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娑婆奇錄》第二章 聶

,在魏博一馬平川的道上。一個騎驢的絕正滿腹心事地騎驢緩行,正是下山的娘。本來運氣飛行瞬息可歸,但俗話道“近鄉怯”,于是剪了個紙驢用六丁六甲之法驅使,沿著道慢慢行來,腦中不斷回旋見了父母以后的景。

聶府矗立如昔,門上烘漆比起當年已剝落不,一老仆正倚在門口的石獅子上打瞌睡。娘心中一暖,正是自己小時候喜歡騎在脖子上玩得老家人貴叔。上前輕輕喚了聲:“貴叔,貴叔,阿貴叔醒醒,你又喝醉了在涼石板睡覺,小心塌壞肚子。”那老仆朦朧中睜開惺忪睡眼,喃喃道:“我怎麼夢見小姐我。”但見目前一個笑盈盈地亭亭玉立,眉目間依稀還有著十歲時小娘的模樣。貴叔呆立半響,聲道:“果真是小姐回來了?這次不是我做夢,不是做夢啊!”忙不跌地開門道:“小姐快進來,你這一回來,太太和老爺可總算了樁大心事啊。”

一進門,有丫鬟婆子便認出了娘,小姐回來的消息像旋風一樣刮遍了聶府。只見一婦人從室匆匆忙忙地跑出來,抱著娘就嚎啕大哭。正是孺慕已久的母親聶夫人。娘見母親雙鬢白發橫生,想是數年來思之苦折磨所至,不心下一酸,母倆抱頭痛哭。

進屋后,聶夫人拉著娘的手問長問短,彷佛生怕這個兒又像六年前憑空消失一般。問及六年來遭遇,娘只是說師太只教自己誦經念佛而已。聶夫人頗有不忿:“兒家就應多習紅,再不濟讀些《孝經》《烈傳》也是好的,誦經念佛這不誤了我兒麼!”娘聽來哭笑不得,問父親為何不在府中。聶夫人說在軍營之中算算日子也該回來了。聶夫人下人把娘閨房重新收拾住下,又噓寒問暖直至深夜才而去。

自此娘便深居府中,只是對紅針線等十分不喜。聶夫人每遣丫鬟伺之,便被娘以種種借口打發了出來。一日,聶夫人親往兒閨房,只聽得房中“乒乓”之聲不絕,躡手躡腳窺視,只見房中娘腦后有白如匹練矯若游龍,每繞過案幾上幾只青瓷瓶,瓷瓶便整齊如切地斷去一截。數繞之下青瓶竟只剩拇指高的底座。

娘斂息收功,睜開雙目,窗外聲道:“窗外是阿娘吧,外面風大,阿娘小心著涼,還是快進屋吧。”

聶夫人驚異不已地推門而娘親熱地拉著聶夫人的手,道:“非是孩兒瞞阿娘,因此事太過驚世駭俗,我恐阿娘不能承。只是終究紙包不住火,還是讓阿娘見到了。”于是拉聶夫人坐下,將蓬萊后如何拜師學藝,如何苦練輕飛劍之一一道來,只將殺人之事瞞了過去。

聶夫人直聽得目瞪口呆,恍恍惚惚回到寢室,推醒丈夫,將娘之事復述了一番。聶將軍到底是帶兵打仗見過世面之人,沉半響捋須道:“逢此世,我兒有此機緣倒也是事。只是此事驚世駭俗,不可泄。”

自從娘歸來后,聶鋒的同僚舊友、遠近親朋就打起了心思,請托人帶齊聘禮浩浩地踏向聶府門檻。

面對著各式各樣的涂脂抹唾沫橫飛的老人,娘初時還有些好奇,待到發現們的喋喋不休竟有打聶夫人的跡象時這才慌了神。再這樣下去,自己保不準真被糊涂的娘親許給某個紈绔了。自此后每當婆吹捧得聶夫人大為心的時候,娘便將雙手櫳在袖中暗暗施法。于是前來說婆怪事不斷——給李都統家公子保婆正說得興起時突然歪眼斜中風了,被抬了回去,三個月后方能下榻,半年才說出了第一句話;王大人家派出的婆剛說明來意便發現子掉了下來,下出短得不能再短的裘;張將軍家的婆更夸張,話沒說兩句便急,向主人告罪疾奔茅房,鬼使神差絆了一下整個人掉茅坑里去了,廝仆用子拉上來之后,渾臭烘烘呆立半響嚎啕大哭……

