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管家自然是個細致謹慎的人。秦氏囑咐他的話，他自然不會對韓氏說半個字去。在他看來，這府里的瑣事已經夠多了，這多一事不如一事。

話說，管家走后，劉嬸兒就又過來了，問秦氏：“主子，管家過來，竟是過來拿耳墜子的麼？”秦氏聽了，也就點頭。劉嬸兒就道：“真正也是奇怪了。何以姑太太那頭那樣篤定，竟認定咱們這里撿了耳墜？來得也是這樣快？”

秦氏沉了一會，認為現在萬萬不能打草驚蛇了，因對劉嬸兒道：“這耳墜子是跟著姑太太的丫頭憐兒丟的。這必然是憐兒思前想后的，就認為是在咱們這里丟了，所以才這樣篤定。好了，既然這墜子就是的，那麼事也就了了。”

劉嬸兒聽了，就笑：“原來是憐兒的！我說呢，我這心里頭明晃晃的，卻是想著一個人，現在知道是，也就對上了！”劉嬸兒又說起馬后炮來。

秦氏聽了，就瞥了一眼，說道：“劉嬸兒，你不說話，我也不會拿你當啞。”

劉嬸兒就笑：“主子，我這不是替您著急嗎？”秦氏聽了，只是揮了揮手，退下。劉嬸兒也就下了去。一面走，一面就自言自語地道：“真的就是這樣麼？怎麼，我覺得事竟是有好些不對的地方？可我問誰去？”就又嘟嘟囔囔地走了。

話說，柳管家拿了耳墜子，也就急急地去了寒梅堂。果然，韓氏已經急切地等著了。見了管家，韓氏就問：“那里怎麼說？”

管家就笑：“姑太太，您猜的果然不錯。果然憐兒的耳墜子，就是給姨給尋著了。”

韓氏一聽，眉頭更是一皺，因對管家道：“那麼，說了什麼？”

管家就道：“姨聽了，卻是對我說，昨兒個撿了一個耳墜子。我便對說了，說姑太太您這里也恰好有人丟了一只。我說出了耳墜的款式，姨也就拿了給我了。”

“事就是這樣？”韓氏不信此事竟這樣簡單。

“姑太太，事果然就是這樣。”管家點頭。

“——沒問，這耳墜子是白天里丟的，還是晚上丟的麼？”韓氏想想，又追問了一句。

管家就道：“這個——我對姨說了，說憐兒是白天里丟的。姨也就對說，應該也就是白天里丟的。”

“就這樣？”

“就是這樣。姑太太，如果沒有其他的事的話，那我就退下了。”管家心里頭，還牽掛著別的事兒。韓氏想了想，也就點頭。“好。若再有事，我就著人去請你。”

管家一聽，連忙搖頭道：“姑太太，我不過是下人，這個‘請’字可是不敢當。有什麼，姑太太只管知會一聲就是。”

柳管家在韓府呆了三十余年，早已混了人。但他的心，到底還是善的。

這一日，他得知小袁花匠病了，便提了藥包，放下邊的事，趕著進麗春堂來了。進了那園子，走到小屋子里頭，管家開了門，就見他一個人，披了件裳，提著個筆，也不知在桌子上畫著什麼。他聽見推門的聲音，猛抬起頭，見是柳管家，口里遲疑了一聲：“趙大叔！”眼里卻是出幾許失之。

袁花匠一面說，一面順勢將手中的筆和紙一腦兒地藏了起來，放進了屜里頭。柳管家將藥包放在了桌子上，對他道：“聽說你病了。我給你帶了一些藥來，你早晚熬湯喝了。”

袁花匠聽了，也就點了點頭兒。口里說道：“大叔，我知道了。我這病不過是小病，躺幾天子也就好的。”袁花匠因又請柳管家坐。管家就問：“剛才我進門時，你手里拿著筆，竟是在畫什麼呢？”

袁花匠聽了，趕就道：“我——我沒畫什麼。我不過一個栽花種草的下人，哪里會寫什麼，會畫什麼呢？”

管家就道：“你從小兒就不多話。你的格不似你的爹。你這也二十出頭了，一晃已經是個大小伙子了，一個人呆著也不是個事兒。你的心里，若是看上了這府里哪個丫頭，盡管來告訴我，我來替你說。到底你的爹爹臨死時，可是我好生照管好你的。”

