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三伏天里，日頭毒的一日賽過一日，天氣沉沉的，床榻邊這塊兒仄的地兒，圍繞著三個人，連空氣都悶人的。

外頭的蟬鳴個不停，擾人清夢，琉從盆里擰了一方涼帕給天敷著額頭，璃也捉起案上的小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扇著冰涼的帕子就著涼風，令人十分清爽。

天咳了兩聲，清開了嗓子，他的角，淡淡的溢出苦的笑容：“我給你們講講我年輕那會子的事兒——”

璃和琉就著床榻邊坐著，真的像是小時候一般，圍繞著床榻，聽天講曾經的那些趣事兒。

“我第一次到金國，是先帝晏駕后的第三年，我去找金國世家衛氏商談聯姻一事。”

“我氏與夏氏自祖輩起便給自己的小輩訂了婚約，到我這一輩，已不知是第婚嫁了多回了，我本應該在六年前便娶衛氏的嫡長衛子棋。”

“但那一年卻因病離世，為了履行承諾，衛氏只好將婚期延后六年，待衛家的衛子書到了試婚的年紀再與我婚。”

璃頷首，原來衛子書本不應該是天的夫人。

“我從來沒有見過衛氏姐妹倆，在我去金國的路上，認識了兩個年，他們武藝高強，一路上幫我不忙，我們也可算是惺惺相惜。”

天頓了頓，看向琉，淡淡的嘆了一口氣，道：“直到我們分道揚鑣后，再一次在衛家遇到，我才知道原來他們就是夏時和衛子書。”

兩人一驚，這才知道原來天和夏時的關系竟有這樣的，二人都未開口，只是靜靜的聽天接著說下去。

琉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雖然已經料想到這些事了，但聽天親口說出來，究竟心里還是難以接。璃知道心里不好，遂手在的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

“子書與他投意合，卻礙于婚約無法與他在一起，后來夏時告訴我，衛子棋本不是因病逝世，而是在六年前就已經與旁人珠胎暗結，因此被逐出家門，我知道真相后，于心不忍，決定放棄與子書的婚事，可是子書卻執意要嫁給我。”

天忽然止住了聲音，他輕輕嘆了口氣，看著兩人，眸子里竟是悔恨的意思：“若我當時堅持自己的想法不娶子書，以后的事就都不會發生了，可是事永遠都事與愿違。”

璃看他額上冒著汗，因執了涼帕為他拭了拭，他緩了口氣，繼續說道：“每每憶起那時的事，我都又悔又憾。那時原是我不該對子書有心，不該生出那樣腌臜的心思，更不該答應。”

璃坐在一旁，只覺得見了天的表，就覺得真揪人心的。

“子書嫁給我的第六年，突然接到夏時的通知，說是衛子棋的夫君出事了，我那時才知道，衛子棋的夫君是金國有名的巫祝，因為得罪了皇帝全家被判斬首，子書為了救他們的一雙兒，便趕到金國去。”

“途中花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等回來的時候，已經懷有孕，那個孩子就是琉。”

璃的心驟然一，聽這話似乎約著甚麼不一樣的覺。等再看向天時，他的眼神幾乎定在琉上，而且，還有那麼幾分別樣的。

“因為子書進門六年無所出，我娶了一門平妻，正在子書離開的那段時間進門，沒過多久，也懷上了孩子。”

他不用說，眾人也知道這個孩子是璃，因接著聽他說了下去。

他長眉微攢，雙眼死盯著琉，聲音喑啞道：“其實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個疑，直到琉五歲的那一年，這個疑才就此解開。”

琉幾乎被他嫉恨的眼神得不過氣來了，這是第二次覺得天是如此的恐怖。

“那一年子書生辰，夏時來賀壽，他們眉目傳，夏時待琉那樣親近，我的懷疑便漸漸深了，直到后來——”

“霜告訴我，無意中從子書的妝奩發現一封深款款的信，的呈給我看，我登時大怒，與子書吵了一架。”

他的眼神突然黯淡下來，再不復先前的怨恨，而是滿滿的自責，連他的聲音都失了準兒：“我們吵完架沒過幾天，就被發現溺斃在池塘里，我那時真的……悔不當初！”

璃這時已經從天的眼神中看出了蹊蹺，關于琉真正的世。

他聲道：“所能回到從前，我愿從來不知道這些事。”他突然朝琉找了招手，琉很快抓住他的手，順勢坐到床榻邊上。

天道：“我不讓你和夏時在一起，是有原因的，”他出手，指了指書案旁的一個柜子，“那里頭有一封帛書，你看了就會明白。”