每看到婆出丑,娘笑得前仰后合哪有半點大家閨秀的風范?聶夫人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娘搞鬼,無奈之余,黯然長嘆。

又是兩年攸忽而過。娘幽閉深閨,勤修不輟,生生將修為從初下山時的融合前期提升到了融合后期。只覺周更加輕捷,一真元力運用臻至化境,以前運用五羅無非不過堅持盞茶時間,要休一柱香是將方可復原。而現在堅持數個時辰渾若無事,而且真元枯竭只需數個呼吸間就可恢復個十之七八。再修便是結丹,師父妙空師太曾說修真結丹后力量百倍的提升,有龍象之力。如果說元嬰期是元神上的質變,那結丹就是上的升華。想來結丹需要特殊的機緣做引,苦修不但無益,反倒有走火魔之虞。于是娘便放下修行一事日只是游玩打獵,對紅等等仍是不屑一顧。

是年上元節,城中取消宵,男相偕相扶,萬頭攢于燈謎歌舞。只見魚龍舞,煙花燦然,歌舞升平,哪里還有世之象?娘心中一,便帶領丫鬟小瑤出城游玩。穿梭于花燈下,沒于人流間,鶯聲燕語,燈火明滅,此景天上人間幾時才有?

“小姐,小姐,你看這個……飄零一生,總把新鄉做故鄉。打一神話人名。”小瑤站在一盞八角宮燈下如夜雀般道。

娘略微一思索,道:“應該是……牛郎。”

“再看這個,千眼紗燈盡。打一三國人名,嘻嘻,這個我也知道,諸葛孔明!對不對小姐?”小瑤笑嘻嘻地拍著掌,回頭一看,卻見小姐呆呆地站在一盞燈下怔怔誦讀, 于是好奇地過去一看:“你哭他也哭,你笑他也笑,要問你是誰,一看就知道。”

小瑤撓撓頭:“什麼東西這麼神奇嘛?”

娘呆立半餉,念叨“你哭他也哭,你笑他也笑”,如癡如醉。暮然回首間,卻于人群中看到一束目如林間清泉般清澈直視。是一白衫年,長發翩然,懷抱長條磨鏡,笑容篤厚,溫暖如玉。娘心中一。是他,那眼眉,那角,就是他,那個給磨鏡子的小男孩,如今都長大了。那個牽掛的男孩,方辟符,就像做夢一樣活生生立在眼前!

“小方子,真的是你麼?”娘八年來如無波井水的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娘,這麼多年沒見,你變得這麼好看了。”

聶府之。聶大將軍咆哮得像頭老獅子,聶夫人也愁眉蹙,長吁短嘆不已。

娘竟要嫁給一個磨鏡匠?這以后讓我這個做父親的還怎麼在同僚面前抬頭啊!”

“是啊!咱們好歹也是將門之家,就算再不講究門當戶對,總也得找個書香子弟。可娘那子,一旦決定了的事兒,九頭牛也拉不回來啊!”

聶將軍氣,來回踱步,恨恨地說了聲:“都怪那老尼姑,好端端傳什麼法。弄得一個兒家,行事如此乖張任。罷了,罷了,由得去。只是千萬不要驚親朋,擇個日子讓他們在府親。就當小孩子過家家好了!”

唐貞元十一年,魏博大將軍聶鋒府舉行了一場堪稱“低調”的婚禮,親朋一個未邀,男方親家只有一個著寒酸、形貌猥瑣的老頭,自稱姓卜,江湖磨鏡匠,方辟符的爺爺。聶將軍著樸素便,面容冷峻,聶夫人一副言又止的模樣,時不時拭淚。余下丫鬟婆子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一拜天地!”廚娘扯長嗓子喊。

、頭披蓋頭的娘和方辟符向大堂正中雙燭下拜。

“二拜爹娘!”

親家卜老頭大大咧咧地接過娘的奉茶,哧溜一聲,喝個,笑瞇瞇地攙起娘:“乖孫媳婦快起快起!”娘忽覺一大力中正平和直膝下托起,渾暖烘烘竟是十分舒服,運起真元視一番,融合境界竟又有突破跡象。表面不娘心中卻是驚異到了極點。需知修真從融合前期到后期無非不過是真元量的累積,往往水到渠。更有求速者借助靈藥奇功也可達。而從融合突破至結丹,往往需機緣巧遇下的頓悟才,實是艱深無比,半點取巧不得。有多修士往往耗費數十年不過結丹的門檻,可見其中之難。而如今這位姓卜的老頭只是輕輕一托,自境界竟提升至結丹邊緣,有突破跡象,此老當真是深不可測!