袁花匠聽了這話，也就對管家笑了一笑，口中方道：“我不急，我一點兒也不急。”

管家就道：“你也莫要和我害臊。有什麼話，只管和我說。”

袁花匠聽了，還是搖頭。“這會子，我的心里真沒有人。”

管家聽了這話，也就站了起來，對他道：“好。那你好生休養，我出去了。”管家說著，就要起來。想想，如今袁花匠到底是在春二的麗春堂，因就回頭問他：“你進了這麗春堂，那春二行事可有為難你的地方？”

袁花匠聽了，連連搖頭。“沒有，哪里有？春二待我是極和善不過的。”

“是麼？”柳管家的心里頭只是覺得疑。

“是呀！您放心，春二卻是待我和善。”袁花匠又重復了一句。

管家聽了，也就點了點頭，緩緩說道：“那就好。本來，我還想將你遣往別的。你既這樣說，那我也不用了。”

“果然不用。”袁花匠說著，就將管家送至門口。

話說，含香說了秦氏，心里頭高興，這中午就喝了許多的酒，吃了許多的鴨脖子，卻又不醉。酒足飯飽，含香覺得悶熱，就想著在這堂子里四走上一走，活活。

金環見了，就道：“二，不如就去那廊子下。那廊子長，只管走一個來回，也就夠了。”

含香聽了，也覺得有理，因就對金環道：“好。”

已是晌午了。含香將外卸了，單穿了一件藕的褂子，只管在廊下行走如風。含香看著前面森森的清風館，心里想：不知這會子，會不會也從屋子里出來，也在這廊子下走上一走？到底，這廊子銜接麗春堂和清風館，只是共用的。

不想，這幽幽轉轉的，含香一抬頭，果然就看見風荷一個人，慢慢地從屋子里出了來，下了臺階，真的朝這里走來了。含香見了，本想就扭頭避過的。但隨即就想：憑什麼呀？憑什麼這來了，自己就要走呀？因此，含香不但不走了，反倒將步子得更大了。

風荷也就看見了含香。頓了頓腳步，也就走上前來，平靜說道：“吃了飯了？”

含香就道：“吃了。這麼晚了，當然是吃了。”風荷知道，昨兒個，含香也并未回娘家去。心里的氣怨，是知道的。風荷就道：“既來了，那咱們就同走上一走。”

含香就冷笑：“不必。我知道你心里頭恨我。恨我到了這里，鳩占鵲巢，占了你的位置。”

風荷聽了，就淡淡道：“鳩占鵲巢？你想錯了吧？我難道不好好地在清風館里呆著麼？”

含香就道：“但柳墨疏的邊，到底多了一個我。”

風荷就道：“多一個你，一個你。我不過還這樣過著。”

含香就道：“你真的——不在乎？”

風荷就笑：“我要在乎什麼？真正，這回事，強求也強求不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總不是你的。”

含香聽了，還是冷笑。“你這樣說，不過是假清高罷了！我就不信，若有一日，墨疏果然對我有了了，你又該當如何？”

風荷就道：“若真有這麼一天，那我恭喜你們。”

“你——你，分明你心里，不是很在乎墨疏的嗎？你真會這樣淡定？”

風荷就道：“從來，我都很淡定。若墨疏果然待我無了，不用你說，我自然會走。”風荷說完，就又慢慢地往前走。

含香看著的背影，就在后頭冷冷地打量著。方才，風荷說的話，聽在心里了。好，很好。真希有一天，能主離開韓府，離開柳墨疏。

“姐姐，今兒個你同我說的，我希你能記住！”含香朝大著聲兒說了句。

一晃到了黃昏時分，含香肚里存著的食，也消化了不。一天到晚地只一個人呆在這堂子里，含香卻是覺得氣悶。看著里頭的園子，心想：莫如，且去看看那花匠怎樣了？這心里想著，腳步也就朝前走了去。

進了那園子，含香看著那屋子的門還是閉著的。想之前一樣，上前就敲起門來。不想，連敲了幾次，門里總無人回應。含香索就將門推了開來。不想，往里頭一瞧，門里空無一人。咦？這花匠哪里去了？正想著，就聽后有一人輕輕說道：“二，是您來了？”

含香聽了，趕回頭。果然，后立著袁花匠。袁花匠手里拿著個籃子，籃子里不知放著什麼花種，含香就道“怎麼，你的病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