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袁如凡帶著微醺的狀態上班，打算遲到也不要，經理嘛，開心就好。

九時十五分，已遲到了半小時，難怪升降機一點也不，整座大廈像空無一人般。

打開和泰的大門，咦，怎麼上了鎖？而且接待一個人都沒有這麼奇怪？

袁如凡用鑰匙打開門，走進辦公室。

怎麼連辦公室也是空無一人？

與其說空無一人，倒不如說空無一。除了墻上的海報、裝飾等，大部份文件、文均不見了，電腦的碟亦被取走。

發生什麼事了？是竊案嗎？

正在想著該不該報警之際，突然傳真機傳來馬達發的聲音。

傳真機傳來一張張英文告示，而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些告示一張張掉到地上。袁如凡撿起那些告示，發現是國總公司傳來的通知。

“和泰唱片決定即時終止州依分公司的一切業務……詳如下……”

袁如凡的臉比上星期收到升職通知時更要紅，怎麼會這樣？

其他同事一早已知道了嗎？

突如其來的擢升，是為了讓我忙得留意不到公司出現異樣嗎？

所有人都在騙我？

上星期的快樂時到哪了？

袁如凡彷彿看到那些故作友善的同事正在訕笑的臉，像升職前般，每個人都在頭接耳，卻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那些笑聲聽起來特別礙耳，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收到消息？為什麼連我的工作也要奪走？

袁如凡看著人去樓空的辦公室，霎時只有愣著的份兒。站著站著，怒火與憂慮突然涌上嚨，很想吐，很想為這些討厭的緒找出口。

就在此時，辦公室的門打門。“對不起，我照你們上星期的吩咐，今天一早便到天水圍勘察音樂錄影帶的場景，因為路上堵車所以……咦……經理，請問其他同事去了哪？”

“我怎麼知道？我花了十年心在和泰，一直被漠視被中傷也都算了，至在工作上我從未敢怠慢，看著你們這些年輕人有說有笑就討厭！怎麼了，那些平常與你游戲人間的人渣呢？幾十人聯手排斥一個小人，你們實在太不要臉了！現在你們好了，得逞了，走吧，去找你的人渣同類，滾！”

袁如凡按捺不住自己的憤怒，竟雙眼通紅地對著個小男生火大肝火，還說了這麼多不應該說的話……

“你走吧，再不走是要我再罵你祖宗十八代嗎？”

那個男生像是嚇傻了，不只是被自己的氣焰嚇倒，他的神更像是在想自己剛說的話所代表的意思。他低頭盯著袁如凡附近的地板，有條不紊地解釋：

“袁經理，我是總務部的祺瑞，剛加和泰兩個月。請問……和泰結業了嗎？”

“什麼加和泰？州依再沒有和泰唱片了！走了，所有人都走了，你的好同事大概都去了別家唱片公司！”

罵著罵著，袁如凡想到，這男生大概和自己一樣都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想到這點，的怒火稍稍下降了一點。

“無論如何，我和你都不再是這里的員工了，另謀高就吧。”

祺瑞稚氣又強裝鎮定的臉放松了一點。他正打算離開公司，突然回頭看著袁如凡。“經理，不要擔心，你這麼能干，去到哪里，那里就是和泰，你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公司，加油！那麼，我走了，再見。”

這個男生的話令袁如凡的腦海突然冒出了一想法。

“慢著，祺瑞，你可以留下來一會嗎？”

祺瑞帶著困的眼神看著袁如凡，袁如凡二話不說，把他拉到椅子上。“你坐在這，我想到些東西，可以麻煩你去看看你位子的東西還在嗎？”

袁如凡轉奔向自己的位子上，將桌子下的屜推至辦公室中央。聽到屜的東西和文件夾撞的聲音，松了一口氣。真好，東西應該都還在。

打開屜，果然，有不會計部的文件夾沒有被拿走。

祺瑞亦將自己的屜推到袁如凡旁，“怎麼樣，還有沒有東西在？”

祺瑞神尷尬，“不好意思，因為我上班沒多久。所以沒有太多東西留在公司，就只有水杯、外套和一些小吃……”

袁如凡翻了翻白眼，“我是說，你手上有沒有關于和泰的文件或資？”

祺瑞如夢初醒，“喔我有些最近和公司有易的客人的名片，還有些會議紀錄！對了，那套打算讓新子組合穿的打歌服在我家中，雖然現在應該沒有用了，可是它們真的很漂亮，是我千辛萬苦拜托名牌廠商贊助的……”

袁如凡一邊聽祺瑞說，一邊翻閱會計部的文件。

“這樣吧，我有幾通重要的電話要打，可以麻煩你回家把那些打歌服拿回來，我在這等你，回來我們再談，好嗎？”

