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漸變》第十八章 走進你的世界

這局面似曾相識:何天磊坐在我的旁邊,他母親高傲地坐在我斜對面。但相比于上次和何天磊的母親一起吃飯,今天的場面更加壯觀。高Sir嚴肅地在我對面喝湯,他的旁邊坐著他那年輕貌、氣質非凡的妻子。而長方形餐桌的正位上,坐著何天磊的爸爸。現在董事長、總經理、副總經理和總經理書都齊了,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宣布會議開始了。而事實上,現在的氣氛確實嚴肅得像開會一樣,我覺不到這是一家人在吃晚餐。

何天磊沒有食言,餐桌上擺放的大多數都是我鐘的菜肴,可在這種況下我一點食都沒有。我輕輕地夾菜,輕輕地咀嚼,生怕破壞了這貌似象征著高貴的安靜。

我想象中的兒媳婦見公婆,應該是件喜慶的事,可今天……說句不好聽的,就跟參加葬禮似的。而且,他們好像對我都沒有什麼興趣。我承認自己相貌平平,可見到一個陌生人,就沒有一點好奇心嗎?就沒有什麼問題要問我嗎?哦,對了,我對于他們而言好像也并不陌生。

“你吳,吳……”何天磊的媽媽終于對我說話了。

“吳桐,口天吳,梧桐樹的桐。”我趕回答。

我不是多話的人,現在卻期盼著與人談。我眼著何天磊的媽媽,但是,沒有了下文……

過了很久很久,終于又開口了。

“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啊?”問。

我吞下口里那枚鵪鶉蛋,“我爸是啤酒廠的職工,我媽是家庭主婦。”

“嗯”了一聲,隨即轉換了話題:“聽說你還是宇強的書,呵呵,你跟我們家還真是有緣啊。”

本來正常的一句話,但那語氣就好像在說我心積慮攀上他們家一樣。

我勉強笑笑,不再答話。

何天磊的想法應該和我一樣,我看到他握了拳頭。上次他們母子爭執的形還歷歷在目,為了避免再次發生,我敲敲扯了扯他的襯衫。

“我吃好了,”何天磊的媽媽說,“天磊,一會兒吃完飯到我房間來一下。”

說完,離開。

當保姆來收拾碗筷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刑滿釋放的勞改犯。

何天磊在我耳邊留了一句“你隨便坐坐,我馬上回來”就去找他媽媽了,在餐桌上沉默是金的何爸爸把高Sir到書房去談生意上的事。這會兒,客廳里只剩下我和高太太。

應該已經對家里的氛圍見怪不怪了,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過來坐吧!”我。的聲音特別好聽。

我坐在邊,看著電視屏幕上走來走去的模特,問:“你也喜歡看時裝秀啊?”

“我就是學這個的。”回答得很隨意。

真巧,何天磊的媽媽不也是學這個專業嗎?

“正因為這樣,天磊的媽媽就更加討厭我。”不在乎地笑笑。

“……‘更’?”

“是啊,”轉過頭,“本來就討厭宇強,連帶討厭所有跟宇強親近的人。既然你是天磊的朋友,就應該悉我們家的格局。這個家里,分好幾派。要向日子過得安生啊,就要學會不聞不問,別跟著攙和。”

我目瞪口呆地聽著這個“過來人”的經驗之談。

“對了,”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奇怪地看著,“你是……天磊的嫂子啊!”

笑,“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唉,這麼說吧,我姓林,林墨離。”

我對的名沒有概念,但“林”這個姓氏讓我印象深刻。

“你該不會就是……何天磊喜歡了七年的那個孩子吧?”

說出這句話時,我自己都覺得很荒謬,卻點頭了。

“沒錯,”說,“就是我。”

“那……你怎麼會嫁給天磊的哥哥呢?”

“我和何天磊是一個高中的,我比他高一屆。他從高一就喜歡我,一直追到他大學畢業。可我不喜歡他這樣年紀小的男生,我喜歡向宇強這樣的男人。”

“那你為什麼不跟他說清楚呢?我覺得何天磊不像是死纏爛打的人,他知道你不喜歡他,就會放手吧?”

