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笛韻》第十七章 另有其人
眾人嚇了一跳,怕棋子隨時發出,不得已只好退在兩旁。
冰冷冷道:“我這一生,最痛恨別人說我殘廢。”
眾人剛散,黑白子便如狂風驟雨般破空而去。
葉言正要看曉魄如何招架,突然間空中幾點金閃過,仿佛時間靜止了一般,數十顆黑白子懸在空中,竟是頓住了,子上著一極其纖細的金針。隔了片刻,棋子才碎作幾塊,同金針一道掉在地上。葉言一愣,暗暗了把汗:“七月神教十二當家,如今已見到七個,個個手不凡。今后得萬分小心才是。”
冰臉鐵青至極:“玉鑒,你這是什麼意思?”
玉鑒急忙橫到曉魄與冰中間,欠向冰道:“三當家,一點小事,就不要和五當家計較了,莫要為外人傷了和氣呀。”
曉魄卻大喊道:“滾開!”著玉鑒一刀向冰劈去,雙眼發紅,似是一口怨氣憋了許久。
冰本來臉稍有和緩,此時不由怒火中燒,臨空一掌將玉鑒晾到一邊,雙手飛舞,指尖黑白子如暴雨一般激而出。
黑白子與刀相撞,發出極其清脆的響聲來。冰雙襟飄飄,手指指到哪里,棋子就飛到哪里,曉魄高舉著刀,那一刀卻始終劈不下來,棋子集在他刀下,高速飛旋著,是阻擋了他的刀勢。曉魄大喝一聲,把刀掄一圈,想要沖破棋陣,冰兩只手向外一揚,棋子便自散作數堆,上下左右全封了曉魄的去路,曉魄一時攻守兩難,場面僵持不下。
眾人仍是勸阻不迭,冰月更是不知所措,他只輕功甚好,手上功夫十分平庸,又不能上前勸止,只能干著急。
葉言心里頗是過意不去:“你們別打了!我不搖骰就是了!”
曉魄冰全部不理,反而是教中許多人對怒目而視。
葉言自持理虧,尋思著還是讓曉魄和冰停手為好,于是蕭吹了起來。
葉言一運氣,便傷口又被牽,疼痛不堪,按蕭的右手竟微微地發抖起來。
此時也顧不上許多,葉言勉強撐著吹了幾口,雖不曲調,但總歸是將大家震了一震。
曉魄的刀勢和冰的棋速都被突然的簫聲一帶,為之一滯。
葉言一看見效,還要再吹,卻傷口似乎又有流出,暗不好,一口氣竟提不上來。幸好玉鑒與冰月趁先前的空當已將曉魄冰拉開了。
玉鑒見曉魄還是不依不饒,連拉帶拽地將他扯下樓去,一路上曉魄仍是破口罵,什麼惡毒的言語都罵了出來。冰一張臉氣得發白,連冰月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眾人十分尷尬,紛紛行禮告退。
冰一擺手,卻道:“不用,你們留下繼續玩。”
冰月愣道:“妹妹,你這……”
眾人亦是驚恐,不知道冰是什麼意思。
冰自己推椅移到水漣玉門前,朗聲道:“我七月神教與一劍堂勢不兩立,一劍堂的人都是我七月神教的敵人。只是我七月神教要滅一劍堂,也要憑真本事。搖骰雖是小事,但有些人憑著狗的功夫取勝,未免也顯得我七月神教太沒有底氣了。今日一戰,我們若還是這樣,便是勝了,也要落天下人恥笑。我們重新開局,第一局,就讓葉姑娘來搖骰,諸位意下如何?”