他說罷，看了璃一眼，示意去拿出盒子里的帛書。

璃打來柜子，里頭的確有一個做工致繁復的錦盒，遞給琉，天點了點頭，示意接過。

琉只得打開來看，里面竟裝著一封帛書，整整齊齊的疊放著，琉打開，發現帛書邊角的略褪，且也已經起卷，看得出有些年頭了，而且，必定是被人拿在手里反復看了多次。

琉并到璃側，小心翼翼的打開這份帛書，有一排排整齊而娟秀的字撞眼簾。

夏郎敬啟：于昔令過數載，憶嘗耳鬢廝磨，抵足而眠，迄今六載，念及一夕之樂，思君無極，倍凄楚，是夕晨起，妾寤寐思之。

這當真……是琉的母親寫的？

璃幾乎不敢相信，曾經向府的很多下人詢問過琉母親的事，無一例外，所有對的評價都是雷厲風行，乖張跋扈，試問這樣一個子，要怎樣一個人，才能寫的出這樣的意綿綿的帛書。

而這封帛書所記載的時間，正是琉五歲的那年。

若這封帛書若載為真，那麼，琉就是……夏時的兒！

璃幾乎忍不住低呼了一聲，那麼琉和夏時的關系不就是……

眉頭攢，再看向琉，也似乎如崩潰了一般。

“琉兒，”天突然喚了琉一聲，他一字一句道：“你現在知道為何我執意要拆散你和他了吧，你們在一起，有違倫理，天理不容呀！”

他說完這幾句話，已是咳嗽連連，璃立刻上去了他的背脊，勸道：“父親，您別激，姐姐從前是不知道，如今已經……”

“琉兒！”天一把推開璃，睜大眼睛瞪著琉，恨恨道：“這麼多年我一直當你是親生兒，若你還認我這個父親，你就跪下發毒誓，此生絕對不行有違倫理道德之事，不與夏時在一起！”

琉癡癡的著他，無論是誰，一時之間也接不了，但出乎璃意料的是，琉竟然當場跪下。

出右手三手指，鄭重其事道：“我琉對天起誓，此生如若做出有違倫理之事，便遭世人嚙骨噬，不得善終！”

璃簡直驚呆了，本沒想到琉會做出這樣的舉，而天卻仰天大笑，連連說罷三個好字。

驟然看著琉，眉目間竟有足足的欣：“如此才配做我天的兒！”

璃看著兩人的神，這才明白過來，在天心里，琉一直是他的親生兒，而相反的，琉的心里也一直當他是親生父親，大約他們生來就有做父的緣分吧。

或者說，有緣無分更切一點。

璃欣的笑了笑，但是很快天一口氣上不來，重重的咳嗽了幾下，竟咳出了，一時應付不過來，只得趕忙執起絹替他止。

琉也是，急忙忙從地下起，沖到床上去關心天的病。

留在眾人都手忙腳的時候，璃不經意間朝窗口一掃，竟督見一個人影，當下大喊：“誰在那里！”

琉也迅速轉過頭向窗戶看去，可是那人已經離開，只留下一個背影一閃而過，但即便是這樣，亦被習武多年的琉捕捉到了線索。

攔住正要出去追趕人影的璃，淡淡道：“他已經走遠了，你別追了，我知道他是誰。”

璃疑道：“姐姐你知道？”

“是青木。”琉點了點頭。

璃心里卻有幾分保留：“姐姐你肯定你沒認錯？”

琉堅定道：“我肯定！我與他手數次，他的材樣貌，化灰我都認得。”

“青木來這里做甚麼？”璃心下更是疑，但很快想到另一件事：“糟了，不知道方才的話他聽到了多。”

琉搖了搖頭：“他一定潛伏的時間一定不斷。”

璃攢了拳頭，恨恨道：“一定又是百里燁，他派人來監視我們，他究竟想要做甚麼！”

兩人正疑著，天卻突然抓琉的袖，艱難道：“決不能讓外人知道琉兒并非我的兒，否則，否則……”

話還未說完，天便昏厥過去，琉急得甚麼都忘了，只顧著大喊：“來人，快來人，宣醫！”

璃心下雖有擔心，但更多的卻是在想，為何天說決不能讓外人知道琉的真實份，難道是因為家丑不可外揚？

但璃卻更相信，天的話里還有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