驚訝地看著我,就好像我說了什麼奇聞異事一樣,“為什麼要拒絕?你不覺得被人追很有趣嗎?”

這次換我驚訝了。我想說“有趣的是你吧!這分明就是在耍別人玩”,可我終究沒有說出口。畢竟,這是何天磊認真對待七年的。年時的我們,喜歡一個人,就用盡全力,充滿虔誠。這份單純的是不容許被人污蔑的。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倆都一言不發。樓上一聲巨響,像是門被用力甩上的聲音。何天磊幾乎是從樓梯上跳下來的。他走到我邊,拉起我就沖出了家門。

走出了很遠,他終于停下來。

“對不起,”他說,“這頓飯很難吃吧?”

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我故意輕松地說:“菜做得好。”

他苦笑,“我花了二十幾年的時間,還是不了解他們都在想什麼。我原本想著,畢竟是一家人,所以還是要把你介紹給他們的。可我沒想到,他們這麼過分。”

“也還好吧……”我咕噥。

他突然握住我的雙手,正道:“溫,要不我們私奔吧?”

我瞪大了眼睛,“你沒事兒吧?”

他夸張地大笑,“我開玩笑的!不過,我要帶你去個好地方,作為今天這頓飯的補償。”

“去哪兒啊?”

“哎呀,去了就知道了,快走快走!”他不由分說地拉起我就跑。

出租車停在市郊的一戶人家門口,何天磊催我下車。我看著那悉的大門和院墻,心里已經有數了。何天磊敲門,過來開門的是這家的主人。一看到何天磊就滿臉笑容,親切地招呼我們進去。我們倆被引書房,一位正在作畫的老人抬起頭來,驚喜地了聲“小石頭”。

何天磊以更加熱的聲音他“魏伯伯”。

“你可是有日子沒過來了,還記得我們家門兒沖哪兒開呀?”老人嗔怪。

何天磊跑過去摟著老人的脖子撒:“這怎麼能忘呢?保證記得比我自己的家還清楚。”

何天磊把站在一旁的我拉過去,介紹道:“魏伯伯,這是我朋友吳桐。”

老人笑著點頭,忽又神地說:“姑娘,我怎麼看你這麼眼呢?”

我提醒道:“我是高總經理的書,之前和他一起來過。”

老人恍然大悟,“對對對,我想起來了。他回去之后沒扣你薪水吧?”

我笑著搖頭。

何天磊的目在我們倆之間切換,表茫然。

“我是想介紹你們認識的,可是,你們怎麼已經見過了?”他問。

“那不正好嗎?”老人說,“省得你費口舌了。”

“可是……”

老人塞給他一支筆,“別可是了,過來寫幾個字,讓我看看你退步了沒有。”

“好久沒寫過了,寫點什麼呢?”提起筆的何天磊立馬把剛才糾結的事拋在腦后。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開始筆。

我本以為像何天磊這種喜歡現代流行音樂的人對中國傳統文化不冒的,可眼前認真寫字的他,竟頗有幾分古代才子的味道。

“寫好了。”他閃,讓魏伯伯看他寫的“獨上高樓”四個字。

“比我想象的要好,看來功夫還沒廢。”老人默了一會兒,問道:“怎麼,到困難了?”

何天磊笑得慘淡,“我在想自己是不是錯了,花費了那麼多時間和力,頂著家人不理解的力,到頭來還是與夢想失之臂。本來信心滿滿的,現在沒了方向。”

“讓你像宇強一樣,坐在辦公室里工作,你愿意嗎?”老人看著何天磊。

“當然不愿意!我這段時間被迫呆在公司里,都快瘋了!”何天磊一提起這事兒就激

老人笑著看他,不再言語。

何天磊支支吾吾地說:“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想,如果打著夢想的旗號,卻做不出點績,這是不是很荒唐?”