除了葉言,冰這番話所有人都聽得云里霧里。葉言心想:“原來早看出曉魄作弊了。”謝過冰,便從地下抱起先前擱著的青瓷碗,輕輕搖了幾下,將碗放到牢外側的桌上:“我猜還是小。”
圍在木桌旁的眾人還是不知所以,半天也沒,不知道改走該留。直到葉言拋出一個金閃閃的鐲子,重復了一遍:“我押小。”眾人才回過神來,仍是全押了大。
碗蓋一開,四、四、六三點,卻又是大。
葉言本已勝券在握,此時也不傻了眼,又好氣又好笑:“我運氣也太差了吧?”看著七月神教的人一陣雀躍,將鐲子納懷中。
在一旁的冰忍不住也笑了出來。
“我偏不信了。”葉言氣憤憤地,下一局又堅持押小。七月神教的人見葉言今日局局都輸,膽子都大了起來,這一局各自押了許多銀子。葉言也押了個價格不菲的寶戒。
葉言忐忑不安地開骰,一看到碗中一、三、三三個小數時,先是一愣,反應過來時幾乎高興得上竄下跳。
“拿銀子來!拿銀子來!”
葉言不斷催促,隔了好一陣才有人不不愿地將一大把銀子遞到手上。
葉言容煥發地接下銀子,笑不攏。
七月教徒一個個毫不相信的神,一下子輸了許多,氣勢就弱了下來,下一句便押得多了。
一連數局下來,已經不是葉言盡輸的局勢了。葉言有贏有輸,而且贏的時候更多,慢慢地手頭上寬綽起來。眾人沒了必贏的底氣,后來漸漸也有人遲疑著把注押在了葉言這邊。開骰時七月教眾亦是張不已。
這樣一來,賭局倒是刺激了許多。眾人初時因為曉魄之事還有所拘謹,幾局過后就一顆心全撲在骰子上了。
一晃三日,莫滄雪于黃昏之時將葉白背到了神住,神果然已在等候。
葉白中毒甚深,一醒便會失去控制,白玉宮主干脆點了他的昏睡,讓他一連睡了三天。
神將葉白扶到自己的床上躺好,細看時,只見葉白雙目閉,一淡淡的黑氣積在眉間,臉白得嚇人。神替他診了脈,發現葉白的脈搏竟比常人要跳得快了許多,不由微微一驚。
莫滄雪頗為擔心地立在一側,忙問葉白病勢如何。
神道:“我師父的藥房是絕無差池的。葉公子之所以至如今這般,我猜測是有人在現有的藥房中又添了一味藥,而且是一味解毒良藥。”
莫滄雪一愣:“良藥?”
“不錯。”神道,“破解玄冥金蛇的毒,按我師父的做法來看,是以毒攻毒。藥方里的藥材,多一不可、已不可。加一味良藥進去,便把其中一味毒解了,剩下的毒是起不了解玄冥金蛇毒的作用的——算來葉公子玄冥金蛇的毒已半月了,難怪毒蔓延,導致他神志不清。”
“那……那還有什麼解救的辦法嗎?”
神略一思索,著莫滄雪道:“莫公子相信我麼?”
莫滄雪點頭道:“我既然已將三弟送到神這兒,自然是信得過神的。”
“那便好了。你將葉公子留在我這,我來醫治他,你可以隨時來看。不過,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你將葉公子送到我這兒了呢?”
“除我之外,再沒人知道了。我與葉言在百草峰上遇見你一事,我亦從未向任何人提起。”
“如此甚好。”
神似是舒了口氣,隔了一會又道:“你來看葉白之時,切記小心,勿讓他人知曉葉白在我這兒,免得引來不必要的禍端。”
莫滄雪點頭答應,留下照看了葉白一陣。期間神出去了一趟,買回了數種藥材。見神神從容,莫滄雪心知葉白有救,安心了不,只再坐了一會便告辭離開。
在回一劍堂的路上,莫滄雪輾轉想了許多:神為何心甘愿三番五次救葉白?為何會說出“不忠七月神教、只忠賢王”這樣的話來?而陷害葉白的人會是誰?是嗎?十七怎麼樣了?”想及葉言,竟心里一陣擔心,長長嘆了口氣。
剛走到一劍堂門前,還未進門,許墨林已從里頭疾奔出來,見莫滄雪只一人回來,忙問道:“三哥呢?”
