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日 小雨

風：

今天早晨，你將你的新詩給了我，然后對我笑了笑走開了。我看到那首詩的題目不覺一愣：荒漠孤狼！多麼悲涼的意境！

“萬丈云煙織霧，百里風沙肆怒，阻不斷是年路。頭頂一顆孤星雨，腳踏一方荒蕪土，斯人笑傲在征途！飲淚水一柱，餐塵埃一抔，平添了白發幾？

孤狼，怎堪暗自飲泣？冰碴烈焰皆踏碎，粼粼傷口中笑自己！俄爾遇上綠洲的驚喜，錯錯軌跡，失之臂，終消荒漠的霾里。傷衷，唯把孤月相祭！憐我我緣知我，知我何者不堪期！幻海的一縷魂孤，忽飄忽住，永無定，伴隨著枯寂一同歸去！”

我幾乎是懷著極其震驚的心讀完它的！我到自己已被深深吸進它的五臟六腑，為它的跳躍而跳躍，為它的悲鳴而悲鳴！幾經咀嚼仍是不釋手，那飄逸遒勁的字似乎是你在我耳畔低低傾訴的音符，過那悲傷的旋律，我聽到了我的心被你的心狠狠撞擊的巨大響聲——那是一個多麼真實的你？

離別了妻兒，告別了故土，為了尋覓生命的那片綠洲，你獨自來到遠方，歷盡了旅途的漫漫風塵，踏破了冰碴與烈焰，在無數個夜晚獨眠獨醒。你不僅僅形單影孤，更是缺乏神的寄托，你一直是孤獨的跋涉者，沒有一個能真正走你心靈深的朋友。

你，年紀輕輕獨闖江湖，以你一出的本領，早該擁有一份不凡的事業，然而在創業途中屢遭挫折，傷痕累累，直到年逾三十的今天，你依然未有一種就。在這里打工，雖然你工作極為輕松，但你的心卻很不充實，既有你事業上失意的落寞，亦有人際關系上失諧的困擾。然而你的傷，你的，都只有你自己去慢慢平、干。

這張薄薄的紙上載負著你沉重的分量，也沾漬了我真誠的淚水。讓我又傷又牽掛的人啊！我而不能！合上了你的作品，我有了寫回執給你的沖，我融了所有，以的理解角度回應了你的心聲。我寫道：“無論腳步走得多遠，你都是我最可信的朋友。”最后我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荒漠總有盡頭，綠洲會有現時，只要別讓風塵迷蒙了你的雙眼。”

這篇回執連同原稿一起發還了你，當我將它輕輕放在你的手掌心時，我到莫名的激，是為一種與寬恕的偉大而激呢？還是為了收獲一份真摯溫馨的友而激呢？兩者兼有吧！我想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比這一切更珍貴呢？誰說人不可以是朋友？其實與友是可以像水般融的呀！

十一月二十一日 晴

今天下午，鐘查理一如往常地走到我辦公室，西裝筆，頭發錚亮，一副冠楚楚、風度翩翩的模樣。他總是隔三差五地過來小駐一番，每回前來必對我一番夸贊，先前讓我有些寵若驚，漸漸倒覺不勝厭煩，甚至覺他有些油腔調。

今天他倒一改常態，大侃起他在生意場上的赫赫功績，尤其不厭其煩地重復著他當年那段“開國功臣”的輝煌歷史，這使我對他先前的一好化為烏有，我只是在表面上竭力地敷衍著。最后他邀請我今晚上去“紅玫瑰”跳舞。我說太抱歉了，我不會跳舞。他說，哦，那麼到“隨園”賞月吧。我這才想起今天是十五，“隨園”是我所向往的，但我還是婉言謝絕了。

鐘查理滿臉的不高興，他很被人這樣拒絕過。我見風使舵，將話題引到了他當年的創業上，果然他又興起來，但不久就又談到賞月的事。我用借口支吾過去了，鐘查理沉著張臉走了。我狠狠地吐了口氣，心中不免擔憂，與領導搞僵了關系可不妙。

這時，我到自己的孤苦無助，不覺又想起了何巖風，可他卻已回家去了……

念悠悠，別無可寄。把盞對銀蛾，酒愁腸，化為相思淚——

風，你與我的緣當真是“來如春夢無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聚何其匆匆，散也何其匆匆！

自古多傷離別，更難堪冷落清秋節！把相思鏤娟娟小字，抒我滿腔濃薄怨，然漸寫到別來，此深，紅箋化為淚水。再次獨倚西窗，遙山對看簾鉤，心嘆人面不知何，唯有綠波依舊長流！