老人嘆口氣,“天磊,你們兄弟兩個,我對你最放心。因為你一直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一直按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而你哥,他被自己做的繭縛住,過得很擰。人生的價值,不是用功與否來衡量的。每個人都應該有最適合他的生活方式,你首先要做到的,是對自己負責,其次才是對邊的其他人負責。至于你說的沒有做出績,這不是你能左右的。努力到了就可以,其他的不靠做,要等。”

何天磊展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我明白了,不再胡思想了。謝謝您。”

老人拍拍何天磊的肩膀,“走,我帶你們看看我養的花。”

魏老先生養的花不僅種類繁多,而且長勢喜人。沒開花的枝葉繁茂,開了花的人,連我這個“花盲”都忍不住贊嘆一番。用他的話說,養花和育人是一個道理,都要用心。他做了那麼多年的教師,最關鍵的就是要了解每一個學生的想法,掌握他們各自的特點,因材施教。養花亦是如此。每一種花都有不同的特,養花人對這些都要記于心。

我聽著老人平淡的絮叨,看著他簡樸的著,竟覺得他比我見過的那些商業巨擘都要了不起。

拜別了老人,我和何天磊慢悠悠地走在回去的路上。

“這里比我家好多了吧?我說帶你去個好地方,沒騙你吧?”何天磊問我。

我笑:“小石頭果然是說話算話的。”

何天磊拉住我停下腳步,他鎖著眉頭,像在思索什麼。

“怎麼了?”我問。

他突然出一只手指,說:“你就是從魏伯伯那里知道我的小名,對不對?”

我甩開他的手,用極盡鄙夷的語氣說:“你才知道啊?反應速度弱了!”

出的手指抖了幾下,做出一副憤怒的表,終究還是放棄了對我的反駁。

由于沒有霓虹燈,市郊的黑夜顯得更加純粹。若沒有天上那一明月,現在我們應該置于搖曳的可怖樹影之間。即便是這樣,我還是挨著何天磊行走,并且試圖通過談減輕心的恐懼。

“天磊,魏伯伯和你們家是什麼關系啊?”

“他是我爸的朋友。”他說,“你別看他只是一個教師,其實早年也做過生意。只是因為不習慣商場的明爭暗斗,所以才沒有繼續下去。我爸的第一任妻子病逝之后,公司遇到了一次很嚴重的危機。正是魏伯伯幫助他度過了難關。那段時間,魏伯伯也在我們家的公司里工作,而且經常和我爸回家談論工作上的事。當時我哥才八歲,他最怕魏伯伯考他功課。危機解除后,魏伯伯就離開了公司。我爸為了答謝他,就把公司里面百分之八的份轉讓給他。”

“可這些都是你出生之前的事啊,那你們兩個怎麼也這麼悉?”

“魏伯伯雖然離開公司了,但兩家的沒有中斷。我的名字還是他給取的。他說‘天磊’這兩個字就象征著‘天’和‘地’,而‘磊’是用石頭堆積起來的,很實在,寓意凡事都要盡到努力,沒有一步登天。他希我是一個頂天立地、腳踏實地的人。”

“原來你的名字有這麼富的含義啊。”

“這應該就是他在告誡我吧,我也一直都記得他說的這些話。”何天磊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亮,似乎陷對往昔的回憶,“小時候,我爸每天都忙著工作,我媽也只會著我考高分、在各方面贏過我哥,所以我最喜歡去魏伯伯家玩兒。我覺得他更像我的家人。他那個時候不住在這里,不過位置也差不多。”

我大概可以想象到,一個缺家人關的小男孩兒,獨自穿越繁華的都市來到市郊,只因這里有一個長輩可以給他如父親般的教導和陪伴。

他突然神一笑,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對門鈴那麼敏嗎?”