祺瑞聽得一頭霧水，公司不是結束了嗎？這個袁娘還在弄些什麼？只是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好吧，我現在就回去拿。”

“速去速回。”

到祺瑞回來時，辦公室已稍作整理，袁如凡正坐在會議桌旁等著他。

“讓我看看那些服。”

袁如凡拿起那些短、迷你端詳著，邊自言自語道，“尺寸也未免太小了！算了，過幾天打電話回家問問看，應該沒問題……”

“呃……袁經理……”祺瑞仍不知就里。

“對了，祺瑞，我可以這樣你吧？ ”袁如凡的語氣認真起來。“我們都是被蒙在鼓里的人，但好聽點說，正因為他們刻意排我們，我們才可以在暗中看到別人不屑看的那些地方，對不？”

祺瑞雖然不知就里，但為免惹怒袁娘，他還是點了一下頭。

“我翻查過最近數個月的文件，發現公司剛付了有關訓練那隊子組合一年的所有費用，排舞室、錄音室、唱片發行等等。我剛剛用你給我的名片打了電話到那些公司詢問，原來他們對和泰州依分公司結業一事毫不知，那些費用亦不能退回。而且，連這個辦公室的租金及其他雜費也剛剛在上月底付了。”

“那些做事馬虎、只卸責的牛鬼蛇神，工作程序混得不像話，公司說結束就結束，什麼都沒有理妥當，留下了個爛攤子！”

袁如凡逐漸靠近祺瑞，“但這個攤子，其實尚未爛！”

“祺瑞，你有讀過經濟或會計嗎？”祺瑞搖頭。

“怎麼可能，現在的畢業生……總而言之，我剛剛說的，都是資本，我們現在的況，就等于不用花一分一毫便得到龐大的資本，你明白嗎？”

“袁經理，那些是資本我明白，可是，你到底想干什麼？”

“你還不明白嗎？我們可以繼續營運和泰。”

祺瑞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神經，口腔可以塞下整個拳頭。

“不用驚訝，至在這半年至一年，我們的支出僅僅是電費和水費那些經常開支，我可以先墊支，只要我們找到收來源，很快便可以賺回來！”

祺瑞覺得自己像在聽天方夜譚，這怎麼可能！

袁如凡像看穿了祺瑞的心思，“我們要做的事，是找到并捧紅一位或一隊明日之星，待他們有名氣了， 他們的收便可以支持公司營運，我們也可以繼續留在和泰。”

“怎麼還會有人愿意加一所已結業的唱片公司？”祺瑞沒辦法接所聽到的一切。

“傻瓜，現在除了你我便沒有人知道！而且，那些舊員工在短期亦不會說出去吧，他們即使各懷鬼胎，但轉公司可是可大可小的事，他們也需要時間整頓，過了些日子后他們也不會平白無故對公開和泰結業一事。”

“所以我們要盡快令公司重上軌道，令其他懷疑的人以為公司只是陷困境，然后當有人問到時，我們對外宣稱公司已度過難關，令他們只能懷疑，不能證實。放心，你的好同事辦事效率奇高，公司沒有申請清盤，什麼都沒有，基本上現在的況等同所有人都離開了，公司只剩下我倆，其他一切均沒有變。”

“可是記者只要聯絡總公司那邊便會穿幫！”

“你放心！正因為國的總公司架構重組，而且制定了新的政策，其他國家地區的記者如需聯絡聯公司，必須過該地區的分公司安排。所以，那時候我們只要隨便找個外國人與記者胡說幾句就可以了！”

“這也太危險了吧！”

“有危才有機，我們要救回和泰……不，是救回自己，找回自己！”

祺瑞約覺得袁娘剛才的話有點不妥之，突然明白了。“不好意思……為什麼你說我們 ？”

“祺瑞，這個計劃不能了你！你不是不干吧？”袁如凡的眼神嚴厲起來。

祺瑞想，反正現在失業了，先暫時做看看吧，若有不對勁的地方便立即離開，應該不會有什麼損失，而且更可以不用和家人說自己剛找到工作不久便失業，好像還不賴。

“呃……好吧。”

袁如凡出勝利的笑容，“太好了我們第一步是要找到合適的人回來栽培并盡快推出新人。我們今天先收拾好這里，想個周全的計劃，然后你再找人回來試鏡及試音，我則在這里收拾殘局，盡快讓一切看上去像以前一樣。”

祺瑞再次陷慌張狀態，“什麼？我找？怎樣找？找什麼人？”

袁如凡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肳說，“當然是你，難不要我去找？最多我擢升你作宣傳部經理，而我則是營運總監我們沒有錢找模特兒公司介紹，所以當然是上街去找！記著，我們要找男生，多找幾位也沒關系，反正那些付了的錢也是為了訓練一隊組合。”