無不似多苦，我今獨對明月，縱是景也虛設，唯一束殘燈照我孤眠，枕衾也漸冷，清淚縱行。而君卻當鴛鴦紅帳暖，同儔共嬋娟，把斷腸人忘。

……

十一月二十五日 晴

項文艷已呈遞辭職書，鑒于工作銜接與人員侯缺況，我被幸運地留職了。這對我是不是一則好消息？我不能回答。姐姐來信表示了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這使我在一番猶豫之后終于宿命般地留了下來。然而黯淡的前程讓我擔憂，項文艷的離去無疑給我心靈上又蒙上了一層影，并加重了我的力。我扣問自己：等待我的又將會是怎樣的命運，我前面的路又將如何走下 去呢？

十二月一日 晴

呂滄劍來電說過來看我。我連聲阻止。他卻始終不肯口，我只好妥協，但心里糟糟的，厭煩無比。與被如纏繞不清的雙網，而我卻是在網中掙扎的魚兒，怎麼也解不開上的結。

掛了電話，我怔怔地坐著著天空出神，與被一樣罪。人是一種痛苦，被也是一種煩惱。世間差錯、男怨恨的事太多太多，有卻恨緣份薄，多卻遇負心人，姻緣只為勢利故，圍城紅杏多出墻！唉！“問世間，為何？直教人生死相許。”然而有人終眷屬的又有幾個？而既為同林鳥能雙飛雙棲共抗風雨的又有幾對？人與人之間豈非就是一段段際遇而已？酒席完了人也散了，緣份盡了也了了。

十二月三日

在呂滄劍結還未及解開之時，我又被縛上了另一條神的鎖鏈。今天鐘查理又提出邀請，請我到“新閣”共餐。他幾乎是用一種強的口氣說的，使我不得不懾于其威而應承。他愜意地笑笑走了。我的心“撲通”狂跳起來，咬了咬牙決定勇敢地去面對。

到了傍晚，我冷靜地整理了一下著裝，來到新閣門口，一位服務小姐就熱地把我帶上了樓，鐘查理早已坐在包廂里，桌上是一碟碟上乘的菜肴。

他見我進來，招呼我坐他邊，我很拘謹地坐著，有些后悔今天的行為。

鐘查理一邊殷勤地招呼我一邊歉意地說，他是不是太唐突了，先罰自己三杯表示歉意。說著，他一口氣喝了三大杯，又在我的杯里加滿了酒，我推托不掉，就喝了一口。他一高興就多喝了幾杯。漸漸地，我就覺得他神志不太清醒了，說話也充滿了穢言穢語。我警戒自己該走了，于是站了起來，他的手卻突然按住了我的肩膀：“小秋，你再坐一會兒，我還有話說哩。你有沒有男朋友呀？”

我說：“沒有。”

鐘查理靠了過來，手攬上我的肩頭，說：“我很喜歡你。你做我的人，好嗎？我有錢，可以讓你足食，你這樣漂亮的人就該吃得好穿得好，我知道你在公司干得不太愉快，你跟了我，還愁什麼呢？”

我推開他的手，連說你醉了。

他卻站起來使力地想擁我懷，我大吃一驚，往后退一步，說：“我該回去了。”

“你再坐坐！”他從皮革里掏出一個金盒，打開盒子，一條金項鏈在夜幕中格外地刺目閃亮。他說：“送給你了！”

我冷冷地看著它，不由自主地了脖子。那串紅果子拴的相思鏈。我到了它的分量。“謝謝你的好意，這麼貴重的禮我消不起。你還是另外選擇它的主人吧。”我甩下這話就往外走，不敢去想象他的臉。

回到家中心仍有余悸，不知以后會發生怎樣的變遷。一種更深的無助捉住了我，我躺在床上，用幾乎沙啞的聲音低呼著風的名字！淚水一直順著兩頰淌到枕衾上。窗外風雨加的聲響夾雜著馬路邊傳來的一兩聲貓哭，傳耳里顯得格外地凄切！我覺得自己就像水上飄落的一朵殘花碎紅，被水流載著飄啊飄啊，永遠沒有落腳又不知飄向何方……

十二月五日 多云

項文艷今早走了。走的時候，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我的心也如天空的一樣郁。項文艷去的藍天集團能否令找到屬于的那一片藍天呢？我只有默默地祝福著。

項文艷臨走時就對我說了一句：“小秋，虹集團是留不住人才的，你不要放棄去尋找自己的那一片藍天。”

看著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之外，我呆呆地站立了好久，想著以后的工作伙伴又是另一番面目了，李云華，會是個合心的搭檔嗎？這似乎不是一個太重要的問題。

