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摯第十九章

丁小麗帶著馬小,提著箱子上樓開門,靜很大,驚了對門的李教授。

“哎喲,是你們回來了呀!”李教授道。

丁小麗克制悲傷,非常禮貌地和李教授打了個招呼。

“屋里好像有人。”李教授說:“哦,這是小嗎長大姑娘了!我都不認識了!”

馬小路途勞累,不冷不熱地點了一下頭。

李教授只得關門大吉。

丁小麗埋怨小:“怎麼這樣對人?多沒禮貌。”

馬小把眼珠丟到眼拐上,好像很煩丁小麗的樣子:“誰在我們家?”

正說著呢,小和尚從里邊把門打開,一臭氣直沖人鼻,只見小和尚人高馬大,一

悍匪氣質:“你怎麼回來了!”說著又扭頭沖著屋里道:“快起來收拾一下,我姐回來了!”

丁貴芬冠不整,急忙響應:“啊,大姐回來了?”

小和尚不耐煩地:“別假客氣了,趕快收拾,收拾好了,我們走!”又對四打開窗戶的丁小麗說:“你這屋子不是我來住,早就爛啦!”

馬小一直站在門口,淚水在眼眶里打旋。

丁小麗非常理解馬小此時的心,同時也有一點過意不去地來馬小進門:“小,你進來呀,要不你到對面湖邊上去走走,我收拾好了就過去你。”

馬小扭頭走了。

小和尚見狀大為惱火:“怎麼,我住的地方連門都不能進了?”

丁小麗沒有理睬小和尚,而是加收拾,實在沒勁與小和尚一般見識了:“你,公司做得怎麼樣?”

小和尚不知大姐底細,決定先傲一把:“也沒怎麼樣,手底下有兩百多號聽使喚的人吧!”丁小麗嚇了一跳:“你沒干什麼壞事吧?”

小和尚跑到衛生間梳罷頭,派頭足了,觀察姐姐一副衰敗的樣子,底氣更足了:“像我

干的事如果是壞事,天下沒有好事了!”

“告訴我,干什麼手底下要兩百號人?”丁小麗較真起來。

“城市垃圾回收!”

“回收垃圾?”丁小麗又吃了一驚。

“看不起呀?”

丁小麗一時不知該怎麼說了。

“你別以為我沒地方住,來占你便宜,我是真怕你這里爛了。”小和尚手指陳晨當年的

書箱道:“這里邊裝著什麼?已經有霉味了!”

丁小麗趕忙試圖將書箱打開。

“等我走了你再開吧!”小和尚說著招呼里邊還在梳頭的丁貴芬道:“哎,把我們家的地

址給大姐留下!”

“你指揮誰呀?自己不知道留嗎?”丁貴芬著,比小和尚更加厲害,又提醒小和尚:“就

不知道給大姐一張名片啊?”

“哦,對!”小和尚出一張名片給丁小麗,拉著丁貴芬呼嘯而去,跑得樓梯山響。丁小麗連忙跟出來他們慢一點輕一點,想著要馬小回來,也隨著下了樓梯。

小和尚拉過自行車還沒騎上去丁貴芬就爬在后座上,小和尚又要手來撥被丁小麗喝住,小和尚只好推著自行車陪著丁小麗走。

沒走幾步,丁貴芬突然發現了站在湖邊的馬小便指給丁小麗看,丁小麗還沒有反應呢,小和尚一把拉下丁貴芬,腳一點地,自行車就竄到了馬小面前,把馬小嚇了一跳。

“那個什麼,你回去吧!”小和尚說,接著又問:“哎!你是不是該我聲舅舅?”

馬小轉過臉,用一種對鄙俗充滿仇恨的眼看著小和尚,把小和尚看得直發:“哎,

就不,誰稀罕似的,古得白!”說著,掉頭拉著丁貴芬吹著口哨走了。

馬小不依不饒地繼續盯著小和尚遠去的背影。

就在這一瞬間,馬小驟然陷了對鄙俗的強烈仇視中。看著小和尚、丁貴芬、甚至丁小麗。這幫人從走路到說話到傻笑沒有一點看著不土氣。馬小現在甚至自作主張地理解了父親為什麼對丁小麗既不起來,又不忍心丟掉的思想了。是啊,爸爸從來都沒有過這個人,去法國也不過看可憐,重回海南也是看可憐,在法國爸爸也從不帶出門,回海南還不是沒法跟住一起,現在我也沒法跟住一起了!

“小,他們都走了,回家吧!”丁小麗說著來到馬小邊。

馬小鄙棄煩躁的眼神使丁小麗大吃一驚,但以為是小和尚的沖撞,立即笑著為小和尚的鹵莽道歉道:“他也是想跟你打打招呼嘛,別生氣了,家里也都收拾好了,回去吧!”

“那是一個什麼人?”馬小道。

“哎,你不是也見過他嗎?”

“我沒見過。”馬小憤然道。

“是我弟弟,你怎麼沒見過!”丁小麗說得認真。

“你弟弟?原來你還有這樣的弟弟!”馬小語含譏諷,轉就走在前邊。

丁小麗跟在后邊邊走邊思索著。兩人走得明顯不協調。

一進家門,丁小麗吃驚了,因為馬小立刻擺出了分家的架勢。

馬小找出自己行李中的一床涼席,走進馬奇的書房里道:“我睡我爸爸書房里的沙發,開了學,我就去住校!”

“床單都換了!”丁小麗站在書房門口說。

“一怪味!”

“門窗都開了!”

“我覺得惡心!”

“噴過空氣清新劑了。”

“骨頭里的臭味一瓶香水都蓋不掉!”馬小說得惡狠狠的。

直到這時丁小麗還不愿意相信已經到的輕視,還愿意這一切僅僅是因為小和尚的無禮:“你就那麼嫌棄他?”

馬小毫不示弱:“我就是嫌棄!”

“是不是連我也嫌棄了?”丁小麗強傷心,也放下了臉。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說。你又該說我的樣子像我爸了吧?”馬小滿臉譏諷,“怎麼啦?我本來就是我爸的兒!”