“為什麼不找生？”祺瑞覺得生好像較易說服。

“和泰結業前打算力捧的那隊子組合，原來上星期已解了約，聽說投奔浪峰唱片去了。以們的資質，今年出道是一定的，而且定必會紅，我們不能與他們。”

“哦……”祺瑞呆若木，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袁如凡拍了拍祺瑞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

“祺瑞，這是我們最后的機會了。”手表，已是六時十五分，大部分職員都是在這時間下班。

由等候升降機至從大堂步向大廈出口，原本只需五分鐘的路程因一片黑白灰藍的人海而變得十分漫長。走樓梯比乘扶手電梯來得更快，而且不用直盯著前方那個男或職員那滲著汗水的襯衫。

終于走到大街上，吳宏義每天都會在這位置回頭看他剛離開的辦公大樓。整樁大樓只屬一家國公司所有，這建不久的大樓設計帶未來，與公司事事以盈利為先的風格毫不搭調。

但也正正因為這種“積極、進取”的公司文化，這所公司才能于數十年間急速增長，為現時行業的新勢力，亦是一眾大學畢業生加的企業。

每次當宏義回頭看著這幢像用了一半的口紅的建筑時，都會回想到半年前當他還是大學生時，第一次來到這面試。當時的他已對這公司沒什麼好，認為它的作風大概與它的辦公大樓一樣，自以為鶴立群，但其實只是標奇立異。

到了等候室，他腦海反復背誦著贊這家公司的臺詞、今天最新的財經消息及三分鐘的自我介紹。畢竟找工作找了四個多月也沒有錄取通知，但邊的大學同學一個個都有多于一間公司錄取，這況不令宏義焦急起來。當初進大學時，以為定能找到自己喜歡的公司，做自己想做的事。殊不知三年過后，得到的除了一個比那以半壯男作招徠的品牌的服更隨可見的工商管理學位外，他連自己想進什麼行業也不清楚，甭說什麼夢想與志向。

他彷彿看見自己上的稜角在大學三年期間統統被磨平。現在的吳宏義著外表和其他大學生無異，穿什麼品牌的服、看什麼電視節目、喜歡什麼樣的生、聽那類音樂、聊些什麼話題──均是一般大學生的品味。大家都為未來徬徨，不是擔心一輩子行尸走，只是擔心為朋友間唯一一個沒有錄取通知的人。

見一步算一步──中學和大學選科的心態。他原以為大學畢業后便會對自己的未來有更清晰的規劃，但原來只是由一個階段拖至另一階段，抱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為千人一面中的一小點。進“歡迎”的學科、與其他人一起漫無目的地找工作，以找到一份高薪厚職為榮、然后討論結婚、置業、投資等等。等等，宏義心中多次暗自自己等等，只因心中像有未解的結，但卻有另一個聲音告訴他不能落后于人，凡是不能想太多。

沒余暇想太多──這是宏義一直對自己說的話。即使那天與其他穿著筆西裝的男男在等候時到十分困──這公司真的不適合自己，為何要如此拼命地地準備，裝出一副他們喜歡的樣子，演這出不倫不類的戲呢？

因為他需要工作，而如果能加這公司，他接下來不用再為找工作煩惱、不用每天刷新電郵信箱、不用每天等候不同公司的來電。

因為這是在這社會的生存法則，是固定、不變的條件。

因此，宏義還是裝起標準笑臉，即使到萬分別扭，仍擺出一副熱自信的樣子與別人聊天，與面試侃侃而談。

顯然那天的戲演得十分功，也許功得連自己也騙過了，所以當收到錄取通知時，他不止如釋重負，更高興得即時通知邊的好友，像這世上沒有比加這公司更值得高興的事般。

從那天到現在變倒影中那個一本正經，但累得雙眼快要瞇一道線的吳宏義，不知不覺已過了半年。

朋友的聚會越來越，亦再沒多人會為他的公司、他的工作贊嘆。“加這家公司”再不能帶給他一安全、滿足、就、認同。原來投社會后，沒有人會贊賞你的好，只會有人一直尋找你的壞；沒有逃避的空間，更沒有下課的一刻。

在走向車站的路上，宏義遇到了一個同期職、但從未有機會聊天的同事。平常在這些尷尬的場面，他也會拼命裝作輕松自在，找話題熬過這段路。但他今天他實在不想再戴上面，他只想隨心所，唯一的希就是可以沉默不語。

“你是朱利安？我們是同期職的，你認得我嗎？”

既然對方主開了口，宏義只好與寒暄數句。和自己一樣，也是大學畢業后便加這公司，不同的是臉上沒有帶著疲憊，而且即使宏義的回應只是短短三數句，仍樂于繼續和他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