十二月五日 大雨

呂滄劍還是來了，我心里十分煩躁。那一晚的影還未褪去，我已略略覺察到鐘查理對我態度的轉變，這位經理開始在我的工作上骨頭里挑刺，時不時給我出一些難題。我忍下了委屈，始終態度謙和地對待他。現在我不能分心理會他的作難，因為我現在又有了新的力，項文艷一走之后原來的主編頭銜與責任都在了我上，新來的李云華也不悉辦報工作，前程更堪憂了。

在這種心下，我對呂滄劍很冷漠。他痛苦地迷地哭喊著問我這是為什麼。我只是木然地著他，說我們分手吧。

呂滄劍離去時，雨下得很大，他連傘也沒打就沖進了雨海。著他的背影我眼睛一片模糊，哦，親的朋友，在時的流逝中你會漸漸彌合今日的傷口，再把那個鏤在心里的名字忘……

十二月十日 晴

因為神狀態太差，我請了幾天假回家。誰知一回到家，爸爸媽媽不知為什麼又吵架了，在家這幾天，本想靜靜地療一下傷，可家里整天硝煙彌漫，令我在心灰意懶之下神倍覺痛苦。但我知道父母的苦呀！艱辛的生活使他們不知失去了多人生應有的樂趣，他們的心是郁郁寡歡的。有時我會突發奇想：既然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何不離婚呢？婚姻真的讓我看不懂，也讓我對失去了信心。

今晚，當我又一次地安了他們的緒后，我悄然地離開家門，到街上散心。

躑躕街頭，我的心里冰涼冰涼的，家庭是一個紛爭不斷的硝煙戰場，事業是一片危機四伏的沼澤地，又讓我心力瘁，傷口無療傷還得掩飾著疼痛強歡笑。

我默默地走到江邊，著澎湃的江水起落，渾然忘了何境，我無意識地走到了那座石拱橋上，一沖使我想就此投赴滔滔洪流之中，在風浪襲卷中得到永遠的安寧——生命在這塵世里是何其地卑微和渺小……

夜已經很深很深，我卻還是下不了決心，是啊！生命為何不息？那是因為前方還閃爍著一希翼的芒，我畢竟還年輕……魯迅說，希會在于將來，決不能因為你必無的證明來折服它之可有。

回到家里，看見爸爸媽媽還坐在那里等我，疲倦的臉上寫滿歲月的滄桑，那蓬的白發啊！是怎樣地令一個兒目驚心！我突然到自己有罪，我怎麼能如此不負責地棄雙親而去？我有責任我有義務承擔家人的生存與家園的建設啊！

當媽媽的手為我鋪好被子，塞好風口，我心中流過一暖流，再也忍不往拉過媽媽糙的手印上兒的吻痕……

十二月二十日 晴

《虹報》樣版又一次拿到了總裁的面前，他看了一下，說可以了。這令我在剎那間興起來。他又說，你小李再修改修改吧。我又一次深深地傷了，我的主人，他沒能從一個高度去尊重下屬的自尊和人格。在他眼里，大學文憑的小李該比中專文憑的我更厲害些吧？但無論如何，這還是令我到高興。

十二月二十二日 晴

最近舒暢多了，我從繁雜的事務當中出來習字、畫畫，以前總是在無聊空虛地打發閑暇時間，現在我把心靈寄托書畫，以期得到一些充實，不料這倒了一味調節緒的良藥。

今天又收到了謝園的來信，憾的是依然沒有走出原先的困境。在信上說：

“心心：我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會扮演一個什麼角？

這段日子，每天吃過晚飯后，我就與我媽去村上的一戶人家做‘元極舞’，村里很多人都在做。我已會做了，但也不知為什麼喜歡，并且每天都能堅持。但是這‘元極舞’的音樂真的很好聽，它本也就帶著一點佛學的味道，聽著很是舒服。我突然間發覺自己有一種很想擺俗世割斷塵緣出家為尼的念頭。唉！但生不逢時，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實現真正意義上的出家的。

但是我真的很厭倦這個世界，真想找一座深山，過我的逸生活，像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與世無爭，豈不樂哉！

一個傷心絕的人 字”

我馬上寫了回信：

“親的阿園：

很長一段時間來，我與你到同樣的困和迷惘，甚至想到了自殺。但是這畢竟是逃避現實的弱行為。我曾經反復思索自己的出路，把所有的可行之路一一列舉出來，卻發現它們依然帶著夢幻彩。

我彷徨在生活的邊緣，不知道該如何去選擇。我很想飛出這個牢籠，我已為此犧牲了不。所以我現在決定不再耗費青春，我要充實人生，快樂地度日子。

阿園，人生本來無多，我們應當十分珍惜每一刻時間，又怎能將力白白地耗費在這種無謂的人事糾纏和世困縛之中呢？園，我們不妨先放寬懷去面對世上的人和事，保持一分平淡的心境去創造我們的生活，讓我們來一起努力，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