“可你爸并沒說過嫌棄我!”丁小麗道。

“那是他的教養好罷了!”馬小地宣稱。

“你胡說八道!”丁小麗差點將馬奇的獄中來信拿出來。

“我胡說八道?我們在一起什麼沒說?哎呀,你別煩我了!我就看不得這號人!對誰都一副好里好氣的樣子!對誰都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馬小說著砰地關上了書房。

丁小麗實在是有點懵了,第一個反應是拿出馬奇的信件來,看了一眼,嘆了口氣,又收了起來。回將沙發邊上當年陳晨留下的書箱挪了挪位置,檢查了一下,小心地把它放好,再拿起小和尚的名片打算出門。可臨到出門,還是回顧閉著的書房房門,沒有忘記拿出一張錢來在桌上,也沒有忘記萬一自己出去了卻來了馬奇的電話:“小,你自己買點吃的,錢給你放在桌上!有什麼電話來你不要聽!或者接起來問一下怎麼回電,告訴他我晚上都在家,哦,你干脆還是別聽,哦,你還是聽一下吧。”

丁小麗離去之后,馬小才從書房里走出,著桌上著的鈔票,想起丁小麗剛才臨出門時的那通羅嗦,恨出眼淚來:“我就是討厭你這副對誰都好心婆婆的樣子!討厭的就是你這副氣包的樣子!你累不累?我的小麗——媽!”馬小覺得自己陷與父親同樣的境地,但可不是父親,恨一切不清不楚的模糊。

丁小麗照著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小和尚,雖然名稱變了,但還是原來的地方,只是向外擴張了一個大圍墻,進來一看的確也就是一個破爛王的窩,浩大的場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垃圾。

小和尚見到姐姐突然來了,不知是何用意,本能地把話說得直截了當:“我好早以前就沒有用你的‘三原清潔公司’的招牌了。”

“招牌還在吧?”

“在呀。如果這個招牌現在你想給我用,就要去把法人代表變了!”

“法人代表是馬奇啊!”

“不過也無所謂,現在的營業執照好辦得很!你那七千塊的貨品,反正我都替你賣了。”

丁貴芬跑過來話說:“也有扔掉的!”

“那就不說了。”小和尚接過丁貴芬拿來的飲料擰開了蓋子給姐姐。

“你不說大姐不知道!”丁貴芬著。

“你羅嗦!”小和尚道。

“你怎麼還像孩子啊?”丁小麗喝了一口飲料說。

小和尚這才覺得姐姐不是來查究公司事務,相反自己還有什麼不對勁,便關心道:

“姐,你要是手里,現在就把那七千塊結了吧?”說著命令丁貴芬:“去點七千塊錢來給大姐!”

“大姐還沒說話呢!”丁貴芬嫌小和尚多事。

丁小麗倒是沒有去多想那七千塊錢,而是不由自主地開始前院后院的巡視。

小和尚見丁小麗眉宇間大有贊賞之意,自己態度也變了,大人似地跟在后邊,隨手搬移著地上的雜為姐姐開路:“干的就是這活,想干凈也是妄想!”

丁貴芬跟在后邊報喜道:“大姐,小和尚上過這里的電視!”

丁小麗很意外,“是嗎?”

小和尚呵呵笑道:“那是一點也不假!連上了好幾天!‘城市垃圾王’。”說著又拐過一排垃圾品,“你這一走,差不多快四年了,我就一直沒過窩!你可別小看這一行,那個誰,他兒子今年上大學,還不是全靠他撿破爛!”姐弟倆邊看邊談,倒還特別投機:“大事不是我能做的,只能做這點小事!”

“你手下真有兩百人?”丁小麗問。

“那是,不然怎麼垃圾王呢?你看這里有記錄。”小和尚真找出一個大的本子來讓丁小麗看:“他們每天干的活都要到我這里來匯總。我們還搗鼓著準備立一個撿破爛的協會,簡稱‘破協’,就是難聽了些,后來有人建議改‘拉協’,他們都要推舉我做‘拉協’主席呢。”

當小和尚發現姐姐看記事本時臉上越來越多地流出羨慕、不安、和自愧不如的時候,眼睛就不自地落到了丁小麗的腳上,是一雙很破舊的白皮鞋。

小和尚忽然借機后退半步,從背后邊手,示意丁貴芬把七千塊錢給自己。

丁貴芬猜了半天才明白,急忙回屋,點上七千元,到小和尚手里。小和尚又示意離開,這回丁貴芬倒是聽話了。

“姐,你留下的貨款我想今天先給你!”

丁小麗接過錢,忽然心酸:“姐是不如你了!”差點說出馬奇的遭遇來,但又不甘心承認輸給了弟弟,所以沒說,而是繞著彎子問:“姐這回還想把原來的‘三原清潔公司’做起來,你看該怎麼著手呢?”。

小和尚見姐姐一派真誠,笑著坦白說:“其實我還是一直用著姐夫的公司招牌呢,外地民工開公司還是蠻難的,我的注冊資金也不夠啊!”

丁小麗笑道:“小和尚也學得鬼了!”

小和尚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都是跟頭摔出來的!一家人,要麼就一起做吧?你當正的,我當副的!”

“我現在還安不下心,等等再說吧!多年沒回家了,我想讓你陪我回去看看媽媽。”

“姐,誰都能回柳安,就是你,還有你的老師陳晨,都是不能再回柳安的人了!”小和尚連忙阻止。

“我為什麼不能回家?”丁小麗惱火地問。

“你們把上萬畝的青山剃了頭扔在那里,讓許多鄉親斷了生計,回去不是找罵嗎?我怕你傷心,所以一直沒說,媽怕也是讓你弄得無臉見人了。何老六那老王八,假借為了這事,拿了家里的錢,開車跑了!”

“啊?”

“姐,你遇到什麼事了嗎?是不是姐夫出了問題?”小和尚已經看出蹊蹺。

“一下子說不清楚,以后告訴你!哎,知道陳晨在哪嗎?”

“找他?你不用問他,他比你還要慘。”小和尚心直口快。

“他到底怎麼了?”

丁小麗問得急切,引起了小和尚的懷疑:“他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關系?”

“胡說八道,我跟他有什麼關系?”丁小麗臉紅起來。

“每次我向他問到你,他都吞吞吐吐的不肯說什麼!不過你們見見面也好,商量商量怎

麼把老家被你們剃的山頭給補起來。”

“現在,他在干什麼?”丁小麗問。

“干什麼?沒什麼好事專門等他!”小和尚將垃圾瓶堆好,一個農民工系好繩子:“他

在城南幫人家賣酒,明天我帶你去看看!”小和尚說完跑開忙去了。

丁小麗著弟弟像座鐵塔一樣堅實的影,慨萬千。

丁小麗著馬小丟三落四地收拾行李,幾次要手幫忙,都被馬小婉拒了,只好站在旁邊嘮叨著:“學校就在院子里,非要出去住校嗎?等你爸爸回來——”

馬小斜了丁小麗一眼:“有的人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那麼天真,他在海口都不回來,現在還會回來?”

“你知道什麼,你爸爸——”丁小麗話到了邊,又害怕給馬小落下什麼影,又咽了下去:“提包的拉鏈沒有拉!會散開的。”

“我自己來。”馬小拎起行李就要出門了。

丁小麗滿腹的話兒要囑咐,但說不出來:“小——”

馬小似乎到了某種不安,臨到出門,突然向丁小麗鞠了一躬:“謝謝這麼多年你對我的關照。”

丁小麗立即大慟,流著眼淚口水地手來擁抱馬小,哽咽道:“小,你爸爸——他——”

“你別哭,還沒有聽我講完呢!“馬小不愿意丁小麗哭相不雅地抱,用提箱將隔開,任憑丁小麗淚眼婆娑也無于衷。

“你講!”丁小麗被隔得百般委屈。

“也許你不愿意聽,但我還是要說,我和我爸一樣拒絕卑俗!”馬小皺著鼻子說得自以為毫不虛偽。

“你說誰卑俗?!”丁小麗怒火上升。

“好,不管你承不承認卑俗!不過我得提醒你,你這樣苦等苦熬的沒有什麼意思!”

