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出于心來的緣故，還是出于某種知恩圖報的心態，楊東林那家伙竟突然提出要學習做菜來照顧好我的胃。

“電視說經常吃這個會得胃癌的。”他認真地說道。

他指的是方便面。

“你知道胃癌是什麼嗎？”我無奈。

“是一種會把你弄死的病，”

“你確定我吃你做的菜不會死掉嗎？”

他遲疑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垂下頭。

看到他這個表，我不樂了。

“你這笨蛋，”我說，“我們去一趟金業超市吧，挑一些新鮮的果蔬類，回家之后你學著做給我吃。”

一如既往地，我們進金業超市便得到了眾人的注目。不過我現在已經能夠坦然接。“你到蔬果區幫我挑一些洋蔥還有小白菜，”我說，“我在這里的類區挑點小排。你挑好了到這里找我，知道嗎？”

“嗯。”

現在我已經能夠放心地讓他自己去理一些簡單的事。他漸漸學會了怎樣為一個人類，如何像一個普通人一樣活下去。我知道這些是我必須要教會他的事，因為在將來，他也會有自己的人生，他也必定將會離我而去。而我，出于某種自私的心態，也不希他一直于巨嬰狀態，為我的累贅。

我一個人在專心致志地挑選著小排，沒料到一個轉便把別人購車里面的東西撞倒在地上。“不好意思。”我狼狽不已，忙低頭道歉，并俯下子來幫忙收拾起地上的殘局。

“沒事。”那人開口。那聲音聽上去很悉，像出自某人之口。

我覺到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住，下意識抬起頭來，不懵住了。

對方也一臉訝。

竟是方。

我不知所措，心臟砰砰直跳，表面卻不聲。

“方，好久不見了，”我把手向他，“最近可好？”

他微微一笑，輕輕握了握我的手。“還好。”他說：“我快要結婚了。”

“那就好了。”

“是啊。”

“林佳佳真有福氣。”我說。

說完此話，他臉上出了一個古怪的表，然后笑道：“你呢？”

“我現在是一名花藝師，”我低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工作比較忙。”

“我記得那是你一直以來的夢想。”

“是啊。”

“自己一個人來？”

“我跟我男朋友來的。”我撒了個謊。

“哦。”

“他待我很好。”我補充。

“那就好。”

“是啊。”

我們兩個就這樣尷尬地站在那兒。我覺到自己的雙腳像被粘在地板上一樣無法移，仿佛稍微一，我整個人就會碎裂掉一般。

“其實，”我鼓起勇氣，“你本就沒有過我吧？”

他笑了笑。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我說，“我真的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我一直不知道的話，事會怎樣發展，我們之后會變怎麼樣。”

“那還是不知道的好。”他說。

我微微一笑，心酸得難以自已。我曾幻想過無數次我們重逢的景，但是從來沒有想過我們的重聚會是如此。他比我坦然，而我必須鼓起勇氣，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要走了，”我推開購車，“我男朋友在那邊等我。”

“嗯。”

沒想我才走了幾步，便看見了一個短發清純的人走近了方，親地挽住了他的手。此刻，我整個人仿佛被猛雷劈了一下，不口而出道：“是誰？”

“是我的未婚妻，”方說，“做羅萍燕。”頓了一下，他向那人介紹我：“趙娟，是我的一個老朋友。”

“你好。”羅萍燕禮貌地向我點了點頭。

我臉突然變得無比的蒼白。

“我們先走了，”方說道，“我們還有些事要忙。日后有機會再見。”說完，他便帶著那個人離開。

我一抖，覺到自己仿佛變得搖搖墜，腳步浮浮的，整個人開始失魂落魄起來。當楊東林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一個人在金業超市胡地逛了近兩個小時。

“趙娟，”楊東林擔心地問我，“你到底怎麼了？”

我疲憊地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回家之后，我一直保持著沉默，神于恍惚狀態。楊東林想盡辦法要安我，卻最終宣告失敗。他懨懨地去學著做洋蔥小排，把廚房弄得混不堪，我卻渾然不覺。

“為什麼會是那個人？”我在心里面一遍一遍地問自己：“為什麼會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林佳佳呢？不是懷上了他的孩子麼？”

我突然想笑出聲來，卻覺到臉上有點異樣。我手了一下，手指間竟傳來了一種溫暖潤的覺，才明白自己已不覺間流下了眼淚。

“趙娟，”楊東林狼狽地把一盤燒糊的小排捧出來，放在桌子上，“我把這個搞砸了。”

我站起來，坐在桌子旁邊。

“沒關系。”我說。說完，我便手魯地把那些小排一塊一塊地往里面塞。

“別，”楊東林住我，“很燙的！”

“不燙，”我像瘋了一般不停地往里面塞著，“味道很好。”

楊東林顯然被我嚇了一跳。

“趙娟，你到底怎麼了？”他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抬起頭來，滿臉都是，肚子鼓鼓的撐得難，讓我產生了一種自的滿足。

“你有心事嗎？”楊東林說：“你可以嘗試著跟我說的，你這個樣子讓我好心疼。”

我了，正想要開口，沒料到雙眼先一步洶涌地流下了淚。

“我想我好像做錯些什麼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錯在什麼地方。”我哭著說道，“我不知道那個林佳佳到底還在不在。或許方已經拋棄了，或許他還沒有。或許那個羅萍燕只是另一個當初的我，那個對他一無所知的我。又或者，是另一個我，一個我本來可以為我的我。”

我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趙娟……”

“我想一個人好好待一下。”我哽咽道：“讓我一個人好好待一下好嗎？”

我一個人待了一整個晚上。次日，我洗完澡之后，便向席彥艷請了一天的假。席彥艷要求我說出理由，我淡然地告訴我昨天遇見了我的前男友與未婚妻。說完之后，便好心地批準了我的請假。

我去了發沙龍，花了三個多小時，剪了一個小男生似的發型，然后到了新世界購廣場開始瘋狂地購。到了傍晚，我擰著一大堆東西按下了門鈴。楊東林開門的時候一臉擔心地看著我。

“趙娟，”他說，“你還好嗎？”

“幫我把東西放好吧。”我把大包小包遞給了他，他無奈地接過。

我把自己摔在沙發上。

“其實你這個發型好看的。”他說道。

“我也覺得。”

“要吃我做的洋蔥煎蛋嗎？”他小心翼翼地問我。

我燦然一笑：“好啊。”

當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接二連三地失眠，日子仿佛過得斷斷續續的。這些天來，我一直強打著神應付著生活中的一切。終于有一天，我要崩潰了。

我打了個電話給方。

“為什麼會是？”我質問他：“為什麼會是那個羅萍燕？難道不是林佳佳嗎？怎麼會是一個我不認識的人？”

“我在開會。”他說道。

“為什麼會是？”我沒有理會他的話，自顧自說下去：“告訴我為什麼！哪怕只是一個謊言！我需要解釋，不然我早晚會瘋掉的！”

半晌。

“跟你不一樣，”他說，“什麼也不知道，也永遠不會知道。”

說完他便掛了電話。

我抱著電話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