娘欠再拜:“祝爺爺萬安!”

“好孩子,當真是好孩子!真不枉妙空教得好弟子,傻小子竟有此等福分!嘿嘿!”說著,從桌上抓起一只旁若無人地啃食起來,時不時還用油膩膩的袖子抹抹

聶將軍夫婦看這位便宜親家言行無狀,行為鄙,憤懣之幾乎溢于言表。一忍再忍,待到方辟符恭敬地端上茶來,聶將軍一把奪過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悶哼一聲拂袖而去,連第三拜都不看了。

卜老頭笑嘻嘻地喊了聲:“親家,你別走哇,這喜酒還未上,我們好好嘮嗑嘮嗑啊!”

聶夫人坐在當堂,甚為尷尬。

“夫妻對拜……禮!”

話說娘與方辟符婚后,數年忽忽而過,夫妻在府辟院另居,聶將軍雖對婚事甚為不喜,但對他夫婦二人日常用度補給甚足。這一年冬天,聶鋒將軍因舊傷復發病逝在家中。臨終前,擔憂婿生活無繼,將之托付給有中表之親的魏博節度使田承嗣。田對娘異能早有耳聞,欣然接并安排娘夫婦留在左右。

父親的逝去令娘塵心更淡,經常飛遁仙山海島,往往一去數日,方辟符早已習以為常,田帥竟也不以為異。只是軍中場需要娘行暗殺之事時往往代完畢,娘日即可差。田對娘愈發重,只是控制方辟符于左右為書吏,有人質之意。時間一長,雙方不言自明,娘心下厭煩,只是塵緣未了,又無可驅只得暫作忍。

一日,田帥在府中設宴招待娘夫婦二人。觥籌錯完畢,田帥一聲長嘆:

娘啊,自你父去世,你和方世侄在我邊也有三年了吧!這三年你替本帥鏟除不心腹大患,呵呵,本帥在這里謝過了啊!”說著向娘舉杯一禮,娘淡然說道不敢,冷眼等待下文。

“哎,想我與你父自厚,戎馬半生,博得些許富貴功名,這一轉眼,他就棄我而去呀,留得老夫孤一人在這世……”說著說著,竟老眼一紅,出兩滴淚來。

娘鄙薄其虛偽,淡淡道:“大帥還請節哀,父親一生耿直,來世必有福報。娘既遵父托,自應遵從大帥吩咐!”

田承嗣心中大定,他惺惺作態等的無非不過這句。連日來娘神厭煩,時有頂撞言語,而他又有一大對頭步步,因此才不得不放下段對之以,為的就是借娘之手將對手除掉。

娘說得哪里話來,老夫一直視你如己出。怎舍得讓你于險地,不過那陳許節度使劉賴子實在是欺我太盛,老夫實在是忍無可忍,娘可為老夫除此心腹大患麼?”

“明日我去陳許,取劉悟項上人頭。”娘語聲清冷,目灼灼地看著田承嗣:“不過,我要帶夫君同行!”

“好!”田承嗣眉開眼笑道。

翌日,道上一對年男騎驢迤邐而行,正是聶娘與方辟符夫婦二人。

娘忽道:“小方子,你可知道今次我為何要帶你出來?”

“不曉得哎,不過娘你這樣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方辟符笑地說道。

娘莞爾,大有哭笑不得之:“唉,你老是這樣懵懵懂懂,假如將來有朝一日我離你而去,你可怎麼辦呀?”

正說間,天上有孤雁飛過,方辟符心大起,取下彈弓“砰砰”連,都打空了,大有沮喪之娘見狀,接過彈弓,并不上彈丸,嗤地拉個滿圓,只聽“砰”地一聲,孤雁應落下。見方辟符目瞪口呆,娘大是得意:“這幾年你也讀了些詩書典故,豈不聞驚弓之鳥乎?”

方辟符尚未來得及作答,忽見北城門一人快步行來,向聶、方二人躬行禮:“來者可是聶俠?”

娘心中詫然:“正是。”只見來人一臉虬須,武將打扮,臉恭敬。

“吾奉我家劉仆所命,在此恭候多時。二位請隨我來!”

娘疑云大起:“劉大人因何得知我夫婦二人到來?”