“你知道什麼有意思?”丁小麗抓起了一把淚水。

“你等到我爸爸的電話了嗎?你覺得我爸爸還會回來嗎?”馬小想幫認識自己。

“呸!呸!你放臭屁!”丁小麗得歇斯底里,是怕馬小出言不吉,才條件反地采用鄉下的習俗,惡語相向可以沖掉某種不吉。

馬小恥,扭頭出門。

丁小麗突然想起學費,趕忙掏出存折、錢袋道:“等等,錢!”

“什麼錢?”馬小又誤解了,以為丁小麗會要賠償。

“你上學不要花錢嗎?”丁小麗把存折往馬小面前遞了遞問。

“哦,我忘了告訴你,我爸早就給了我一張‘VISA’卡!”說著從牛仔后袋里夾出

一張卡來,在丁小麗面前晃了晃,背起行囊揚長而去。

丁小麗目瞪口呆。

為了馬小能夠上學,丁小麗把早已為馬小上學而準備的一張存折

了水,出了油,服沒有添一件,首飾沒有添一只,一雙皮鞋釘了又釘,原以為這是兒,報在父親,可今天看來純屬一廂愿。馬小不屑這張存折,原本就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丁小麗現在相信馬奇的獄中來信也只是一時之了,等過了這個坎,他也許又風了,馬小是他兒,我丁小麗還是外人。是啊,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堅決地我離開,原以為那是我,真的怕我到什麼牽連,我有什麼可被牽連的呢?現在看來只是不愿欠我的人罷了,也就省得將來那一天再來個鞠躬。

陳晨與三四個人圍在一堆酒箱中間打牌。

牌友老李催促陳晨道:“老陳,出牌啊,看不出花來的!”

陳晨看起來還是拿不定主意該出哪張牌,其實是在會眼皮狂跳:“今天老是眼皮跳,

他媽的,還能有什麼倒霉事找到我?見閻王之前,我得把自己用汽油燒一遍,省得把地獄都給帶霉了!”陳晨咒罵著自己背運。

牌友老張也是栽過跟頭的人,將手里牌往桌上一罩,給陳晨遞上一支香煙道:“老陳,你這話說得太讓人心寒了!”說著眼睛一紅:“看得出你也倒過大霉,可你這話一說,我的心寒了!媽的,不玩了!”老張將牌一推,轉拉著陳晨說:“別難過,人這一輩子就他媽那麼回事,晚上我請你喝一杯,不喝咱這酒,到酒館去喝好的!”

牌友老周說:“你看這兩人一唱一和,像真有啥深仇大恨似的!”順手接起一個電話,人人都盯著他發布消息:“老陳,你的戶,送酒!”

陳晨信以為真,爬起來換,換鞋,準備送酒了。

老周又道:“我說錯了,是我的!”

陳晨指著老周的鼻子罵道:“誰拿我開玩笑,我誰的親媽!”

老周看似憨憨地打著哈哈道:“喲,老陳也不文明了!”瞅猛子冷不防一拳將陳晨砸翻,陳晨也不顧滿臉是相搏,一場惡戰,但終因實力不敵,被老周擊倒。

小和尚,丁小麗正好找到了這里,見陳晨如此景都滿腔悲憤。小和尚怒視著屋里所有的人,丁小麗彎腰將陳晨扶起。

老周也傷得不輕,呲牙咧,還要死斗,只是懼怕小和尚,才忍不發。事不關己的其他牌友開始收拾被打得七八糟的酒箱。

陳晨抹掉跡,也就看見了站在邊,手里早已拿好手帕的丁小麗,眼淚無論如何也忍不住,像一個了極大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媽媽。

陳晨帶著丁小麗和小和尚拐進了又長又的巷子,來到一稍可落腳的破屋。

小和尚一進門就嚷嚷:“陳老師,你這個地方好像不能住人!”

陳晨沒太在意小和尚的議論,心思全在猜想著丁小麗的來由,以為是何十五來找他的,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

丁小麗環視四壁就更加難過了,一個勁地抹眼淚。

陳晨這才乘機訴說道:“我工作的地方你已經見到了,這就是我住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們要來,有意地布置下給你們看,要表白什麼清白。我沒有拿過何先生一分冤枉錢。相反,在最后的日子里,我還墊進了我自己的工資。”

“你在說什麼呢?”

“不是何先生你來的呀?”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陳晨這才噩夢一樣地回憶說:“種子全撒下了,茶苗長不出來;這肯定不是我的過失!我知道何先生怪我逃跑,可是,他的資金不下來,干活的農民不發錢還聽誰的?我把他發給我的工資全都墊進去了,到最后我實在是沒有錢墊了,看著禿禿的山,又沒錢發給工人,我不跑,農民真會撕了我!”

“這些實際況你都對何先生說清楚了嗎?”

“我怎麼沒對他說清楚呀?”

“那他是怎麼對你代的?”

“開始的時候,他還安我不要急躁。”

“那你就不要急躁啊!”

“可是后來他變了。”

“他怎麼變了?”

看著陳晨百般痛苦又不得原由的樣子,小和尚幾次要樂,趕眼看窗外給忍住了。

“我也不知道。他開始不接我的電話。”陳晨接著述說。

“不接你的電話?”

“不接!”陳晨說得很肯定。

丁小麗思索道:“沒道理不接電話啊?”

小和尚忍不住了:“別想了!是誰把你告得被學校開除了,還是誰把你告得被老板炒了魷魚!笨吶,被人打小報告都不知道,還做生意呢?”

“你是說丁貴琴?”

“不是是誰呀?”小和尚說。

“丁貴琴怎麼能找到何先生?”丁小麗問。

小和尚一指陳晨:“你問他!丁貴琴有沒有找到何先生?”

陳晨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小和尚笑道:“明白了吧,明白了就好!再也不說什麼茶苗長不出了吧?”

陳晨又執拗起來:“但主要是茶苗長不出!”

小和尚生氣了,犟著脖子問:“那開始時茶苗長不出,他怎麼又是給錢,又是安?”陳晨還是堅持己見:“如果茶苗長出了,丁貴琴也告不倒我!”

小和尚譏諷道:“現在怕是告不倒你!想告也沒有地方告啊!你再搞出點名堂來看看

告不告你!人家說了,這輩子啥也不干,就纏上你了!”

陳晨覺得不好再爭,爭下去也沒什麼意義,找出一疊材料,給丁小麗說:“你看,整個種植過程都在這里,包括錢是怎麼花的都有記錄,何先生什麼時候想查都可以說得清楚!”