莫滄雪道:“放心吧,我已將他給一位神醫了,神醫定能醫好他。”
許墨林奇道:“神醫是?……”
莫滄雪笑道:“這個你就別管了。我們還是與白玉宮主商量一下,先將十七救出要。”
不知怎的,賢王三日都不在七月神宮之中。孤隨了賢王出去,也不在。他們不在,賭局便一連開了三天。葉言初時參賭,七月教徒總是與爭鋒相對,一心想要將手頭上的那些賭本贏過來后就踢出局。漸漸到了后來,眾人賭得起勁,竟將什麼中原魔教都拋在了腦后,混作一團,押大的和押小的人數幾乎均衡了。每每葉言開骰,一旦押中,也會引來歡呼陣陣。只有冰月一人,始終對葉言心存芥,期間雖是實在手難耐玩了幾把,卻也是放不開心思,這幾日來不免郁郁煩悶。
葉言生豁達,這幾日雖然在牢中,倒也過得十分滋潤,對這些七月教徒的厭惡之竟淡了好幾分,偶爾還覺得他們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壞。明月在第三日塔中無人時又來了一次,見葉言氣好了許多,關在牢中,不僅沒有消瘦怠倦,反而彩飛揚,放下心來,倒是笑勸不要玩得忘了正事。
葉言問明月道:“你有意讓我和他們賭,是要我和他們做朋友嗎?”
明月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我和他們關系好了,他們自然就不忍我被關著,就放我出去了。”葉言玩笑道,心里卻也知這種想法十分荒唐。
明月被葉言逗得笑了出來:“你是一劍堂的人,想和七月神教的教徒做朋友?何況,你們不過是湊數玩樂罷了,又只一起玩了三天——三天而已,你就忘了自己的份了?”
“不是。七月神教雖干過許多十惡不赦之事,但也不能定論七月神教中人人都是惡之徒啊。”葉言搖頭道,“像明月你,我心中實已當你是朋友。”
明月笑道:“抬舉抬舉。我將珠寶金銀給你,是要你和他們賭不錯,但放你出去的另有其人,并不是他們。”
“另有其人?”
明月頗有深意地微微一笑,點頭道:“是。不過,你可能會在七月神宮中多待些時日。”
葉言一時不著頭腦:“什、什麼意思?”
明月搖頭不答,又待了幾句便下樓去了。葉言一陣納悶,半天沒明白明月話中是什麼意思,在牢房里來來回回踱了許久,直到又一批人涌上樓來,知道要開局了,才不去多想,把手頭上的金銀珠寶都整理了,等七月教徒把賭桌搬到牢門口來。
眾人擱置好一切,便又攘攘地圍了一圈,當下各財寶鋪了一桌。葉言不愿再搖骰,于是在眾教徒中隨意點了一人,托他搖骰。冰月站在一側,心想:“我七月神教的人是你能隨意使喚的嗎?”正要開口,卻見眾人神如常,竟未覺得什麼,被點的那人亦直接接了青瓷碗,未他,更別說不愿了。便連冰也似是毫不在意,只坐在椅子上仔細觀局,冰月深詫異,眼見眾人又鬧一片,呼開大開小的聲音此起彼伏,心不安,但又忍不住想要玩上一把,當即有些躊躇,一錠銀子握在手心里遲遲未放。
葉言賭過一局后,見冰月一個人站在一邊,問道:“冰月當家,你不玩嗎?”