來人恭聲道:“我家大人吩咐小人一早便來北門相候,說如看到年輕男二人,騎黑白兩驢,男雁連不中,一弓下,便是聶俠伉儷。”

這個劉悟倒是有點蹊蹺,但修道小以來還怕過誰?如此高人正面會會也是一樁趣事。娘心中暗忖,微微一笑對那人道:“如此煩請將軍帶路。”

陳許地魏博以南,民風樸實,足,城中商販賣聲不斷,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比起魏都自是另有一番風景。三人穿越街巷很快來到一座豪宅前,門匾上書雄渾的楷鎏金字“劉府”。

未及門,就見得一白面無須、長眉鬢的文士大踏步迎出門來,熱異常:“ 劉某清晨一占,當知有貴人前來。特命家將北門相迎,唐突之尚請聶俠見諒。”正是陳許節度使劉悟。

娘微微一笑,隨劉悟府,劉悟名人殺豬宰羊設宴,一時間竟大有知遇之。席間,娘問道:“娘有一事不明,請教大人,我夫婦二人行蹤未,為何大人能提早得知?”

劉放下酒杯,灑然一笑:“昌裔昔年曾于牢獄中救得一僧人,蒙他青睞授以失傳已久的歸藏易。此卜變化雖不如現今所盛行的周易,但細微更見高明。其實卜再神奇也算不得二位的份姓名,昌裔能猜的俠名,實是對聶俠久仰而已。”

劉悟侃侃而談,氣度不凡,聶娘暗自嘉許,繼而問道:“那劉仆可知我為何而來?”

“田將軍近年來殺伐果斷,武功極盛,戰場場馳騁一時,其實多虧姑娘臂助,何所從來還須劉某點麼?”他不說田承嗣沉迷殺戮,多使用暗殺手段,卻是說殺伐果斷、武功極盛,端的是棉里藏針不卑不,說罷,仰首微笑不語,一副“請君手”之意。

娘微微一笑:“我要真想刺殺大人,還會帶手無縛之力的夫君前來麼,豈不嫌累贅?”

劉悟福至心靈,大喜道:“我觀姑娘神清氣朗,并非那無知無識的勇莽之徒,如果真能協助于我,我必以上賓禮待之以始終。日奉百金,府衙軍中諸人但憑姑娘所命。”

“劉仆氣度不凡,未卜先知的神更是令人折服。娘與拙夫愿追隨大人左右,職司不要也罷,但求靜室數間、日奉二百文足矣。”娘躬一禮道。

劉悟大笑,連道數聲“好”字。轉手吩咐侍從:“將西花園的沁心齋好好收拾出來,配四奴四婢,即日起令他們盡心侍奉聶俠和方公子,違者嚴懲不貸!”說罷,又命人去牽聶娘夫婦來時所乘之驢,尋了半天沒尋到,彷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娘與方辟符相視一笑,從袋囊中取出兩張剪紙,尺許大小正是黑白二驢的形狀:“小小戲法,讓仆見笑了。”劉悟贊嘆不已,更是歡喜。

一個多月后,娘對劉悟道:“我攜拙夫追隨劉大人定居此地,但魏帥不知。古之俠者來去分明,此事應對魏帥有所待。斷發如斷首,尚乞仆大人一縷斷發,以紅綢包之,一者使娘不負來時所命,二者言明心志不復返,還大人全!”劉悟聞言,二話不說持劍削發,取紅帛包起遞給娘。

夜,娘玄束發,朝著魏博主帥府邸飛遁而去。不一會兒就來到了田承嗣的臥房,只見田承嗣正秉燭審讀文書。

“大人!”不知何時,娘已俏生生地立于當堂。

田承嗣一驚,回首一看,瞬間換上一副笑臉:“娘,老夫正掛念于你呢,你可回來了!”

“有勞大人掛念,娘此次回來,是向大人辭行的。”娘淡然道,從囊中取出裹發的紅綢包,輕輕置于桌上。

田承嗣笑容漸冷,一眨不眨地盯著紅綢包,良久,聲道:“我與你父中表之親,你竟忍心掣肘向外?你父臨終托孤于我,你這一去如何對得起泉下的亡父?”

“合則留不合則去。大人近年來沉迷殺戮,已。何況以我夫為質對娘不無脅迫之意,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言。請大人好自為之!”說罷,縱于夜中一而沒。

出得府邸,娘正使攝空回轉。忽見一纖細人影疾馳而來,法竟悉無比。待得行近,二人大眼瞪小眼,幾乎一起喊出聲來——

“紅線?”

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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