丁小麗翻看著清清楚楚的記錄,忽然心有所

丁小麗敲開門:“李教授。”

李教授十分熱:“小丁,進來坐。”

“不了,我想請您幫個忙,這是當時種‘霧里青’的全部記錄,勞駕您給看看,到底是哪出了問題。”

“好好,這也是我興趣的課題呀,放心吧,我幫你好好分析分析。哎,馬老師還好吧?聽說海南現在的大氣候不怎麼樣,他還撐得住?”

“哦,我爐子上還燒著水,得趕回去了。這事就拜托了。再見。”

李夫人出來相送:“有空常過來坐坐。”

“謝謝。”丁小麗見李夫人一副言又止的模樣,總覺得知道馬奇的事, 心里發虛,遛之大吉。

小和尚一邊幫丁貴芬收拾家務一邊說:“你姐可是把陳晨害得不輕!”

“他不也把我姐害慘了嗎?”丁貴芬起來。

“那能害嗎?”小和尚嬉笑起來。

“那樣不害,你說什麼害?!” 丁貴芬毫不通融。

“現在離婚都不害!”

“你姐夫一會兒在這,一會兒在那,還把孩子扔給你姐,你姐咋不跟他離婚!”

“我明天就勸重找一個,然后也給我找一個溫聽話的孩!”

丁貴芬冷笑到:“你一定是忘了我們柳安人的了,你有種找找看,我就先把你殺

了然后自己割脖子!”

“柳安人怎麼啦?我姐可沒像你這樣啊。”

李夫人住丁小麗,很歡娛的對丁小麗說:“我家老李你來談談。”

丁小麗隨李夫人進了李教授的家。

李教授笑呵呵地從書桌上抬起頭來:“我反復研究了你們的種植報告,這個‘霧里青’還真蠻有說法。”說著掂了掂手里的材料:“這是新加坡技員做的嗎?”

“是中方的一名負責人做的!”丁小麗說。

“材料做得很有價值!要是能都實地去取個樣本來,就可以拿到實驗室去做分析了。”

“我明白。這事我來安排。”

小和尚開著一輛借來的雙排座小卡車,將丁小麗,陳晨,李教授都拉上,悄悄帶他們進山。

小和尚邊開車邊叮囑:“我可把話說清楚呀,這回去絕對是,拿了東西就回,要是被那些沒拿到工錢的農民看到,可不是開玩笑的,連我這輛借來的車都會被他們砸了的。”

被砍荒的禿禿的山上已經有點野草了。

丁小麗等人了幾個種茶的土坑,取了樣,就準備誰也不驚就悄悄地返回。

丁小麗將小和尚拉到一邊:“我想回家去看一眼媽媽。”

“你到底是真想做事還是想找麻煩?村里要是知道你們——兩個回來了,就有的好戲看

了!” 小和尚看看陳晨,又看看丁小麗,看得意味深長。

小和尚開著車返回,特意從家門口繞了一下:“別開窗,我開慢點,你就這麼將就著看

看家的模樣吧。”

丁小麗目不轉睛地看著,家里的門突然打開了,汪月花走了出來。

丁小麗忍不住就要喊媽,車子卻無地開了過去。

丁小麗淚水漣漣,里無聲,卻分明地著:“媽!”

馬小沒有料到丁小麗會來,模樣有些尷尬,不冷不熱地打了一個招呼,便上課去了。

丁小麗似乎并不介意,看見馬小的被子骯臟,便拆洗了起來。

馬小下課回來見丁小麗已經把被子好了,正要說出謝的話來,偏有同學問:“小

是誰呀?”

“你走吧!”馬小催促丁小麗離開。

“被子要經常曬曬!”

“你以后不要往我這里跑!”

丁小麗無言地離開了。

“誰呀?”同學又看著丁小麗的背影問。

“我們家阿姨!”

馬小躺在被丁小麗洗曬干凈的被窩里,不自地流出淚來。

李教授吩咐著丁小麗:“這事很簡單,你只要每天把試管洗干凈,把資料匯總一下就可以了。這算第一步,有一個班上,起碼生活問題解決了!”

“是啊,謝謝!”丁小麗將手里的試管放到架子上。

“第二步,爭取將你的‘霧里青’研究列上學校的項目,這樣我們做起來就方便了。”

“太難就算了。”丁小麗有點過意不去。

“上不上這個項目,不是由我說了算數的!不過,退而求其次,現在也不錯,起碼,你

要看一些資料方便了!喏,這些都是你要看的資料——《茶經》、《茶道》、《茶藝》、《茶葉栽培》和《茶葉的品種分類》,把這些都讀懂了,你也差不多是半個茶葉專家了。”

“太謝謝您了。”

“客氣什麼?這也算我們合作的科研項目嘛。好好干,許多有就的專家都是半路出家,你行的!”

丁小麗下班回家,卻見小和尚在廚房里幫他燒飯,見丁小麗回來,笑嘻嘻地:“科學家回來啦,我說你這日子也過得太冷清了吧?怎麼樣?今年過年到我那去吧,一起熱鬧熱鬧。”

丁小麗疲憊地坐下:“今年過年,我一定要回家了。”

“怎麼老想著回家的事?不是跟你說過了,你和陳晨現在都不能回去!好了,別再說回家不回家的了。‘霧里青’研究得怎麼樣啦?”小和尚倒了熱心人。

丁小麗搖了搖頭:“要是能找到還活著的茶樹就好了,哪怕一棵。”

“照你這麼說,我上回費了我50公升汽油弄回來的黃土就一點用也沒有了?”

“有用啊!排除了我們當初對土壤的顧慮。也就是說茶苗種不活,不是土壤的問題。”

“那到底是什麼問題?”

“相關的問題很多:空氣,水分,種子,都有可能出問題,要研究。”

小和尚一聽泄了氣:“真是做什麼都不容易啊!”

“哎,你說大冬天的,戴著帽子,誰能看見?我就回去吃個年飯,初一早晨就回來。我真的很想媽媽。”

小和尚搖搖頭:“沒見過你這種死心眼的,挨了罵,別說我沒打招呼!”

家里已經升起了炊煙,但節省的汪月花還沒有點燈。

丁小麗小心翼翼地敲門。

很有些見老的汪月花從后院里過來開門,老遠就問:“是誰呀?”開門一看見小麗,楞了一下,隨即做賊似地一把把丁小麗拉進了門。

汪月花關上門,拉下臉來嗔怪道:“你還有臉回家啊?”

丁小麗猶猶豫豫地著母親:“我怕是不該回來!”