冰月撇過頭不答。
葉言笑道:“是了,你是沒有賭本了嗎?我這還有一些財寶,可先借給你……”葉言邊說著邊遞了幾大錠銀子出去,沒想到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冰月打斷:
“不用。”
見冰月臉不太好看,葉言知道他對自己有嫌隙,一笑便罷,兀自自己繼續賭骰。
冰月心中不快,甩手走到床邊,冰推著椅跟了過去。
“哥哥,你素來好賭,怎麼這幾日如此克制?”
冰月道:“我好賭不錯,但、但那葉言是中原之人,讓參與其中,妹妹不覺得不妥嗎?”
冰道:“那又有什麼打了。你瞧葉言手頭上的那些珠寶,哪一樣是平凡之了?況且葉言每次一押便是一樣,估著那隨便一樣東西便能抵我們所有人的銀子了。我看就久賭必輸,待葉言把那些珠寶全都輸出去,我們便不讓玩了。哥哥覺得怎樣?”
“可是……”
“哥哥。”冰打斷道,“一劍堂與七月神教是宿敵,這是怎樣也改變不了的。葉言如今落在七月神教手中,是甕中之鱉。許與我們賭,贏錢倒在其次,要是賭博之事讓賢王發覺,我們也可以說是被葉言一時迷了心竅,賢王必定不會重罰我們。哥哥又平白擔心什麼?”
冰月向冰,見冰一雙眼睛笑地著自己,反倒說不出什麼話來了。他素來敬畏冰,也與冰心意相通,近段時間卻越加不清冰心思了,此時不輕嘆了口氣,道:“兒說得對。”
葉言一抬頭見到冰月兄妹在窗邊說話,念及葉白,頓時憂心忡忡。
也不知道哥哥現在病怎麼樣了?二哥帶他見了凌姐姐沒有?哥哥的毒能解嗎?……
“葉姑娘,該你了。”葉言正出神,被嚇了一跳,一抬眼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著,顯然都等著下注,于是忙應了聲好,隨手從邊一堆金銀珠寶中拿了一樣,也沒細看是什麼,就押在了“小”那邊。
葉言押完后就等著搖骰人報出骰子的點數,沒想到負責搖骰的人連骰都沒搖,眾人都愣愣看著葉言押下的那樣事。
葉言半天沒聽到靜,心里詫異,這才探頭探腦去看,自己竟押了一條石頭手鏈。
初時在看明月給的袋子時,也沒留意到袋中還裝了這麼一條手鏈。串這條手鏈的石頭看起來雖是圓潤有,但也沒什麼特別之,其造型、彩、花紋都與普通石頭并沒什麼差別,更不是田黃之類的奇石了,與葉言先前押出的那些寶石珠玉本沒得比。
七月神教見慣了葉言一出手便是價值連城之,此番陡然見到這條手鏈,還以為是什麼自己從未見聞的奇寶。只有葉言自小生在白玉宮中,見了不知多奇石怪石,一眼便斷定這石頭材質十分庸常,只不過是打磨較好的普通石子罷了。
——只是明月把它一同給自己,又是何意?難道是收拾珠寶時匆匆忙忙、一不小心將一條普通的石頭手鏈混了進去麼?
葉言一瞬間腦子里轉過無數念頭,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干脆手一把把手鏈拿了回來,道:“方才沒有看清,我不押這個了,換一個吧。”說著改遞了一顆大珍珠出去。
這樣一來,眾人反倒認定這條手鏈絕非凡,才使葉言反悔。葉言見眾人神有異,笑道:“我原本以為這賭注是有下限的,沒想到區區一條石頭手鏈也能下押。那我還是押手鏈好了。”說著又要取回珍珠。
一人急急喊道:“石頭手鏈當然不能押!要是大家都押石頭,還賭什麼?”
眾人這下才知道這石頭手鏈是真平淡無奇,葉言及時換了珍珠,卻是坦誠,不由心底對葉言平添了幾分好。不過也只是的罷了,中原魔教的界限,仍是如同千萬壑一般明擺在那兒。賭則賭已,改日兵刃相見,仍然是不容手下留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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