討沒趣。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唄,現在著什麼急。”

吳言的思緒好像已經飄離開了,不像在聽金昔講話。頭靠在哪里都覺得困,都想睡覺。

“那你跟尹斌的事呢?”

“你知道我媽最反對的就是早。”吳言強撐起頭回答說。

“你干嘛,昨晚沒睡好啊,還是擔心尹斌的高考陪著一起失眠了?看你脖子上三條紫的疤,嘖嘖,要睡覺就快回家睡覺去,難得跟你聊天都這麼麻煩,真是的。”金昔抱怨說。

吳言一聽,站起來,把窗戶打開深吸了幾口氣,回過神神飽滿的說:“是你這屋子太悶了,我一進來就想睡覺。不困了,說吧。”

“說什麼?”

“你剛才在說什麼?忘了就換個話題。我們以后會在一個地方生活嗎?我們以后誰先結婚?我們以后誰先死?”

“你想結婚了啊?還沒到法定年齡呢。”金昔打趣道。

“如果還沒結婚就死了,是不是特別憾?”

“你腦子進水啦,盡想些七八糟的東西。除非你七老八十還嫁不出去,那就還沒結婚就死了。”金昔說。

吳言愣住了,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是不是有了某終預兆,不斷在提示自己?又覺得頭昏昏沉沉的了,看到床就想躺上去好好睡一覺。

“算了,我都是胡說的。我想回去了。”吳言說話又沒有了底氣,剛才只是強打起來的神,裝不下了。

“你冒了嗎?”金昔問,覺得吳言有氣無力,并且臉越發蒼白起來,病態外

吳言搖頭。正轉朝房門外走的一剎那,天旋地轉,倒了下去……

吳言被送往醫院,重新做了全面檢查。檢查結果幾天以后出來,吳言病了,腦瘤。

從醫院里醒來的那一刻,吳言就預到自己可能生病了,病得不輕。看見醫生對父母使了眼,就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想,怎麼想都不能像以前那樣使自己鎮定下來,開始發抖。原來自己是這麼害怕死亡,當死亡接近的時候。自己也不過是個懦弱的膽小鬼,以前還在電視機前拼命地咒罵那些怕死的人,因為死亡不曾在自己的鼻息之前。如今,自己好像太幸運了,被中了在這樣一個年紀接這樣一種命運。

尹斌考完試以后返回學校,在吳言的班上沒有看見吳言,找到金昔問,金昔說吳言家里有事,過幾天來。可是過了幾天,當金昔知道那個結果的時候,一瞬間也崩潰了。

可是班上仍舊風平浪靜。因為吳言讓金昔讓老師保守,不要讓班上的人知道。班上的人知道了又如何,群列貫地到醫院里來瞻仰自己的最后時刻,讓哭泣將自己的心漸漸掏空,將自己最后面對死亡的勇氣拿走,那完全沒有任何意義。

于是對班上的人宣稱吳言在家摔了,在家修養,為了不打擾所有人的正常學習和考試,拒絕探

瞞不住的人只有一個,尹斌。對尹斌說什麼謊也是徒勞,他有大把的時間和力去證實每一個謊言,只要見到吳言,所有的謊言不攻自破。

如今,吳言拒絕治療。

自尊,善良。不愿意在拖累了父母19年以后,在沒有任何回報的況下帶走更多的東西。也不想在醫院的病床上,為爭取一丁點時間忍萬般痛苦。

在家,趁著神尚好的時候,每分每秒地開始寫自傳。

我原本是一個渺小的人,智商平庸,長相平庸,好像沒有任何理由引起老天的嫉妒,可是上天還是獨獨給了我這樣的遭遇。我并不是怕死,只是生命還沒來得及絢爛,哪怕僅僅如煙花只有一瞬間也好,可是都沒有,所以最最害怕的是這種憾,凝聚在心頭。于是為了消除這憾,我必須將自己短暫的一生記錄下來。

寫作對于我來說是一個長久未能實踐的夢,我本以為高中畢業以后我可以有很多時間完這個夢想,現在竟然被提前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寫完它,寫好它,但謝這個夢想在最后一刻給予我的安定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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