“你就是不該回來!”汪月花毫不留地數落著,但還是遞過來一張凳子。

丁小麗的親又搖擺了回來:“媽——。”

“媽什麼媽?媽的老臉都讓你丟完了!老話說,可可搶,不騙老鄉!你看看這門口這

山!讓你給削的!害得你媽我大過年的都不敢出門。”兒低著的頭,汪月花的語氣又了下來:“還沒吃飯吧。”

不知道是因為兒回來還是過年,汪月花把房里的燈都開亮了。

丁小麗陪汪月花吃年夜飯。小黑白電視里播著93年的春節晚會。

汪月花邊數落著邊往丁小麗碗里夾菜:“我也不知道上輩子欠了你什麼。”

門外傳來熱鬧的鞭炮聲了。

汪月花放下筷子,嘆了口氣:“臨老了,還為了你把鄉親都得罪了,過年連個打牌的人都不來。”

丁小麗也放下了筷子:“媽,今晚我陪你打。”

“你?算了吧。從小到大,你除了會念書還會干什麼?不是我大過年的說你,這書念的越多人就越糊涂,就像你短命的老子,不念書怎麼會了什麼右派,還有那個陳晨,好好的書記婿不做,偏要出去念書,結果弄得——別人家的事就不說了。你看小和尚,沒好好念過一天書,可到底是男人,就是有志氣,走的時候說,不開回一輛黑殼子汽車就不回來過年。這麼多年就是沒回來過。”汪月花上嘮叨著,眼圈卻不住紅了。

丁小麗的眼圈更紅,差不多就要忍不住眼淚了。

汪月花連忙制止:“哎!大過年的,不作興淌眼淚啊!”

丁小麗起出了門。

大年三十晚上,山上悄無一人,遠村里卻很熱鬧,燈火通明,竹聲聲。

丁小麗孤寂地站在山坡上。

汪月花不放心,跟了過來:“小麗,你這是要干什麼?”

丁小麗連忙掩飾,蹲了下來,手在地上著:“我要找些樣本回去化驗,上次我們來的太匆忙了,沒有——”突然,丁小麗到了一棵茶苗,激地大起來:“這是什麼?茶苗?媽!你看,茶苗!”

汪月花好象對丁小麗的發現無于衷:“你說你什麼時候來過?”

“這——是這樣的,”

汪月花阻止丁小麗說下去,鄭重其事的:“做得對!事還沒有做之前不能什麼都讓人知道!人世間專有破人好事的小鬼!”

丁小麗進來,當把手里的茶苗到李教授手上時,李教授大驚!

他將茶苗看得很細,一臉嚴肅,用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丁小麗:“你是怎麼發現的,太有價值了,我一定認真研究。”

丁小麗想起媽媽的關照:“教授,這事沒研究出眉目之前,我不希任何人知道,還有,這樣品我只有一份。”

李教授沉了一下:“這樣吧,我給你寫個收條,如果研究有,算我們兩個人合作的

果,怎麼樣?”

丁小麗看李教授如此認真,很難為:“教授,我不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寫完了收條,李教授反而坦然了許多,說得頗有意味:“君子與小人往往是一念之間。你這樣做事,是必須的!”又議論道,“我沒說錯,你搞科研也是個人才,馬奇要是回來一定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丁小麗興致地回家,開門時,門是從里邊先開的。

說馬奇,馬奇果然就回來了。兩人見面都大吃一驚!丁小麗就覺得馬奇的頭發猛的稀落了,而且眼。馬奇就覺得沒有自己的丁小麗過得一點也不難,而且,忙得很。兩個人竟然就這麼無言地對峙著。

“你——?回來了?!”丁小麗想起了馬小的VISA卡和那注定要分開的結局,把原本應該是熱無比的擁抱變了吃驚但又有距離的寒暄。

“你好像忙得很?”馬奇也覺得很不用,想象中的溫暖適意里怎麼冒出了一冷氣?

“人總要做點事嘛?”丁小麗的口氣更冷。

“你好象不住家里?”馬奇問,口氣里竟然多出一發酸的醋味。

丁小麗想著自尊自重也要尊重他人,不想與馬奇一見面就槍舌劍,再加上稍微有些疲勞,于是想讓繃氣氛緩和下來:“你是什麼時候回學校的?”說著進屋將自己的包袱放放好,也把馬奇帶回來的一只提包順帶著放好。

馬奇是怎麼聽怎麼別扭:“我這是回家!什麼回學校?小呢?”

“自從上了大學,我就見過一回。”丁小麗冷冰冰地說。

馬奇又是一驚;“那,你都在干什麼?”問得語氣有些陡但又有些虛弱。

丁小麗看他可憐,但一想到他曾經做過的和馬上一變臉又要做的事,又止不住地憤恨起來,展開李教授給的材料來看,不再說話。

馬奇坐在書房里,以書遮面。

馬奇現在知道丁小麗一定極大地誤會了自己的作為,但在長達一年零兩個月的監之后,巨大的委屈之下,他不可能一回家門就向滿面紅的丁小麗道歉,一聲長嘆之后,心如刀絞。丁小麗想的卻是,馬奇出來不但不讓自己去接,連電話都不給自己打一個,自己猜測的分手結局一定是不錯的,好吧,互不欠省下了將來的一個鞠躬。

丁小麗抱著被子背對著馬奇在不住地問自己,今天晚上該怎樣度過?最后還是下了決心,將一床被子抱到沙發上問馬奇:“你睡床還是沙發?”

“你睡哪里?”馬奇反問丁小麗。

“由你選!”

“我就睡沙發。”

丁小麗將抱在沙發上的被子放回床上,換了一床小一點的被子:“還是你睡床吧!”

“你變了許多!”馬奇仰起頭來不使眼淚再流。

“都是你的功勞!”丁小麗看都沒看馬奇。

“你就這樣堅決地拒絕我了嗎?”馬奇問得心尖尖發

“我哪有資格拒絕你呢?”丁小麗回答得鼻子發酸。

馬奇忽然苦笑一聲:“你這樣還不是拒絕?”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李教授高“小丁”的呼喊。

“是李教授!”丁小麗下意識地連忙解釋。

“誰我都不見!”馬奇躲進了衛生間。

丁小麗一開門,李教授就興異常地高道:“祝賀你!小丁!從理論上講,你功了!”

“什麼從理論上講?”丁小麗招呼李教授坐下。

“從你送來的樣品看,你起碼是發現和培育了一個新的茶葉品種!雖然,我們還不能說

它就是‘霧里青’,但肯定不是已有的茶葉品種!而且它的傳基因的確古老!現在沒有‘霧里青’的特別數據,就算不是古代的那個‘霧里青’,我們也可以命名為‘新霧里青’或‘丁小麗茶’”

“那我們是不是馬上就可以試種?”