我想到第一次去401時差點被他開門撞到鼻子的慘痛經歷,以及為室友后經常看他條件反般地去給來客開門的景……

“不知道。”

“小時候,我一個星期都見不到我爸幾次。他總是不停地工作、加班、出差。我爸不喜歡帶鑰匙,每次他回家都會按門鈴,我總是和保姆一起跑去給他開門。我會很興地給他匯報我在學校的表現,他也并不認真聽,只是敷衍地夸獎我幾句,但我還是很開心。久而久之,我就會把門鈴聲和我爸聯系在一起。所以,我總是比保姆更積極地去給按門鈴的人開門,但是,失居多。我也是從小就養了這個習慣,不知道這算不算強迫癥的一種。”他說到這里,角泛起一苦笑。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他轉過頭看著我,眼里是不解,但很快變了安心的笑意。

“對了,”我松開他的手,“你說以前喜歡過一個孩七年之久,該不會就是……”

“我嫂子。”還沒等我說完,何天磊已經搶先回答。

雖然早已知道答案,但是現在由他親口告訴我,我開始覺得心里有些異樣。

何天磊仰頭看看天心的明月,好像在思考該從何說起。

“我知道這很荒唐,”他說,“但是我喜歡的時候,也不會想到會變我哥的老婆。我第一次見到,是在高一中秋晚會散場之后。我背著吉他往校門走,從旁邊過來跟我說,我唱得很棒,我的歌聲和吉他的聲音配合起來,就像月一樣。那天晚上的月亮也像今晚這麼圓,月灑在隨意挽起的頭發上,襯得。我覺得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個下凡的仙,而且,是我的知音。”何天磊的眼神很溫,就像在看著回憶中那個如畫的

之后的故事就順理章了。第二天,他就到打聽關于的信息。林墨離,比他高一屆。他知道喜歡百合花,就每天早上都送一朵新鮮的百合花到教室。十幾歲的年,還不知道什麼生,反正就是所有能讓開心的事都做到了。可還是對他不冷不熱。甚至在高考前,他還騎了很久的單車到的大學里看。大學四年,他都沒有停止和的來往。為了讓開心,他還幫喜歡的一個同系的男生。蚊子他們都知道我這場驚天地的暗,而且都笑我是傻瓜。他不管那麼多,他只是想為做很多很多。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和我哥往的。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已經要結婚了。說不知道高宇強是我哥,不是故意傷害我的。我說無所謂了,只要你幸福就好。于是,這場長達七年的暗,以這樣狗的方式結束了。”何天磊故作灑地笑笑,可我看得到他眼里的傷痛。

“那……”我小心翼翼地問,“喜歡過你嗎?”

何天磊搖頭,“不知道。應該也會喜歡過一點點吧?我對那麼好……”

看著何天磊天真的樣子,我真的不忍心告訴他事實是林墨離只是喜歡被人追的覺,花費七年的時間和他糾纏不清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想到這里,我真是替何天磊不值。

“溫,”何天磊握起我的雙手,“我和早就結束了,啊,不對,是本就沒有開始過。而且,已經是我的嫂子了。我們不會再有什麼集,你一定要相信我。”

“啊?”糟了,肯定是我剛才的表太惆悵,引起他的誤會了,“啊,沒事。我不介意的。”

“真的?”何天磊明顯不相信。

“當然是真的!”

何天磊笑笑,“原來我已經可以這麼坦然地說那件事了,我還以為一輩子都走不出那片影了呢。你知道嗎,暗覺好孤單,連暗的權利都被剝奪的時候就更孤單。”

“何天磊同學,”我一本正經地說,“你不孤單。你有……那麼多和你并肩作戰的好隊友,還有……”

他期待地看著我。

“咳,還有你最的音樂陪著你啊!”我笑得很狡猾。

何天磊難掩失的神,問道:“還有呢?”

“還有……”我說,“還有就是現在太晚了,我們要趕快回去。”我說著已經邁開步子,把何天磊甩在后。

被我耍了的何天磊在后面喊:“喂!還有呢?……喂!你不要走那麼快!……喂!你不是怕黑嗎?等等我……”

我是怕黑沒錯啊,但是我知道,你會一直在我后,給我戰勝黑暗的勇氣。其實,我也想做和你一樣的事,帶著你走出心里的那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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