李教授搖了搖頭:“你找到是樣品是一棵已經枯死的茶苗,只能分析出它是什麼,卻

無法解決怎麼種活它的問題,除非能找到活苗,哪怕是一棵。”

丁小麗認真地:“好,我一定想辦法找一棵活的來。”

“只要你能找到活苗,我就不信找到種活它的方法。”

“太好了!”丁小麗高興地轉了一個圈,可是轉到衛生間閉的門時,突然停了下來,眼神變得幽怨起來。

“你?怎麼了?”李教授敏地發現丁小麗緒有些不對:“是不是又想到馬奇了?振作些,馬奇要是回來看見你現在這樣子——”

“沒什麼,只是有些累。”

“那我就不打擾了,明天見。”

李教授一走,丁小麗的眼又轉向了衛生間閉的門。

功的預兆,此刻給丁小麗帶來不僅是喜悅,而且多了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悲憫懷,是多麼想有人來分啊,為此,也愿意來理解別人的苦痛,于是下意識地對著衛生間的門口要呼喚馬奇出來:馬奇,出來吧,我把我的工作告訴你,也請你把你的悲傷告訴我。

門開了,馬奇繃著臉出來了,當然沒有祝賀,而是悶聲不吭地抱回那床大一點的被子,鋪到沙發上。

“你干什麼?”丁小麗問。

“我睡沙發!”馬奇說,剛要把被子直,偏偏又發現沙發邊上多出了一個不是自家的書箱,掀開書箱一看,里邊都是書,又肯定不是丁小麗的書: “是你的書嗎?”

“不是。”丁小麗準備將書箱拉開。

“是誰的書?” 馬奇嫉妒得一塌糊涂。

“一個朋友的。”

“你的朋友還真不呢!”

一時間丁小麗委屈萬般,百集:“我的朋友就是不!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我還是你的妻子嗎?你還是我丈夫嗎?別說是朋友了,我就是改嫁了也沒有什麼不應該的!”丁小麗說著又要將書箱放好。

馬奇是火氣加力氣,可大得不得了啦,先是抓起一本書狠命地朝丁小麗砸去。再乘丁小麗愣神的當兒,把將書箱抄起來,就要扔出門外。

“你憑什麼砸我?你干什麼?”丁小麗道。

“不是我家里的東西,我就要扔掉!”馬奇眼冒兇

丁小麗看著忽然害怕起來,覺得不好再加油了:“是陳晨寄存在我們家的!”

“我不管什麼陳晨不陳晨,他是誰?”馬奇紅了眼。

丁小麗不奪書箱,轉而抱住馬奇:“你不了解我嗎?啊?你忘了我是死心眼的非此不可嗎?在你沒有我離開之前我能不三不四嗎?”丁小麗哭著。

這一果然有效,馬奇放下了書箱。

丁小麗乘機將馬奇扶到沙發上坐下,又將被子抱回床上,低頭收拾書箱。

馬奇平息了一些,轉移了目標惡聲惡氣地譏諷道:“什麼時候,隔壁的李大王八也是專家模樣了?”

“你呀——!” 丁小麗嘆了一口氣。

“你跟他有什麼可搞的?我把手腳都綁起來,現在改做生也比他強!”

“我知道,只要你想干,就比誰都強!” 丁小麗覺得一個悉的馬奇又回來了,是哄,又不是哄,說得很拙劣。

馬奇終于樂了:“你來這一套!”

“對不起,晚上沒讓你吃好飯,明天做你最喜歡的酸菜魚!”丁小麗將小被子放回沙發。

馬奇疑疑地看著變化了的丁小麗問得茫茫然:“你們到底在忙些什麼?”

丁小麗把馬奇安頓上床,自己坐在床前,對已經舒舒服服躺下的馬奇說:“你先好好睡

一覺。明天你還想聽的話,我就把我忙的小事對你說!”

馬奇也確實累了,打了一個哈欠:“睡吧!”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同床了。”

“為什麼?”

“我有話問你。”

“你問吧。”

“現在不,你剛回來,太累了,等你好起來了再問,你真的瘦了很多!我可以一直坐在你邊上,不,你不要拉我,我的心眼你是明白的!”

馬奇無奈,一再要求并一再保證:“別睡沙發了,我們分頭睡,還不行嗎?”

丁小麗和睡在馬奇腳頭,馬奇抱著的一條,丁小麗猶豫了一下,沒有反對,馬奇的手又試探著再往上移,丁小麗坐了起來,威脅道:“說好的,怎麼不守信用?再這樣我就去睡沙發了。”

馬奇連忙住手:“不了,我保證安安穩穩地睡覺。”

丁小麗這才關了燈,又躺了下去。

黑暗中,兩人都睜著眼睛。

什麼時候開始的馬奇已不再是強者了?丁小麗不清楚。但很清楚:馬奇已經由一個敬仰的偶像,變了一個一事無的,需要照顧的,起碼是虛弱的人了。以前丁小麗服侍馬奇上床,既是妻子又有人對男人的謙卑,現在不是,現在是牧羊人對迷途羔羊的!丁小麗覺得盡管馬家父是絕的,但自己起碼目前還有看護馬奇的責任,畢竟,他也才過傷。

馬奇一大早起來就到書房翻書,丁小麗買回來了早點: “上午,你有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

“那你在家,我出去辦點事!”丁小麗說著給小和尚打電話,“喂,小和尚,你來幫我拉一件東西吧。是陳晨的書箱。什麼?那你什麼時候有空?”

“算了,就讓它先放這里吧!”馬奇找了個臺階下。

丁小麗放下電話要出門了,但開了房門又不徘徊再三,是怕馬奇一個人在家孤單嗎?還是怕自己一個人出門,馬奇又懷疑要去會什麼男人?陳晨的那只書箱總也找不到合適的地方。

“你說有事,又拉著個箱子在家里轉來轉去的,到底要干什麼?”馬奇問。

丁小麗隨手一放:“那我走了。我只能晚上回來給你做飯了。中午,你就——?”

“你就不是一個干事業的人!”馬奇譏諷道。

馬奇站在樓下等馬小

樓梯上,馬小地跑下樓來,看見樓道外馬奇蒼老許多的背影,馬小止住了腳步,調整了一下緒,故做輕松地哼著流行歌曲走到馬奇后打招呼:“老爸,想起來來看我啦?”

馬奇回看著馬小有些不倫不類的時尚打扮,皺了皺眉:“我說,家就在校園里,這麼近,我回來這麼多天也沒見你回過一次家。”

馬小夸張地聳了聳肩:“家?那還家嗎?早被鄉下來的農民住得七八糟了。”

“你跟丁小麗阿姨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都什麼年月了?有什麼誤會不誤會的,累不累呀?”馬小閉口不談與丁小麗之間曾

有過的沖突:“怎麼?你還要跟在一起嗎?”

“這是爸爸的事。”

“我看沒什麼好結果!” 馬小見爸爸還在猶豫不決,連馬奇也一塊兒厭了!

馬奇倒是覺得有些好笑:“你們倒真是能自覺地給自己找平等的新一代啊。算起來我起

碼是你老師的老師輩吧。”

馬小不冷不熱地:“對不起,我現在判斷問題只相信自己對資訊的獨立分析。”

一同學出來:“馬小,走不走啊?”

馬小匆匆結束跟馬奇的談話:“我上課去了。”轉就和同學一起有說有笑地走了。

馬奇苦笑著搖了搖頭,遠遠地還能聽到們的議論:“誰呀?一臉的深沉,想教育誰呀?哎,是你老爸吧?”

“你老爸才整天想教育人呢。”

該收碗的時候,丁小麗卻著餐桌發呆。

馬奇試探地說:“該不會是什麼茶的事折騰的你這樣六神無主吧?”

“你刷一回碗行嗎?”丁小麗站起來也像大人一樣地踱步。

“當然行!”

廚房里,馬奇并不愿地洗碗。

疊化——牢房里,為了減輕對抗,馬奇自告勇地為那些流氓犯們洗碗的景。

“哐啷”一聲,幻象破除,馬奇檢起一只砸出缺口的圓盤,心虛地向客廳里了一眼,

發現丁小麗并沒有在乎來自廚房的事故,仍于特別難下決心的狀態,那樣子看起來很讓人。馬奇正看著呢,突見丁小麗站起來,拉開門走了出去。

馬奇不放心,加結束洗碗,手就跟出來。走到樓道,一口袋才發現沒帶香煙,轉又返回找了包香煙,重新出門,出樓道就不見丁小麗的影子,點上香煙做著判斷。

馬奇遠遠地走來,已小苦弱的丁小麗猶豫不決的背影。

丁小麗著月輝籠罩著的湖水,發呆的眼神。

湖水中倒映出——當年的丁小麗站在湖邊,馬奇嫉妒地,丁小麗欣喜地問: “你真的嫉妒我嗎?”

丁小麗自言自語:“你真的嫉妒我嗎?”

馬奇驚奇極了,走上前去,扶住手舞足蹈的丁小麗:“你怎麼啦?”

丁小麗從回憶中驚醒,盯著眼前的馬奇,似乎在判斷著此時的馬奇與當年的馬奇孰

幻孰真。

馬奇不知道怎麼回事,頗為好奇:“我還是第一次發現你現在這種狀態。”

丁小麗推開馬奇,自我解嘲地嘆道:“你,到底還是把我回到了我母親的位置!”

“誰也沒有你!”馬奇申辯說。

丁小麗搖了搖頭,一聲嘆息。

“到底有什麼問題?”馬奇問。

“沒什麼,我想回老家去了。“

“為什麼?難道就為了去找一棵活著的茶苗?”

“是的。”丁小麗認真地點了點頭:“這是我欠別人的一個承諾。”

“承諾?”馬奇了起來,隨即覺得不合適,又低了語氣:“多年前就沒人相信承

諾了。”

丁小麗平靜地:“你說的是有些人吧?但還有些人會一直堅守承諾的。”

馬奇有了一些勇氣問:“你說有話要問我怎麼不問了?我今天去看了看小是不是

和你鬧了什麼不愉快?”

“算了,我不想問了,真的!我已經決定走了,你一個人要多保重啊!最好找點事做做,不要整天悶在家里。”

馬奇與丁小麗一個坐書桌前,一個坐沙發上,死一般的寂靜。

“明天,我就要回柳安了。”丁小麗從沙發上起來,打破了沉悶,但又不準備把話談下

去。

馬奇被噎得發慌:“還回來嗎?”

“你說呢?”丁小麗問了一句。

這回到馬奇發呆了:“我能說什麼?”

“那就別說!”丁小麗好像突然想到了馬奇該洗一洗,于是回屋找出馬奇的服扔到馬

奇的面前:“你不要洗洗澡,換換服嗎?”

“我上不臭了!”這句話是口而出的:“出來的那天,已經差不多把皮都刮掉了一層。”

馬奇并沒有其它用意的,但話一出口,就在自己和丁小麗倆人的面前再現了當年他們相識

景,倆人的思想一下子就回到了差不多十二年前。兩雙眼睛立即糾纏到了一起!

“去洗吧!”丁小麗忽然哀傷起來。

“不臭了!”

“不臭也要洗!”丁小麗把馬奇拉起來推進了洗臉間,聽著里邊的水響。

衛生間里,淋浴著的馬奇仰著頭,任水流在臉上流淌著。

丁小麗踏著夕歸來,遠遠地著自己家的家門,門口的店招居然又改回了“小麗飯莊”,家家此時都冒起了炊煙,惟獨自家的煙囪卻了無生氣。

丁小麗有些差異,不加快了腳步。

丁小麗推門進屋,大吃一驚。

汪月花著整齊,面蒼白的在堂屋正中的一把躺椅上靠著。

丁小麗扔掉手里的包撲了過去:“媽!你這是怎麼了?”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汪月花皺的一雙老眼里全是對生命的眷:“你媽還沒死呢,進門就哭!唉,都活到這把年紀了,死也平常了。”

“媽,你不會有事,這不是好好的嗎?”丁小麗道。

“媽這一輩子沒過過幾天人的日子,就是死,閻王爺也該給我個好死法。我沒有福,也沒有德行,為了養活兒,總想靠男人,一輩子嫁了三回,真要去見他們了,我一個都不想認!”

“媽,你都胡說些什麼呀?”

“我已經躺在這等了三天了,就怕突然走了,還怕有些事來不及跟你代。你告訴小和尚,活著我沒坐上他的黑殼汽車,一定要開到墳上來給我看看,他要沒本事開來,就我孫子開來,開不來就別上我的墳。你呢,就好好守著我們的家,自己養活自己,不要指任何男人。哦,對了,還記得你以前上學時長去的山后那塊山坡嗎?那是承包時分給我們家的,到時候一定要把我埋在那里,我替你看家比別人看得放心!記住了?”

丁小麗忍著眼淚點頭:“媽,你放心,兒從來就沒有靠男人養活,小和尚的黑殼汽車你也一定能坐上。”

汪月花突然出了孩一樣的竊笑:“你的茶樹也一定能種活。”

丁小麗吃了一驚:“媽,你說什麼?”

汪月花已經閉上了眼睛,角的笑容還沒有消失。

細雨霏霏,村里人幫丁小麗埋葬完了汪月花,都一言不發地冷冷著丁小麗。

丁小麗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哽咽著:“謝謝各位給我媽面子,這麼多人來送。我丁小麗對不起鄉親,可我媽一輩子沒做過對不起大家的事,對嗎?”

眾人此時也無話可說,默默地散去,只剩下一位和丁小麗年齡相仿的人還站在原地沒走,兩眼著丁小麗。

丁小麗走近了幾步,認了出來:“丁貴琴?”

丁貴琴點了點頭。

丁小麗趴在丁貴琴的肩上痛哭起來。

丁貴琴陪著流了一會眼淚:“知道大媽為什麼一定要你把埋在這嗎?”

丁小麗抬起了頭,淚眼迷茫地著丁貴琴。

丁貴琴抬手指了指墳后的一片山坡。

丁小麗順著丁貴琴手指的方向走到了墳后,向下去,只見山坡上的地里,蓋著一大片塑料棚。

丁小麗疑地走下來,掀起塑料布,里面竟然是片鮮活的茶苗。

突然,丁小麗明白了,發瘋似地沖上山頭墳地,跪倒在汪月花的墳墓前,哭喊著:“媽——!”

山里的雨大了起來,丁小麗在雨中長跪不起。對天發誓:“媽,兒一定讓您心培育的這些茶苗種遍所有剃的山頭,不做好這事,決不再來見您。”

屋里一片混,到都是書和煙頭。

書桌上還堆著一疊手稿,還有撕開的郵包,上面有一張附言條,是武梅寫來的:

馬奇,你好。聽說你回了地,我也去了北京,海南的歲月已為過

去,但永遠不會忘卻。我把你在海南的文稿寄還給你,不僅僅是供你回憶,而是希你永保當年那種生活熱,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樣的生活狀態,熱是不能泯滅的。

永遠為你祝福的 武梅

馬奇在校園里四,到都是換人非的覺。

終于,馬奇來到防空門口,現在已經敞開了,再也沒有戴紅袖章的人把門了,馬奇

仿佛突然找到了昔日的覺,激地走進了防空

防空里,墻壁上往日的字跡猶在,馬奇邊走邊辨認著,快走到盡頭時,突然發現了不和諧:墻邊開了一個門,閃著俗氣的彩燈,四周涂滿了七八糟的時尚語言,諸如:“別理我,煩著呢!”、“我是流氓我怕誰”之類。

馬奇推開了門,門里高分貝的搖滾樂撲面而來,昏暗的環境,彌漫的煙霧。

馬奇皺皺眉,正要離開,突然發現了一幫叼著煙舉杯的學生里竟然有馬小影。

丁小麗帶著丁貴琴一進進這城市中的陋巷,丁貴琴就揪著心。

丁小麗在門頭上到了房間鑰匙,將門打開。

一進陳晨的房門,丁貴琴沒等到將如此狼籍的陋室看完,就悲從中來,一頭趴到陳晨

的床上痛哭起來。

“他一直就是一個人嗎?”丁貴琴抹著眼淚問。

“還能是幾個人!”

“他不是就要畢業了嗎?”

“不是還沒有畢業嗎?”

“那他——?”

“是啊,這麼多年就一直背著這個包袱,還不如一個一年書都不念的民工呢!”

“是我害了他!可當時,他們的王書記親口對我說,不會開除陳晨,只是幫助他認識錯誤的!他我說得嚴重一些。他說,只有說得嚴重了,他才能幫助陳晨認識錯誤,讓陳晨與我和好。我怎麼這麼傻,就全信了他呢?!”

“那有人說,你后來還到原投資種茶的何先生那里告過陳晨,是真的嗎?”

丁貴琴生氣了:“真是人的比豺狗的牙還毒。他被學校開除,他爸爸又接著出那樣的

,我慪都慪死了!怎麼還能去告他?”

丁小麗見狀也決不像是撒謊,氣也為之一消:“那是人家瞎編的?”

丁貴琴如癡如醉地:“原來我還背地里背著這樣的罪名,那,我真是三輩子不嫁人也抵

不掉陳晨的債了!他人呢,我要當面跟他說個清楚。”

丁小麗由此生出無窮慨:“算了吧,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走吧。”

丁貴琴搖著頭:“不,我哪也不去,就在這等他。”

“他一時也不一定回來。”

“我就一直等下去!”丁貴琴的眼里出一悲壯。

丁小麗震驚了。

門又推開,進來的是陳晨。

馬奇十分嚴肅地跟馬小談話:“你看看你,哪還有半點學生樣?你是個大學生,不是

在外面混的社會青年!”

著時尚的馬小滿臉不耐煩的神

兩個學生過來,剛想和馬小大招呼,發現嚴肅的馬奇,吐了一下舌頭,笑嘻嘻地推開了歌廳的門進去,刺耳的樂浪從門涌出。

馬奇皺著眉回手關上了門。

馬小滿不在乎地:“老爸,是不是好久沒做老師了,教育教育人特過癮啊?回家去吧,啊?這世界上恐怕只有你老婆喜歡聽你教育,我還有事,拜拜。”說著掉頭走了。

馬奇著馬小的背影,嘆了口氣,自言自語:“我還真得好好教育教育你們這些孩子。”

王發易騎著輛破自行車過來,從馬奇旁騎過,突然剎住車,回過頭來:“喲!這不是馬奇老師嗎?”

著已經滿頭白發的王發易,馬奇不知說什麼好,王發易倒是很熱:“回來了啊?怎麼樣?你的人事手續還一直掛在系里呢,回來給學生上上課吧?現在的學生,最喜歡聽像你這樣在外面闖過的人講課了。”

陳晨低頭坐在床沿上,丁貴琴遠遠地站在一邊,顯然,兩人并沒有徹底和解。

丁小麗著他們的僵局,也頗為尷尬,只好轉移了話題: “告訴你一件事,‘霧里青’已經種活了!”

“誰說活了?”陳晨來了勁頭,只是不敢相信。

“是活了。”丁小麗打開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棵帶著泥土的茶苗來。

陳晨看著生機的茶苗,熱淚盈眶: “真的活了?”

丁小麗覺得自己又比這個男人強一些了,便當仁不讓的總結道:“一開始,你有沒有按

照茶樹首播要求播種,還不能肯定。但一發現大面積不出茶苗就慌張撤退肯定是錯的。”

“當時的況都那樣了——不撤怎麼辦?”陳晨不堪回首。

“走,我們一起去給何先生打電話!”

“他會接嗎?”

“接不接都得打!要把沒有說清楚的話給人說清楚!把沒辦完的事劃上句號!”丁小

麗堅持說。

“都過了那麼久了,還能說清楚嗎?”陳晨又有些為難了。

“過多久都得說清楚!”

“看他那樣也未必還會對這事興趣!”

“那是他的事!”

丁小麗將電話打到新加坡:“對,我丁小麗,跟我一起來的還有一位陳晨。拜托你一定轉告何先生,讓他盡快照我留的電話或地址與我們聯系。”

“你干嗎提我?”

“你是我的老師,我不好怎麼說你。什麼事只要發生了,你不說清楚就永遠是個事!”

丁小麗沖著似乎在會自己所說的話的陳晨笑了笑:“我們又要種茶了,你是不是也應該善

始善終啊?”

“行!我早就不想賣什麼酒了。”

丁小麗把茶苗鄭重地到李教授手里。

李教授驚訝地著茶苗:“奇跡呀,居然讓你們找到了活苗!放心,只要有活苗,我一

定能找到大面積種植它的方法。哎,這活苗不象是野生的,到底是什麼人培育的?了不起呀,‘霧里青’要是能夠開發出來,這個人是頭一功啊。”

丁小麗楞楞地著茶苗,仿佛看到了母親拖著衰老的軀在山坡上心育苗,眼淚止不住唰唰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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